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齐润,张天浩才像是泄了气似的颓坐在椅子上,见张佐伦还一动不动,心中一股无名火噌噌噌的往上冒。
本来四姨太刚死,小儿子也没了,他就一肚子的火气,刚才在齐润面前又紧张的像是去地狱走了一遭,越发恼怒。
现在回想起刚才张佐伦的表现,终于忍不住怒骂道:“刚才险些在大殿下面前失了礼仪,若不是大殿下仁慈不计较,你现在还能安稳的坐在这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滚回你的院子里去,我看着都心烦。”
张佐伦径直起身,连看也未看他一眼,抬脚就走。
被这样无视,张天浩气的又大骂,抓起手边的杯子就扔出去:“混账畜生,白生你这个东西了。”
杯子当然没有砸在张佐伦的身上,撞在门框上又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一直偷偷守在外面的杨氏,看到张佐伦安然无恙的出来后,心中的石头落了地,赶紧上前道:“夫君,父亲是受不了姨娘的死,你别放心上,别自己生闷气。”
张佐伦面无表情的从她旁边走过,看也未看她一眼。杨氏面上露出几分黯然,顿了顿,还是笑着追了上去。
齐润离开张府后,在街上溜达了一圈,最后来到京城中最有名的酒坊,买了二两最贵的酒提着离开。
福德不禁疑惑道:“殿下想要吃酒,宫中多的是,怎么还在宫外买这些不干不净的,万一吃坏了身子怎么办。”
齐润将手中的酒坛子晃了晃,才诡异的一笑:“这酒,可不是本宫喝的。”
天竺阁因为是国寺,平日上香的香客都是皇亲贵族,香火上自然比不上白兰寺的旺盛,所以寺中几乎可以一整日都没什么人至。
齐润来到大门前,让福德去叩门,不一会儿,门被一小和尚打开,“施主是来上香祈福的?”
“近日皇上忧心国事,大殿下怕皇上身体吃不消,特意来替皇上祈福。”福德趾高气扬的道。
小和尚一听是大殿下,立马将门大打开,恭敬的双手合十:“殿下请随小僧而来,承观大师正在殿中打坐。”
齐润跟着小和尚来到主殿,果见承观闭目凝神,嘴里喃喃说着什么,木鱼有节奏的敲打。
“殿下来替皇上祈福,就请右边坐。”承观一动不动,只是嘴上吩咐小和尚拿软垫。
齐润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不过也没说什么,在软垫上跪坐着,也双手合十闭目,看上去是真的在祈福似的。
小和尚道了句“阿弥陀佛”退下去,福德也识趣的退至门边儿上,垂手而立,一双眼睛却盯着外面行走路过的人。
“承观大师做国师有些年头了吧。”齐润忽然幽幽问道。
承观心中稍稍不悦,可也碍于对方身份不好不答,只是道:“殿下既是替皇上祈福,需得心诚,祈福半个时辰,中间不能被任何杂念打扰,否则则不灵验,殿下若是想问贫僧其他问题,请祈福完毕再问不迟。”
齐润却嘲讽的一笑:“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承观大师在这天竺阁待了三十多年,现在也老大一把年纪了,都说人越老,就看的越开,也越聪明。
可我观大师,似乎正好反着来,怎么是越活越糊涂了呢?”
承观不明所以,终于睁开眼,缓声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齐润跪的脚麻,不耐烦的换成了坐姿,拿出藏与宽袖之下的被红布包着的酒坛子,笑道:“大师闻着这味道,是不是觉得心里像是数万只蚂蚁在爬呢。”
他拔开酒坛盖子,故意对着承观以手做扇扇着风,这酒本就好,酒香味立刻飘散出来。
承观眼睛一亮,几乎不能控制的扭头去看着旁边的酒坛。可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自己彻彻底底的完了。
齐润笑意不明的看着他,“大师好似对这酒很有赏鉴啊,不过----和尚似乎是不能喝酒,尤其是大师这样的人物,你身为北秦的国师,对着一坛酒表现出如此渴求的神情,实在叫本宫费解。”
承观脸色再也无法淡然,脸上惊恐,对着齐润跪下道:“殿下------殿下饶了贫僧这一回吧,贫僧已经多年不----不饮酒了,殿下若能放过贫僧这一次,殿下要贫僧做什么,贫僧都答应您,只求您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皇上。”
若是庆隆帝知道自己偷偷饮酒,破了大戒,恐怕会立即将自己斩首。
他若是一个普通和尚也就罢了,偏偏是国师。在众人眼里,他就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国运,他行为不端,那就代表着国家也会靡费,这罪责他就是有一百条命也担待不起。
齐润见时候差不多了,笑容渐渐轻松起来,拖着坐垫靠近了几分,又从袖口摸出两个酒杯,满上后递给承观一杯,自己也拿了一杯。
“看来大师还是个聪明人,你放心,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大师心中有佛,到哪儿都有佛,做什么都有佛,佛祖又怎会怪罪呢。
来,正好本宫现在口渴得很,与本宫干了这杯如何?”
承观知道他今日这一手绝对是有事要找自己,所以他才说出那番话,比起死,被利用又能算什么呢,人至少还活着。
事到临头,他也只能端起酒杯,与齐润碰杯后一饮而尽,只是向来贪杯的他,唯独这一杯酒,喝的全然不是滋味。
齐润又给他倒了一杯,笑道:“我们再干一杯。”
承观咽了咽口水,只能认命的再喝一杯,喝了一杯,还想喝一杯,就像是犯了瘾,根本控制不住。
等他喝的六七分醉意的时候,考虑到不能被人看出来,就摆着手说不能再喝了,然后才问道:“殿下想让贫僧做什么?”
齐润呵呵一笑,这才正色起来,说起了自己要他办的事。
☆、第351章 我有良计
凌依一直关心着宫中的变化,路笑天平日没事的时候,也会在宫中或“侍卫”或“宫女”随意溜达,几乎掌握了齐润的所有动向。
所以当后者先后去了张府和天竺阁的时候,他虽不知到底谈了什么,却也感觉到事情有什么不寻常之处,立即将这件事告诉了凌依。
齐润会去找张天浩,唯一能解释的就是齐润想得到后者的支持,可这又去了天竺阁,恐怕目的就很不简单了,不管怎样,凌依还是决定亲自去张府一趟。
还没出门织扇就先担忧起来:“夫人难道要去见张大人?他不一定会见我们吧。”
“张天浩见不到,见张佐伦张公子总可以。”织羽将遮阳伞拿过来。
其实对于张佐伦会不会见自己,凌依也有些没底,毕竟白妙簪这件事对张佐伦的打击不小,何况后者还不知道白妙簪确实活着,若是知道了,那岂不是要恨死她。
织羽也正在担忧这件事,不禁问道:“夫人,您说白二小姐还活着的事,我们是不是要告诉张公子?以前您不是很看好张公子吗。
虽说发生那么多事最终导致张公子与白二小姐有缘无分,不过我们这个瞒着,若是让他以后知道了,那该如何?”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何况是他成亲在前,这感情的事也强求不了,这一次,就不告诉他,将来有机会再说吧。”
凌依缓声道。毕竟还需要时间来判断张佐伦是否会与他父亲张天浩同流合污,还是张家交到他手里后会是另一番景象。
三人来到张府门前,让守门的护卫通知了张佐伦,没过多久,后者就走出来迎接。看起神态和举止以及口气,对凌依还是颇为敬重的。
“今儿是什么风,竟然将侯夫人吹到寒舍来,我们可是许久未见了。”
在面对老熟人的时候,张佐伦还是从前那般玩笑,这倒是让凌依自在了许多,被领着进屋后。与张佐伦寒暄了两句。就说起了此次来的目的。
“其实这次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想问,不知张公子是否愿意不吝赐教。”
张佐伦听后哈哈大笑。语气中颇为无奈:“你不开口之前,我还怀着半点儿庆幸,想着你是不是突发奇想来看望我这个老朋友。
不过显然就算是成了亲,你这性子还是没改。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话虽如此说,不过语气中没有半点儿不满。倒是很高兴似的,“每次你来找我,必定是有事要求,这样说来。我也是荣幸之极,至少还有人觉得我还有用处。”
凌依能感受到他调侃之下,是一颗孤寂无奈而不甘的心。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在自己看来是多余的话:“你别看你现在这样。将来-----不,也许不出一年,你身上就会发生让你意想不到的事。”
虽觉得是安慰的话,不过张佐伦还是很开心,“行了,别跟我客套这些了,你到底有什么事想问的?”
凌依迟疑了片刻,才歉意道:“我听说四姨太难产死了,大人小孩都没保住-----”
“果然是为这件事来的。”张佐伦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这几天听说这件事的人不少,昨天大殿下才来看过父亲,说的也是这件事,看来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他顿了顿,又道:“难道你是听说这件事特意来安慰我的?哈哈-----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凌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我当然不是来问你们府中的私事,只是想知道大殿下昨天都说了些什么。”
张佐伦脸色微微一顿,笑容不似刚才那么轻松,而是带着些防备,纵然轻微,却还是让凌依察觉出来,由此她心中也越发肯定,齐润一定是说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其实对张佐伦的为难,凌依充分的理解,毕竟两人不是什么故交,也不是亲戚朋友,张佐伦完全有理由拒绝自己的请求。
可是即便这样,她还是不得不继续追问。
“我知道这个要求我提的让你为难,你无需告诉我所有,只要告诉我,你们的谈话中,都说到了哪些人?其他的我不会多问,另外这份恩情,日后我会找机会报答你。”
“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要知道你为何想要知道,说实话,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张佐伦本想问她是不是在打什么算盘对付齐润。
他知道宫曦儒和白朗与祝陌的关系,如今祝陌入宫成了四殿下,显然不可能只是等着将来封个王爷。
三人多年的情谊也不可能说断就断,不仅如此,更有可能是宫曦儒和白朗,已经开始替祝陌做事,如今身为侯夫人的凌依来问他大殿下说了什么,这明显已经涉及到党争之中。
凌依大概能猜出他想的什么,打断了后者的话道:“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向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不是他们动手在先,我是不会主动出击。
本来就已经有很多烦恼,何苦再给自己多添烦恼呢。”
张佐伦想想也觉得对,他自己其实对宫曦儒和白朗是很喜欢的,若非自己的父亲一直反对,他恐怕已经与那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没什么大事,大殿下只是听说父亲的四姨太难产而死,带了慰问品来看父亲,当然我也知道这不是单纯的看望,他是想让父亲支持他。
我这么说你也就该知道我们的处境不同了,即便你我没有冲突,可父亲选择了大殿下,就意味着你我必定会有冲突。
但是你放心,我一向看不惯父亲的所作所为,他做什么。与我无关,我做什么,他也管不着,可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告诉你的不能多,毕竟他还是我名义上的父亲。”
凌依感激的点头:“你能告诉我一点儿,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将来-----我们一定不会针锋相对。”
张佐伦松了松肩。“幸好昨天我多了个心眼儿,遂着去听了他们的谈话,全程除了父亲收下了大殿下送的礼。大殿下还说要找承观法师替我们家作法,让我比较诧异的,就是他问起了父亲关于先皇后和月妃的事。”
“那件事?”凌依有些诧异,关于先皇后和月妃的事。她了解的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大概知道。似乎是月妃和四皇子命运与皇家相克。
“别的我真的不能多说了,你今日大摇大摆的来找我,说不定这会子父亲已经知晓了,我若告诉你太多。也不好与他交差。”张佐伦很是歉意的道。
凌依点了点头,“我明白,谢谢你。另外还有,对不起。”
张佐伦不禁一笑:“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是现在走还是再留会儿?”
“现在就走了,我还有些事要去做。”凌依福了福礼与他告退。
走出院儿,看到迎面站着一名美妇,眼睛直溜溜的看着自己打量,凌依略一想,猜到是张佐伦的正妻,与对方微微颔首福礼,继续往外走。
“凌夫人请慢。”杨氏柔声喊道。
凌依回头道:“有事?”
杨氏立在原地迟疑了一瞬,才迈着小碎步上前福礼:“打扰了,我就是----就是-----想问问,夫君他----许久没那么开心了,凌夫人与夫君-----”
她越说越小声,恐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实在太不应该,又怯怯道:“凌夫人别生气,我----我没什么想问的了,我送凌夫人出去吧。”
这点儿小心思,凌依怎么看不穿呢,她也不拒绝,与杨氏并排而走,时而目光在杨氏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的表情上停留几瞬。
眼看都走到大门口了,杨氏终究还是没有鼓起勇气问自己心中想问的话,凌依却直接开口回答道:“我与张公子只是之前认识,算是朋友,张公子也并非与我是两情相悦,他早先喜欢的人,已经死在他心中了。”
“嗯?!”杨氏明显一愣,显然没料到凌依会这么直接,脸上又是尴尬又是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看夫君跟夫人你说话毫无顾虑,很是开心,就想----想跟凌夫人学学-----学习怎么和夫君相处。”
凌依听的哈哈大笑,只几句话,她就知道这个杨氏是一个单纯的毫无心机的姑娘,这样的人,配张佐伦很好,夫妻两就先现在感情不浓,可将来一定会如胶似漆。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张佐伦这人,很重情义,你对他好,哪怕今日没有让他正眼看你,以后,这些好慢慢积累,他就会发现你的美,你们将来,感情一定很好。”
杨氏听的面上雀跃不已,心中对凌依的那丁点儿的酸意瞬间就没了,“多谢凌夫人,我----我------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