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盏立刻几步追上来,低着头偷笑。
“你管陆礼安叫哥?”沈昂手揣在兜里,漫不经心地问了声。
“嗯,他比我大。”
“我也比你大。”沈昂说。
朱盏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嗯?”
“我也比你大。”沈昂再度强调:“你就...”
“沈昂哥。”
沈昂的手微微一颤,心间霎时涌入一股暖流。
就在这时候,公交车驶了过来,周肆立刻招呼队员们:“跟上跟上,别掉队,钱我给了,上车就行!”
“你俩磨叽什么,上车啊!”
沈昂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直接拎起朱盏的衣领,带着她挤上了公交车。
拥挤的人流推搡着俩人朝车后厢涌去,沈昂一直护在朱盏身后,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免得被人流冲散。
朱盏找到了后厢一个稍微宽敞的角落站定,车启动上路,沈昂手扶着把手,直接将朱盏一整个护在自己的怀抱里,让她与周围拥挤的人潮隔开。
他与她隔得很近,咫尺的距离,她衣服的布料甚至还能时不时摩挲她的脸颊,她就在他胸偏下的位置,被他安全地圈在逼仄的角落,很有安全感。
远处周肆还在点名:“校乒队的,都上来了吧!看看左右有没有同伴走丢!”
“都上来了!”
“四宝呢!四宝在哪?”
朱盏连忙大喊:“周周,我在这儿。”
沈昂不耐烦地冲周肆扬了扬手。
周肆放了心,叮嘱:“沈昂你看好她。”
沈昂回头别嘴,小声喃喃:“多管闲事。”
又有几个人上了车,车厢更加拥挤起来,沈昂身后都已经挤成了下锅的饺子,不过他始终给朱盏圈着一方天地。
“沈昂,你站过来点,这边很宽。”
“哦。”
沈昂又朝她挪了挪,她的整个脸都要埋进他胸口了,甚至还能闻到他衣服的洗衣粉清香。
“沈昂。”朱盏红着脸,看向他,低声道:“我跟礼安哥没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她脑子里一根弦突突的。
“今天那个纸条,你误会了。”
“你跟他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在乎。”沈昂嘴硬。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颌,却看不到他脸颊渐渐泛起的绯红。
朱盏心里突然空落落,机械地“哦”了一声。
窗外流光溢彩在他的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流淌而过。
若非命运恩赐,也许他将永远错过她。
然而五秒之后...
突然,公交车一个急刹,整个车厢的人都偏了位置。
朱盏一头重重地砸进沈昂怀里,沈昂手上青筋暴起,一只手死死拉住扶手,另一只手直接环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公交重新上路,人们再度重回自己的位置和轨迹,方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朱盏正要从他的怀中出来,然而沈昂的手臂却用了力!
他绷着脸,一言不发,可是手却紧紧环着她。
不是揽不是护,而是...
他在拥抱她。
车内没有开灯,光线晦暗,窗外流光在他的幽深的眼眸中,明明灭灭。
他的另一只手也挪了过来,落在她的背上,把她往怀里死命的按,似要把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融进自己的血肉中。
他动作笨拙,不会拥抱女孩,只能凭借本能去做。
朱盏通红的耳根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她听到了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
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仿佛苏醒了过来,浑浊的空气被他身体的味道所取代,她在那一刻,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陌生的,惶惑而欣喜!
几分钟后,朱盏颤颤伸出手,抱住了沈昂的腰。
喧闹的车厢与相拥的两个人彻底隔绝开来,他们红着脸,拥抱着彼此的身体,不发一言。
晦暗的车厢里,没有人注意到被挤在角落,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公交车到下一个站停了下来,车有人陆陆续续到站下车,车厢里空旷了许多,朱盏放开了沈昂的腰,沈昂也松开了环在她肩膀的手。
两个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什么都不说,目光各自找准落定的点,平复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感情波澜。
几分钟后,公交在酒店对面的体育馆站停下来,周肆吆喝着:“校乒队下车了下车了啊!”
沈昂转身就走,没几步又似想起来什么,回头看朱盏,站在车门边等她。朱盏快步跟上来,跟他一块儿下了车。
沈昂带着校乒队员走在前面,朱盏跟在他身后,低头看着路边草木,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被关在水晶球中的风花雪月的梦,永远遗落在时光的洪流中。
第21章 天造地设
省联赛的第一阶段采用的是分组循环赛, 决出小组的名次;第二阶段是用淘汰赛及附加赛,决出最终名次, 男单只会产生出一位冠军, 这是本次沈昂出战的目标。
第一天的比赛,校乒队参赛的队员是周肆和阮殷, 周肆第一场, 至关重要,所有队员都来到了场馆的观众席, 给他加油呐喊。
朱盏坐在第一排最靠边的位置,视野效果绝佳, 她还准备了纸和笔, 打算一边看比赛一边做笔记。
她身边坐的是穿深蓝色卫衣的沈昂。
俩人再度独处, 竟然前所未有的客气起来。
沈昂不再像以前那样,在她耳边唠叨些没营养的话题,譬如你头发多久没洗了好油哦, 怎么还不换手机啊,你中午吃的什么, 我吃的红烧肉,你喜欢红烧肉吗...
现在沈昂不会说这些东西了,他只会时不时假装看时间, 通过手机光滑的屏幕,瞅瞅发型有没有乱,看看现在的自己帅不帅。
比赛还没有开始,场内有工作人员在做开场前最后的准备。
朱盏抬头看沈昂, 他好像也在偷看她。
猝不及防被发现,沈昂连忙抬头望天花板,装得一脸淡定。
“要喝水么?”朱盏从包里摸出保温杯瓶递过去。
沈昂摇头,但是过了两分钟,他说:“四宝,我要喝水。”
朱盏捂着包的手紧了紧,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闺名,四宝。
“可以这样叫么?”沈昂似乎不大确信地问。
朱盏随即从包里抽出保温杯递给他,柔柔说道:“可以哦。”
“四宝。”
“嗯。”
沈昂嘴角不动声色地抿了抿,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
“四宝。”
“嗯嗯。”
俩人又嗯嗯呃呃腻歪了几分钟,沈昂的目光游移到她的手边,悄悄摸摸把自己的手也放了过去,与她隔着几厘米的距离。
食指和中指在自己的大腿上敲了敲,然后朝她的手边挪了几寸。
朱盏似乎毫无察觉,专心致志地望着赛场,等待比赛的开始。
沈昂的手又她的大腿处挪了几厘米的距离,朱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的手抠了抠牛仔裤上的破洞,然后不动声色地往沈昂那边挪了挪,手根碰到一起的刹那,俩人的脑子里同时窜起了噼里啪啦的火花。
两双手的温差很大,朱盏的手冰冰凉凉,而沈昂的,温热灼烫。
朱盏突然勾了勾沈昂的小指头。
一股血立马冲到沈昂的头顶,心灵福至,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粗砺温热的大掌完全覆盖她的手背,而朱盏将手翻过来,扣住他。
十指交叠,抵死地纠缠在一起。
两个不安躁动的灵魂正喧嚣颤栗着。
朱盏感受到他掌心的黏腻汗液,她抬头看沈昂,沈昂艰难地咽着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他脸颊绯红,连鼻梁上都渗出了粒粒汗珠。
刚刚开春,场馆并不热,显然是紧张催的。
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交缠着双手,用彼此的体温传递着浓烈的情感。
天翻地覆的欢欣与躁动,朱盏害怕到了极点,但是恐惧之中,又夹杂着无以言说的巨大欢愉。
宛如毁灭世界的情感强度,超越了她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范围。
朱盏选择沉默,而沈昂也同样沉默,心照不宣是一种技巧,也是一种方式。
恰又是这样的两个人,一个总爱犯傻,一个习惯装傻。
堪堪是一对天造与地设。
-
场馆里,即将上场的队员们紧张地准备着,工作人员做着开赛前的最后检查,教练叮嘱着要上场的队员种种注意事项,而摄像镜头也都已经准备好了直播。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要忙碌的事情,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观众席的角落里,有两颗不安的灵魂,正享受初恋的甜蜜与偷情般的刺激。
手越握越紧,相互摩挲着,身体也越靠越近,手臂与手臂紧紧地贴合,身体里有某种神秘的力量鼓舞着他们,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沈队!我好紧张啊!”
身后传来的一声崩溃嚎叫瞬间分开两个人,手就像弹簧似的弹开一段距离。
阮殷抱着头,冲沈昂大喊:“沈队!好紧张啊啊啊啊!”
沈昂惊魂甫定回头问:“紧...紧张什么?”
“我九点五十开赛,还有一个小时!好怕怕!”
“哦。”
阮殷愣愣地打量沈昂:“沈队,看起来你比我还紧张,手都在发抖,唔,你一定是在担心我!”
沈昂翻白眼,对他不耐烦招手:“怕,找教练去,快走快走。”
“我不要那个死老头,我就要沈队抱抱!沈队给我力量!”
阮殷说完直接从后面一整个环住沈昂的肩膀,摸着沈昂的胸部,嚎叫着:“沈队,人家好紧张啊!”
“我日!”沈昂用力掰扯他的手臂:“放开啊死基佬!恶心啊!”
“沈队,抱着你我就安心了!”阮殷还缠着沈昂,同时侧过头不住地冲朱盏眨眼:“珠珠妹,抱着沈队是不是很有安全感呀?”
朱盏的心跳乱了半拍,起身红着脸离开:“我...我怎么知道。”
“去哪,比赛要开始了。”沈昂问她。
“我去看看周周。”朱盏捂脸跑开。
阮殷坐到朱盏之前的位置上,手肘戳了戳沈昂,笑眯眯道:“沈队,我看到了哦!”
“有时间偷看别人,不如多去练几个球。”沈昂没好气道。
阮殷语重心长道:“沈队,你这样不行的呀!你是男人,怎么能让珠珠妹主动!”
沈昂将他脑袋拍开:“不是要紧张死了?还有空操心别人?”
“啊!真的好紧张!沈队要不你也牵牵我的手!”
“滚!”
-
朱盏走下看台,朝着休息室走去,周肆在休息室做着开场的准备,走廊里没什么人,阳光透过窗斜洒进来,窗外枝头树梢静静相拥,无风。
“爸,要上场了。”
“我一定会拿到名次的!”
“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朱盏正要开口叫他,却见他挂掉电话以后,转身面对着墙壁,手一个劲儿颤抖,带动着整个身体都在颤栗。
他将脑袋抵靠在墙边,痛苦地闭着眼睛,嘴里不住地喃喃:“会赢,一定会赢的!”
“必须赢!”
朱盏走过去,伸手碰了碰周肆的肩膀。
周肆敏锐地回身,看到是朱盏,他连忙收敛了刚刚失态的情绪:“四宝。”
“紧张吗?”
“有...有什么好紧张的。”周肆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又不是第一次参赛。”
“可是你刚刚...”
“没有啦,我刚刚给家里打了电话,他们开着电视准备收看直播,第一个就是我。”他拍了拍朱盏的肩:“放心啦,我肯定会给校乒队打好开局!”
“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进场了,看我的表现吧!”周肆说完与她擦身,朝着后场走去。
朱盏重新回了观众席坐好,沈昂侧头问:“那家伙怎么样?”
“不大好,看起来紧张得要死。”
“他紧张是应该的。”沈昂说道:“运气不好,抽签的对手,是鹿州一中的校队队长姜遇达。”
“很厉害?”
“进攻型打法,凶狠强劲,去年省联赛的亚军,周肆这次想胜他,有点悬。”
“跟你比呢?”
沈昂挑挑眉:“说了是省联赛的亚军,当然比你昂哥还差得远。”
“对哦。”朱盏想起来,沈昂已经连续两年蝉联省联赛高中组冠军,今年如果能赢,就是三连胜,拥有这样无与伦比的优秀战绩,国内没有任何一所高校会拒绝他。
两人说话间,姜遇达和周肆已经进入了赛场,站在球台前进行最后的准备。
姜遇达看上去高高瘦瘦,比周肆倒是高出了一个脑袋,看起来很是机敏灵活,他在赛场上活动手腕,自信满满的模样。
与他相比,周肆显然并没有那么自信。
尽管装得若无其事,但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朱盏知道,他越是强装淡定,就越是害怕。
比赛一开始,姜遇达就表现出了强势的的实力,对周肆进行了几乎是碾压一般的吊打,第一局比分11:6,周肆完败。
休息的时候,朱盏站起来,冲赛场边正在喝水的周肆大喊了声:“周周,加油啊!”
周肆放下水杯,小口喘息着,眉心紧蹙。
加油,他也想啊。
沈昂摇了摇头:“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这场球赛没有悬念了。”
朱盏担忧地坐下来,第二场的比赛已经开始,周肆深呼吸,重新走到了桌前。
姜遇达显然已经摸清了周肆的水平和实力,这场球打得还算轻松,11:4,周肆的发挥越来越糟糕,就连台下的教练都忍不住连连摇头。
“这家伙出战经验太少,一开始紧张得跟狗似的,开局就输了,现在急躁起来,更是漏洞百出。”
沈昂全然没有注意到朱盏的情绪,还在事不关己津津有味地点评比赛。
朱盏死死盯着赛场,每一颗球她都紧绷着神经,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败落,看着那个跟她从小一起打球长大的小伙伴,一次又一次,被面前这个强大的对手打得落花流水。
很多事情,都可以据理力争一口气,唯独竞技比赛,纵使心有不甘,但胜负强弱无话可说。
“这颗球,他本来可以接得住。”
“你注意看姜遇达拧球的动作...”沈昂漫不经心地扭过头想给朱盏解释,却发现朱盏表现得似乎比周肆还要紧张,脸色绷得紧紧的,手也紧攥着衣角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