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浅说完半响,殷昊依旧趴在她身上一动不动。良久,殷昊才说了一句,“那不然,把思思给大嫂送过去,既还了大嫂的情,大嫂也不孤单了。”
“说什么呢,思思是你儿子,亲的,你以为是个玩意儿呢,说送人就送人的。起开,我要起来了。”
叶清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殷昊赶紧起身,目光忐忑地看着她,“清清,你生气啦?我就是说说的,思思是你那么辛苦给我生下来的,就算是把我自己送出去,我也舍不得把思思送出去啊。”其实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为了将功折罪,殷昊先行翻身下了床,很快就给叶清浅拿了衣裳过来,十分殷勤地就要替她穿上。叶清浅一看,她所有的衣裳里头,就这一身最是素净,她记得她是将它放在最下头的,也亏得殷昊能给它从下头翻上来。
“怎么拿的这一身?给我拿那身桃红色的吧。”昨个儿睡觉之前叶清浅就已经想好了出门要穿哪一身衣裳了。
“那身?清清你没觉得吗?你最近稍稍嗯……圆润了一点点,那身衣裳只怕是穿不上的了。”
“穿不上?”这做夫妻久了呢,性格上多少会有些互相影响,殷昊也许没有被叶清浅影响什么,倒是叶清浅呢,被殷昊传了些拧劲儿。殷昊说她穿不上吧,她就非要穿给他看了才行。
事实证明,穿她还是能穿的,就是……过于贴身了,特别是思思的口粮部分。叶清浅这衣裳一上身吧,殷昊的眼睛就有些发直了。叶清浅一看不好,忙就开始解盘扣,一边解一边故作镇定地说,“今天这天还蛮冷的,还是你给拿的那身衣裳比较厚实些,殷昊,你去帮我拿一下,在那边搁着呢。”
“清清,不然和大嫂说你们明天再出门吧,反正她就是出去走走,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
“不行。”叶清浅算是门儿清,有些事情呢,那就是有一就有二的。要是老由着殷昊的性子来,她只怕就没有和大嫂一块儿出门的一天了。
总算收拾好出了房门,叶清浅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嫂子,对不起,我……昨晚思思闹腾,我没睡好,所以起来迟了。”古语说的是‘子不教父之过’,到了叶清浅这儿,因为殷昊的不靠谱,所以叶清浅只能让思思背了个黑锅,说起来,倒是有些欺负柳妍没生养过孩子了。说的时候,叶清浅就不好意思,说完了之后,那头就更往下低了低。
“思思闹腾?他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柳妍没听出叶清浅是在说谎,颇关切地开口问道。
刚和殷弈成亲的时候呢,柳妍自己还是个孩子,每回殷弈回来,她只想着和他多相处,好好相处,至于孩子,她是一点儿都不急的。后来亲眼看见叶清浅怀胎、生产,叶清浅怀胎的时候,她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叶清浅生产的时候,是真的吓到她了,所以就更不急着要孩子了。
每回她回娘家,她娘亲问起孩子的事情的时候,柳妍总是推说殷弈不经常在家,她没机会怀上孩子。柳夫人急起来,甚至想过让她和殷弈一块儿走,等到怀上了孩子再回来。柳妍呢,感觉自己是受不了那份苦楚的,每回殷弈回来,她都能感觉他又黑了些,皮肤又糙了些,他是个大老爷们儿自然没啥,她实在没办法接受自己又黑又糙。好在,老天保佑,她这终于怀上了孩子了。不然下回殷弈再回来,走的时候,她娘绝对会让她跟着殷弈一块儿走的。
“思思倒是没什么事,前几天殷昊不是去参加科举了吗?那几天,思思都是和我睡的。这会儿殷昊回来了,思思又回他自己的小床了,所以有些闹腾。”
其实思思根本就没在意这个,只要能有个地方让他能躺下,他一会儿就能睡着,好养得不得了。叶清浅觉得有些累得慌,这撒完一个谎,果然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谎。
“这样的天气,一个人睡,确实是有些冷的。”叶清浅听着柳妍这话,只替她心酸。她和殷弈成亲了这么些年,真正聚在一块儿的时候,只怕也就几个月时间。到时候她生产,殷弈都未必能赶得回来。
“怎么这个眼神看着我?我没事的,这以后不是有孩子陪着我了吗?”
“嗯。对了嫂子,你今天出门是因为……?”
“哦,我想给孩子添些东西。”
“具体……想添什么呢?”其实叶清浅觉得柳妍这会儿怀胎的月份还浅,是最好不要出门的。但是怕她有什么非出门不可的理由,这会儿听说是给孩子备东西,就想问问具体是备的什么,思思有些东西,其实还是挺好的。不过这话,叶清浅最终没有能开口说出来,因为……叶清浅看了眼柳妍屋里的摆设就知道,她是不缺银子的,只怕是看不上思思用过的那些旧物的。
“现在我也想不出,就想四处去看看,看到了什么喜欢的,合适的,就给孩子买。你养过孩子有经验,所以想你陪着我一块儿去。”
叶清浅算是明白了,她这个嫂子那就是银子多了,想往孩子身上花,却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花,这是让她领着散财呢。
出行,倒是不用他们自己走的。几乎都由马车代步,她们去的地方还算繁华,那街上的铺子不少,但是大多都是胭脂水粉、首饰头面、绣品成品……好容易,叶清浅看到了街边的一家成衣铺子,虽然这样的店面一般都是以卖成人的衣裳为主,但是有时候也会卖些孩子衣裳,叶清浅倒也不是想买,只是想看看他们都是怎么做的,要是样子好看的,她回头也给思思做几身。
“嫂子,咱们去这家铺子看看吧,里头应该是有卖些布料什么的,至于孩子衣裳,若是有的话,咱们也瞧一瞧。”
“布料?我陪嫁的箱子里头存着不少布料呢。”
“你那些啊,只怕给孩子做小衣裳不合适。”一个是糙,一个浪费。
“不合适?”柳妍想起了当初给思思做衣裳的时候摸的那些个布料,好似确实和她平时穿着的不大一样。
“嗯,孩子皮肤嫩,咱们大人穿的那些个布料吧,容易磨伤他们。”
“……那行,那咱们下去看看吧。”
此刻在府里头的思思,眼睛还没张开呢,已经开始一叠声地叫‘娘亲’了。每天早上他这么一叫唤呢,叶清浅总是会很快凑到他跟前,抱着他哄一会儿,然后帮着他起床的,今天……这事儿叶清浅就交给殷昊了。
思思叫了半天的娘亲,也没有等到娘亲温暖的怀抱,于是思思就睁开了眼睛了。那眼神之中呢,既无辜又委屈,真是像极了殷昊。叶清浅每每看到他这双眼睛,那心都要暖化了,这是她替殷昊生的儿子,既像殷昊又像她。
殷昊看着这双承继于他的眼睛,只觉得……怎么思思的眼睛就不随清清呢?清清的眼睛多亮多好看啊!
“爹?”思思开口唤了殷昊一声。
“嗯。”
“娘亲?”
思思一问起叶清浅呢,殷昊也开始委屈起来,顿时就觉得和思思有了那么丝同命相怜之感,“你娘亲啊,丢下咱们父子俩,和你大伯母出去玩儿去了。”
“玩?不带宝?”
“你娘亲连我都没带,还会带你?行了,既然醒了就起来吧。来,爹替你穿衣裳。”殷昊的动作,自然没有叶清浅那样温柔,简直可以说是粗鲁,思思被他弄得不舒服,于是有些不配合。殷昊一没有耐心了呢,就想想叶清浅,再没有耐心了呢,就想想叶清浅生思思的时候,再再没有耐心了呢,殷昊就想想万一叶清浅以后抱着思思一块儿睡,让他睡窗边小塌……然后,思思的衣裳终于不怎么服帖地被穿好了。
因为穿得不是很舒服,思思一直扭啊扭的,殷昊看着自家儿子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就觉得碍眼,“动什么呀,身上长跳蚤了不成?难道……”殷昊将目光挪到了雪团身上,这只破鹦鹉,来历不明的,也许身上就有跳蚤呢?
感觉到了殷昊不是很友善的视线,正‘金鸡独立’状吃玉米的雪团顿时回过了头,满眼警惕地盯着殷昊的所在。
第91章 吾家状元郎(二)
柳妍出门的时候呢,确实是有那么点儿‘雄心壮志’的,想替肚子里的孩子买多多的东西,但是她忽略了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虽然一路都有马车代步,但她最近在府里的时候,其实多数的时候若是坐累了,便会躺上一会儿,不拘是在床榻之上还是在贵妃榻上,马车里头,身材娇小的她倒是也是可以躺下的,只是马车之内不大透气,便是躺下了,她也觉得呼吸不顺畅。
一会儿上马车,一会儿下马车,逛了几个铺子,也没买到什么特别合意的东西,柳妍那股子出门之前的兴奋劲便被消耗殆尽,只剩下疲惫了。叶清浅时刻注意着柳妍的状况,见她没了精神头,便开口道,“嫂子,觉得累了的话,咱们就先回府吧,反正离孩子出生还有些时候呢,等你觉得身体好些,我再陪你出来。”
“也好。”柳妍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肚子,答得还算干脆。
本来以为要在外头奔波一天,结果不过两个多时辰就回了府了。
叶清浅下马车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身边伺候的人,“刚才……门外是有什么人吗?”她好像听到了一些嘈杂之声,似乎是有人在他们侯府门口起了些小冲突。今天出门的时候,叶清浅也觉得听到了些动静,只当时并未在意,这会儿想想却有些奇怪,怎么就能这么巧,出门和回来的时候,都有类似的动静。
那人一愣,而后赶紧摇头,“二少夫人,没事,没什么事。”
虽然觉得那人的态度颇为奇怪,但是叶清浅想了想,殷昊和思思应该都在府里,那么……应该是真的没有什么事了吧。
才到院子里头呢,叶清浅就听到了熟悉而陌生的求救声,熟悉呢,是因为那应该是雪团的声音,陌生呢,因为雪团的声音没有往日的高亢利索,倒是有些断断续续的。叶清浅越走离门越近,还似乎听到了思思的声音,一叠声地喊着‘爹’、‘团团’。
房门只是半掩,叶清浅很轻松地就推开了门。看着桌上冒着灼灼热气的木盆,木盆里头沉沉浮浮,沉的时候咕噜咕噜喝水,浮的时候喊‘救命’的雪团,叶清浅出声发问,“殷昊,你这是……在干嘛呢?”
听到叶清浅的声音之后,殷昊猛地松手回头,“没,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鹦鹉身上可能有跳蚤,所以给它洗洗干净。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陪大嫂出去了吗?”
“你要不说的话,我还以为你在给它褪毛呢。”叶清浅伸手把半浮半沉的雪团从热水里头捞了出来,一边给它擦干一边说,“嫂子有些不舒服,我们就提前回来了。你给它洗洗是可以的,但是下回水别弄这么烫,雪团的毛要是被你烫掉了,那就……太难看了。”
雪团:“……”喵的,水这么烫,差点儿就把她烫死了好吗?哪里只是褪毛的小事?
“怎么突然觉得雪团身上有跳蚤,你身上痒痒了?”
“不是我,是思思,他一早上都在那儿动来动去的。”
“思思,身上哪里痒痒?指给娘亲看看。”如果真是被跳蚤咬了的话,那一般是几个小小的包连在一块儿,一天痒三遍,连痒好多天,她最近也没发现思思有挠痒痒的时候啊。而且……鹦鹉身上会有跳蚤吗?
思思很乖巧地指了指自己身上不舒服的地方,叶清浅把雪团往殷昊怀里一塞,“继续给它擦干。”
很快,叶清浅就发现了思思会动来动去的原因,有的地方确实是因为痒,因为掉下来的头发附着在的里头的衣服上,有些位置是因为衣裳没有拉平整,布料的褶皱部分一直膈着皮肤。但思思所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都没有发现类似跳蚤经过的小包。
“那,就算没有跳蚤,这个肉团天天和思思待在一块儿,也得定期给它洗一洗吧?”
肉团?某只鹦鹉很不喜欢这个不礼貌的称呼,直接就给了殷昊一口。不过它还是有分寸的,只是让殷昊疼,并未让他破皮。
日子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了几天,转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殷昊倒是也不着急,反正看榜的事儿,他娘亲自然会安排人去做。他只要在家里等消息就好。和殷昊的淡定相比,叶清浅有些紧张,但她的紧张并未外露,殷昊回来这些日子,叶清浅就从未问过他关于考的如何的问题,因为她很清楚,不论殷昊是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在他出闱场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成了定局了。但是现在又有那么些不同。
叶清浅的心神不定,殷昊看在了眼中,在叶清浅在短短一刻钟之内第十二次将目光移到他身上的时候,殷昊开了口,“怎么,担心我落榜?”
落榜这样的词儿,于殷昊来说,就和在柳妍跟前提‘小产’一样,都是不吉利的。一时间,叶清浅倒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殷昊却有些无所谓,“这考上了贡士,就得上殿去考进士了。考不上的话,明年再进一次闱场就是。”当初出闱场的时候呢,殷昊觉得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去了,但经过了这几天的沉淀,殷昊又觉得,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些为了能得个功名而三番五次进闱场的举人。既然为人夫为人父,不论是于妻还是于子,那就都有了一份责任,不做出点儿什么名堂来,确实……他呢,‘农、工、商’都是不擅的,便只能争取一个‘士’了。
但显然,不论是老天爷还是主考官其实都是厚待殷昊的。他顺利地成了贡士。接到喜报的那一刻,殷昊唯一的想法是,不用再进那个狭小的号舍,实在是太好了。
正常的会试那都是八月开考,是为秋闱,然后来年四月通过会试的贡士们参加殿试。殷昊他们这批的贡士呢,参加的是新帝登基特设的恩科,开考的时间颇特殊。
这殿试的时间呢,却和往年殿试的时间一样。也就是说,参加历年会试的贡士们,那至少是有半年的时间可以准备殿试的,而他们这一批,却只有寥寥十天左右的时间。
对此,旁人的反应且不说,殷昊呢,五个字足够形容他的想法,早死早超生。要是殿试的结果不好,他还能趁早有所打算。
隆庆帝开恩科的时候是很着急的,因为着急培植属于自己的一批年轻官员,但多少还是顾忌了家住京城之外的举人们,总不能好容易弄了个恩科,参考的都是京城的举人吧。这恩科出了结果之后呢,隆庆帝那就着急殿试了,至于那些个新晋的贡士们有没有充分的时间准备殿试,那就不是隆庆帝关心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