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叹息道：“怕我会看不起你？燕子，我的身世你应该听说了，其实……我也并不比你强多少，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过得恐怕还不如你呢。”
孙燕知道她不是故意安慰自己，说起来她们的确都是苦命的孩子。
半晌后她终于鼓起勇气道：“沅表姐，你还记得那一年我离开杭州府的事儿么？”
豆豆点点头：“记得，收到信那一晚你还喝醉了。”
孙燕道：“我本以为表舅是寻到了我娘留下的东西要交给我，没想到回到长沙府之后他和祖母却告诉了我一件让我痛苦不堪的事情。”
豆豆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是关于孙燕身世的，只是这种时候她最好还是做一名倾听者，最好不要插嘴。
孙燕又抹了抹眼泪，苦笑道：“他们竟然说我是傅家的血脉，表舅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沅表姐，爹爹走的时候我虽然年纪很小，但我分明记得他……”
豆豆并没有吃惊，只是紧了紧胳膊。
她轻声道：“你当时并不相信对么？”
孙燕点点头：“我当然不信，在我有限的记忆中爹和娘十分恩爱，他对我也是非常疼爱的……可表舅却十分肯定地告诉我说……说我是她的女儿。”
听她这么一说，豆豆本来清明的头脑都有些迷糊了。
傅承祥和孙燕的娘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妻，两人感情深厚不奇怪。
可听燕子话里的意思，他仿佛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燕子的身世。
那他是现了什么能够证明燕子身世的东西么？
第二十七章 都想见她
豆豆觉得自己太能理解孙燕的想法了。
那个时候元徵带着她去福王府认亲，她心里也是非常抵触的。
爹爹那么疼爱她，她一点也不想认其他人做父亲，哪怕那个人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燕子这里更甚。
起码她是早就知道元徵只是养父，而燕子一直认为故去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直到现在她心目中裴廷琰的位置依旧比不上元徵，燕子心目中傅承祥又如何能和她爹爹相比。
更何况其中还涉及了她娘亲的清白问题。
豆豆不禁对傅承祥和傅老夫人产生了一丝怨念。
死者已矣，他们为何要去破坏燕子心目中爹娘的美好形象。
尤其是傅承祥，他在贺心柔面前根本就强硬不起来，更谈不上好好保护燕子。
她冷笑道：“傅表叔是不是反复叮嘱你千万不能让贺氏知道事情的真相？”
孙燕道：“其实他这样说根本没有必要，因为我从没想过要姓傅，我永远是孙家的姑娘，是爹爹的宝贝女儿。”
豆豆道：“这么说来贺氏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想要赶紧把你这个障碍清除出府，最好是还能给傅家带来一些好处，所以才选择了把你送给傅表叔上司的上司，工部尚书的小舅子喽。”
孙燕颔，贺心柔的确就是这样的打算，既能报复她，又能为傅家谋些好处。
豆豆想了想这几年傅韶昀对孙燕的态度，又道：“那你哥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世？”
孙燕道：“哥并没有在我面前提及这件事情，不过从那以后他对我比从前更好了，想来是知道的，只不过怕我难堪罢了。”
说着她抓住豆豆的手道：“沅表姐，你一定觉得奇怪，我为什么就那么相信了表舅的话吧……其实我不是相信他，而是相信从前时常给孙家人看病的一位老郎中。
他告诉我说爹爹不能生育……表舅就是那时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写信让我立刻回长沙府的。
那老郎中是出了名的实诚人，从来不会说谎……
可……就算如此，我也不相信娘会做出对不起爹爹的事情。”
豆豆安抚道：“燕子，你不要胡思乱想，这件事情未必就像你想的那么不堪……”
她并没有见过孙燕的母亲，只不过男女之间生那种事情，除了两情相悦情不自禁外，同样也有被强迫的可能。
傅承祥看起来的确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也老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颗什么样的心？
更何况他娶贺心柔本就有被强迫的原因，心爱的女子嫁与他人他未必会甘心，说不定就是他强迫了燕子的母亲。
只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再把它翻出来也没有多少意义，最重要的是燕子能有个好归宿，让她九泉之下的爹娘能够安息。
豆豆收回揽着孙燕的胳膊，用手捧着她的小脸道：“燕子，我们不去想那些事情了好么？
正如你方才说的，你永远都是孙家的姑娘，是你爹爹的宝贝女儿，傅家人是什么态度你完全没有必要去在乎。
你相信我，你的终身大事包在我身上，绝对不会让贺心柔把你算计了。”
孙燕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沅表姐……”
豆豆道：“只是你得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不拘什么人家这样的话给我收回去，我们燕子这么标志可爱懂事的小姑娘，定然要寻一门合心意的亲事。”
孙燕破涕而笑：“沅表姐……”
豆豆笑道：“你能不能换句话，哭也是沅表姐，笑也是沅表姐。”
孙燕红着小脸道：“除了傅家和贺家的人，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男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我……我想生活得简单些。”
简单些？
什么样的人家算是简单的呢？
一般的寒门，也就是所谓耕读之家看起来倒是简单了，可婆婆妯娌小姑未必就是好相与的，燕子性情软弱，也难保不会吃亏。
而且燕子就算永远姓孙，她终究是傅家养大的，同傅家的关系永远都斩不断。
如果她夫家地位太低，难免会在自己照顾不到的时候被她们欺负。
官宦之家更谈不上简单，光是内宅妇人斗心眼就能把燕子斗死。
剩下的就是出身不高，但官职并不低的武将。
婆家人心眼少不懂算计，夫君地位比傅家高，足以替燕子撑起面子，又有本事护得住她。
唉——
她这颗扁豆怎的突然有了一种替自家闺女相看人家的感觉。
总觉得这不好那又不合适的。
只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既然应承了就一定会做到。
何况三条腿的蛤蟆找不到，相貌堂堂的武将她还真不愁找不到。
大白汤圆手下没有成家的武将可不少，就算他这里找不到合适的，大将军麾下五十万铁骑，武将少说也上千，她就不相信了！
豆豆又替孙燕擦了擦眼泪：“不哭了，待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顺便给贺氏捎个话，就说我已经给你寻到合适的亲事了，让她少插手。”
她就不相信贺氏敢和她这个小王妃对着干！
外院书房中，霍骁有些哭笑不得。
今日来定北王府找他的人正是他手底下的几名副将。
冯霁和蒋申赫然在列。
他们来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想让小王爷请他们喝一顿酒。
一个月前的大婚因为定北王府贵客太多，他们都没有轮上和霍骁喝一杯酒，今日趁着休沐就大着胆子来了定北王府。
冯霁最是活跃，他对元二姑娘的那点小心思虽然早就烟消云散了，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甘。
那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没想到早早就被霍小王爷给抢了，怎么着也得让他痛痛快快喝上一场。
霍骁一听“喝酒”这两个字头都大了。
可身为一军主将，不好拂了副将们的面子，只好答应下次休沐时在和味居请他们喝酒。
冯霁一高兴就有些得寸进尺，厚着脸皮道：“小王爷，属下们听闻小王妃性情爽快毫不扭捏，能不能……”
武将们本就不像文官那般讲究，被冯霁一撺掇也嚷嚷着要见小王妃一面。
霍骁知道豆豆不是普通的贵女，而且这些副将也算是他的心腹，让他们见一见小王妃也无妨，索性十分干脆地答应下来。
第二十八章 冤家路窄
小王爷这般痛快，副将们都觉得非常有面子。
尤其是冯霁，一想到下个休沐日又可以和“钟离小将军”痛痛快快喝一场，脸上的笑容根本掩饰不住。
他浑然忘了，如今的“钟离小将军”已经是尊贵的小王妃，能和他们见上一面已经是小王爷大度，在一起喝酒可能么？
霍骁是何等眼色，瞬间就现了冯霁和其他几名副将的不同之处。
莫非这厮已经知道钟离瑷窦小王妃是同一个人了？
他快回想了一遍，小扁豆去年回京之后带着胖麦穗儿去过老冯院判的小药庐，八成是在那里遇见了冯霁。
他薄唇微弯道：“冯霁留下，你们都各自回府吧。”
副将们都憋着笑，用同情的眼神看了冯霁一眼后，齐齐抱拳道：“属下等告退。”
一群修长矫健的身影快消失在书房门口，冯霁就有些心虚。
在小王爷手底下做事好几年，被他留下来开小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自问也算是个青年才俊，可无论身份、武功、文采、头脑、口才，就没有一样比得过小王爷的。
而且他明明知道小王爷整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怎的一时嘴快……好吧，不是嘴快，是真的想要见一见曾经的“钟离小将军”。
事情总是有利有弊，有所得就会有所失。
他硬着头皮笑道：“小王爷有事儿尽管吩咐。”
霍骁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温声道：“冯霁，你今年二十了？”
简直是明知故问！
冯霁老老实实道：“是，属下腊月的生辰，下个月就满二十周岁。”
“府里的长辈可有为你定下亲事？”
“尚未。”
“你可有心上人了？”
“没有。”
霍骁抚了抚光洁的下巴，笑道：“这个年纪既不定亲又没有心上人，看来你眼界颇高，在府里说话也很有分量嘛！”
冯霁都快哭了，小王爷总是喜欢拿他开玩笑。
蒋申比他还大两个月，同样是没有定亲也没有心上人，蒋府豆豆长辈也没有逼迫他，小王爷干嘛只盯着自己一个人！
他哭丧着脸道：“您甭打趣属下了，这些年来一直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根本没有机会认识女孩子，哪儿来什么心上人……”
霍骁眉头一挑：“你这话本小王爷就不爱听了，从前在大西北的时候就不提了，回京都一年了，你敢说没机会认识女孩子？”
冯霁道：“小王爷，属下脑子笨，您有话直说好不好，京中这些娇滴滴的闺秀，实在是难以消受。”
霍骁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直口快粗枝大叶，有些事情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不要到处乱说。”
不是他小人之心，那颗扁豆就是钟离瑷窦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传出去。
而且她不管是模样还是性情都特别招人。
冯霁不敢对如今小王妃有什么非分之想，但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前就不好说了。
自己的小媳妇儿被其他男人惦记总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哪怕是曾经惦记过也让人很不爽，必须给他一些小小的提醒。
冯霁是有些粗糙，但脑子也不笨。
果然祖父提醒得足够及时，元二姑娘不是他能肖想的。
不过他也早就把那点小心动放下了，心里坦荡得很，冲霍骁一抱拳：“是，小王爷，属下一定守口如瓶。”
霍骁满意地点点头。
如今他身边的几名副将，除了蒋申冯霁之外都是原先北大营的人，都没有见过钟离小将军。
蒋申心思细腻行事稳重，自然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事能做。
他笑着拍了拍冯霁的肩膀：“你也回去吧，有事明日再议。”
长生园。
孙燕的情绪已经被豆豆安抚得稳定下来。
但她知道这件事情不宜拖得太久。
贺氏那边她可以仗着身份暂时压她一头，但工部尚书府那边也应该有所表示。
不管是提醒也好，给个面子也罢，她这个小王妃都得尽快亲自跑一趟。
豆豆把孙燕送到院门口，拉着她的手道：“仗势欺人不是什么好的品性，但对付某些人这一招总是最好使的。我已经吩咐书墨带着麦穗儿和降香陪着你一起回府，一切就交给书墨去和贺氏交涉，我会尽快寻一些合适的人家给你选择。”
孙燕红着眼睛道；“沅表姐，我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她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对方是高高在上的侯门嫡女、小王妃，就是想报答她的恩情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豆豆笑道：“我这个人性子直，一共也没有几个朋友，咱们是好姐妹，有能力的时候互相拉扯一下是应该的，等你有了自己的家，时常过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儿。”
孙燕重重点了点头，她的好姐妹好朋友从来就只有沅表姐一个。
豆豆又对麦穗儿和降香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俩陪着燕姑娘去一趟傅府，书墨已经在侧门那边候着了，待会儿到了傅府，你们一切听他的安排，切记不要让燕子吃亏，但也不要主动惹事儿。”
麦穗儿和降香齐齐应了一声：“是，小王妃。”
孙燕带着桃儿和麦穗儿降香一起走出了长生园。
出了二门后刚准备唤婆子们把软轿抬过来，远远就听到了一阵调笑的声音，很快就见十几个人朝二门这边走过来。
“降香，咱们带燕姑娘抄近路。”胖麦穗儿一把拉着孙燕的手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降香反应很快，拉起桃儿的手跟了上去。
孙燕和桃儿虽然勉强跟上了胖麦穗儿和降香的脚步，却一点没弄明白生了什么。
“站住，你们跑什么——”那群人也不是吃素的，急急追了上来。
终究是男女有别，她们很快就被那些人围在了正中。
真是冤家路窄！
胖麦穗儿把孙燕往身后一挡，用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瞪着那些人，大声斥道：“你们想作甚？”
可惜她比从前瘦了一大圈，根本挡不住后面的人，孙燕的模样还是被那些人看得清清楚楚。
“三爷好眼力，真是那妞儿。”一个粗壮的男子对身后的人大声道。
很快霍骏就跟了上来，他手里摇着一柄这个季节根本用不着的折扇，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孙燕。
“对姑娘家要有礼貌，嘴巴放干净些。”他假意呵斥那名男子了一句，又装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走到几个女孩子面前躬身一礼：“姑娘莫要害怕，我乃是霍大将军的孙子，霍家三少爷霍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