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知晓随着这个男人前往北疆,他为的便也是行军打仗的。前面那十万大军还等着他这个将军,他不可能一直同前几日那般,一直陪着她。
他待她那样好,照顾她照顾得几乎无微不至,连她的贴身侍女都比不上。
说没有不舍得,那是假的。
新婚到现在这么久了,十七也能渐渐觉察到赵清颜的一点心思。她的嗓音中的停顿,他自然知晓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吭声,坐在椅上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揽在自己的腿上,面对面地紧紧抱住。
他俯身低首,棱角分明的面庞埋在她馨香柔软的颈窝。十七的薄唇吻了吻她的一缕乌丝,口中哑声道:
“平阳,我也想一直这么伺候着你,陪在你身边。可是现下局势太乱,若是北疆不平,恐怕连你和惜儿也会被牵连其中,我难以安心。如今我也有一些积蓄了,原本也有打算,等打胜了这一仗,我便同皇上请命归隐山林。到时候我跟着你,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可好?”
赵清颜眸光微动,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皓白玉臂顺势环住他的腰际。
听他这样说了,赵清颜心中其实颇为动容,但她抿了抿唇瓣,嘴里却是不紧不慢地淡声道:“你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也不容易,说归隐便归隐了,心下倒也舍得?”
十七一怔,半响儿,他竟是笑了,笑声低沉浑厚,笑得连带着他的胸腔都隐隐震动。
“我舍不舍得,你难道不清楚吗?”十七反问。
他叹了口气,单臂搂抱着他,握住她的一只柔腻玉手,在粗糙的大掌中爱怜地轻轻揉捏。
“我原本也并不在意什么封侯拜相,富贵加身,当年从军也只是为了你罢了。如今我走到这个位置,已经是从一品骠骑将军了,便是我现在隐退,以我的身份,你或者惜儿跟着我也不会辱没委屈了你们。平阳你便安心在这里等着,这里离军队驻扎的地方实际不远,我若是一闲下来,定然是会抽空回来看看你的。”
赵清颜美眸一抬,带着几分怪嗔幽幽瞥了他一眼。
“本宫也不是三四岁的小娃,这样的道理又岂会不懂?大战将至,你军中事物繁忙,你操心那边的事便是了。再过两日惜儿也该到了,本宫陪着惜儿一道儿在府邸逛逛,届时哪里缺点少点什么,也好及时填补,有得可忙。”
听她这样说,十七便是知道她接受他话中意思了。也知晓,她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他在前线能安心一些,无需牵挂府里的事。
她这般温柔体贴,十七哪能不感动呢。当下又垂下头去,寻了她的樱唇又是一通亲热。
刚搬来这里,现下连那杏桃随着郡主走着缓慢的水路,也还未到达北疆。赵清颜又是个不喜生人在跟前伺候的,十七这么一走,她身边连个得心应手的贴身丫鬟都没有。
他免不了前前后后的嘱咐,叮嘱她晚上风凉被褥要盖严实一些,每顿便是胃口不好,也多少要吃点东西。外面动乱危险,平日里无事便在府里待着,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下人出府去办。
到底是情况紧急,外面准备好马匹的下人已经过来传唤了。饶是那十七有多放不下怀里的女人,这个时辰,也该离开了。
十七走后,赵清颜孤自坐在十七方才坐过的红木椅上。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入玉石砌成的地面,她望着冷冷清清的寝房,想着若是十七还在,这个时候,她该是还靠在他怀里,两个人一同倚在窗前,看着那夕阳西下。
第018章 大结局(上)
后来侍女送晚膳上来,果然与十七所料的那般,赵清颜食欲全无。但想起那男人临行前婆子般的一通千叮咛万嘱咐,她笑了下,还是给吃了。
比想象中稍快一些,惜儿随奶娘和杏桃,次日便到达了北疆。
小丫头自生下来起,便是个千娇百宠的命。何时离了娘亲这么久过?更何况乘了将近半月的游船,路途乏味枯燥,便是比坐马车舒坦,其实也舒坦不到哪去。
故而当时瘦了一圈的小惜儿,时隔多日终于见着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娘亲,小嘴一扁,泪珠就滴滴答答滚下来了,腻到赵清颜怀里,委屈巴巴地软声撒娇。看得赵清颜心肝都化作了一滩水。
她当时决定离开的时候,也是又一丝冲动在里面的。
后来想着惜儿还这样小,便是有奶娘随行照料着,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在身边,到底还是失职的。赵清颜于这小丫头,心中生了一丝愧疚,自然愈发的百般怜惜,抱着女儿软糯的小身板坐在自己怀里,一边轻轻地拍抚,一边柔声软语地哄着。
惜儿白软纤细的小手使劲攥着赵清颜的衣角,梳着可爱羊角辫的脑袋,在自个儿娘亲怀里好一通磨蹭,根本是连片刻都不愿撒手的。
赵清颜无奈,只得继续搂着。却又在这么一刻,垂眸望着怀里仰头傻笑的小丫头,她竟觉得这个场景有一些似曾相识。
她蹙眉不禁思索,过了半晌儿,这才恍然大悟。
昔日在屋里时,那个男人不也常像她此刻楼抱着怀里的软糯女儿一般,以那双结实有力的长臂紧紧搂着她,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低声下气地又亲又哄。
从前的赵清颜,又如何能料到。自己竟会有一天被个男人当个娃儿似的捧在手心,疼着护着呢?
这么想着,赵清颜感慨万千,她唇畔溢出一丝笑,心头既是酸楚又是甜蜜。
母女俩仿佛想到一块儿去了,惜儿坐在赵清颜腿上,靠在娘亲香喷喷软绵绵的怀中,晶亮的大眼还不住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四下打量。
也不知在瞧什么,小丫头睁大了眼,忽然轻轻“咦”了一下。
惜儿扯住赵清颜的衣摆,轻轻摇晃,口里稚声稚气地问着:“娘亲,惜儿的将军爹爹去哪了呀?是不是知道惜儿要来,故意躲起来打算吓唬惜儿呢?”
小丫头天真地这样想着,有时她那个恶劣的皇子哥哥便会这样待她。明明就在她的身边,却偏偏躲着藏着,趁她没有防备,一下子跳出来,每每都将她好生一通惊吓。
赵清颜听了这句,却是摇头失笑。她抚了抚女儿柔顺微卷的额际发丝,口中宠溺地说道:“傻丫头,你爹爹那样大的人了,怎的会和你这样的小娃胡闹。他既是个将军,自然是要出去行军打仗的。”
小丫头听罢,长长“喔”了一声。可没多久,她皱紧了细嫩的小眉头,继续朝赵清颜追问道:
“那将军爹爹要出去多久呢?会不会同惜儿从前的世子爹爹一般,一年都见不着一次面?这里不是将军爹爹住的地方么?惜儿都来这里了,怎么将军爹爹的人都见不到呢?”
小丫头的问题一连串,她一叠声地不停问,嗓音微扬,语气也显然比方才更紧张急切了一些。
赵清颜轻声叹息,她自然不忍告诉惜儿,十七这一去何止一年,若前线当真紧张,许是三年五载的都不会回来了。
她一边抚着惜儿幼嫩的面颊,口中柔声诱骗道:“惜儿,你平日不总说你的将军爹爹如何威风吗。你觉得带兵打仗的爹爹威风不威风?”
惜儿小脑瓜愣了愣,想也没想点点头,开口便道:“威风!自然威风!惜儿的爹爹最是威风了。”
赵清颜停顿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惜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便要理解爹爹。等爹爹打了胜仗回来,惜儿自然见得到了。更何况你的爹爹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他不仅是惜儿一人的将军爹爹,更是全长安城百姓眼中的英雄,带兵打仗,是他的使命,更是他应尽的责任。”
惜儿被赵清颜说得一愣一愣的。她似懂非懂地又点了下扎着小发髻的脑袋,软着嗓子好奇地问:
“那娘亲呢?将军爹爹也是娘亲眼里的大英雄吗?”
赵清颜怔了怔,随后扯唇笑了。
“自然是的……”
赵清颜凝视着惜儿白嫩的小脸,嗓音低柔,像是在告诉惜儿,又像是在呢喃自语。
“你的将军爹爹,自然是娘亲眼里值得信赖的大英雄……”
这边,母女相见,好一派温馨画面。
就在赵清颜打算趁着时候还早,带着惜儿在北疆这新建的府邸随处逛逛,屋外却是响起急促的叩门声,还不等她回头应话,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之传来,竟是那管家守财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赵清颜愣了下,搂着怀里的惜儿,自椅上错愕地抬眸。
刚搬入这处府邸不久,这一批下人也是临时购置的。
赵清颜其实同这守财打交道也不足几日,但这管家略微上了年纪,给赵清颜的印象一直都是稳重冷静,办事颇为妥帖的。还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惊慌失措,未经传唤,直接破门而入的情况。
如此看来,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赵清颜正琢磨思量之际,管家守财已经几步踏入屋内,在她的脚边跪了下来。他矮身一叩,嗓音微杨,口中急切道:“夫人,前线有异,府里已经不再安全了!请带着小郡主,随守财去别处避避难吧!”
赵清颜心下一惊,搂着女儿的胳膊收紧了一些。下意识脱口便问:
“出了何事?是将军派你过来接应本宫和郡主的吗?”
守财依旧跪在地上没起,他垂着头,恭声答道:“是,府里刚接到将军捎来的消息。具体发生了什么,将军也未提及,只说到情况紧急,让守财先护送夫人去附近村落一避。外面马车已经备好了,行囊夫人无需收拾,到了那里,缺什么再添置什么吧!”
听这管家所言,确实像是发生了什么迫在眉睫的大事。
而此时惜儿也在,更是大意不得。
赵清颜神色一凝,点头便要依那管家的话马上出门。可是当她牵着一脸迷茫的女儿,准备离开的时候,却隐隐察觉到有那么一丝的不对劲。
这处府邸虽然与十七驻扎军营的地方,相距不远,但到底也有少说半天的马程。
十七是昨日傍晚出发的,便是连夜马不停蹄地赶路,最快今日上午才到,而后托人通知与她,也需时间。现下刚过了午时,这个管家守财却一口咬定是将军带来的消息。此事稍稍深思一下,便能琢磨出几分蹊跷。
赵清颜面色沉了下来,顿在原地,重新默默地打量起跪在地上的这个中年男人。
若是真出了什么大事,十七万不可能托一个功夫全无的小小管家,护送她与惜儿前去避难。
更何况,他们在此刚刚安定下来,十七虽之前在北疆率军打过一仗,在这一片地方,瞧上去也是不太熟悉的。更从未听他提起过附近有什么隐蔽的村落,或是哪里还有他的人脉。
这么一想,便更可疑了……
“你方才提及是将军托人把消息带到的,不管是将军派了前线戍守的兵士,或是寄来家书,都且呈上来先给本宫瞧看一眼,再下定夺。本宫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这么突然离开,也算是个大事,不好马虎。”
守财愣住,显然没想到,这样的节骨眼上,平阳公主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而另一侧,赵清颜把话落下之后,其实一直都在暗自观察管家守财的脸色。却见那人听了她的这一句,神色立马变了,跪在地上的身躯也霎时间僵硬了起来。
赵清颜见守财说不出话了,她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是一派温和,淡声道:“既管家拿不出书信,也唤不来一可靠的人。恕本宫实在难以相信这个消息的真伪。更何况郡主年幼,又长途跋涉刚刚抵达北疆,恐受不起再三的颠簸折腾。管家请回吧,本宫要带着郡主歇息了。”
“郡主受不得路途颠簸,那就留在这里。你跟着我走便是!”
那守财显然也急了,这么一句话,几乎是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
而这话刚出口,莫说那赵清颜了,守财心底也察觉不妥,马上开始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