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是说将来要见面的吗?”俞明枝淡然的说道:“再者你家与秦机共谋利益,我们便是友,不是敌。哪有盟友在未达成目的之前,互相残害的,所以我想你们不会对我怎样。”
她话音未落。就听见爽朗的笑声。
若是无需遮掩,这位夫人到底会是怎样的而一个人呢?俞明枝突然有了几分兴趣。
夫人又道:“姑娘再尝尝那块绿豆糕吧,若是喜欢的话,中午我叫人再给你送去一些。”
“多谢夫人。”俞明枝先喝口茶,才吃了绿豆糕,入口细滑清甜,不过与她在襄州常吃的一家点心铺的绿豆糕相比。差了些。
“姑娘似乎不大喜欢这块绿豆糕?”夫人问道。
俞明枝不喜和她们这样的客气。直言道:“确实没有秦机带给我的好吃。”
夫人笑起来,“姑娘满心眼里都是秦舍人呢。不过我听说你们也只是依从父母之命而已,之前仅有从外乡一同回到京城的来往。怎会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呢?”
又探究起她和秦机的感情来?比皇上皇后还要麻烦。俞明枝道:“救命之恩,以身相报。且虽然路上相处的时日不长,但也够了。”
夫人摇头叹道:“时日太短,岂非知人知面不知心。”
俞明枝反问道:“那夫人和单侍郎呢?”
她以一种笃定的语气来说。仿佛确定那女子是单静为的妻子。
夫人讪讪一笑,“若是我早就知晓单静为是个好色之徒。定不会应下这门婚事,可惜如今一切都迟了……”
“夫人何不和离?”俞明枝一本正经的问道。
夫人一怔,“姑娘此话合意。”
“既然不顺意,觉得后悔。何不和离,另谋良婿更逍遥自在。”
“……”夫人头一回没有立刻搭她的话。
俞明枝笑了笑,“多谢夫人好意。但无需旁人指点我和秦机的婚事。”
过了一会儿,帐子后面才又响起夫人的声音。“看来我是低估了姑娘。”
这小姑娘当真狡猾又伶牙俐齿,她有意敲打她们的婚事,结果换来一句和指责她“多管闲事”意思相同的话。
“不过……姑娘到底年轻了些,虽然我没有在你的饭菜和红豆糕里下毒,但是绿豆糕里多了些别的佐料,正是因为这个影响了绿豆糕的口感。其实你刚才吃的,和秦舍人买给你的出自同一个面点师傅。”
俞明枝面无表情,慢悠悠的喝茶,“所以呢?”
她这般反应,让夫人原本准备的话无处可说,压下堵在心口的一股气,无奈的摇摇头。
“只要秦舍人配合,姑娘自然安然无恙。这未尝不是考验你们感情的一种办法。”
俞明枝霍然起身,“我和秦机的感情,也不需要你们来验证。”
夫人心头忽地畅快了些,“姑娘这是不敢考验,怕失望吗?”
俞明枝冷声道:“感情是我与秦机之前的事情,旁人无权插手。”
“……”夫人冷笑一声,不愧是俞言深的女儿,“今日与姑娘闲聊,感觉极为有趣,不过到此为止。姑娘回去歇着吧,之后的饭菜食物请安心的吃,不会再放别的东西了。”
“告辞。”俞明枝没含糊,起身回到轿中。
帘子有被压实了,一路稍显颠簸的回到之前的院子。
珠儿在房中焦虑的走来走去,一听见开门声,眼睛就看过来,等看清是俞明枝回来了,欣喜的扑上去抱住她。
“小姐,他们没对您怎样吧?您受伤了吗?”
俞明枝抓着她的手,笑道:“随便闲聊了两句,令我更确定一些事情。珠儿,你怎么样?”
“小姐真的没事?没吃他们给您的东西吧?”珠儿先关心着俞明枝的身体状况,至于那个“主人”的真面目已被暂且抛到脑后去了。
俞明枝拉着她在贵妃榻坐下,一而再的保证自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珠儿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又看,“小姐无恙,珠儿就放心了。那他们的主人究竟是谁,小姐看到了吗?”
俞明枝摇头,“她躲在珠帘幔帐后面,连说话都捂着嘴巴,显得极为谨慎,所以我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她试探我知道了多少,并且告诉我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和秦机共谋利益。”
珠儿不屑,“哪有这样共谋利益的。”
“所以他们要把这桩事栽赃给单静为。”俞明枝摸着下巴,“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借秦机之手除掉单静为?引来中书省内部之争?最想做这些的无疑是沂王的人马,但是以他们的能耐,怎么可能请到这样的高手?”
“他们到底会是谁……”珠儿苦恼。
俞明枝耸耸肩,“将来有一天,我们会看到他们的真面目。”
珠儿问道:“他们没说我们几时可以离开吗?”
俞明枝道:“不管几时,你都不可以轻举妄动。”
珠儿微微撅起嘴,“珠儿都听小姐的,哪儿敢擅作主张了。”
俞明枝笑道:“好好好,我们珠儿最乖了。”
两人凑在一块儿说话,好似在家时那样打发时间。
宅子另一端,那位夫人款步自珠帘后走出来,慵懒的对着丫鬟捧上来的铜镜,整理了一下发髻上的金钗,然后就听另一个丫鬟进来通报。
“有客人到,主子请您过去一趟。”
夫人眼也不抬,盯着镜中自己娇美的脸庞,“又是他?”
丫鬟应道:“是的。”
夫人轻笑一声,“这桩事想要有胜算,来求我们可一点儿用也没有。”
她整理好了首饰,这才慢腾腾的走出厢房,再穿过两道月洞门,外面是重重无边的院落。
这一天午后,秦机回到中书省衙门,顾中懿正在正中的屋子里闲闲的坐着喝茶,中书令就坐在他旁边,苍老的面孔带着和蔼的微笑,和他低声说着什么。
在要踏进房门之时,一道人影横插进来,热切的向他打招呼。
“秦舍人,吃过没有?”
秦机不冷不热的看眼单静为,低声冷笑道:“单侍郎还是闭嘴关上门吧。”
单静为一听就知道有大事要发生,而大事一定是交托给秦舍人的那桩事吧?原先看着秦机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害他焦虑了半天,这会儿总算等来结果了。
他美滋滋的跨过门槛,赶紧的关上门,将外边探究的目光通通挡住。
顾中懿看看一脸高深莫测的秦机,又瞟一眼毫不遮掩的喜色的单静为,脸上迅速地闪过一丝不屑的笑。
秦机在他们对面坐下,单静为坐在他旁边。
他倒了杯茶喝,才缓缓说道:“我问过皇上的意思,他认为单侍郎年轻有为,是下一任中书令的不二选择,所以……”
他说着,接着茶盏挡住大半张脸,向顾中懿递去一个眼神。
顾中懿立刻就火了,上来就狠狠一拳打在他脸上。
正文 第九十一章 算计
就在众人以为秦机那张俊美无双的脸颊上要留下鲜红的拳印时,却听到椅子腿摩擦过地面的刺耳的“吱呀”声。
秦机连人带椅后退半寸,堪堪躲过顾中懿的拳头。
单静为一瞬间提起来的心,失落的跌回原地,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留道门缝,好叫上下官吏都看看这精彩的内斗。
中书令赶忙做起和事佬,“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秦机抬手,推开顾中懿的手,“这是皇上的决定,打我有什么用呢?”
顾中懿刚要开口,单静为跳起来自责道:“若是因为我令顾侍郎和秦舍人之间产生不快,我愿意不做这个中书令。你们二位千万别再打了,外有强敌,还是团结一心之时,我这就去向皇上请辞!”
“坐下。”秦机冷冷的开口。
单静为怔了下,还是乖乖的回到原来的位子。
顾中懿瞪着秦机,满眼的不可置信,问道:“为什么?”
秦机道:“我刚才已经说了理由。”
顾中懿又没忍住,气愤的揪住他的领口,“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
“是啊,”秦机淡定的说道:“我也是没想到皇上会半路改变主意。如果顾侍郎实在好奇,不如去问一问皇上?”
“哼。”顾中懿嫌弃的丢开他,回到对面的位子。
中书令道:“你们二位都是才俊,我希望你们能够相互扶持,为皇上为家国鞠躬尽瘁。如果起了内讧,岂不是叫人笑话,而且心怀不轨的人趁虚而入。你我多年经营付之东流,叫我晚节不保岂不是不好?”
单静为忙道:“您说的是,下官谨遵您的教诲。”他满心欢喜,中书令说出这番话说明不会向圣上表示反对,那么他成为中书令的道路变回顺坦许多。
秦机出手,果然非同凡响。
顾中懿则冷冷的应了一声,将一肚子的火气暂时压制住。
单静为看着往日里亲如兄弟一般的两个人此刻关系瞬间跌入谷底。幸灾乐祸的快要扬起嘴角。好不容易才憋住。
秦机不为今日之变所动,道:“皇上的话,我代为传达到了。还有要事要做。不继续叨扰诸位了。”
他掸了掸衣摆,起身离开,刚拉开屋门,被之前单静为刻意提高的说话声吸引过来的官吏们。立时作鸟兽散。
中书令劝慰了几句,顾中懿黑着一张脸。甩甩袖子,也跟着离开。
单静为一脸期待的看着中书令,听到他说“既然皇上要你接任我这个位置,那么有些事情必须好好嘱咐你。跟我来吧”,忙像哈巴狗似的凑到近前。
顾中懿出了正屋,脚步匆匆的从廊下走过。警惕的扫视一眼四周,闪身进入自己的那间厢房。
屋里。已经有个人了,站在书桌前翻看着即将呈送给皇上的一些奏折。
顾中懿关上房门,他听见关门声,开口:“我已经派人盯着单静为,如今他得意洋洋,以为中书省大权在握。不知有多少人赶着巴结,又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苦尽甘来,受他提拔。”
顾中懿冷哼道:“单静为这个蠢辈,毫无自知之明。”
“他若是有,岂敢谎称消息来威胁我?”秦机转过身,将关系着诸多人命运的奏折,随手丢在桌上,差点撞倒了笔架,“且让他高兴着吧,待时机到了,将他连根拔起。”
顾中懿道:“俞小姐仍没有消息吗?”
秦机道:“枝枝不会有危险,当单静为丢官之日,我想她就会回到我身边。”
顾中懿皱着眉,“难不成真是沂王想要我们自相残杀?”
秦机眯起眼睛,眼中闪烁着冷锐锋利的光芒,“是也好,不是也罢,反正对你我并无坏处可言。下一任的中书侍郎,还不是从我们的亲信中挑选。”
顾中懿叹道:“我希望是你。”
秦机淡笑道:“顾侍郎太抬举下官了,现在也不是时机。”
顾中懿颇有些感叹意味的拍拍他的肩膀。
秦机打算出去,“要麻烦顾侍郎这几日做戏了,待麻烦解决掉,定请您喝杯酒,还望赏光才是。”
“单静为留在中书省只会是个隐患,你我筹谋多年,岂能叫他坏了好事。今日有机会能除掉他,我自然乐意做戏。”
秦机对他一笑,拱拱手,出了屋子。
此时正是一天内最热的时辰,明晃晃的阳光洒满大地,秦机望向庭院的目光却是深沉冰冷的。仅仅是一日不见俞明枝,虽然可以确定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依然思之成狂。
可是不管知不知情的人面前,他都必须装出淡定的模样,不叫任何人窥探到他的心思。
从前的他,亲人皆亡,来去了无牵挂。
如今有了枝枝,尝到了百种心情。
“秦舍人,秦舍人请留步。”身后响起单静为的笑声。
他眼中极快的闪过一道杀气,而后极为平淡的转过身面对意气风发的走来的单静为。
单静为虽然官位不低,但是上有中书令,中间有个顾中懿针锋相对,下有他这个中书舍人羞辱摆布,只能缩着脑袋做人,确实压抑了许多年。今日是头一回扬眉吐气,所以挺直腰板,看起来极为精神,往人跟前一站,那神气的模样仿佛他已经成为右相了。
“怎么?”可他依然不会客气相对。
单静为道:“刚才中书令留我百般叮嘱,令我收获颇多。等年底中书令致仕回乡,我就能顺利接任了,此事多亏秦舍人在皇上面前美言,若不是你,我还不知要熬多少个年头,说不准一直都要被压在顾中懿下面……”他顿了顿,眼角瞥一圈四周。“只要找着我心爱的那位女子,郭姑娘很快就会回到您府上,放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