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小奴知罪——木羽年華
时间:2017-12-30 15:15:21

 
    他并没有喝多少酒,但脑袋晕眩肿胀得厉害。他深吸了一口气,自椅上站起身时,步伐一个趔趄,身形晃了下,几乎站不稳脚。
 
    “将军,我有些醉了,先回军营了。”
 
    十七僵硬地张嘴,他听见自己这样对诸葛睿说道。
 
    诸葛睿这几月也一直在淮南征战,其中曲折也不能说全部清楚,但心里却是知晓十七此刻心中定然不是滋味,见他步伐颠簸,摇摇欲坠。有些不放心他一人独自离去,便意欲唤几个小兵过来扶持一下。
 
    那十七却是摇头,婉言拒绝了。
 
    **
 
    十七离席之后,并未依照他同诸葛睿所言回去军营。
 
    他一个人出了宫,马也没牵,便沿着无人的官道缓缓而行。
 
    庆功宴将会持续整夜,走了这么远了,透过高耸的围墙仿佛还能瞧见里面的欢声笑语,灯火通明。
 
    长乐殿内热闹一片,子夜的宫外大道,除了偶尔瞧见有挑灯夜行的零零散散的小厮以外,却是冷清寂寥一片。
 
    十七在郊外一处的小酒馆坐了下来,现下很晚了,酒馆外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酒气熏天的醉汉。酒馆里面,像是已经收拾过一遍,倒是没有几个人。
 
    十七将身上的银两全部换了酒。酒馆的店家是个四旬多穿着布衣的男人,见进来的十七身披戎装,起先还有一些畏怯,却见他出手阔绰,当即喜笑颜开。不仅热情地招待他快快坐下,还开了两壶压箱底的陈年好酒,邀十七品尝。
 
    酒馆店家瞧这小哥浓眉紧锁,深更半夜跑来这样偏远的地方买酒喝,这样的人他开店这么些年,也是见多,自然知晓面前这位估计也是被什么烦心事所困。恰巧店里没人,落得闲了,便忍不住出口规劝几句。
 
    只那小哥只顾着自己埋头饮酒,连个眼角风也没留给自己。就管店家自讨了个没趣,便闭上嘴巴,悻悻地离开做其他事去了。
 
    离了酒馆,十七又沿着城郊继续向前走。他原本打算以酒水麻痹自己的神经,不曾想,酒喝得越多,思绪竟是愈发清醒,一闭上眼,脑海里便是今夜席上的那一幕幕,还有赵清颜嗓音清冷漠然的一句“不过是个故人罢了”。
 
    他在一片小树丛前停下。凉风袭来,树叶被吹得飒飒作响。现在已入仲夏,便是到了夜里,也隐隐可以瞧见眼前郁郁葱葱的一片。
 
    十七这个时候又回想起,便是在几月之前,正是深秋,层林尽染。他带她去了古宅背后的那一片枫叶林。他依稀记得她当时脸上欢喜的神色,他允诺她,待到了冬季,等梅花开了,他定带她再去一次……
 
    可现下,梅花早已枯萎凋零,她也早已不是那个望向他时,眼底泛着盈盈笑意的她了。待到明年瑞雪纷飞之时,携她赏梅之人也决然不会是他了……
 
    十七在心底苦笑,
 
    她肚里怀的明明是他的孩儿,身畔站着的那个男人,几乎是凭空出现。却是不由分说地抢去了他的一切,他的女人,甚至还有还未成型的那个孩子。
 
    十七仰面,望着天上繁星烁烁,云层稀薄,夜空似是没有边际。他竟生了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怅然之感。
 
    他拼了命地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如今终于凯旋,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刻么。
 
    可是她竟如此狠心,从前的旖旎,往日的允诺,都宛若一个梦境。他苦苦惦念了她这么许久,她竟是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
 
    **
 
    平阳公主此次虽已是二嫁,但因为长公主的尊贵身份,再加上当今圣上对她的宠爱。与阳安侯世子的大婚定在这月月末,准备的时间有些紧,但却半点不能马虎,一切都照最隆重豪华的来。
 
    皇上甚至决定由他自己主婚,光是订婚贺礼便是黄金千两,锦缎万匹。其风光重视程度,可谓羡煞旁人。
 
    这日,小王爷旭儿要在国子监待到傍晚,平阳公主落得清闲,便邀世子前去公主府上,挑选宴请宾客时所用的请柬样式。
 
    约定的时间在当日巳时,赵清颜这日起身早,梳洗完毕,用了早膳,一边等着阳安侯世子前来,一边赏鉴着玉文先生前些时日拿给她的几副字画。
 
    其中一副是玉文先生亲自所作,是一副泼墨山水画,手法颇为大气豪迈。慕容玉文将画托人送去锦绣阁时,带话给赵清颜,邀她为这幅画落尾题个字。
 
    赵清颜思来想去,总算有些灵感。正执起墨笔,准备撰写之时,雕花檀木门外传来一连串的叩门声。声响很大,且急。
 
    赵清颜抬眸扫了一眼,她将墨笔放下,道了句,“进。”
 
    门被推开,杏桃喘着气,似乎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赵清颜微微蹙了眉,将那副水墨画重新卷好放置稳妥后,这才开口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她顿了顿,想了下现在时辰该是差不多了,又道:“可是世子爷到了?”
 
    “回公主……世子爷是来过了没错……”
 
    赵清颜闻言,心不在焉地淡淡“嗯”了一声,“那便请世子爷先去前厅侯着把,本宫随后便过去。”
 
    “可是……可是……”
 
    杏桃说话吞吐,欲言又止,面上似是有些难色。
 
    “怎的了?”
 
    “公主……”
 
    杏桃纠结再三,咬牙之后,还是硬着头皮一鼓作气脱口便道:“不仅是世子殿下,那个……那个十七他也来了,他还、他还在大门口跟世子爷的随从打起来了!”
 
    赵清颜一听这话,面色当即一沉。
 
    “竟有此事!”
 
    想起外面混乱的场面,杏桃心中叫苦,正想再开口同赵清颜埋怨上几句什么。赵清颜却沉着脸,大步绕过了她,头也不回地就往寝房外走去。
 
    杏桃这才缓过神来,回头一看,自家主子走路和阵风似的,转眼就没了影。急忙提起步子,连跑带喊的紧随其后。
 
    赵清颜赶到的时候,世子及其随身侍卫已经离开了。
 
    据当时在场的几名下人所言,当时世子携了四五名随从下了车轿,正准备踏进锦绣阁门槛时,却撞见了同样准备进门的中郎将十七。
 
    世子愣了下,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遇见此人。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还是对其露出了一个温润友善的笑容。
 
    既然遇上了,若是一句话皆不说难免显得有些尴尬。世子便率先开口说道自己此次受公主邀约是来挑选大婚那日所用的请柬,而后客套地随口问了句十七,他今日前来拜访又是作何?
 
    从始至终,世子爷的态度都可以说是十分谦逊友好的。即便对方也许同自己不久之后会娶进门的公主过去有什么关系,世子爷说话只是依旧是彬彬有礼,拿捏有度。
 
    故而,对面那人平白无故地忽然攥住他的衣襟,迎面就是一拳,世子爷感到有些猝不及防,甚至是惊愕至极。
 
    一旁的随从反应过来,立刻扑上前一把拽住像是发了疯一般的中郎将。
 
    只这几个家养的随从哪里是十七的对手?便是眨眼间的功夫,世子爷带来的几名侍卫皆横七竖八地被打趴在了地上,连那世子爷自己身上也挂了彩。
 
    公主府的下人们都知道世子爷是什么人,后来还是锦绣阁自己府上的侍卫一齐出动,十个人联手才勉强把十七给压制住了。
 
    杏桃赶到,瞧见世子爷一张俊秀的脸上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偏偏嘴角还勉强对自己挤出了不是那么好看的笑容,看着确实是惨。
 
    这时候,杏桃意识到估摸着这是出大事儿了,正急匆匆地准备替世子爷唤太医过来,但世子爷却摇头,道了句‘今日怕是并非挑选请柬的好时机。’便在同样被揍的鼻青脸肿的随从的搀扶下,离开了锦绣阁。
 
    而后便有了杏桃赶去公主寝房,着急唤赵清颜过来的这一幕。
 
    赵清颜绕出长廊的时候,便看见府里的两名身形壮硕的侍卫,一边一个,架住了十七的左右双臂。而那被架着的人,喘着粗气,不断挣扎。他目光狠戾,布满血丝,甚是吓人。
 
    赵清颜微微眯起了眼,抬脚再往前走了两步,却是隐隐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她皱起眉,拂袖掩着鼻子继续靠前。
 
    待在那人三步之遥外站定之后,才看清他的发丝蓬乱,衣衫皱巴,身上的这套依稀有些眼熟,似乎还是昨日那件军中统一发配的深色戎装。
 
    瞧见他面上不自然的绯红色,隔了这么远又可以闻见股股的酸臭之味。便是意识到他昨夜离开长乐殿之后,必然独自去喝了个酩酊烂醉。
 
    只是一想到,他借着酒意,竟同世子大打出手,赵清颜眸色一凝,眉目之间染上一抹愠色。
 
 第025章 我不允你嫁给别人
 
    “中郎将大白天不在军营里待着,跑到本宫这里所谓何意?”
 
    十七被锦绣阁的侍卫困住了手脚,动弹不得。他心中恼怒,极力想要挣脱束缚,同屋内的那个人问个清楚。然这个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凉淡嗓音,鼻息间窜进的股股幽香似是把他身上的酒气都给盖住了。
 
    十七身形一震,愣愣地抬头。却是瞧见赵清颜在杏桃的搀扶下,就这般身姿娉婷地立在自己面前,一双美眸淡淡地睨着他,嗓音薄凉,听不出是个什么情绪。
 
    十七昨日整夜未曾合眼,回想起昨夜庆功宴上的一幕幕他又气又怒。故而方才在锦绣阁门口撞上了那个准驸马世子,他头脑一热,想也没想就一拳打了上去。
 
    他胸口有一团熄不灭的火,他想要冲进去,抓住她的肩膀狠狠地质问她为什么要这般对待自己。
 
    他想他应该是十分气愤的,但等那十七真真正正见着赵清颜挺着肚子出来的时候,他忽然又气不起来了。
 
    瞧见梦里出现过千百次的这一张熟悉而冷俏的面庞,十七胸口的那团火竟一下子没了一丝热烟儿,只剩得愣神地盯着她,喃喃地低声开口:
 
    “平阳,为什么,你明明答应我要等我的,为什么……为什么你又要嫁给别人……”
 
    赵清颜见面前一身狼狈的男人忽然一下气焰全消,也不挣扎了,木然地任凭旁边的侍卫拖拽着他的手臂。他双目因为宿醉带了些许血丝,此时视线笔直凝在她的脸上。他的嗓音低哑,甚至隐约透出了一点委屈。
 
    有那么一刻,赵清颜的头脑是空白的。但她依然是平静地望着他,她仰面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憔悴苍白的男人,许久,眼底甚至是带了一丝无奈。
 
    她不说话,他便一直固执地盯着她。赵清颜轻叹了口气,启唇,终是不紧不慢地淡声道:
 
    “你与本宫原本身份便是云泥之差,先前许是本宫头脑不清,现下想明白了,自然不会继续一错再错下去。本宫与世子的婚事既已成定数,本宫希望你也能想清楚这些。你跑来本宫这里胡闹,本宫可以不同你追究,但你竟出手伤了世子……”
 
    赵清颜话音一顿,抬眸瞥了眼薄唇抿成一线的那人,继续开口道:
 
    “世子的身份何其尊贵,你无故打伤了他,便已是大罪。与其现下在本宫府上继续纠缠不休下去,倒不如回去想想若是皇上问起来其中缘由,你该拿什么说辞应对此事。”
 
    落下这句,赵清颜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她侧头同杏桃说了两句什么,拂袖便准备离开。
 
    十七方才听见赵清颜竟将他们二人从前的种种都称作“头脑不清”的“一错再错”,整个人已是如若又被倒泼一头冷水。现下见她竟是头也不回的就要这样走了,心中大是着急,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俯身一个用力竟是一下子挣脱了前后五名高壮侍卫的束缚。
 
    他眼睛发红,想也没想大步迈上前,一把攥住赵清颜的袖摆,用力一扯。
 
    赵清颜一时未察,只觉自己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拽着退后。她惊声一呼,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要倒去背后那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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