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您不想知道三叔在打什么主意?”
“任他算计什么,你爹总不会答应,非但没答应,又把老太爷气了个半死,说什么做人要脚踏实地做官得忧国忧民,别成天打歪主意,领着哪里的俸禄就干好分内的活,走后门爬上去也是丢人现眼,迟早打回原形……”觉罗氏说完又自然而然的把话题带回来,让胤禟别操心府上,想想这年选秀才是真的。
胤禟还是对本家那几个更感兴趣,先前觉得他们是迂腐清高,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假清高。
不想去礼部还能理解,礼部尚书哈尔哈非但不会关照亲家,反而还能下黑手坑死他们。他想去屯田清吏司,那胃口就大了,这是指着当几年官发笔横财。
自个儿没那能耐还想往上爬,拼的就是财力。
回提督府之后,松快的日子又一去不复返,胤禟让教习嬷嬷盯着连睡姿都是改了又改。本来作为皇子,他的睡姿就是特别纠正过的,规矩是规矩,总不够优雅,瞧着也不大迷人。
嬷嬷手把手教他怎么凸显优势,怎么才能使人欲罢不能。
只高贵不行,太高贵能逼得人清心寡欲,坏胚子看了都想从良;八大胡同勾人那套更不行,做出来平白降了格调。
宁楚克这身份,那铁定是给人做嫡福晋,嫡福晋就不能跟小妾似的,那些小妾为了把爷们勾进房去啥事都干的出来。
胤禟听她们一席话,三观又碎了一回。
敢情那些惊鸿一见十有八九都是造假来的,你看她步态优美,那是顶碗练的;你看她梨窝浅浅,那是对着银镜笑过千百次总结的;你看她低头时露出优美的脖颈,你感觉蠢蠢欲动,殊不知人家心里在哂笑,这就把人勾到手了,真是个傻子……
这么一想,什么白月光朱砂痣统统得碎成渣,左右她给你看的都是假的,哪怕成亲三十载也不一定能看明白同床共枕这人是什么德行。
就是这么突然,胤禟就焦虑起来,搁在几百年后这叫结婚恐惧症。
他焦虑了两天,就赶上舒尔哈齐偷溜过来,小家伙这一冬又长了肉,肥嘟嘟圆滚滚的瞧着讨喜极了。
胤禟伸手让人坐旁边来,问他用不用点心,舒尔哈齐偏头想了想,说:“我想吃嬷嬷做的千层糕,多加点山楂进去。”
宁楚克那奶嬷嬷最会做点心,听舒尔哈齐这么说,她乐颠颠就往膳房去了。胤禟伸手在舒尔哈齐的小肚皮上探了一把,难怪要加山楂,他小肚皮里装得满满的压根没消下去。
“过来之前吃了多少?别撑着。”
“撑不了撑不了,阿姐你别老说我,我给你讲,我刚去额娘那头正好撞见额娘同大嫂说悄悄话,我就蹲在窗台底下听,你猜我听见些啥?”
胤禟相当配合:“说吧,你听见些啥。”
“她们说了半天要告诉你还是不要告诉你,最后决定瞒着。”
“瞒着什么?”
这就问到点子上了,舒尔哈齐勾勾手指让他低下头,贴近了小声说:“她们说九阿哥又闯祸了,还说他就是个祸害。”
胤禟:……
我去你的!我去你祖宗十八辈啊!
提督府这妞咋就那么能耐?
她那精神头比老十还好,她咋就不消停?
只听见这么一句胤禟就要原地升天,他尽量稳住,让舒尔哈齐接着说,舒尔哈齐就把他听到的全讲了出来。说的人自己还糊涂,听的人已经明白了。
宁楚克格格凭借混迹后宅多年的优势,在大选前几个月搞出了一本册子,带八旗子弟走进选秀背后,认识各家贵女,以便选择最适配的福晋。
胤禟:……
别人家能不能娶个好婆娘关你屁事!
你忒么咋就管得那么宽?哪来这么多忧国忧民的情怀???
胤禟感觉心跳得好累,都快跳不动了,他抬起手捂住胸口,掌下软绵绵的……
她娘的!去她娘的!
换个人莫名其妙变成皇子,莫名其妙身陷宫廷,慌都慌死了,铁定得畏畏缩缩生怕让人瞧出名堂。宁楚克这心态咋能那么好?她就不知道担惊害怕怎么写,事不来找她,她主动找事。先开罪八哥,后惹怒上书房的先生,还能想出用扁毛畜生送信,那扁毛畜生和她一模一样,听说差点把鹤鸣院给掀了!这还不算!她现在竟敢搞什么花名册,还是把看不顺眼的统统抹黑掉那种花名册。
感觉身体被掏空,胤禟心好累,他已经不想做任何评价,提督府这位格格真是个干大事的人。
真庆幸前两天跌那一跤没换回去,否则自己不仅要背黑锅,还要替她挨板子。
胤禟坚信,皇阿玛一定会好好收拾她,必须打她板子!虽然皮开肉绽的是自己的身体,只要想到痛的不是自己,竟然有点被安慰到。
这种搅事精就得收拾,狠狠收拾。
……
很显然胤禟还不知道,他皇阿玛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皇阿玛了。听说老九犯了事,惹得好些大臣到御前告状,宜妃心里一紧,她都没问详情,赶紧收拾了一番就要去乾清宫替心肝求情。
她到的时候,宁楚克就跪在里头,殿外有小太监守着,陪着笑脸请她回去,说皇上这会儿谁也不见。
宜妃心里更慌,却见小太监露出古怪的神情,安慰说:“娘娘您别担心,九阿哥没事。”
没事?这还能没事?
想起的确没听说老九挨罚,宜妃才冷静些,觉得这当口她是不该露面,赶着去求情反而可能引来皇上不快,方才真是急昏头了。宜妃带着人原路返回,回了翊坤宫就吩咐王嬷嬷打听着,看到底是个什么后续,老九挨没挨罚,皇上怎么说。
宁楚克能怎么着?
她一到乾清宫就倔强的跪下,然后康熙就开始问话,他顺手丢下一本册子,就砸在宁楚克身上:“这是你捣腾的?”
“没错,就是儿臣。”
只听这一句康熙就气炸了:“还敢承认?”
“有啥不敢承认的,这里头每个字都是我亲笔写的,绝对没请旁人代劳。”
“很得意是不是?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有时间不能干点正事?不干正事也成,安分点行不行?”
宁楚克眨了眨眼:“皇阿玛您生气啦?这有什么好气的?儿子又不是瞎写,绝对有理有据不怕辩。那话咋说的?既然敢做还怕人议论?”
康熙气得说不出话,宁楚克又道:“用脚趾头想就知道他们是耍赖不承认了,还想诬告本阿哥!他有能耐就堵住悠悠众口,没能耐就夹紧尾巴做人,谁给他的勇气反咬一口?”
康熙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他尽量保持着君王的仪态,让自己不要怒吼出来。
“朕也想问你,是谁给你的勇气写出这本花名册?”
“当然是我皇阿玛,我爹是皇上!天塌了有爹给我撑腰!”
“你就没想想让你糟蹋这些贵女们也有个身为朝廷重臣的能耐爹,他们能排着队进宫来,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你。”
“能一样啊?他再能耐还能比过皇阿玛您?”
看她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人家找上门来也不见怂,康熙都不知道该说啥,真无话可说。他觉得从前对老九的教育可能出现了什么问题,老九这派头是好,走出来就比老八更像皇阿哥,只是胆子太大了。
“胤禟啊,你都这么大人了,皇阿玛能护你一辈子?”
宁楚克想了想:“那以后我不招惹这么多还不行吗?皇阿玛您年轻着,年轻力壮呢!”
康熙总觉得哪里不对,回头一想,今儿个是要收拾她的!咋就偏到这儿来了?
“这回的事你自己说怎么办?”
宁楚克叹口气:“只我鼓起勇气给大家伙儿提醒,他们得了实惠连声谢谢都不说,迟早得遭报应。”
康熙也是气乐了:“这还能不是你瞎编的?从哪儿打听来这么多事?”
“这还用得着打听?出去转一圈就能听说不少。”
“就你听说了,别人都不知情……”
“哪能啊?他们还不是装傻?都在背后嚼舌根不乐意站出来得罪人。”
到底谁傻?人家都不敢做的事偏偏就让你做了!人家心照不宣的事就让你给捅破了!不搞你搞谁?康熙恨不得揪着他耳朵问问,你和自己是有多大仇,这么坑自己的?
得亏他第一册 只收录了十来位贵女,里头有一半着重点出了优点,这么算来,他惹怒的也就那么五家。偏这五家全大有来头,他们这回铁了心联合起来非得讨个说法,一到御前就抹眼泪,说养大一个闺女不容易,姑娘家名声比啥都重要,这下毁了,让九阿哥出来给个交代,让他负责。
康熙也问他,想没想清楚,怎么善后。
宁楚克:……
善个屁的后,我就爱说实话你能怎么着?
你说你闺女嫁不出去了?
那还不容易?
本阿哥给你指条明路!但凡嫁不出去的都送来给我做妾,我一个个收拾她们。
宁楚克就这么说的,让康熙好生确认一下,看是不是真的嫁不出去。
就她们那家世,哪怕自身条件差点,找个冤大头还不容易?
说嫁不出去了是想威胁谁呢?
第32章 大恨
宁楚克像是没觉察到这话多不要脸, 她满心觉得自个儿出了个好主意。
至于康熙……已经让亲儿子给镇住了。
啥?
让将军府、学士府、总督府那些个贵女全给你做妾?
你皇帝爹都开不了这个口,简直脸大如盆!
康熙脑仁生疼, 他抬手在太阳穴上按了按, 说:“你再重复一次。”
“就因为那些大实话连累他家闺女嫁不出去,本阿哥愿意负责!本阿哥心善, 不忍心看她们齐刷刷绞了头发做姑子, 来给我做妾,来一个我收一个, 保她有依有靠吃喝不愁。”
赶上太子带着老四老五过来求情,刚到殿外就听见皇阿玛怒斥一声:“你想得美!”
宁楚克撇撇嘴, 本阿哥美颜盛世想得能不美么?
“皇阿玛您听我说, 我也不是真想娶回一群二傻子给自己添乱, 这不是得劝退他们?只要告诉那些不消停的,说不用担心,她闺女嫁不出去本阿哥愿意负责, 那她一定能嫁出去!”说着他还嘀咕一声,“多大点儿事儿呢?还闹成这样了。”
你别说, 这话挺有道理的,康熙还在回味,宁楚克又扯上一通:“这年头娶福晋第一看的还真不是自身条件, 排首位的是出身。再者说,还没选秀呢他咋能笃定说嫁不出去了?嫁给谁得由皇阿玛您说了算,您撂下牌子他才能做得了亲闺女的主,说出这种话, 这是没将您看在眼里,不削他的爵罢他的官打他板子已经是天恩浩荡了。怎么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来问本阿哥讨说法,谁给他的胆子?谁给他的勇气?”
真不愧是从宜妃肚皮里头爬出来的,这嘴皮子真够利索。
康熙听得越多就越有被洗脑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指不出到底哪儿出了问题,康熙这头更疼了,他不想再听老九废话哪怕一句,摆手让他滚蛋:“这回就算了,再胡闹下去没这么便宜。”
宁楚克当即笑开来,恨不得指天发誓:“儿子都听您的,皇阿玛放心。”
放心?他如何放得下心?
都说儿女生来是讨债的,康熙从前没啥感觉,从前都是儿子们变着法讨好他,如今他见识到了。胤禟这捅娄子的能耐谁也赶不上,老十那憨货比他差远了。
胤禟退下去之后,康熙又琢磨一通,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至此他又是一番感慨。老九虽然不着调,脑子转得是真快,每回让他出主意,听似荒诞,仔细想想其实可行。
就拿这回来说,任凭这些大臣闹上了天,能把老九怎么着?打他板子?关他?审他?还是砍他的头?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只知道应该闹!这官司还没打起来其实已经输了,谁让胤禟有底气有后招,他们什么也没有,连指控都软趴趴有气无力。
另一头,宁楚克刚从乾清宫出来就撞上三个哥,她抬手打了个招呼,看起来不要更轻松。
老四跟着过来是出于护短,本来想帮着求情,让皇阿玛别将老九打死了,真正过来发现他不仅没挨板子,还神清气爽从里头走出来,这心理落差不可谓不大。
他黑着脸不知从哪儿问起,太子先开了口:“九弟可还好?”
宁楚克笑道:“好啊,能有啥不好?倒是二哥四哥五哥,您三位倒是巧,还能赶一块儿过来。”
瞧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胤祺真想把人摁住揍上一顿。
“巧什么巧?咱们特地赶来替你求情的。”
宁楚克反手一指:“替我求情?”
胤祺扶额:“你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九啊,少惹点事。”
虽然感觉他操心太过,不过当哥的就是这样,宁楚克还满能体会的,就伸手拍拍胤祺的肩膀:“五哥你稳着点,别着急,册子那事已经摆平了”
太子都不敢相信:“你摆平了?怎么搞的?”
“直接说多没劲,等着看呗!”
……
先前太子说要去为老九求情,老大习惯了同他唱反调,自然不乐意跟,老三作为有风骨有气节的斯文人对这事也看不过眼,没落井下石已经很给脸了,老七没啥存在感姑且不说,老八说是正忙,老十作为同伙本来做好了一块儿挨板子的准备,结果条件不允许他出头。
所以说,来求情的就只有三人,太子于情于理都该走这趟,老四倒没觉得胤禟做对了,照他的意思,先帮着把难关度了,回头再关上门来算账也不迟,老五作为同父同母的亲哥也差不多是这个想法。
他们商量了一番,又各自打了腹稿,刚到地方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这场戏就落幕了。
简直荒谬荒唐难以置信!
皇阿玛竟然没罚跪,也没打他板子,只聊了几句就让老九悠哉哉从乾清宫出来了!
让他过来难道不是为了问责?
总不会是特地夸他吧?
三人急冲冲赶来,发现雷声大雨点小,稀里糊涂又出了宫。小太监也禀了康熙说太子、四阿哥、五阿哥来过,康熙阖目说知了,心想老五摊上这么个血脉至亲也是造孽。老二老四挺好,甭管怎么说是兄弟就该守望相助,先帮衬着将难关度了再回头清算,做法一点儿没错。反而那些避犹不及的,这心也太冷硬些,甭管老九做得对不对,做兄弟的不帮他说话替他承担?遇上事只怕被牵连,那还算什么兄弟?
其他人不想惹事还能理解,老十不露面就奇了怪了。
“去打听打听十阿哥在忙啥?”
康熙吩咐下去就闷头批起奏折来,不多会儿,前去打听的小太监低头匆匆进殿。
“回皇上话,前头闹起来之后,十阿哥就吵着要来负荆请罪,说是他日日催着才有那册子出炉,心里有气都冲他去,结果还没走出房门就让九阿哥绑了,就绑在顶梁柱上,嘴里还塞了个豆包。”一边说,他就想起那搞笑的场面,险些没绷住,好在低着头,没让人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