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前来带着公主避难的,又怎会把年幼的郡主单独留在此处?就这么欠缺考量的一句话,守财方才撒下的谎言便是自然而然地不攻而破了。
守财闭上了嘴,眼底泛起一道诡异的寒光。既然已经暴露,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无需继续隐藏什么了。
赵清颜察觉到地上的身神色有异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守财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大步上前。他的身手敏捷,哪里还有平时步入中年的半分迟钝感。
粗糙的手掌向前伸去,守财准确而用力地直接一把按住赵清颜的肩膀。
他冷笑一声,方才老实忠厚的模样早已不见,狠声便道,“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方才还傻愣愣躲在娘亲怀里的惜儿,一见这个阵仗,吓得小脸一皱,哇呀一声哭了出来。
赵清颜抿紧了双唇,不惧不畏地盯着面前一脸阴沉的男人,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昨日偶然间望见的那副画像。
半晌儿,她垂下头去,目光落向怀里担惊受怕的小丫头时,立刻柔和了下来。
赵清颜忍着肩膀上传来的疼痛,垂下头去,安抚地摸了摸惜儿的小脸,温声说道:“惜儿乖,这几日好好听奶娘和杏桃的话,就待在屋里哪也不要去。娘亲出去一趟,马上便会回来。”
**
当那十七身披黑色铠甲,神色冷硬地翻身下马的时候。放哨的小兵眼前一亮,立马迎了上去。
原本昨日便该到达,中途不知为何,他所乘骑的马匹忽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故而临时前去最近的城镇换马,这又耽搁了一天。
他抵达的时候,正是午时,军营里的兵士刚刚结束半天的操练,简单用了干粮,正是疲乏困怠的时候。除了被分配于营帐外巡逻的小兵之外,其余的轮流回了各自的营帐,稍作休息整顿。
天高云淡,碧空如洗,四面微风习习。实在是过于安逸了……
而就在这一片诡异的安逸之中,十七嗅到了一丝不平常。
他蹙眉沉思片刻,背脊忽然发凉。他面上神色大变,立刻抓住那名哨兵,扬声便问:“不是受了埋伏吗?伤员呢?伤员都安置在何处?!”
哨兵被十七的话问懵了,他感到有些莫名,却还是顺着将军的话,老实地呆呆答道:“埋伏……大家伙都好好的……并未受到什么埋伏啊……”
十七听了这句,浑身一震,心底蓦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来者却是十七安插在北疆将军府附近的眼线。
那人一席黑色劲装,衣服上脸上都染了血,还没赶去十七的面前,就惊慌失措地跪在了地上。他声音打着颤,口中哆哆嗦嗦地道:
“将军,小的、小的’护主不力。夫人……夫人她被人劫走了!”
十七脚下一个不稳,生生往后倒退了一步。
他心脏揪紧,双目大睁,霎时间如遭五雷轰顶。
------题外话------
呼叫十七小兄弟,呼叫十七小兄弟,你老婆被坏蛋抓走了!火速前来救驾!
大结局分三章还是两章暂时不确定,我写到哪算哪哈!
第019章 大结局(下)【精】
随后阿昱闻声也赶到了。
他对十七说,他们这一路都十分谨慎,根本未曾遇见什么埋伏。派兵前去将军府请求支援的事,也是子虚乌有。十万大军都在营里侯着呢,一个不少。
十七那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心跳有半刻的停滞。一股扑面而来的恐惧感几乎将他吞噬。他强迫自己冷静,不去想他最害怕的那一种可能,可是他做不到。
额间青筋一鼓一鼓地突起,再抬起眼,他双目赤红,忽然的嘶声怒吼,将周围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筹划,什么部署,什么讨伐北疆。
这些统统被他抛去脑后。
十七愤怒得难以抑制,漆黑的眸子里似是燃着火。
他铁青着一张脸,不顾任何人的阻拦,抿唇不发地跃上马背,只带了不足百人的精锐小队,勒紧缰绳便策马离开了营地。
她被抓走了,他就算是付出一切,也必须要将她安全带回来。与这件事相比,其他的什么根本一文不值!
**
赵清颜醒来的时候,鼻息间隐隐闻到一股发霉的潮湿味。
她被关进了一个阴暗的柴房,手臂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缠上麻绳,竟是如牲口那般直接箍在身侧有些腐烂掉了的木桩上。
赵清颜微微蹙眉,来不及思量自己的处境,她抬眸不经意间一瞥,身形一震,错愕却似乎又在意料之中地望见一个面容熟悉的女人。
那日的画像,她并未认错。上面画着的就是皇宫里,失踪了将近九年的公主,赵雅容。
几年不见,雅容公主的容貌事实上并未有太大的改变,五官依旧娇美秀气。
只不过由于塞外风沙大日照足,往日细腻白皙的肌肤同北疆这里见着的所有女人一般,晒成了淡淡的蜜色,也变得有些粗糙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赵清颜不可能不感到惊讶。
更让人意外的是,赵清颜注意到,这赵雅容不但身着北疆这边常见的服饰,她把一头乌发盘起,低低挽了一个妇人髻。
她竟已经成婚了?
想她当年失踪的时候,还是个待字闺中,未有婚配的丫头呢。
“清颜姐姐,好久不见……”
这道轻柔的嗓音也极是熟悉,可似乎总有什么变得有些不一样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赵清颜她说不出来。
但当她看清了立在阴影下身形魁梧的另一名男子,她似乎又什么都懂了。
赵清颜的心渐渐凉了下来,她的目光缓缓移回赵雅容的脸上,望着赵雅容唇角那抹陌生又熟悉的笑容。她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半晌儿,启唇淡声问: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雅容公主这一失踪就是九年。
在被带来这里之前,看见那副画像的时候,赵清颜甚至想过,赵雅容同她一样,也是被抓的人质。虽然未同其他不幸惨死的皇子皇女一般,她还活着,但大概这几年也受了不少的苦。
可是以现下的情况看来,赵清颜却明白了,事实并非如此。
面前这个女人,显然不是人质,恐怕在这里受到的待遇还是极好的。
她虽穿着北疆妇女的服饰,但却与普通妇女略有不同。裙衫是丝绸制成,这种绸缎在长安一代十分常见,但于北疆却算是稀少。而她身上其他的金银首饰,雕琢精细,瞧着也是不菲。
这个时候赵清颜心里便明镜一般,赵雅容非但不是人质,几乎可以笃定她与她身后的人甚至是一伙的。
赵清颜平静地望着她,继续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本宫不明白,你在宫时,无论是父皇,或是本宫自己都不曾亏待于你。你可知你现下在做什么,这是欺君辱国的行径。”
赵清颜的猜测其实并没有错。
这个当年在宫中排行第五的小公主,她背叛了赵国。早在护国将军当年镇压淮南之前,她便早与那淮南王暗中勾结。联合邪教叛党里应外合,几年前的那一场刺杀,那一支来自藏宝阁,刻了盘龙花纹的箭羽似乎都有了解释。
不过等赵清颜知晓这些,也已是后话了。
然而正当赵清颜的嗓音刚刚落下,柴房阴暗的角落,忽然传来一阵浑厚的笑,随后便是几下徐缓清脆的掌声,走出一个一身黑袍的男人。
那男人约莫四十上下,皮肤黝黑,身材魁梧。从左半边额角到下颚,横了一道扭曲不平的疤痕。笑着的时候,眼角泛起明显的褶皱,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在昏暗的光线下,让人看了不禁心头发怵。
但赵清颜神色却未有什么改变,她面上毫无惧色,抿着唇,镇定地看着那男人缓缓朝她走近。
“好!好!平阳公主果真如传闻里的那般冰雪聪明。原本想着让你这皇妹妹从你嘴里套些话出来,真想不到这么快就被你看穿了。”男人哈哈大笑,口里这样说着,脸上却不见什么遗憾。
“既然公主这样聪明,不如再考考你,公主觉得,我又是谁?”
男人在离赵清颜半步之遥的地方站定,他目光带着兴致,居高临下地望着捆绑在地上,那个被迫以一种显然不会舒服的姿势跪坐在地的女人。
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呵,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竟还能冷着那一张玉砌般的脸。
置身在最脏污阴暗的焦虑,依旧维持着优雅高贵的姿态,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赵清颜仰面盯着男人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她朱唇微启,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直接吐出了三个字。
“淮南王。”
男人一怔,有些错愕地望着赵清颜。半晌儿,愈发畅快的笑声自他嘴中传了出来。“聪明!实在是太聪明了!”
赵清颜仍旧抿唇不语,沉默看着眼前的淮南王。
其实猜出这个男人的身份,并非什么难事。
先帝遭人陷害,意外驾崩之后。赵清颜也一直暗中调查此事。她知晓先帝之死与当年淮南王叛变之事,绝对脱不开干系。
先帝确实是死于刘婕妤的那一株文殊兰,但刘婕妤到底只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凭她一己之力,并成不了大事。
后来赵清颜便直接想到了淮南王。
她对这个淮南王有了一些了解,再者根据玉文先生打探到的消息,淮南王当年落败,不止是军力受损,自己也身受重伤。诸葛睿与他交手之时,曾给了他当头一剑,故而赵清颜方才看清男人脸上的疤痕之后,便断定此人是淮南王无疑了。
“不过公主,你虽然猜的中我便是淮南王,却一定不知晓我的另一个身份……”
淮南王说到此处,略微停顿。满意地看见地上的女子微微蹙起了娥眉,面上浮出了一丝不解。
他唇际的笑意更浓了,带着几分得意,又有一些故弄玄虚道:“你猜不中的,我便告诉你吧。除了淮南王,我还掌管着整个‘弑杀盟’。没错,就是你们口中的邪教,你们兜兜转转那么许久,谁也不会知道教主竟然就是我哈哈哈……”
赵清颜听了这个,稍稍睁大了眼,眸色微变,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可是本宫还是不明白。”
出乎淮南王意料地,他道出了这么样的惊天秘密,平阳公主并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震惊。只是一瞬的功夫,她将视线从他身上离开,再度落向一侧另一人身上。
“无论是淮南王也好,‘弑杀盟’也罢。他们要刺杀父皇,企图谋权篡位,这并不稀奇。可是你呢,你的动机又是什么?本宫不明白,实在不明白。”
这一句,赵清颜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三人却都知道,她是对着淮南王身边那赵雅容,可以说是同她一道儿长大,从前在宫中最疼爱的皇妹说的。
而另一侧,赵雅容自知事情已经败露,继续隐藏下去也是毫无意义了。
她面色沉了下来,那一抹温顺笑容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记略带嘲弄的冷笑。
“动机?”赵雅容冷哼了一声,面上挂着的,是令赵清颜感到陌生的讥诮与讽刺。“只要能让那个皇帝,能让你不好过,我还需要什么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