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汪霭雷厉风行,怒火冲天杀进乌蓬帮。这份果敢决然,震撼到章年卿,使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优柔寡断。
赵鹤道:“汪大哥身受重伤,想要一个人拿下乌蓬帮恐怕有些困难。就算加个我,我们双手四拳,也寡不敌众啊。”他摇摇头,为难道:“何况乌蓬帮背后还有刘大人做靠山,恐怕难。”
章年卿道:“这有何难。水上就乌蓬帮一家独大吗?”他在赵鹤质疑的目光下,拿出那天并不被万先生所承认的玉佩,递给他道:“于情于理,漕帮都会很愿意帮你的。”
赵鹤眼睛一亮:“这下我们就有一半把握!”
章年卿点点头,道:“至于刘宗光。他总不会叫赵喜山去帮忙。”
赵鹤恍然大悟,赵喜山是剿匪总兵,当然不可能去帮忙了。起码,明面不会。
章年卿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坏道:“这样,你从漕帮分舵出来后,拿着那箱画去找赵喜山,催他去剿水匪。”
赵鹤愕然:“万一他真去了怎么办?”
章年卿坦然道:“那就让乌蓬帮的人选是坐大牢,还是跟着汪霭继续混江面了。”
“……”赵鹤哑口无言,三少爷真的是坏的冒泡了。
刘宗光是个老狐狸,可没三少爷这么心慈手软,乌蓬帮的人若真落到官府手里,刘宗光保准第一时间跳出来跟他们脱离关系。
皇上本就一心想提拔谭宗贤,刘宗光若跟水匪有染,那可真是洗不干净了。开泰帝更有理由将他削成光头了。
赵鹤没有多留,当天晚上就走。去漕帮分舵前,他还特意去看了汪霭一眼。汪霭过得更滋润了——他把万先生也给劫持了。
赵鹤哭笑不得,汪霭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豁出去了。乌蓬帮的人却是前怕狼后怕虎,群龙无首,谁也不敢拿主意,竟各自逃命去了。
赵鹤站在树上,远远的打胡哨,是江上渔民吆喝渔鹰常有的号子。
汪霭大口吃肉,闻声眉毛一跳,拧着眉,却没有抬头。若无其事的吃完鸡腿,一抹嘴问万先生:“明天什么日子?”
万先生形容狼狈,一脸傲然。“七月初十。”
初十?汪霭二长摸不着头脑,把人多留一天干什么。他腹谤不已,还是照做了。
赵鹤去漕帮时很忐忑,唯恐分舵与总舵之间不和睦,事情不顺利。谁知章年卿的名号很好使,他刚提一个字,分舵舵主俞七便和他勾肩搭背道:“大小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很是豪迈。
言语间,赵鹤才知道,在漕帮有面子的居然是冯俏,而不是章年卿。
俞七很是看不上储谦和章年卿,一脸不屑道:“呵,两个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赵鹤忍不住道:“我们家大人不是白面书生。”
俞七一脸歉意,连连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人说话直,没有贬低你们大人的意思。赵大兄弟别介意。”
赵鹤干笑:“呵呵,我也是字面意思。”
俞七没听懂,岔开话题糊弄过去。
从漕帮出来后,赵鹤又马不停蹄的去找剿匪总兵赵喜山。去前,艰难拒绝了热情要送他过去的俞七。
漕帮总舵在广东一带,运河这边吃不上力。加之朝廷掌控运河往来,江湖人在运河上站住脚的,只有乌蓬帮和漕帮两个。
赵鹤知道薄海浩靠的是刘宗光,却没想到,俞七能和剿匪总兵搅在一起。
俞七说:“乌蓬帮是水匪,我们可是正经商人。”他得意道:“我们大小姐嫁的可是京官。”神色很是理直气壮。赵鹤连连称是,他早听说漕帮这些年在洗白,没想到已经从脚底白到脸上。
不过生意人什么的,赵鹤呵呵。
俞七和赵喜山关系再好,也敌不过薄家兄弟在刘首辅那里说得上话。这么多年连通州船行都没办法从薄家兄弟手里分一杯羹,漕帮怎么**去的进去手。
万先生连漕帮李大当家的玉佩都不认,由此可见一斑。
赵鹤带着一箱画像去找赵喜山,赵喜山如获至宝。这两天乌蓬帮的人不知道发什么疯,满江面上乱窜。赵喜山头疼不已,想找他们领头商量。找到乌蓬帮门上,人家都避而不见。
赵喜山勃然大怒,纵是他再怎么不如刘首辅,薄海浩和万先生居然连见他一面的面子都不给?
薄家兄弟表面不和,私下里薄津浩把握运河明面上的生意,薄海浩把握私下的生意。这么多年赵喜山投鼠忌器,看着薄家兄弟在他眼皮子底下称王称霸。他们还真不把他当回事了?
赵喜山冷笑,拿着画像去抓人,一逮一个准。
直到大牢里关满了,赵喜山才开始发愁,把这些人怎么办。
往刑部报送往大牢是不可能的,他气傻了才会跟刘宗光名刀明枪的干。
门客给他出主意,“找章年卿,是他气不过被乌蓬帮截道,找你假公济私的。他是刑部官员,至于他是禀告上司,还是隐瞒不报。和赵大人您都没关系了。”
赵喜山咂摸可行,喊来赵鹤,道:“人我已经替你们抓了,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他双手环胸,不客气道:“我这儿可没那么多饭养闲人。”
赵鹤瞪大眼睛,充傻装愣道:“您不是剿匪总兵吗。”
赵喜山被个大汉的’纯洁‘的目光盯的浑身寒毛倒竖,抖着鸡皮疙瘩道:“我不跟你说,找你们章大人来。”
赵鹤喏喏道:“我们大人在忙……”
赵喜山不悦道:“他忙个屁啊忙。”
赵鹤耿直道:“我们大人在忙监考的事。今年首届龙飞榜,皇上很是看重,由不得我们家大人不上心。”
远在山海湖,非常忙碌的章大人打了个喷嚏。冯俏正和裁缝说着话,扭头问:“着凉了?”
章年卿揉揉鼻子,“没事,你忙你的。”
山东缑家作为山海湖最大的世家,章年卿到他们的地盘上,他们自然要设宴请客,款待章年卿。同时相邀当地乡绅,明面上章年卿京派官的身份还没有捅破,思量再三,他的架子确实不好拿捏太高,只能前去。
汪霭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乌蓬帮。薄津浩因失血过多而死,万先生在最后一刻,奋力扑上去要和汪霭同归于尽。被汪霭横刀震开到一丈外。
乌蓬帮上下混乱不堪,跑的跑,散的散。所剩不多的人,还被赵喜山的人堵在家门口。少主已死,万先生被擒。薄津浩那边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静,等不到救援。
大家万念俱灰之际,汪霭出面劝走了赵喜山,并讨回了乌蓬帮的一众兄弟。在乌蓬帮内部建立了初步威信。
赵喜山知道汪霭杀了薄海浩,还想吞了乌蓬帮别提多高兴了。问起汪霭缘由,汪霭言简意赅道:“私仇。”然后报了自己江湖名号。
赵喜山欢天喜地,巴不得乌蓬帮换一个向着自己的少主,拍着胸脯表示,他愿意扶持。汪霭也表达了愿意和赵喜山的亲近之情。两人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乌蓬帮内部却吵成一团,一部分人为木已成舟,不如跟了汪霭组建一个新乌蓬帮。另一部分人觉得,汪霭杀了他们少主,是血海深仇,决不能认贼作父。想要去投奔薄津浩为少主报仇。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大局已定。怎么收服这些人是汪霭的事。赵鹤功成身退,决定回去向章年卿复命。
离开前,他把章年卿给她备的另一箱画交给汪霭。笑道:“说不定你用得上。”还促狭道:“家里还有一箱呢,我带回去都是行李。”
汪霭只好笑纳。死里逃生,他长舒一口气,回头看着这一堆烂摊子。摇摇头:“三少爷可真是……”他轻笑着,对着山海湖的方向,遥遥吐出三个字,改口道:“章大人。”
第65章
缑家的宴会来的急,冯俏来不及做新裳,只让裁缝在两人没上过身的衣服上,添几款时兴的样式,出门不显寒酸。衣服料子都是京城带过来,别致漂亮。裁缝没费什么心思,当天下午把衣服拾掇好了。
冯俏帮章年卿穿衣试试样子,章年卿双臂大张,任她折腾。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冯俏,他觉得很新鲜。平日逢年过节,母亲也会替他操持这些。
冯俏第一次做这些事,做得又熟练又好。她闭着眼睛都能报出他的身量尺寸,和裁缝量的丝毫不差。
做新衣是来不及了,冯俏挑些轻薄料子,嘱咐裁缝做寝衣,又轻薄又凉快。章年卿想说不用了,不穿更凉快。
当着外人的面,他识相的闭嘴。章年卿慵懒的眸子噙笑看着她,直勾勾的,唯恐冯俏发现不了。
章年卿一直觉得,冯俏是他的甜姐儿,是要他千娇万宠的小宝贝。没想到她也可以做贤妻良母,做他强有力的贤内助。他静静看着冯俏,不由感激起冯先生和师母,他们真的很会教女儿。
马车缓缓停在缑府正门,章年卿调戏冯俏一路,下马车时,冯俏两颊还泛着海棠春红。章年卿知道她要见客,没敢真的闹她。好整以暇,用眼神剥她衣服,目光一寸一寸的刮。
冯俏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愤怒的瞪他,想说些什么谴责他的话。
章年卿却一脸无辜,目露疑惑,很是不解:“怎么了?”
怎么了,还怎么了。冯俏推开他凑过来的脸,嫌弃道:“热。”拿出扇子给自己扇风。
“给我也扇扇。”章年卿凑过去,和她并肩坐在一起,闭着眼睛很是享受。
冯俏嘴上不乐意,还是乖乖的给他打扇子。扇的可比那天章年卿给她打扇子,不知好多少倍。
章年卿右手腕开始愈合,夏天热,裹着伤口长新肉,又痒又疼。冯俏心疼不过,便把自己的冰蚕肚兜给拆了,用热水烫过后,撕成布条给他裹伤口。
冯俏本是好意,章年卿却总拿这件事取笑她。动辄便把手放在鼻子下嗅嗅。肚兜是冯俏穿过的,可一时半会儿,出门在外的,她也找不到一代替品。
冯俏知道章年卿是故意羞她,怕他蹬鼻子上脸,淡淡道:“你要喜欢的话。还剩点布料给你做个面罩。”
章年卿不急不缓:“不了,做个裘裤就好。”
冯俏怒目。
章年卿:“诶?布料不够是吗。”
冯俏甩开他的手,懒得理他。
下马车时,章年卿殷勤小意的扶了她一把。
门口缑家上下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来迎接,章年卿携冯俏进去。
缑秀怔怔的看着冯俏娇小玲珑的背影,忽然就想起,那天山海湖回来后,三姐姐一脸羡慕的说:“冯俏何其好命,我不过也想嫁一个,也能容着我赤脚在山海湖边上踩水夫婿。”
这世间哪个男子,可以容忍自己妻子赤足水边嬉戏,又不是小孩子,让外男看到了可如何是好。
缑秀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自从知道那日海边的人是章年卿后,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章年卿是这么宠妻子的人。
缑秀和章年卿差点定过亲,章年卿考乡试前,缑秀的父亲因故被贬职。母亲为了让父亲能留在京城,想把她许配给章芮樊的儿子。
当时章大哥已经成亲,章二哥也有了婚约。只有一个病怏怏的章年卿,季缑氏当时一门心思想将女儿许配给章年卿。
章芮樊很高兴,虽然季大人的任命是朝廷的意思,但两家成了儿女亲家,这件事他绝不可能坐视不理。并许诺,只要缑秀,不,当时还叫季秀。季秀愿意现在现在嫁过来,他现在就可以帮季大人留在京城。
季缑氏很不高兴,现在嫁过去冲喜的意思也太明显了。她不乐意,可章芮樊的态度也很强硬,季秀什么时候嫁过来,他什么时候帮季大人。
季缑氏陷入两难,再拖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可她又不愿意现在把女儿嫁过去,原本让女儿嫁给个病秧子,已经对不起她后半生。她做母亲的,又怎么舍得在婚礼上亏欠女儿。
两人僵持之际,章年卿冒险答应蔡胜寿的法子,后来病治好了,貌却不美。
再后来,季缑氏见过章年卿一次,那时候他大病初愈,黑黝黝的,季缑氏暗兴不已。辛亏她没让女儿嫁过去。
一晃六年,章年卿从最年轻的状元郎,成为现在最年轻的五品大员、乡试官。还对冯俏这般好。季缑氏百味交杂,不断的给自家妯娌说:“章大人原来要给秀儿和他家老三定亲,我没答应。唉,我当初若答应了,还有冯大学士女儿什么事。”
妯娌们皮笑肉不笑道:“快别惦记了,人家都成亲了。你总不能把秀儿送去做妾。”
季缑氏眼睛一吊,怒道:“当然不可能!”她就是不服气,衍圣公太会捡漏了。哦,人家中解元了,你火急火燎把人订给自己外孙女。
这是定亲呢,还是抢亲?
他衍圣公若真早瞧上章年卿,章年卿大病不起的时候,孔家人在哪,冯家人又在哪?呵呵。
宴席上,也有人在议论纷纷。
冯俏这才知道,她那日和章年卿在山海湖嬉水的事也被传去。左思右想,那天见的外人也只有缑焕文。顿时心生反感,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碎嘴。
可怜缑焕文,白替母亲和妹妹背锅。
冯俏借着头晕的名义去花园散心,缑家在山东不亏是世家,园治风景别具一格,一点不比京城差。
云娇和珠珠一直仔细留意四周,沿路也给缑家丫鬟打过招呼,就是为了避免冲撞外男。
冯俏那边一有动静,章年卿这边就知道,远远的看了冯俏一眼。章年卿也打着不胜酒力,出来吹风的借口来找冯俏。
“你怎么也出来了?”冯俏错愕的望着他。
章年卿笑道:“听见别人说闲话,不高兴了?”
冯俏黯然道:“你还有脸说,都怪你。她们连我的脚形状,大小都说的头头是道。”冯俏很是憋火,一路走来,不断有人往她脚上打量。
章年卿比冯俏还窝火,按奈着满身怒气,他风轻云淡道:“那又如何,我带你做尽天下大不违之事。谁奈我何?”冷静下来,章年卿才想到,这话应该还没传到男人那边。
这话应该不是缑焕文传出去的,而女人家再怎么传,也不容忍自己相公父兄,去讨论另一个女人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