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孩子快出来了!深呼吸!”
“吐气,用力……”
在神志越来越模糊的时候,她恍恍惚惚感觉身子底下一阵劈砍似得疼痛。
在这一瞬间,孩子的头露了出来。
而她的脑海里,也仿佛有九天雷霆劈过,在旁人看不见的手腕上,一道红线的细影越来越弱,最后砰然碎裂,悄无声息的转移到镇上一个年轻的女人手上去了……
宁卫兰躺在板车上大口大口呼吸,乡间的夜,十分寂静。天空中除了璀璨的星子,在这黎明时刻,连虫声蛙叫也听不到了。
这时,旁边的大婶抱起孩子琢磨半响,也不知怎么开口才好:“……大妹子,你,你别太难过,还年轻呢。下一胎说不准很快就有了……”
她低头一看,大婶怀中的孩子脸色紫胀,已然浑身冰凉。看着还没张开的五官,仿佛是有了她们宁家人的影子……
此时板车正经过小小的石板桥。桥的下方,是清澈的小瀑布和嶙峋峥嵘的怪石。
这承载着村里人上百年的石桥,如今紧窄的也只能容下板车慢慢过去。清晨露水湿滑,拉着板车的同乡也小心翼翼,唯恐出了事。
——这人还没到,死胎就先下来了……
两个大婶看着反而还更加伤心,不住叹息道:“还是个带把的呢……”
宁卫兰神色空茫,却在此时冷不丁一笑。
她伸手搂着孩子,此刻低头的神情,如同冰雪初绽,莲花出水,清凌凌不带半点烦忧。
看着孩子安静的脸,宁卫兰感叹道:“这样也好,妈妈这样的人,你这样不该出生的孽胎……是我对不起你。”
话音一落,她抱紧孩子,用力侧身朝桥下一扑!
风声呼啸,宁卫兰仿佛看到了头发花白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她最小的弟弟阿晋哭倒在地上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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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何青都快揪秃了头发,到底也没想出怎么把红线截下来的方法。
阳光已经透过窗户,于丹丹早上还有课,早在七点半就已经匆匆忙忙跑出去了。何青倒是占了学霸的名头,第一节 课又是相熟的林教授,她给自己和陆少丹请了假,此时正心安理得地坐在床边,死死盯着陆邵丹的脸。
昨天她盛怒之下用灵力截留了陆邵丹后颈处的气血运行,此时用灵力温养着,也是时候该醒了。
何青的眼神太过炙烈,陆邵丹很快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睁眼的那一瞬间还算清醒,她慢慢坐起来,疑惑的问道:“阿青,今天上午没课吗?是不是要迟到了?”
一边说着,一边准备起床。
就在此时,何青又一次看到那根红线闪过!
陆邵丹立刻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地抓住她:“阿青,你昨天打了海强是不是?你怎么能这个样子呢?不行!我要去照顾他——”
她说着,就麻溜的开始起床洗漱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算明知道是姻缘线的作用,何青还是忍不住郁闷又愤怒。
她二话不说就去反锁了门,接着趁陆邵丹出来的时候,直接一个指诀把她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暴露不暴露了,反正她本来也打算挑个时候给她们讲的。
陆邵丹睁大了眼睛,放在平时,她肯定会问清什么缘由,何青怎么会这些之类的。
但此时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张海强,身体不能动,大脑却还是清醒的,只一个劲儿的愤怒挣扎:“阿青,放开我!我要去找海强!海强现在很痛,我要去找他,我要去照顾他……”
何青瞪她:“你做梦!”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似的,问起陆邵丹:“你要去照顾他,他很痛?那么,他现在在哪儿?”
第九章 MDZZ
张大头这天夜里睡得并不安稳。
自个老婆死了,他就又找上了小媳妇,两人一起躲在别的村子,唯恐人家发现。
小媳妇是镇上有钱人家新娶的,结果新婚头一个月,就被张大头给迷住了。她脑袋挺聪明,丈夫是个当兵的,结婚后就走了。因此瞒着两人这事,也不算太难。
只是孩子一生下来,看那丑的不行的五官,再想着镇上的流言,公公婆婆就起疑心了,她这才听张大头的,卷了大笔钱财带着孩子跑了。
睡梦中,张大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天幕阴沉、大雨将至的天气。
这回,他看清楚了身边的男人。
瘦高个,穿着一身黑衣服,还是老式的长袍。脸庞消瘦,瞳仁很小,带着金棕色的光,仿佛眼睛一翻,就全是眼白了一样。
张大头清晰的看到自己打了个寒噤。
那个男人五指扣成爪状,直接按住他天灵盖,硬生生抽出一团绵紫色的气来!
“啊啊啊啊——”
这种感觉太痛苦,张大头忍不住嘶嚎起来!
然而周围三三两两都是人,却没有一人看向这边,仿佛他们被什么挡住了一般。
看着手中一团泛着氤氲色泽的紫色气团,那个黑衣男人满意的笑了:“我借了你壮年期的二十年寿数,等你满三十了,面容就会直接变成五十岁的模样……放心,你还是会活到六十岁的。”
看着张大头惊恐的样子,他又加上最后一句话。
黑衣男人拿出一根鲜红的红绳,一截两段。
“放心,不白拿你的,你不是为了这女的减寿二十也心甘情愿嘛?我这是实现你的愿望,你该感激我才是。要知道,我可是正正经经修功德的,这有借有还,可是原则。”
他双手熟练的把两段绳子缠在一起打上同心扣,一条绳子打内圈,一条绳子作反扣,手指翻飞间,不知怎么弄的,两条绳子打着同样的结扣,又分开了。
张大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脸色煞白。
黑衣人把两条绳子往他手上一塞:“这两条绳子呢,你一根,你想要的老婆一根。只要接触那个部位,它就会自动在那个部位打结。要是你们俩都打在手上,双方就会都有牵制。要是你打在脚上,她在手上,那么你就可以把她牢牢踩在脚下,你说什么,她就是什么……”
说到这里,他诡异的一笑,整张脸不仅没有显得和煦,反而阴恻恻的:“我猜,你肯定想好了系在哪里对不对?”
“当然,你可不要三心二意啊,不然,一绳结两人,说不定会有人挣脱的哦!到时候,孽债就得你自己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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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张海强身上很痛?他在哪儿?”
听了何青的问话,陆邵丹一愣,虽然身体动不了,但她的心却仿佛飞到天边去,半刻不肯消停。
她看着何青,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海强身上很痛,我当然知道啦,我们心有灵犀。”
她双目圆睁,怒视着何青:“阿青,你怎么可以打他呢?海强人那么好,你怎么可以下那么重的手!亏我还当你是老朋友,你这么狠毒,以后我们就不要来往了!”
何青简直气急:“我去陆邵丹你这忘恩负义的女的!我狠毒……你等着,等到我把你这破绳子解了,我看你还有脸说这话不?!!”
郁闷也就在一瞬间。
等过了一会,何青就毛燥的抓起了头发:“算了算了,跟你这傻子现在计较有什么用。你刚刚说,你们心有灵犀,”说到这里,她想起张海强那个猥琐样,忍不住抖了抖:“那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
陆邵丹看着她,犹豫一会,还是老实说了:“他在他们辅导员那里啊,你打了人,肯定要受处分的。”
哈?!!
他一个大男人,他还有脸了?!
mdzz!不就仗着陆邵丹现在对他百依百顺嘛!论告状,我就不信你个年年挂科的渣渣还能比得上老娘!
“不过……”
何青转了转眼珠:“虽然我暂时还不知道怎么解这红线,但是对付‘心有灵犀’,我还是有办法的——太上有灵,明台封禁!”
不过一个指诀封在额头,陆邵丹的眉心处立刻旋转出两道迅速转动的金光来,在她的额头处上下环绕旋转,片刻不停。
陆邵丹怔忪片刻,感应不到心上人的心情,瞬间安静了下来。
何青把宿舍门锁好,捋了捋袖子:接下来,就要去打嘴仗了!
她们中文系的辅导员是个年近三十的老好人,名叫黄倩。一身温厚的气质,平时说话都不大声的。索性因为同是女的,比较好沟通,因此还是很得人心的。
何青敲进办公室门的时候,黄倩正一脸尴尬又生气的表情,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看到何青,黄倩也松了一口气:“张老师,你看,这就是何青,她这么瘦一个女孩子,怎么打的过张海强?你们无凭无据说这话,我是肯定不能接受的。”
原来,张海强吃了一股闷亏,不仅到手的女人没了,还被宿舍人看了笑话,心里憋闷了一夜,一大早就找辅导员告状了。
他们计算机的辅导员是个年轻的男人,为人原则性很强,一看张海强拿出来当证据的两颗大牙和他肿成猪头的脸,立刻就怒了。也没问清楚什么情况,就直接找到了中文系。
何青来之前,他正要求黄倩把学生叫来,好好处理呢。
何青可是连续拿了好几次奖学金的,不大不小也算在老师面前刷过脸卡的。小姑娘脸圆乎乎的,下巴都带着双层,骨架娇小,一身的细皮嫩肉。可能是因为紧张,绞在一起的手指头显得白胖白胖的……看到真人,张老师立刻就感觉底气不足,仿佛矮了一头似的。
——这么一个小姑娘,能一巴掌扇掉他的两颗牙?
他瞅瞅身边的张海强,虽然个子矮,但好歹一米六五是肯定有了,手长脚长,骨节宽大,脸因为肿了一圈还带着巴掌印……咳!
张老师有点憋不住了。
第十章 影帝
这,这怎么看也不可能吧……
张老师首先说不出话了。
男女之间,论战斗力,肯定还是男的比较强。这倒不是说歧视女性之类的,而是事实如此,论爆发力,续航能力,百分之九十的女人都是比不过男人的。
在张老师眼里,何青就是如此。
何青的脸圆,首先看起来就减龄,人也长的白嫩,托养颜咒的福,就算何青平日里经常打工,也仍然显得细皮嫩肉,看着就肯定弱。而张海强呢,粗手粗脚不说,人长的黑,据说是家里做农活晒得。这样一个男生,就算他个子矮,但要说被一个女生一巴掌甩掉两颗牙,他是肯定不信的。
何青睁大眼睛看着辅导员,一脸纠结又紧张:“黄导……”
黄倩看她的样子,也不由郁闷在心,一腔怒火直喷张导:“张老师,你看看,这就是张海强说的何青,她今年才二十出头,一直都是我们系的奖学金获得者,小姑娘家里连个亲人也没有,要不是经常打工,估计大学都上不起了。这么一个姑娘家家的,我倒想问问,无凭无据的,怎么能污蔑她打人呢?不能因为人家是农村出来的,还是孤儿,就这么欺负人吧。就她这体重,撑死了也不到一百斤,说她打人,还不知道谁打谁呢!”
这,这怎么还上升到农村城市了呢?
张老师本来在计算机系就是以温厚出名的,不然一群精力旺盛的男生,换个暴脾气还不一定能有人买帐。但短板也很明显,比如现在,他自己首先气虚,就说不出什么话来。
毕竟,这样两个人对比,搁谁看也是女生更吃亏的。
倒是他身后的张海强不服气。
他这人属于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种人,天大地大脸面最大。昨天好不容易尝试了月老线,结果刚尝到甜头,还没上手就被周昊然和何青搅和了,岂能不恨?
偏偏周昊然同样是人高马大的大男生,家里还很有背景,他权衡之下,还是决定挑个软柿子捏。
在给陆邵丹绑红线之前,他就查过了,陆邵丹平时穿着打扮很低调,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偶尔有一两件饰品,按他的揣测,肯定也不是正当得来的钱。
而何青,虽然年年都领奖学金,但是平时还打工做家教,食堂吃饭都根本不敢点多的菜,穷鬼一个。据说山村里出来的,也没有家人,当然是要先拿她开刀的。
结果到了办公室,先是黄倩怎么也不肯听他的话把何青叫来,那种眼神,明摆着又鄙视又不信任,看得张海强火冒三丈。
好不容易何青自投罗网,结果他万万没想到:何青是没有什么后台,但是在校园,无论如何,成绩就首先是再坚挺不过的后台!
其次,什么叫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就是!光是几个小表情小动作,黄倩和张导就瞬间倒戈,简直不可理喻!
从小靠张大头和自己亲妈仙人跳过上衣食无忧生活的张海强是怎么也想不通,何青从懵懂不知事的时候,就无师自通隐瞒自己的不正常。一路磕磕拌拌到这么大,那演技,不说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最起码的表情和动作拿捏,她能分分钟甩张海强一脸。之前没显露,不过是平时觉得没必要罢了。
张海强可不知道这些,他是小城镇长大的,拖自己爹妈的福,仙人跳倒是有经验,但唬弄老师,他还没那本事。毕竟,从小到大成绩都不行,能考上明大,还是……咳!
看着自己这边辅导员如此不给力,被个女的分分钟拿捏住了,他立刻顶着肿胀淤紫的半张脸,上前口齿不清的反驳:“黄老师,你这话就不对了。何青是年年拿奖学金没错,但是拿奖学金的就不打人了?之前咱们金融系的系草不还杀人碎尸呢吗?人家也拿奖学金的!要我说,就是拿奖学金的才要好好查!”
一边说着,一边还忍不住吸溜一下口水,看的黄倩恶心不已。
没办法,牙掉了,脸也肿了,控制不住生理反应很正常,但是相应的,大家看着挺恶心也正常。
他不说则已,这话一说,不光是黄倩,张老师的脸都崩不住了。
明大出来一个杀人碎尸的绩优生,是他们当老师的耻辱,也是学校的黑历史。之所以从大一军训就一切严格,不就是为了好好育人,挽回声誉吗?张海强这话一说,首先就摔了一巴掌在全校师生脸上。
何青倒是看懂了神色,不由有点替他们脸痛。
明大这样的顶级名校,成绩不好的不一定低人一等,但成绩好的,百分之八十都是成功者。君不见每年学校的荣誉和资金赞助,都全部出自历任的学生。
他还当这是三流野鸡大学呢,有钱就能随便进?
黄倩深呼吸一下,不是自己带的学生,忍了忍,还是没有吭声。
张海强还不消停,指着自己带着瘀红指痕的半张脸:“你们看,手印还在这上头呢,怎么就不承认了!还有我的牙,牙掉了牙龈到现在还是肿着的!还有我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