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应非既然是奉旨入京，为何要乔装改扮？
昨日他们从北城门入京的同时，南城门那边的确有镇南将军府的人也在入城，说明他们这一切都是提前谋划好的。
那么，整件事情的关键就在那个背影同小扁豆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身上。
看来他最近要加派人手盯住穆应非的行踪。
他正想着，只听永泰帝朗声笑道：“穆应非，不愧是镇南将军嫡长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
穆应非冲永泰帝一抱拳：“陛下谬赞了，末将早就听闻小王爷武功卓绝，骑射功夫更是无人能及。
今日乃是佳节，未知小王爷可否愿意与末将在这龙舟上比试一场，给吾皇增添几分兴致。”
第一百四十七章 龙舟之战（一）
大周朝是马上得的天下，几代君王一直尚武。
虽然开国百多年勋贵们大多没有了武职，但家族中的部分子弟为了寻得一个好前程，也是从小就开始习武的。
今日永泰帝乘龙舟前来观赛，并没有召文武大臣作陪，选择的都是宗室勋贵中的青年才俊，最不济的那一个也是懂些骑射功夫的。
霍骁性格傲气，从来不屑同别人虚与委蛇，除了那些真有本事的人，他同寻常的宗室勋贵子弟很少来往。
方才穆应非说他武功卓绝，骑射功夫无人能及的话倒也不是在胡乱编造，事实上这些年全大周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大将军唯一的嫡孙，福王殿下唯一的外孙，先帝爷亲自教养的男孩子，未来掌兵权的人，武功稀松平常怎么也说不过去。
可说归说，霍骁的武功到底有多高谁也不清楚。
霍穆两家向来不睦，穆应非同霍骁年纪相当，同样是武功不俗的将门子弟，心里多有不服提出挑战一点不奇怪。
十七八岁的人要是连这点不服输的劲头都没有，还算什么热血男儿！
事实上，如果不是各家府邸中的长辈们时常耳提面命，千万不能得罪小王爷，霍骁的生活根本没法儿清静。
单是应付每日上门挑战的人都能把他烦死累死。
穆应非今日算是做了大家这些年来想做却没敢做的事儿，一时间龙舟上的年轻人都有些蠢蠢欲动，气氛也渐渐火热起来。
包括永泰帝在内，自从当上太子以后，一言一行就颇多束缚，他的热血也很久没有沸腾过了。
说实话，他是真想看霍骁和人比试一场，臭小子太过狂傲了，适当的时候也该挫一挫锐气。
穆应非的话音刚落，他就哈哈大笑道：“穆少将军性格率真英勇无畏，你的要求朕允了，且等龙舟赛后你与小王爷就在此龙舟之上大战一场，无论胜负朕都有重赏。”
穆应非再次抱拳：“末将叩谢吾皇。”
叩谢？谢个屁！
见整条龙舟上的人都有些欢欣鼓舞的意思，霍骁都想骂娘了。
皇帝舅舅和穆应非随随便便就把事情决定了，有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
昨日被三老爷子手下的几十名高手在小树林中围攻，他虽然没有受伤，也是累了个半死。
回府后又和司马炎昌秉烛夜谈，三更都过了才躺下。
一大早又急匆匆起床赶来伴君，连那颗扁豆邀约他观龙舟赛都推脱了，居然还有不长眼的人来挑衅？
穆应非这厮耍小聪明耍到他头上了！
故意把比试的地点选择在龙舟上，其实也就是水上，是想欺他霍骁是个北方人不识水性？
镇南军以水军为主，身为少将军的穆应非水性绝对是一流的，这般扬长避短倒也乖觉。
只是这么一来，就算是他侥幸赢了自己，难道不觉得胜之不武么？
难怪三老爷子看不上镇南将军穆坚，果然是不够光明磊落。
他用余光看了看笑容满面的永泰帝，淡笑道：“穆少将军打算怎么个比试法，输赢总得有个规矩。”
御前都是不准携带兵刃的，大家手里都没有趁手的兵器。
是想比试拳脚还是由陛下赏下刀剑，是点到即止呢，还是……
当然，今日这样的场合论生死是不合适的，但也必须划下个道来不是么？
霍骁难缠穆应非早就想过，没想到竟这般难缠。
临行前父亲的交待果然不是多余的！
他微微眯了眯眼眸，冲霍骁行了个礼道：“待会儿请陛下赏赐兵刃，以落水论输赢，小王爷以为如何？”
霍骁笑道：“没问题。”
见他这般干脆，永泰帝愈高兴，笑道：“传令下去，擂鼓！”
咚咚咚——
随着一阵鼓声，这一年端午龙舟赛拉开了帷幕。
平静的河面上顿时水花飞溅，方才就蓄势待的十数条龙舟齐头并进朝前方驶去。
鼓声、百姓们的呐喊声，一时间整条河都沸腾起来。
站在悦风楼雅间里的豆豆，此刻却顾不上看热闹，因为随着大龙舟的越来越近，她已经看清楚了霍骁的脸庞。
两人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定情也那么久了，就这么远远凝视着他，她的心跳依然会加跳动。
陛下身边全是出众的少年郎，个个俊美不凡，她的眼中却只有他。
她站在这么隐蔽的地方，想来他是看不见她的。
可不知怎么回事儿，她竟觉得自己周身都被他传递过来的情意缠绕，那么浓，那么缱绻……
豆豆的小脸忍不住就红了起来。
她有些心虚地偷偷望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人，只见他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河面上那些欢腾的龙舟，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豆豆暗暗呼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她忍不住又抬眼朝霍骁那边望去。
只见身着湖蓝色锦袍的大哥走到霍骁身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商量着什么。
没过多久，绯红色锦袍的宇文小厮也凑了过来。
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豆豆却无端地感觉到了一丝凝重。
是出什么事儿了么？
豆豆的感觉是灵敏的，只不过凝重的是裴锦程和四皇子，霍骁本人依旧轻松得很。
“阿骁，我瞅着那穆应非不是个好东西，你待会儿一定要小心，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和元二大婚了，不值当和他拼命。”四皇子不懂武功，但穆应非身上杀伐之气太重，他怎么看怎么紧张。
阿骁的武功自然是好的，但那穆应非是在镇南军中长大的，听说他时常随着镇南将军剿水匪，人送绰号“玉面阎罗”。
别看他年纪不大，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取过多少人命，阿骁能应付得了么？
裴锦程本身武功不错，知道霍骁肯定不至于落败，但因为事关自己的准妹夫，心里多少也有些焦虑。
听四皇子说起拼命的话，他笑道：“四殿下太过紧张了，这可是在御前，穆应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真的伤到阿骁，不过多加小心是应该的，毕竟这是在水上。”
他也不清楚霍骁的水性有多好，但想来怎么也比不上穆应非。
霍骁心里暖暖的，现在整条龙舟上，真正为他担心的人也只有大舅兄和阿恺了。
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你们都放心吧，小扁豆在悦风楼看着呢，小爷怎么也不能给她丢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龙舟之战（二）
听霍骁提起豆豆，裴锦程和四皇子一起朝悦风楼那边望去。
四皇子目力虽然不差，但因为没有内力，那么远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楚。
他努力看了半天，有些茫然道：“阿骁，你别是蒙我的吧，放眼望去全是人，悦风楼的客人全站在窗子后面，能看出哪个是元二？”
裴锦程和霍骁相视一笑，他们方才就已经看见豆豆同裴锦弘站在一起了。
裴锦程笑道：“阿骁，不管怎么说，小心驶得万年船，面子是小事，别让沅儿担心才是真的。”
霍骁收敛住笑容，正色道：“我知道。”
河面上的龙舟赛很快就有了结果。
一条条龙舟顺利冲过终点，河面上、河岸上再一次沸腾起来。
永泰帝命人把赏赐分下去。
照往年的惯例，河岸上的人群到这个时候也该散去了。
但就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士，很快就把龙舟上将会进行一场比试的消息传了出来。
霍小王爷和穆少将军比武？
这简直就是比龙舟赛还要吸引人的盛事。
河岸上的人哪里还肯散去，就连路边摆小摊儿的人都顾不上照顾生意了，全都挤进了观赛的人群中。
穆少将军他们不熟悉，霍小王爷可是大周朝最霸气的人物，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虽然不懂武功，但这一战也是非看不可的。
甚至有那好赌好事的人，将就着就在河岸边开起了赌局。
要问大家都赌谁赢？
这还真不好说，大家都是京城人，只是希望京城的霍小王爷赢，可世人都有个逆反心理，弱势的一方赢了显得更加有趣。
当然，这些热闹和豆豆是没有什么关系了。
她一听说霍骁要和穆应非在龙舟比试一场，心里就泛起了嘀咕。
昨日的种种迹象表明，此次穆应非进京是有所打算的，今日为何要主动挑衅霍骁？
龙舟上生的事情她不是很清楚，但要说是霍骁向穆应非挑战，打死豆豆她也不相信。
霍骁的确狂傲霸道，但也正因为这样，挑衅人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去做。
只有认为自己不如人，才会向更厉害的人挑衅，对谁来说都一样。
裴锦弘见她不吱声，拽了拽她的衣袖道：“沅儿别担心，霍骁的武功好着呢，那个穆应非绝对讨不到好处。”
豆豆担心的不是霍骁今日能不能全身而退，正如裴锦程所想言，穆应非又不是个蠢货，怎么敢在陛下面前对他的外甥下黑手，她担心的是穆应非这么做的意图。
昨日他才刚刚回京，可以说在京城里还没有站稳脚跟，怎的这么急切就和霍骁杠上了？
就算是霍穆两家向来不睦，他也没有必要这么着急。
她对裴锦弘笑道：“二哥，我不担心。”
裴锦弘见她笑得并不勉强，这才重新看向窗外，抛开霍骁是准妹夫这一点，其实对这一战也很感兴趣。
早就听说霍骁文武双全，尤其是武功，很小的时候先帝爷就寻了世外高人亲自传授。
同时资质不错的少年人，当然想知道对方修为有多高。
豆豆见陆倩靠在窗棂旁但笑不语，心念一动握住了她的纤手：“陆九，你对比武也感兴趣？”
兵法和武功是不一样的，陆九喜欢兵法，未必喜欢武功。
当然，豆豆握住她手的目的并不是闺中好友拉拉小手这么简单。
这姑娘心思深沉远她的想象，方才听人提起霍骁和穆应非，从她的脸上竟看不出半分变化。
到底是自己之前判断有误，陆九的心上人并非霍骁和穆应非中的一个，还是她太沉得住气，让自己看不出端倪？
人的心理一旦有了变化，身体也相应会有一些变化，既然面上看不出，豆豆打算试探一下她的手上会有什么反应。
陆倩顺从地任由豆豆握着她的手，笑道：“我都不懂，就是看个热闹而已，倒是你，小王爷要和穆少将军比武，你真的一点不紧张？还是说对小王爷格外有信心？”
豆豆道：“因为有信心，所以不担心。”
陆九道：“说得好！”
说罢两人一起看向窗外，龙舟离他们越近了，那一场比试也即将拉开帷幕。
镇南将军以刀法闻名于世，此刻穆应非掌中就是一把侍卫用的刀，当然，御前侍卫所使的刀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比寻常的刀还是要好很多。
霍骁对兵器其实没有特别的要求，十八般兵器都不陌生，霍家祖传的枪法刀法也都练得纯熟，不过，寻常间他还是喜欢用剑。
他朝一名侍卫一伸手，一把寻常的宝剑落入他掌中。
穆应非不敢托大，摆出一个架势道：“小王爷，末将得罪了。”
语罢提刀就朝霍骁攻了过来，众人只觉刀光寒冽，冷气扑面而来。
霍骁自然不会客气，宝剑出鞘，剑气凛然。
两人俱是修长矫健的身材，区别无非是身上衣裳颜色不同而已。
刀光耀目剑气纵横。
甲板上，龙舟顶，不懂武功的人完全看不清招式。
包括自认为骑射功夫还算不错的永泰帝，只觉自己的龙目都看花了。
完全没有想过这两个年轻人的武功竟然到了这样的境界。
这完全不是沙场上的功夫。
霍骁这么厉害不奇怪，先帝替他寻的师傅本就是江湖高手。
但穆应非竟也不落下风，想来镇南将军在长子身上也是花了心思认真培养的。
大周朝将门后继有人，无论谁输谁赢他这个皇帝都值得庆贺。
豆豆的心情显然没有永泰帝这么轻松，穆应非的武功远比她想象的高。
当然，霍骁到底使出了几成功力她也不清楚。
眼看这两人已经交手了好几十个回合，居然还没有分出胜负，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裴锦弘看得津津有味，眼见霍骁同穆应非已经离开了龙舟顶向河面掠去，他忍不住惊呼：“沅儿，霍骁识得水性么？”
方才参加比赛的龙舟已经全数撤走，此刻河面上除了水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霍骁的轻功再好也是有限的，再这么被穆应非纠缠下去迟早肯定会掉进河里的。
常年领水军作战的穆应非水性必然了得，霍骁就算是勉强会水也一定会吃大亏的！
大白汤圆识水性么？
这个问题没有谁比豆豆更清楚了。
那一年在辽东，大白汤圆虽然是在逗她玩，但她能看出他的水性肯定比自己还要好。
但那毕竟只是在河里游水，并不是水战。
只要霍骁还长脑子就不会选择下水和穆应非交手。
那么他会用什么办法呢？
豆豆抿了抿嘴道：“二哥，京城里的公子们有几个是会水的？”
霍骁面临的情况很复杂，识水性这件事情豆豆决定暂时替他保密，要不要泄密就看霍骁今日能不能在掉进河里之前战胜穆应非了。
裴锦弘苦着脸道：“沅儿，咱们都是北方人，擅长马战6战，平日里功课那么多，谁有那闲心去学游水。”
豆豆耸耸肩，你们都不会，凭什么霍骁就该会？
第一百四十九章 依旧不明
裴锦弘正在和豆豆讨论霍骁识不识水性的问题。
他们都不知道今日这场比试根本就是谁先落水算谁输。
一落水就输了，根本无需展示水下功夫。
而离开了龙舟顶的两人，此时都没有了借力的地方，比试也就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毕竟一个人的轻功再好终究是有限的。
悦风楼里的看客、河岸上的百姓、龙舟上的皇帝和众多宗室勋贵子弟，大家都屏气凝神，眼睛都舍不得眨地盯着那一黑一白，正缠斗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正如豆豆所想，霍骁之前并没有用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