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目光收回,柏崇会选第一种,他一点都不意外,就好像,封云霓会选第二种他也不意外一样。
“老夫回房休息,你们小夫妻两好好想想罢,明早我会过来。”
封云霓连忙点头,“老先生慢走,大头,送老先生回房。”
待门关上,封云霓冷着一张脸,不容拒绝道,“阿崇,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娘子,刚才镇上所有的赌坊,都在赌老先生你可知晓?”柏崇却是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
封云霓一愣,有点不适应柏崇的跳跃,“不知。”
“刚才我让大头去看了,知晓是娘子站在老先生这边,于是,为夫做主借娘子的银子全部押了进去。”柏崇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眸子总是那样让人脸红心跳。
封云霓脸颊一热,移开了目光,不自然道,“你别这样瞧着我。”
“娘子,你可知,如今,你是镇子里最有钱的女子了,一赔一千,整个镇子只有为夫赌的是,娘子赢,因为为夫相信娘子。”柏崇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携着春风吹进了封云霓心底。
封云霓整张脸都红了,啊啊,为何不看柏崇的脸,光是听声音,心跳都这般急促!
“今年的乡试,我不能错过,我爹和我娘,一直在等。”柏崇的声音陡然低落,又酸又涩,仿佛坠入深谷一般的黯淡喑哑。
封云霓心头一软,明知他这是在说服自己,可她却做不到硬起心肠。
“阿崇,万一……”
“娘子,没有万一。”
柏崇一字一顿,“这世间最痛的,便是双亲不在,双腿残疾。”
“我担心……”封云霓鼻头发酸,柏家那般,她闭着眼睛也知道,这些年,柏崇过的是什么日子。
“娘子可知,如今我最痛的是什么?”柏崇叹了一口气,目光里满是怜惜。
封云霓抬起头,迷茫的望着柏崇。
“我如今最痛的,是不能保护娘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连如厕都要辛苦娘子。”
柏崇深深地望着封云霓,相处不过几日,可他却对聪慧坚强的封云霓动了心,每每看到她为了自己忙前忙后操心的模样,就觉得难受至极。
封云霓眼眶一红,“我听你的。”
“娘子,谢谢你。”顿了顿,柏崇声音微哑,“若是我死了,娘子你便回封家,好好过日子罢,将来寻个待你好的人,照顾你一生一世。”
话音刚落,封云霓便急声打断,“我不许你胡说,你必须,一定,要活下去,肯定会成功的!”
柏崇静静地望着封云霓,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永远记在心中一般,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好。”
一旁的佛豆和梅饼悄悄地抹起了眼泪,小娘子和郎君真的太不容易了。
“阿崇,要抱。”封云霓咽下喉咙的酸涩,哽咽的走上前。
柏崇一愣,随即双眸迸发出惊人的光芒,她…她这是接受自己了?
“娘子…你…你可是……”
柏崇又是惊喜又是激动,有些不知所措。
“阿崇,我…”封云霓有些羞涩。
柏崇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随即,目光紧紧地锁住封云霓,“娘子,你可知,我心悦你。”
“从你昏迷着与我拜堂,那样倔强的苍白的脸。”
“从你醒来时,没有立即与我签和离书。”
“从你悉心照顾,为我声辩。”
“从你睡梦温软,笑颜如光。”
“还有许多的许多,我一直以为我可以放得下,可是,我真的放不下。”
“我紧张娘子真的签下和离书。”
“我紧张自己保护不了娘子。”
“我紧张娘子嫌弃我又穷又双腿残疾。”
“可是娘子,你有千百种理由放弃我,离开我,但你没有。”
“我柏崇发誓,今生今世,只求与娘子一双一对,执子之手,至死方休。”
封云霓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汹涌,哭倒在柏崇还未宽阔的臂膀里。
一旁的佛豆和梅饼忍不住跟着低低哭了起来。
柏崇颤抖的抱紧封云霓,好看的棱唇抿的紧紧地。
“娘子,我心悦你。”
“云霓,我心悦你。”
封云霓一颗心又甜又酸,又涩又疼,又软又苦,千百般滋味,难以形容。
第六章痛苦
今日一大早,封云霓就忙开了。
老先生果真就是白云神医,柏崇知晓的那一刻,却是眯起了眼,娘子果真是一个谜呀!
开始治疗的时候,佛豆带着弟弟妹妹守在门口,伙计们也尽量避开,免得吵到里头,大伙儿都知晓,接下来的半个月,可是那位善良的小娘子最重要的时刻,封云霓平日里的和善得到了大伙儿的回报。
封云霓在厨房里吩咐完厨娘如何熬药膳后,一刻也不停留的回了房间,向来带着笑意的脸上,却是一半忧愁一半紧张,掌柜拨弄算盘时瞧见,忍不住劝解道,“小娘子且放心,老先生定会治好郎君的。”
“嗯……”封云霓魂不守舍的上了楼。
掌柜和伙计们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走到门口的封云霓,却是没有勇气进去。
她害怕她看到痛苦的柏崇,会忍不住做出冲动的事情,老先生已经交代过,整个过程绝对不能受到干扰。
佛豆瞧见封云霓的纠结,低声劝道,“娘子,还是出去散散心罢,关心则乱呀,郎君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封云霓闻言,想起今早,柏崇拿着一个锦盒递给她,那锦盒她认得,里边是她的三百两压箱银子,可打开的时候,里边放着三十万两的银票。
当时柏崇的目光里仿佛装了世间所有的温柔,“娘子,你可以奖励为夫,一个拥抱。”
“啊!”
房间里突然传来柏崇的惨叫声,封云霓惊得回过神,当下便要冲进去。
佛豆和梅饼惨白着脸,死死地拉住封云霓,压低声音劝道,“娘子,不可,老先生吩咐过,不管听到什么,决不可进去打扰,否则郎君性命不保。”
封云霓浑身一僵,咬紧了牙关。
可终究没有冲进去。
里边不断地传来柏崇的惨叫声,听得封云霓的心,如钝刀割肉一般,肝胆俱裂。
那般,那般云淡风轻,总是儒雅的柏崇,最是能隐忍,可尽管这般,他还是叫的这般痛苦,可见那是何等的炼狱过程。
泪珠,一滴一滴,碎在了佛豆的手心,烫的佛豆红了眼眶。
“娘子,出去散散心罢……”
梅饼抹了一把眼角,低低劝着。
沉默许久,封云霓握紧了拳头,“不,我要在这,陪他。”
两个时辰后,伙计轻手轻脚的送来药膳,却听到里头传来的惨叫声,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端盘给打翻,走近时瞧见封云霓白的近乎透明的脸时,不由得心中叹息,好人总是多灾多难。
把端盘递给佛豆,伙计默默地退了下去。
不多久,老先生打开了门,额头上满是汗珠,梅饼连忙递了帕子过去。
“进去吧,今天就到这,明早我再来。”
老先生接过帕子,擦了擦汗,不忍的看着封云霓呆滞的目光。
“这只是第一天,你也看到了,接下来每一天,将会不断增加三倍的痛苦,还有十四天,你要有心理准备。”
说完,老先生疲惫的离去。
“娘子,快进去罢,郎君需要你。”梅饼想起方才老先生那话,只觉得接下来比起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封云霓回过神,快步走了进去。
只见柏崇奄奄一息的倒在榻上,浑身湿透,脸色灰白,不仔细听差点听不到声音。
封云霓忍着泪,轻声唤道,“阿崇。”
柏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一直发黑,半天才看清楚封云霓,“娘子……我没事,别担心。”
“阿崇,我帮你沐浴更衣。”封云霓声音闷闷。
梅饼和佛豆连忙来帮忙,三人一起把柏崇抬进药浴桶里。
一进去本还迷迷糊糊的柏崇,忽然惨叫了一声,吓得三人双腿发软。
“阿崇,你怎么了!”封云霓慌慌张张的一把抓住柏崇的手,急切道。
佛豆最快回过神来,“娘子,老先生说,刚进药浴桶是比较痛的,但慢慢就会缓和了。”
“你们去用饭罢,这里有我就可以了。”封云霓松了口气,看着里头的柏崇渐渐地脸色好了起来,轻声道,“阿崇,你还好吗?”
佛豆和梅饼退了下去。
好一会儿,柏崇才有了气力,目光也清明起来,“娘子,辛苦你了。”
“阿崇,你一定要坚持住。”封云霓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
柏崇握紧了封云霓的手,声音虽轻却有力,“好。”
日子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好生好歹的熬到了最后一日。
今早封云霓脸色不大好,起来的时候眼前发黑,差点站不稳,好在柏崇还没醒,没瞧见。
佛豆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娘子,让老先生帮你诊脉吧!”
封云霓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我没事,不要让老先生分心,今日是阿崇的最后一日,成败都在今日了。”
“可是……”佛豆担忧的看着封云霓发白的唇,想劝说,却被封云霓的眼神压了下去。
封云霓看着窗外晴朗的天气,声音里带着紧张与期盼,“佛豆,同我去趟成衣铺子罢,该买些衣裳鞋履了。”
佛豆看了梅饼一眼,跟着封云霓离开了客栈。
根据大脑的信息,封云霓来到了小镇上最好的成衣铺子。
“这位姑娘,要买什么样式的衣裳?”伙计热络的招呼着。
封云霓扫了一眼挂在铺子里的衣裳,皱了皱眉,“可有素净大方,穿着舒服透气的春裳?拿几套给我看看,男子与女子的都要,男子身量,和你差不多。”
伙计应下,连忙进了内室拿衣裳。
佛豆有些不解,低声问道,“娘子为何不亲自去内室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