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她一共也没说几句话，明面儿上听起来又是简单地关心侄女，其实用心非常恶毒。
霍骁是定北王府的嫡长孙，早些有嫡子就能稳定王府的人心。
他还是福王唯一的外孙，对于没有儿子的福王来说，要想传承血脉只能指着他。
定北王府稳不稳定太皇太后大约不会太在意，可福王是她的小儿子，怎会不希望他早些抱上重孙？
接下来的话挑拨的意味就更明显了，元沅年纪小身子单薄，一时半会儿可能怀不上孩子。
而太皇太后年纪又太大了，能不能熬到霍骁的儿子出世都难说。
最后一句更厉害了，霍骁对元沅一心一意，她该努力。
意思就是说如果元沅不愿意生，或者生不出来，霍骁就不可能有儿子。
如果太皇太后真的想让自己小儿子的血脉得以延续，应该考虑给霍骁身边再放几个人。
果然，太皇太后的脸色稍微变了变，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豆豆依旧羞涩道：“沅儿谢皇后娘娘教诲，一定努力。”
元湘在一旁却是憋得难受极了。
谁见过像这样逼迫侄女的嫡亲姑姑！
从前裴皇后不是非常疼爱裴锦歆的么？
妹妹哪一点不比裴锦歆强？真是瞎了眼了！
再说了，她自己的儿媳进门一年多都没有动静，她好意思管别人？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
她笑着接过豆豆怀里的宇文承，柔声笑道：“妹妹别担心，太皇太后和母后都是最慈爱的长辈，何况你才刚出嫁不到三个月，不着急。”
第九十章 白玉微瑕
谈笑间敌人灰飞烟灭！
元湘嫁入皇室这一年，豆豆知道她变化很大，却没想到竟这么大！
这还是九年前那个听到祖母的脚步声都会紧张得手足无措的小女孩儿么？
这还是三年前那个谈及心上人羞涩得语无伦次的豆蔻少女么？
女人之间的争斗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皇室女人之间的争斗更是最艰苦卓绝的战役。
姐姐这样性情怯懦温软的女孩子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成长为一个斗士，真是……
她这颗扁豆刚出嫁三个月不用着急，着急的自然另有其人。
果然，裴皇后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的。
真是太大意了！
只想着再过几日她就要有孙儿，竟把嫡庶都忽略了！
太皇太后睨了面色不怎么好看的董悦馨一眼，心里生出了一丝同情。
这世上没有谁更比她懂得做皇家儿媳的不易了。
当年她为先帝生下两个儿子都还险些被人逼迫得没有活路，可想而知董氏有多艰难。
妯娌、夫君的侧妃都有了身孕，府里还有好些个颜色出众的侍妾花枝招展地在自己面前晃悠，恒哥儿又有了那样的流言……
董家虽然不是什么百年世家，然董弼如今也是位高权重的阁臣，董氏作为他最小的嫡女，在府中也是备受宠爱长大的。
纵然容貌算不得顶尖，也生得颇为清秀，性格又温婉端庄，刚嫁进皇室的时候也是很招人喜欢的。
虽然二皇子府那位即将临盆的侧妃也是她苏家的姑娘，落井下石的事情太皇太后还不屑去做。
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做了一辈子正妻的人这一点坚持是必须的。
相比其他皇子的侧妃，她会偏疼苏琬一些，但永远不会越过董氏。
太皇太后对董悦馨笑了笑，安抚道：“董氏也不要着急，恒哥儿已经回来了，你们小夫妻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裴皇后也道：“你这孩子就是爱胡思乱想，成婚三五年才有孩子的人家多了去了。”
元湘和豆豆一起撇撇嘴，这话说得可真够虚伪的。
自己的嫡亲侄女三个月没动静就要努力，儿媳三五年才有孩子很正常，这脸打得够响的！
太皇太后又道：“皇后，让她们妯娌都去她们母妃宫里说说话，哀家有些乏了，趁着新年宴还没开始想再躺一躺。”
裴皇后赶紧带着皇子妃们给她行了礼，全都退了出去。
走出慈安宫的豆豆觉得有些无趣，太皇太后让自己跑这么一趟就为了这么不痛不痒夸自己几句？
皇家婆媳妯娌会面干自己屁事儿！
目送元湘离开后，她对候在外面的采青道：“走吧。”
主仆二人刚迈开腿走了两步，只听身后有人唤她：“沅表妹，咱俩一起去凤翔宫吧，威远侯府的夫人们人都在那儿，舅母也在。”
豆豆顿住脚步，果然见董悦馨站在慈安宫门口。
“二皇子妃怎的没有和皇后娘娘一起离开？”豆豆不好太不给面子，只好折返回来。
董悦馨一抬手，苦笑道：“咱们边走边聊。”
豆豆知道这肯定是裴皇后的意思，不过她也好些日子没见过娘了，去一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主动挽起董悦馨的胳膊，笑道：“那就去凤翔宫给长辈们请个安。”
董悦馨道：“沅表妹，今日你算是被我连累了。”
豆豆笑了笑，她怎的觉得是董悦馨被自己连累了呢？如果不是裴皇后刻意针对自己，董悦馨也不必这么尴尬。
“二皇子妃，皇后娘娘今日的话虽然不中听，但那也只是对我，她真的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且成婚一年没有孩子真的不用着急。”
“沅表妹，虽然你不愿意唤我表嫂，我却是真心实意把你当自家人看的，你认识二殿下比我早，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新婚第一年我怀不上孩子，今后就更艰难了。”
豆豆轻声安抚：“不会的。”
董悦馨的意思她懂，新婚第一年宇文恒多少对她还有些新鲜感，另外也要顾及董家的态度，肯定会时常去正院过夜。
一旦新鲜感没有了，董悦馨又迟迟没有身孕，宇文恒便找到了花心风流的理由，而且足够理直气壮。
为了子嗣考虑，正妃董氏生不出来，就别怪他去找别的女人。
宇文恒也算是摸透欧了董悦馨的脾气，她就是个受过正统教育的大家闺秀，夫妻之间的房事她是绝不好意思去和父母说的。
可真的是这样么？
豆豆并不觉得董悦馨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温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宇文恒还千万别把人家惹急了。
董悦馨笑了笑：“借沅表妹吉言。”
嫁与二殿下一年多来，她越来越看不清他的心，或者说越来越明白他就是个冷心凉薄的人。
这样的人或许非常适合那个位置，却是最不适合做丈夫的。
如果硬要从那颗凉薄的心里找出一丝温热，大约就是这位绝色倾城的表妹。
好在沅表妹已经成婚，夫婿又是冠绝天下的小王爷，对她又是一心一意，否则自己真的可以……
二人相携朝凤翔宫走去，一路上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凤翔宫中和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寒暄了片刻后永泰帝亲临。
行礼、问安、陪笑……
豆豆觉得今日的凤翔宫远不如去年那一日为了揭穿她和裴锦歆身世进行的辩驳来得精彩。
巳时一到，永泰帝带着裴家在朝做官的男子离开，女眷们则随着裴皇后一起前往兴庆宫。
和每一年的新年宴一样，兴庆宫布置得奢华大气，各府的女眷们已经基本到齐。
给太皇太后、皇后娘娘和妃嫔们请过安后，女眷们开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
豆豆走到定北王府那一席刚想坐下，远远却见到了坐在陆阁老那一席的陆倩。
说起来她们俩也是很久没见面了，她想了想迈步朝那边走去。
陆倩知道豆豆是想来找自己说话，忙站起身笑盈盈望着她。
美人如花巧笑倩兮，陆九依然是那个让豆豆挑不出毛病的完美女孩儿。
尤其是她那雪白的肌肤，生生被浅碧色的衣裳衬出几分玉样的温润，动人之极。
然……
豆豆的视线却被陆倩试图掩藏在衣袖下的右手吸引。
骨肉亭匀纤长白嫩的玉手上竟然有一片淤青，可谓白玉微瑕。
第九十一章 一往而深
豆豆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走到陆倩跟前儿。
陆倩向她行了个礼，小声道：“我知道你不爱那些虚礼，这般就算见过礼了。”
“世间就数陆家九娘最狡猾。”豆豆脸上笑着，嘴上说着，心里却起了小小的涟漪。
陆九太懂得拿捏人心了，方才这个礼行得非常标准，任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而且此刻兴庆宫正殿中有些嘈杂，除了信得过的几个人，根本没有人听得见陆九说了些什么，都以为她在恭敬地和小王妃说话。
她在旁人眼中还是那个端庄淑仪的贵女，在自己眼中还是活泼随性的陆九。
豆豆不爱随便怀疑人，更不爱随便怀疑自己欣赏的人，可她还是忍不住起了疑心。
陆九和自己不一样，不习武不下厨，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她手上的淤青是怎么弄的？
她笑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的。”
陆倩并没有如寻常的待嫁女孩儿那般羞涩，大大方方道：“婚期还有一个月，总憋在府里没意思，而且新年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参加过了，算是来凑个热闹，你一定看见了……”
她把那只带着淤青的手伸到豆豆面前：“为了这个祖母训了我一整日，本是不想让你看见的，结果还真成了掩耳盗铃，你如果想笑的话就笑吧。”
豆豆拉起她的手看了看，那淤青足有四五个个大指甲盖儿大小，因为她皮肤太过白皙细嫩，看起来有些刺眼。
她轻声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陆倩有些懊恼道：“真是倒霉透了，昨日去祖父书房帮忙寻一幅画，结果一不小心砸在了书架上。”
豆豆凑到她耳畔坏笑道：“我看着不像是砸在书架上，该不会是你想学着给穆少将军做好吃的，在厨房里笨手笨脚的……”
陆倩暗暗掐了豆豆一把：“你才去厨房！”
豆豆笑道：“看在你难得出门一趟的份儿上饶你一回，等添妆的时候我再去找你。”
陆倩道：“那你快回去吧，陛下待会儿就该来了，还有你的霍小王爷。”
豆豆轻轻啐了一口：“还有你的穆少将军呢！”
新年宴向来都以热闹喜庆为主，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节目，就是一个特点——时间长。
宴会结束时天已经黑透了。
定北王府一行十几辆马车，戌时才回到槐树胡同。
洗漱后躺在床上豆豆却迟迟不能入睡，心里一直想着方才含笑禀报她的消息。
——昨日穆应非和那名戴帷帽的女子又去醉忘归了。
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她和穆应非是什么关系，和陆九又是什么关系？
陆九的手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这些事情之间仿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又让人一时间难以捋顺……
“大过年的媳妇儿在想什么呢？”霍骁掀开被子把豆豆抱进怀里。
豆豆略松了松眉头：“霍骁，如果你是女孩子，会喜欢穆应非那样的男人么？”
霍骁根本想都不想，脱口而出道：“不会。”
霍穆两家一直不睦，他就算是个女孩子也是霍家的女孩子，会喜欢穆应非才怪！
更何况那厮冷得跟个大冰块儿一样，多能扛冻的女孩子才敢喜欢他？
而且那厮长得……一般，他眼光高得很！
豆豆捶了他一拳：“和你说正经的，你想呐，穆应非少年英俊，出身不凡，能力卓绝，气质冷傲……怎么看都是女孩子最喜欢的类型。”
霍骁虎着脸看着她：“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这颗扁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竟敢在他面前这么卖力地夸赞其他男人！
少年英俊，出身不凡、能力卓绝，气质冷傲，这些美好的词句穆应非配么？
豆豆剜了他一眼：“没见过心眼儿这么小的男人！我又没有说我喜欢他！”
霍骁笑道：“是，你已经出嫁是我的女人，不是女孩子了。”
“去你的！”
“本来就是！”
“你就给我说句实话，穆应非是不是个非常有吸引力的男子？”
“……”
“说呀！”
“呃……还行，反正再怎么也比不过本小王爷。”
“我见过的少年将军也不少了，穆应非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可我怎么也感觉不到陆九对他的爱意。”
“你就是太闲了，阿猫阿狗的闲事儿都要管！跟你这样说吧，女人心海底针……”
“你说陆九还是说我？”
“肯定说……你呀，陆九的心深不深关本小王爷什么事儿？”
“我怎么海底针了？”
“说实话，我现在也没感觉到你对我的爱意……”
“我不爱你？”
“……爱，必须爱！”
“我不够爱你？”
“是我不知足。”
“……”
没营养的话题持续了好半天，拳脚声也持续了好半天。
霍骁看着两人凌乱的寝衣和长，叹道：“媳妇儿，明日还得陪你回娘家，咱们是不是。该睡了。”
豆豆把锦被一裹：“你离我远些，我要睡了！”
霍骁可怜兮兮道：“小爷快冻死了。”
豆豆怒道：“那边柜子里十几床被子呢，自个儿去取！”
“那些被子没有人捂过，冷冰冰的。”霍骁笑眯眯地看着豆豆的后脑勺。
果然没过多久，豆豆的被子松了松，霍骁趁机钻了进去。
“媳妇儿最好了。”
“你不是说我不爱你么？”
“我的意思是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豆豆一噎，自己什么时候爱上大白汤圆的？
霍骁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呀！”豆豆反踢了他一脚。
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进了他布好的陷阱，他凭什么知道！
霍骁道：“反正我知道你对我不是一见钟情。”
豆豆嗤笑道：“你倒是想呢，那个时候你就是个九岁大的小屁孩儿，除了光屁股比其他男孩子白一点，脾气又坏，嘴巴又毒……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霍骁把牙齿咬得咯咯响，这颗扁豆能把光屁股的事情忘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