青鸾忽然固拗起来:“万一三哥对你变心了,万一他要害你呢。”
冯俏道:“我不怕他害我。我是他的命,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青鸾扑哧一笑,泪流满面道:“三嫂你也不害臊,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冯俏脸也有些泛红,还是不忘陈词总结,“若夫妻二人整日过在一起都是猜忌,那叫什么过日子。嫁人即便不能嫁给一个两情相悦的,也不能嫁给一个处处算计你的……”
青鸾羡艳道:“真好。”她道:“也不知是你嫁给三哥有福气,还是三哥娶了你更有夫妻。”顿了顿,好奇道:“嫂嫂一直这么信任三哥吗。假如,假如的话,你什么时候会不信三哥了?”
“他有了别人。”冯俏不假思索道:“如果他有了别人,我就和他和离。若我爹娘不许,我便做好章家的当家主母。”她坚决道:“只这一点,若章天德有了别人,我和他这辈子的缘分到此为止。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同他说一个字。”
“三嫂……”
“我知道,是妒,六出之一。”冯俏第一次流下眼泪,颤抖闭眼,状若无事道:“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为□□要大度,天下哪个士大夫没有妾室,从古至今也找不到几个。若,若我嫁的别人,我管他如何。”
冯俏拭掉眼泪,笑道:“可,我和你三哥是少年夫妻,我们之间容不下别人。你放心吧。”她眨眨眼,安慰她道。
青鸾松了一口气,喃喃道:“我还在想,三嫂这样的性子,幸亏是嫁给我三哥了,若是嫁给别人你该怎么办……原来三嫂也不是固执之人,只在三哥面前固执罢了。”
冯俏道:“你不懂。”
你没有在九岁的时候遇见那样一个少年,你没有在情窦初开的时候,一回头就看见一直在你身边的天德哥哥。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懂的。说再多你都不懂。
倘若你懂,便会原谅一个名门大家教导出来的闺秀,会有那样妒忌的心思。
冯俏自幼是被当做宗妇教养长大的,这世上很多事她都能游刃有余。唯独章年卿不能,他喜他忧,都让冯俏牵挂。
青鸾问冯俏,济州镇之行会不会因为章年卿的设计而大打折扣。冯俏答不会,以章年卿手段,他有一千种一万种手段报复,但偏偏选择了这么唯美的一种。
这是章年卿百忙之中,为她抽出的一片心意。
冯俏只有感动,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值。相反,她能借机帮到章年卿,她很高兴。
酒过三巡,翁婿二人的话题终于从天南海北,又扯到今日正事上。章年卿问:“皇上身边那个弹劾官是什么来路?”
冯承辉道:“你是说郎春。他是承荫上去的,他爹是平舒候燕峰。你不是和杨世子要好吗。长公主嫁的是建由候杨圪,这两位侯爷都是献宗皇帝的奉遗诏封下来的。”
“奉遗诏?先帝的意思。”
冯承辉颔首道:“是,先帝建魏后,一直不肯封功臣。大臣们都快死完了,才开始陆陆续续封子孙。建由候和平舒候比较倒霉,他们的父亲都长寿,先帝便把遗诏留给了献宗帝。后来献宗帝还把自己的大女儿,长公主指给了建由侯。”
章年卿道:“献宗帝倒是喜欢杨侯爷。”
冯承辉深有同感,叹慰道:“是啊。至于那燕郎春,他姑姑是开泰帝在齐地时的侧妃。当年平舒候想效仿建由候尚公主,和皇家讨好关系。可平舒候长相丑陋,尖嘴猴腮,没有公主愿意嫁给他。平舒候便一门心思想把自己闺女往和景帝皇宫送。”
冯承辉有些促狭,“可平舒候长成那副模样,皇上哪敢要他的女儿,一直往外推。推的没办法,平舒候又把自己的女儿送给齐王。齐王没见过平舒候,只见她女儿长的花容月貌,便留下了。哪曾想,齐王后来能称帝呢。”唏嘘不已。
顿了顿道,“齐王因是代侄继位,当初只封了王妃为皇后,其余后妃皆未册封。以表达自己将来会归还皇位的决心。不过终究是多年的枕边人,皇上对这些未能册封的妃子心怀愧疚。”
章年卿恍然大悟,“难怪燕郎春和皇上那么亲近。嗨,这名字真拗口。”
冯承辉点头道:“是拗口,故而大家都唤他郎春。”他认真问道:“怎么,郎春和你不对付。”
章年卿道:“我倒想他和我不对付。原想着以牙还牙,让小孟尝也落个算计的名声,谁知他却使了一招以退为进,不仅没讨伐我,还当朝替我辩护。只怕今日一事,世人更会夸他仁善。实在不美。”
章年卿有些不好意思,仰尽一杯酒道:“不说了不说了,我费了这么大功夫,棋差一招。怨我怨我。”
冯承辉问:“你想让让郎春干什么?”
“继续弹劾我。最好能把我在泉州就有搜刮民脂民膏的恶习给摆出来,让群臣一起讨伐我。”章年卿语出惊人道。
冯承辉惊骇,“好大的胆子!你不怕玩火**。”
章年卿道:“不破不立。不把我逼入绝境,开泰帝不会出手护我。冯先生,你想想,当初我被困柳州,外公不惜牺牲韩江困于京城三年也要救我。若我在这朝堂之上无法立足,群臣讨伐。你说,开泰帝是会着急上火,还是会心急如焚?”
冯承辉冷静道:“然后呢。”
章年卿笑道:“我在泉州的官威很好。托俏俏的福,泉州百姓都很爱戴我。现在泼到我身上的水有多脏,倒时就会有多少人把泼在我身上的脏水,一盆盆烧开泼回去。何况,科举新策背后有我的影子,柳州学.潮也是我露面的。我相信天下学子会站在我这边,一时的污名不算什么。”
冯承辉咄咄逼人的问:“只为这些?”
“皇上喜欢平衡。他若先动我外公,我外公可以师出有名清君侧。他若不想,势必要向我外公力证,我在这朝堂平安。他会一直护我平安。然后,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章年卿慢慢道。
“你想要什么?”
章年卿颔首道:“一个皇上宠信的建极殿大学士尕礼部侍郎,你说,皇上还能用什么证明对此人的宠信呢。”答案显而易见。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又跨夜了,老让我的宝贝们熬夜,真的不好意思。
晚安,晚安,么么哒~~~
第183章
冯承辉敬章年卿一杯酒,一仰而尽,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冯承辉为章年卿送上一份详细的资料密报。皆是些隐秘不可闻的私事,也不知冯他是如何得到的。
密报中说,燕郎春在刑部任事的时候,以审理案件的急速苛刻,来彰显自己的能耐。一来二去办了不少冤假错案。刑部年审的时候,燕郎春捅的大窟窿,一下子暴露在诸人面前。身为刑部尚书的张恪自然难逃其究。
张恪不愿意为燕郎春背责,又拿皇上这个内侄子没办法,只好私下报到皇上那去。
开泰帝默默记在心里,打算找个时间敲打敲打燕妃,震慑燕家。谁知还未动手,燕郎春的弹劾折雪片一样飞来。
开泰帝烦不胜烦,索性降职把燕郎春调到御史台,耳根一下子清净不少。
章年卿哑然失笑,摇头道:“皇上可真是……”想了想,他用了一个词,“护短。”
护短,在一个帝王身上,并不是什么好词。身为帝王之短的人,自然万分得意。可对章年卿这些‘外人’而言,除了心寒,只有心寒。长此以往,开泰帝身边围绕的只会是阿谀奉承之辈。
开泰王朝不是一个严苛厉政的王朝,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章年卿也想略尽绵薄之力,名留青史。为官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在无穷无尽的皇权斗争里。他想脱离麻烦,却不止一次陷在麻烦的漩涡里无法自拔。章年卿对此已厌烦至极。
唯今,他只想清清静静做官。但,终究不过是妄想罢了。
晚上,章年卿洗漱后,坐在床边等冯俏沐浴出来。闲来无事,取了本《通鉴》看。冯俏湿漉漉着头发出来,见章年卿靠在床边看书,吩咐丫鬟再拿盏油灯过去。
书上烛影一跳,顿时明亮起来。章年卿抬头:“洗完了?”“恩。怎么晚上还在看书。”闻言,章年卿立即把书合上,甜言蜜语到道:“你出来就不看了。”
冯俏瞥他一眼,两人齐声道:“我有话对你说。”章年卿笑道:“那你先说。”冯俏不好意思到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先说吧。”
“好。”章年卿告诉冯俏郎春的事,揉着眉心道:“我看还得找人人给他吹吹枕头风。好让他再次弹劾。”
冯俏知道章年卿欲让她从内宅下手,直接道:“哪有这么麻烦。燕御史在刑部就那么急功切利。哪里还需内宅的路子。”
章年卿不以为忤,笑吟吟道:“恭听夫人的高见。”
冯俏道:“郎春贪慕功名,急于建功立业。若弹劾你能让他加官进爵,他自己想尽办法都要做,哪还需要什么枕头风。”
章年卿拊掌称妙,“在理。”
冯俏美眸一转,故作恩赏姿态,“明儿允你在账房支八十两银子,叫上昔日刑部同僚,去大梦京聚一聚。”章年卿捉住她的手,促狭道:“可晚归否?”
冯俏瞪眼道:“你敢。”章年卿哈哈大笑,冯俏也笑倒在他怀里。
过了会儿,冯俏才委婉道:“过些日子,我想让宜诗给府里上下都请个平安脉。”
章年卿疑惑道:“好端端的请什么平安脉。”
冯俏面不改色道:“这些日子家里大大小小发生不少事,请请平安脉,去去晦气。”章年卿觉得无所谓,点头道:“好,什么时候?”
冯俏松了口气道:“等你沐休吧。”
第二日,章年卿如约去会见同僚。
章年卿怂恿人教唆郎春继续弹劾他,却小瞧了郎春的功名之心。章年卿原想着,借着济州启明灯一事,他顶多落个骄淫奢侈的罪名。没想到郎春更狠,直接用‘偃月堂堂主’盖戳章年卿,把一些陈年烂谷子事翻出来继续晒。
‘偃月堂堂主’可不是什么好典故,唐代偃月堂堂主李林甫,妒贤嫉能,口腹蜜剑,常在自己的偃月堂内,钻研排挤陷害之策。如今燕郎春用‘偃月堂堂主’来类比章年卿,只差戳着章年卿脊梁骨骂奸佞了。
郎春做足了功课,先是从开泰帝三年去世的周存礼说起,说章年卿和周存礼争夺浙江京派官,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害死周存礼。再举例许淮、杨学士等人,说章年卿只手遮天,将有六首之称的许淮硬生生从京城拉到泉州。
又将几十年都没有贡献的平庸之辈,杨学士举荐到广西学政的位子。近的,屈指当数陈伏。说章年卿对陈伏有知遇之恩,便威胁陈伏不许入京为官。皇上这般重视陈大人,陈大人不得不将圣意拒之门外。
章年卿又吃惊又反思,一边佩服御史台这张颠倒是非的嘴,一边为自己被鸟琢了眼而感到反思。不过,经此一闹,效果比之前奢靡之罪可好多了。
一时满朝哗然,箭头齐齐指向章年卿。
开泰帝一时棘手,他想打压章年卿和他想把章年卿害死是两回事。打压章年卿的嚣焰是他的意思,群臣用力过度,让开泰帝头疼不已。日日都有请折让章年卿辞官谢罪,最不济也要退出内阁。
开泰帝知道,如果真的让章年卿在此时退出内阁,章年卿就真的人人喊打了。此时他施恩还来不及,哪里还敢严惩。章年卿似乎也受够了群臣的诽谤,干脆自己请折辞官,说他年事已高,不能再辅佐陛下左右云云。
开泰帝气得牙疼,章年卿年事已高,那满朝文武都都可以辞官不用干了。开泰帝压了折子三天,才言辞恳切,当朝挽留。章年卿不敢做的太狠,开泰帝递了台阶,他赶紧顺坡下驴,高呼:“谢主隆恩。”末了,还不忘说皇上英明。
开泰帝还赏给章年卿一份重礼,罕见的赐章年卿之女章明稚为县主。
“封明稚为乐安县主?”冯俏拿着章年卿带回来的圣旨,吃惊道:“皇上怎么想起来封明稚了。”
章年卿摸着明稚的小脑袋瓜道:“不过是告诉朝臣,他还要用我,适可而止一些。”
直到这一刻,章年卿和刘俞仁的位置才彻底调换。如今章年卿是弱势的一方,开泰帝必须将他给予刘俞仁的支持,转移在章年卿的身上。现在,章年卿需要做的,不过是在刘俞仁彻底变弱势前,让首辅之悬敲锤定音。
朝中之人最善揣摩帝心,不过一夜光景,弹劾章年卿的折子立即少了一大半。唯有燕郎春还不依不饶,燕妃提点几句后,郎春也不甘不愿的收手。
章刘闹这么大一场,傻子也知道,皇上要选首辅了。
识趣自然早早站队,世人都知雪中送炭好,锦上添花无。可这炭烙手,送谁都得掂量。因明稚被封乐安县主的缘故,章年卿的声望比刘俞仁略高一些。
章年卿越是春风得意,刘派人越觉得章年卿面目可憎。若不是章年卿步步紧逼,刘大人也不会被逼入绝境。
水深火热之际,刘俞仁门下一个擅作主张的门客,做了一件让刘俞仁勃然大怒的事。
河南,章祖父年事已高,章芮樊心疼父亲,代做了很多琐事。这天,章芮樊查完河道,借着月色回府。背后忽的出现一道黑影,章芮樊还来不及反应,只听随从一声道:“布政使,小心!”背后一沉,一股热流浸入后背,人滑下去。
章芮樊一骇,身边的的随从立即和黑影缠斗起来。河南是陶金海的地盘,很快有人发现不对,赶过来援助。三个黑影当场自尽,还好陶金海的人眼疾手快,及时留下一个活口。
章芮樊腿被砍了一刀,当时没觉得痛,放松下来,嘶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想脚下一滑,斜斜摔倒,头重重撞在石头上。
“章大人!”“章大人!!”大家慌乱道,七手八脚扶起章芮樊,一路小跑回陶家。
月色下,□□的大石上一片殷红的血迹。
门客哆哆嗦嗦道完实情,刘俞仁火冒三丈,抬脚一记窝心脚,直接将人踹道门槛上,他咆哮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谁让你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