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泽元一愣,顿时面色大变,回道:“侯爷说笑了,有灾民自然是赈灾,怎么会坑埋。”
“那就好。”沈湛颔首,看着户中尉,“不过这事倒不是说笑,户中尉昨晚就坑埋了两百延平府的流民。”
祝泽元目光动了动,惊愕的回道:“怎怎么会,这不可能。”
“你在质疑老子?”沈湛猛然回头看着祝泽元,“这边械斗了半夜,你不过离三十里地,却到现在才来。来了不说人话就开始耍花腔,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都说沈湛是兵痞子,杀人不眨眼,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祝泽元心头咚咚的跳,可心有所持,忙道:“下官是一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侯爷明察。”
沈湛虽是侯爷,却是武官。武官不管职位多高,可也管不着他们文官。
所以,沈湛就算有所怀疑也没有用,他不敢动自己。最重要的,一把火烧了无名山,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嗯,明察。”沈湛负手踱步道祝泽元面前来,冷笑了笑,道:“孔顺义,把此人绑了。”
孔顺义领命应是,上来就将祝泽元套住。
“侯爷。”祝泽元道:“您不能绑下官。下官是河北路巡抚,有皇命在身!”
沈湛回头看他一眼,抬手就抽了一巴掌:“少跟老子废话,今天就绑你了,有话和圣上说去。”
祝泽元掉了一颗牙,满嘴的血沫子,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沈湛,你好大的胆子,我身上可是有圣旨。”
“带走!”沈湛不跟他废话,转头看着户中尉,户中尉喊道:“侯爷,侯爷我说,昨晚就是祝大人让下官来这里剿匪的,下官就奉命行事,别的一概不知道啊。”
沈湛不再看他,和孔顺义道:“留几个人看着他,等他烤的一面熟,再放他下来。”
孔顺义忙应是。
他才知道,昨晚让他来打架,还教他阵法的人是镇南侯。
镇南侯啊,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见到镇南侯,还得了他的提点。
孔顺义胡思乱想着,带着人跟着沈湛回德州。
“你派二十个人,带一辆囚车,明日启程,押祝泽元回京。”沈湛吩咐道,“今晚人由你看管,人死或伤,我都找你。”
镇南侯让他办事啊,孔顺义立刻应是,“小人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嗯。”沈湛懒得去德州府衙,骑马直接去了医馆,苏婉如从里面迎了出来,“怎么样?”
“该死的都死了。”沈湛打量着她,她浑身都是泥巴和着血,头发也散了,样子实在说不上好看,他心疼的道:“人都送医馆来了,你去休息一会儿。”
“你先进来。”苏婉如拉着他在医馆的大堂坐下来,他们昨晚在户中尉他们赶来时,就已经下山了,不是预料他们会放火,而是那个坑里的人,不用深挖。
两百多人,最后救出来的,只有四十二人,搀扶着马背驮着,走小路回了德州府。
不过了小半个时辰,就看到禁军的人马赶过去,紧接着,山就着火了,苏婉如气的不行,恨不得立刻回去将那些人全部杀了。
如果他们没有及时下来,留在山上就必死无疑。
“是谁?”苏婉如问道:“姓户的不过一个禁卫军中尉,他定然是听了谁的令,你可问了,是谁让他这么做的。”
沈湛拉着她坐下来,道:“我抓了河北路巡抚。”他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等人押送回京审过再说。”
“肯定不止这一处,”苏婉如道:“我问过这些流民,他们那村子里的百姓,十户有七户都出来了,现在这里只有两百人,别处肯定还有。”
“这事他们做的熟练,定然不是第一次。你让人去查查。还有,德州知府不是说近日山东附近的流民都被人带走了吗。带到哪里去了,回原籍了没有,什么人带他们走的。”
“祝泽元是河北路巡抚,他将流民遣送还差不多,根本没有义务将人送回去。这其中的人力和费用,他也担负不起。”苏婉如道:“还要再查。”
沈湛知道她心里难受,柔声道:“我已派人出去了,查证先前引回原籍的流民,过几日就会有消息回来。”又道:“祝泽元回去后,还要查证,他是文官又颇有背景,我们要和他一起回京,否则就是鱼入大海,难以查起。”
苏婉如知道,点头道:“那我们明天就回去。”又回头看了看这里的流民,“有几个身体不错的年轻人,将他们带着。剩下的人就留在这里,让德州知府衙门照看吧。”
这些人要跟过去作证的。
苏婉如又道:“那个姓户的没有死吧?”
“没有!”沈湛道:“留他一口气,回京再查。”
苏婉如就坐在椅子上就没有再说话,在战场杀人是职责,被杀是荣耀,可这些流民呢,被杀了是耻辱,但不是他们的耻辱,而是赵之昂的耻辱的。
他的帝国,就像瓦砾堆砌的高楼,千疮百孔。
“去休息一下,”沈湛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此事,不管别人管不管,我都会管的。”
苏婉如颔首,抬头看着他,眼睛红红的,“沈湛,你说这件事能查到什么位置?”
“暂时还不清楚。”沈湛道:“文官之间盘根错节,想要牵住绳子往上查,并不容易。就这个祝泽元想要定罪,还要动一番脑筋。”
苏婉如理解,冷笑一声,道:“如果赵之昂不信不判,我们就自己将这些人杀了。”
杀人容易,但最重要的,要让他死在律法的屠刀下,让世人知道,这个人的可恶之处,而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沈湛没说话,两个人靠在医馆大堂的椅子上,时间静悄悄的,日头升起来,太阳晃的人眼晕,孔顺义从门口进来,回道:“侯爷,户甲已经押回来了,人还活着,要不要给他上药?”
“上吧。你去收拾准备,稍后就启程。”沈湛道。
孔顺义领命,余光悄悄看了一眼苏婉如,昨晚上就是这位姑娘扶着人进的城门,她当时浑身的血,只有一双眼睛,赤红赤红的看着人,说着话
是被吓着了吧,毕竟是女子,一下子看到了这么多的死人,肯定要吓着的。
苏婉如回客栈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跟着沈湛一起,往京城而去。
这件事要说复杂,会很复杂,因为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不好查证。流民到底是流民还是山匪,是消息传递的过程中有误,而让户甲误会,误以为这些人是山匪,所以才放火烧山?如果是这样,那杀几个通讯兵就好了。
户甲顶多被打一顿,人还是活的好好的。至于河北路巡抚,那责任就更小了,顶多顺带斥责几句罚半年俸禄。
要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
赈灾的流民归谁管,谁带他们回原籍的,这么多人都会遣返回去,是真的落了户还是和昨晚的流民一样,消失在某个山里。
谁负责赈灾,谁就要为这件事负责。
所以,最后应该追究到赵胥。
但是能吗,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追查到赵胥,这不是抬刀杀人这么简单。他们想要用律法来惩治凶手,凶手自然也能用律法来保护自己。
夜里,他们歇在驿站,离燕京近,这里人来人往客流很大,所以驿站比穷乡僻壤的客栈要好很多,一行人入住,驿丞得知是镇南侯押河北路巡抚回京,就更加不敢怠慢。
忙问吃什么菜,他们去准备,苏婉如看着孔顺义,问道:“你们带了火头兵吗?”
“带了。”孔顺义笑着道:“姑姑,我以前就是伙头兵,虽做的菜不如馆子里的,但也能吃的。”
苏婉如点头,看着沈湛道:“我们自己做菜做饭吧。”
“好,听你的。”沈湛不反对,孔顺义就带着人借了驿站的厨房做饭。
大家吃过饭,就各自歇下,沈湛却是一壶酒一人坐在院子里,慢悠悠的喝着,夜半时分,四周里忽然雾蒙蒙一片,他眼睛眯了眯,猛然起身离了院子。
月初,五月,只有驿站的灯光照在四周,隐隐绰绰有人影晃动,刀光泛着寒光,能看到对方穿着黑衣蒙面,有数十人,可能更多。
没有对话,十多人围上来,沈湛抓住就近的,过招,横劈夺了刀,横扫过来
你来我往没有任何声音,但能看出来,这些人的武功明显高出很多。
不是军队里的人,应该是杀手或是死士。
苏婉如用一块沾水的帕子捂住口鼻,隔着帕子和孔顺义道:“什么都不要管,将犯人看押好。”
“是。”孔顺义应是,带着自己的兄弟端站在房间里,难怪晚上让他们自己做饭,原来是怕人下毒。他抬头看看这雾蒙蒙的烟气,心里一阵后怕。
“不知道这烟的毒气有多大。”苏婉如忧心忡忡,但却不能出去,不知道外面多少人,出去了就凭他们的本事,很有可能护不住这两个囚犯。
人死了,就什么都不要查了。
就在这时,屋顶上传来轰的一声,众人一惊,就看到有人字屋顶俯冲下来。
段震抬刀去接,铿的一声,交手,他被震的连退了两步。
苏婉如惊讶不已,对方是什么人,居然身手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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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所以击退段震后,直奔祝泽元,刘长文拦住,交手
屋顶上又跳下来三人,苏婉如和段震对视一眼,所有人不再迎战,而是反身后退开门出去,
就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会儿工夫,火药味冲散了古怪的烟气,将整个房间都炸成了红通通的。
“这鞭炮好用。”孔顺义点着头,一本正经的趴在门缝上看了看,“什么都看不到,能炸死人吗。”
沈湛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单纯的人,苏婉如咳嗽了一声,道:“守好门,人要出来了。”
“是!”孔顺义应是,和段震刘长文一起堵在了门口。
屋顶好下却不好上去,所以对方想要出来,非得从门走。
大家堵在门口。
就听到里面有人道:“人不在。”又道:“中计了,撤!”
里面的黑衣人往外冲,开了门一阵鞭炮炸开后的刺鼻气味冲了出来,浓烟弥漫,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他们看不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能看到他们。
段震和刘长文一人一边,到起刀落,速度极快,就听到黑衣人闷哼声,倒在门边,后面两人警觉,人如鹰隼直往上蹿,可跳了一半摔了下来,身上缠住了渔网。
苏婉如上去踢了几脚,喊道:“抓活的!”
“是!”段震应是,上去将两人扣住,正要去卸下巴,那两人已经咬破了嘴里的药丸,没了气息!
苏婉如叹气,摆着手道:“你们去帮侯爷,我们再回房里。”
四周的烟气散了,只剩下鞭炮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