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贤达心情舒畅的笑了:“有眼力!”其实这点子太阳真不算什么,可是老话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他得俊俏些才能勾引心上人不是。
午膳的时候不用人吩咐,季王爷自己起来拍拍土,步履稳健的走到膳桌旁坐下。李慕君拿起筷子自己吃自己的,好像桌子上还是自己一个。张来顺冲旁边的宫女努努嘴,立刻有人送来碗筷放到季贤达面前。
下午的操练,季王爷当仁不让的继续陪同,日子一下就回到了过去。
兰靖远心内十分煎熬,可他也知道太后为将要回来的大哥发愁,没空理会这些。要他说兰靖明根本就死不足惜,可惜那是兰家长子长孙,太后和他父亲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护。
很快到了六月初,兰靖明被押解回京,南境最详细的消息也随之回来。
第37章 兰靖明
兰靖明被押回来的时候正是伏天,兰太后听了消息立刻命人将兰靖明带到慈宁宫。看到蓬头垢面身穿囚衣佝偻身躯的侄子,兰太后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下来。
“姑母靖明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姑母救救侄儿。”一个月的囚车生涯,本就被酒色掏的有些虚空的兰靖明,狼狈的跪倒在兰太后面前。
“我的儿……”兰太后满眼的泪水哆嗦着伸手,却没法抚摸面前人的头发。发丝干枯凝结成污块不说,以兰太后的眼力竟然还看到有虱子爬出爬进“来人带世子下去沐浴更衣。”
“姑母先赐侄儿一顿有肉的饱饭吧。”一个月的干粮吃的兰靖明想肉想疯了。
刚才激动不觉得,现在兰太后闻着侄儿身上越来越臭的味道,几乎想捂鼻子,她抬头吩咐:“来人伺候世子梳洗,传膳。”
“要肉,最好红烧肉、红烧蹄髈、葫芦鸡。”兰靖明说着口水差点没留下来。
传膳的宫女看向兰太后,兰太后挥挥手心痛的不行。虽然她最喜欢兰靖远,可是兰靖明是兰家的长子长孙顶梁柱,她也是打小疼到大。
兰靖明下去梳洗,兰太后沉下来说:“把押解的差役叫进来。”
“下官叩见太后娘娘”进来的不是普通差役,而是两个身穿绿色官袍的小官。
“朝廷还未定罪,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虐待兰世子!”太后娘娘坐在大堂内沉声质问。
也许是早就料到太后的怒火,一个绿袍小官不急不忙的跪地启奏:“微臣身为刑部官员,万不敢知法犯法。兰世子身有品级,下官奉旨押解一路均是按规定:细面饼,咸菜,清水,囚车内戴锁不戴枷。从不曾半分苛待。”
洗完手脸出来的兰靖明,听了怒道:“还没苛待?那饼子咬着磕牙,咸菜没有半点油腥。”想想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兰靖明过来一脚踢在绿衣官员身上。
绿衣官员还没有说话,兰太后高声道:“靖明跪下,随意侮辱朝廷命官,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兰太后一边喝斥一边心想:这孩子怎么出去几年,脾气如此暴躁不知遮掩。
绿衣小官也不打算追究这点子小事,跟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计较的。他弹弹身上的脚印。平静的说:“南方比京城还要酷热,一路荒山野岭,就是钦差大人也是如此将就。兵士们吃的更糟,咸菜都没有多的,这些兰世子也是看到的。”
兰太后原本是打算敲打敲打这些人,好让兰靖明在刑部大牢好过些,结果没想到兰靖明出去几年变得不分轻重缓急,先落下话柄。恰巧膳食摆上来,她挥挥手让两个小官退下。
浓郁的肉香刺激着兰靖明的味蕾,他等不及的扑过去,抓着筷子先撕下一大块带皮带油的肥肘子塞到嘴里。
兰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侄儿,连坐下都顾不得上半身弯在桌子上,嘴里塞得太多合不拢,以至于油水又掉到碟子里。
这还是当年那个世家贵公子吗?兰太后终于有些看不下去,她问旁边的宫女:“为什么没有替世子梳头通发?”
一个宫女屈膝应道:“世子爷的头发需些时候才能梳洗通顺,可世子爷许久没吃过饱饭,等不及……”
兰太后回过眼看兰靖明,这会有几口肉垫肚子,终于舍得坐在板凳上。可是他上半身依然牢牢的斜在桌子上,一口等不及一口的给嘴里塞肉,因为咀嚼油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一桌子鸡鸭鱼肉,被风卷残云的塞到肚子里,兰靖明才放下筷子觉得他活过来。浴池早已备好热水,内侍们一次次的换水,直换了七八次,出来的兰靖明才被兰太后拉着手心疼:瘦了。
“太后娘娘,下官需得在宫门落匙前,送兰世子回刑部大牢。”两个绿衣官员进来启禀。
兰靖明大惊失色,拉紧兰太后的手:“姑母侄儿知错了,你是垂帘的太后,赦免侄儿吧。”
这孩子吓的没有分寸了,别说她是太后,就是皇上也不可能为所欲为。兰太后拍拍他的手,转头对下跪的官员说:“兰世子不管如何有正三品世子品阶,你们回去告诉张聪文,找最好的囚房切莫轻慢。”
“是,下官谨遵懿旨。”两个官员冷静的行礼。
兰靖明却失去方寸:“姑母侄儿不去牢房,侄儿就待在慈宁宫,侄儿以后再也不敢了……”他跪在地上,抱着兰太后的腿不撒手。
“好了,靖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现在是犯官,自然要待在刑部大牢,不过你放心姑母和你爹一定会保下你。”
兰靖明依依不舍的走了,临走还带走几碟子点心水果,他真是被贱民的吃食恶心够了,兰太后也答应每天派人去给他送御膳。
炎炎的烈日中,大夏又一次逢五逢十的朝会开了,以刑部侍郎张文鹏为首的钦差,将南境的情况一一道来。兰靖明羞辱邻国公主,引来南楚入侵;屠戮大夏百姓,导致南境一片混乱。有些百姓宁愿迁往南楚,有些被迫住进满是毒雾瘴气的深山,总之民生艰难潦倒户数锐减,山匪成灾。
虽然兰太后和兰氏一系再三努力,却没有任何作用,在季贤达和杨士诚的合作下,兰靖明被判斩首秋后执行。不仅如此勇侯教子不严,被降爵一等变成勇伯,就这还是念在太后的面上从轻发落。
兰太后几次请李慕君过去讲情,现在的朝局很明显,虽然看起来还是杨士诚一手遮天,但其实李慕君已经有了帝王的权利,只要她肯点头,兰靖明就一定可以特赦。
可是兰太后几次相请,季贤达都紧跟左右。兰太后暗恨不已,若是兰家长子长孙被处决,兰家在京城在朝堂还有什么脸面?
可惜就算她软硬兼施,李慕君也巍然不变,就在她心力憔悴的时候,另一项事情被提上朝堂。
“我大夏乃是礼仪之邦,如今南楚公主无辜身亡,南楚皇室遭受如此羞辱该如何补偿?”礼部尚书韩一燝出列启奏。
如今只要提起南楚二字,兰太后就心烦不已,她在金帘后开口:“好好的皇室千金不守闺阁清静,花枝招展到别国游玩,谁知他们是不是有意勾引守边大将”
“太后娘娘,南楚习俗和我大夏不一样……”这次前去南境的钦差张文鹏出列,刚刚开口就别兰太后打断。
“两国相邻,既然来我国玩,就该知道入乡随俗,自己轻浮怪谁?”
李慕君神色平静下,心里的怒火慢慢燃烧起来,就在她准备出口反击时,季贤达扭过身笑道:“太后娘娘一向深明大义,怎么此番说话如此匪夷所思。照太后的意思,走在街上被小偷偷了,是因为不该带钱上街了?明知街上有小偷,为什么带钱?”
季贤达冷笑:“如此强盗的逻辑,出自堂堂礼仪之邦的垂帘太后之口。小王看,太后还是退居深宫颐养千年,莫要再垂帘的好。”
季贤达话落,大夏的朝堂安静一片,可是这安静下似乎有狂风暴雨将要袭来。
第38章 谋划
兰太后气的目瞪口呆,几十年来还不曾有人敢如此顶撞羞辱于她,一时间只觉得脑子轰轰响。底下兰氏一系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季王爷如此狂妄,眼里还有没有上下尊卑?”
季贤达悠闲的转过身,面对质问的人缓慢说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是为不孝,做人臣子的也是一样的道理。看你品级不高,就只想着阿谀奉承,”说完季贤达慢慢的上下打量那人“德行堪忧”
“够了”李慕君清淡的开口“这里是朝会,不是季爱卿训人的地方。刚才说到哪里了?”说完她看向礼部尚书韩一燝。
兰太后气的胸脯起伏,就算华贵的装饰,也不能掩盖她气的发青的脸色。以为本宫是杨士诚吗,你们两个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就想踩下本宫?做梦!
“娘娘、娘娘,你怎么样了。”忽然金帘后的宫女乱作一团“娘娘、娘娘!娘娘被季王爷气坏了”兰太后捂着胸口慢慢斜靠到宫女身上。
李慕君站起来走到帘后,看了眼闭目只嚷着胸口痛的兰太后吩咐:“传步辇进来送太后回宫,传太医院众位太医,入慈宁宫为太后请脉。”
步辇来了,季贤达跟着李慕君想要一起去慈宁宫,却被一个五品女官拦住:“太后娘娘是因为季王爷的无礼才气的胸口疼,季王爷实在不方便……”
“让季贤达离哀家远些,哀家再也不想看到他!”捂着胸口□□的兰太后忽然说话。
李慕君回头用眼神止住季贤达,开口说:“朝会尚在继续,季爱卿和杨爱卿当以国事为重,太后这里自有众位太医伺候。”
清亮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季贤达,季贤达明白意思是:会一直有太医在,不会给太后什么独处算计的机会。可是太后曾经有过那样下作的手段,如今又是这样的时候季贤达怎么能放心,他宁可……
看着季贤达豁出去的神色,李慕君眼神变得冷凝:绝不许你去慈宁宫跪地请罪,到时候太后借故提出什么条件就完全被动了。
季贤达抿紧嘴唇:我不在乎。
“哎呦,哀家的心口疼啊,这要是先帝在,哀家也不至于如此无依无靠。”
李慕君神色一瞬变成平静:“母后身体不适,朝政就有劳众位卿家,退朝后杨爱卿来慈宁宫汇报今日朝政。”
“臣等遵旨”一众大臣跪下领旨。
李慕君站在高高的御阶之上,目光扫过地上的大臣,最后看了一眼季贤达。季贤达微微颔首,他忽然明白李慕君的意思了。步辇匆匆而来,宫女们扶着兰太后坐上去,李慕君步行跟在一侧。
“恭送陛下,恭送太后娘娘。”季贤达弯腰揖手领着朝臣行礼,等圣驾离开金銮殿,季贤达立刻起身开始朝会。他要趁着太后不在,把君君的意思安排下去,然后让杨士诚去慈宁宫带出他的君君。
慈宁宫里太监宫女来来往往无声的忙碌,帮太后除去发冠换下朝服,梳洗过后扶太后躺倒榻上,李慕君全程无声的站在一旁。
太医们匆匆而来,以钱院判为首研究了半天,最后又询问了情形,才开出一幅解暑热的温补药方。会诊完一众太医便要退下,李慕君淡淡的开口:“母后身体一向康健,如今忽然有疾朕实在不放心,钱太医你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其他太医在钱院判的带领下告退,留下钱益康有些奇怪:太后根本就没病,为什么要让自己留下?他正要开口,就听皇帝接着说:“朕为人子女,母后生病当亲奉汤药,钱太医来教朕熬药。”
吩咐完钱益康,李慕君转身对榻上的兰太后拱手:“母后先清静歇歇,朕一会就送来汤药。”
“陛下?”钱益康看着张来顺扇着小火炉,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慈宁宫不要离开朕身边。”李慕君看着火炉里红红的火苗嘴唇微动,钱益康这才了然的点头:“微臣明白了”他记得皇上说过,兰太后下药的事情。
熬药是个费工夫的事情,李慕君又是个‘孝顺’的皇帝,自然慢火细熬,这一折腾将近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等李慕君领着端药的张来顺,和钱益康再进来的时候,听到消息的兰靖远过来看望兰太后。
“参见陛下”兰靖远起身行礼。
“兰爱卿不必多礼”李慕君一边说一边端过药碗“朕亲自来喂母后用药。”
哼!兰太后心里冷哼,这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本宫不是杨士诚那软蛋,让你软软硬硬的调理。
“皇上何必这样作态,真要有孝心就该知道哀家的心思。”
李慕君眉目不动的将药碗递给兰靖远,然后坐到踏旁的绣墩上说道:“母后的心思,朕当然知道,可是朕要是迫于孝道赦免兰家表兄,让天下人如何看母后?再者……”
李慕君看向端着药,一勺一勺认真喂的兰靖远,说道:“兰家最优秀的就在母后身边,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兰太后抬头看自己的侄子:“靖远确实是难得的好孩子。”
兰靖远朗然一笑:“陛下过奖。”
“朕没有过奖,靖远的确是心思澄澈的君子。”说着她在睡榻旁坐下,看向兰太后“若真是兰靖明继承爵位,就算咱们护着他,可是他能教好孩子?兰家基业迟早因他败落。”
李慕君这话说的不错,也说到了兰太后的心里可是……她推开兰靖远手上的勺子,坐起来说道:“立靖远做世子也好,可是兰家祖上跟着太宗皇帝一起打天下,生里死里才得了一个侯爵如今……”说着兰太后的眼泪就流下来,如今变成了伯爵。
兰太后的话让兰靖远有些脸红,就凭他大哥做下的事,没有夺爵毁劵已经是格外恩遇。他又舀了一勺药,喂到兰太后嘴边,说道:“姑母你身体不好,不要操心家里的事,先喝药养好身体最重要。”
这傻孩子,此时不夺回侯爵之位,还等什么时候?兰太后又推开兰靖远的手,捏着帕子擦泪:“祖宗传下来的的家业,哀家看着败了,让哀家死后怎么去见老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