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名女子，同样是一双黑白分明清透水润的眸子，却透着一丝不安分，还有着未婚的闺秀所没有的媚态。
不知是哪家府邸竟有这般能耐？
莫不是打算待价而沽？那于他而言倒是容易了。
他瞬间产生出一种揭开这女子面纱看一看的想法。
而且他几乎没有半分戏谑的意思，单纯就是想看看她除了这双眼睛，其他地方和元沅长得像不像。
宇文恒顿住脚步，在距离女子不足两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含着笑温声道：“姑娘应该能看出我并不是什么登徒子，也没有什么坏心思，所以你大可不必紧张。”
那女子其实真不紧张，她从小在青楼中长大，见过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风流男子。
同那些“恩客”相比，眼前这位公子的举止虽然稍显唐突，但也斯文多了。
就她自己而言，当然不介意多认识一些有权势的人，只是如今的情势……这一趟出门又是来之不易，她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她拢了拢身上的鹤氅：“烦请公子让一让，我该走了。”
宇文恒岂会轻易放过她，笑道：“之前见姑娘四处张望，莫非在寻什么人？如果需要的话，在下可以帮忙。”
其实他觉得这女子更像是在等心上人，只不过有些话不好说得太明白而已。
女子又抬眼看了看，街上的人比方才还要多，想找人的确比大海捞针还艰难，她的一双柳眉微微蹙了起来。
江边的风不算大，但她的面纱有些轻薄，还是被风轻轻拂起一角，宇文恒趁机暗暗挥出一掌。
掌风借着风势把面纱掀起，女子的绝色玉容完全呈现在宇文恒的面前。
“呀……”女子娇呼了一声，忙伸手把面纱按住。
声音足够娇羞，可眼中却不见多少羞涩，反而带了一丝得意，显然对自己的容貌非常自信。
果然是绝色美人，同元沅相似的那七八分自不必说，同元沅不一样的那两三分也很出色。
比元沅少了一些俏丽英气，却多了一些妩媚温柔，单就外表而言，在宇文恒看来两人不相伯仲。
他的心加跳动了几下，身子也有些热，这段日子一来一直在寻觅的那种感觉终于找到了。
元沅他暂时动不得，这女子绝对不能放过。
只是良家女子，尤其是官宦之家的姑娘终究不同于欢场女子，他不能太过放纵了。
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他乃堂堂的皇子，又生得仪表不俗，向来都是众多女子恋慕的对象，强逼着成事儿还是不屑的。
他温声道：“天气太过寒冷，姑娘一时半会儿也寻不着家人，不如随在下去茶楼里坐一坐？”
女子咬了咬唇瓣，她当然不想在外面受冻，可……好不容易才能和那人见上一面，就这么错过了实在是不甘心。
她又偷偷看了宇文恒一眼。
这男子的长相虽然比那人稍稍逊色一两分，但身上透出的贵气却是她生平仅见。
那人的品级已经不算低了，莫非这人竟是京中的贵胄公子么？
察言观色是她从小就练就的本事，方才面纱被掀起的一瞬，她分明看清楚了他眼中的惊艳。
这公子对自己绝对是感兴趣的！
她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同那人相处，主要是觉得他人物俊秀也有一定的权势和人脉，要知道她虽然没有反抗，但却是一点也不想按主子的意思进宫。
她想过好日子不假，但也同小命相比，钱财真的只是身外之物。
进宫做妃嫔比做一名青楼女子自是强了千倍万倍，可危险也多了千倍万倍。
而且主子虽然没有直言，她也能听出一些端倪。
他们送自己进宫的目的绝对不止迷惑皇帝陛下这么简单，肯定要利用自己替他们做大事。
至于这大事有多大，她都不敢多想。
她只知道一点，将来不管这事成与不成，自己都只有一个结局。
成了被主子灭口，不成被皇帝弄死，反正都是死路一条。
她虽然出身卑贱，但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青春年少貌美如花，能活谁想死？能活得好谁想遭罪？
如果寻到一个身份特别尊贵的人庇护，她说不定还真能闯出一条活路来！
眼下会是一个机会么？
她藏在鹤氅下的小手紧握成拳，似是在为自己的命运做最后的决断。
宇文恒脸上的笑意更盛了，这是在衡量自己的价值？
他拿定主意在得到这女子之前，绝对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靠着尊贵的出身赢得美人之心算什么本事！
半晌后，女子松开了拳头，浅浅一笑：“那就多谢公子了，只是小女子之前和家人走散，说好在江边碰面的，万一去了茶楼……”
宇文恒朗声笑道：“无妨，我着人在此替姑娘等候家人便是，姑娘请。”
说罢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朝悦风楼那边走去。
刚走出十几步，远远就听见了一阵呼喊声。
“瑟瑟等一下——”
两人同时转身，只见不远处一对年轻夫妇带着几名下人正朝他们走来。
第九十五章 家中之宝
来人正是林家的二姑奶奶和她的夫婿。
宇文恒轻笑一声道：“原来姑娘闺名瑟瑟，极好听。”
那名女子，也就是林瑟瑟俏脸微红，看起来越动人。
不等她开口，林二姑奶奶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瑟瑟，你方才跑哪儿去了，让我和你姐夫好找，这位公子是……”林二姑奶奶本来打算好生呵斥林瑟瑟几句，见她身边的公子尊贵不凡，她连忙转变了态度。
林二姐夫也赶紧冲宇文恒拱了拱手：“公子。”
宇文恒态度亲和地还了一礼：“在下姓裴，因不忍见瑟瑟姑娘在江边受冻，所以贸然……不如公子和夫人一起随在下去悦风楼喝杯茶用些点心？”
听闻他姓裴，林瑟瑟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依旧半低着俏脸不一语，林二姑奶奶夫妇却齐齐暗吸了一口气。
他们夫妇都是在京城出生长大的，虽然两家地位都不高，从来没有机会同真正的顶级世家来往，见识也是林瑟瑟所不能比的。
纵然宇文恒方才的态度足够亲和，但也没有刻意掩饰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他们能肯定这位公子的身份肯定非同寻常。
非同寻常出身的，姓裴的，仪表非凡的俊美公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莫非他竟是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子，武宁侯世子，小王妃的嫡亲长兄裴锦程！
林二姐夫瞬间就有些激动，裴家已然是如今的京城第一高门，如果他们能够攀附上裴世子，还需要为前程愁么？
要知道裴世子尚未娶妻，林瑟瑟就算只能做他的一名贵妾，哪怕只是良妾，以她的姿色也必然会得到专宠，别说比嫁与普通官宦子弟做正妻强，比进宫做前途未明的嫔妃也强得多。
而且以裴家的势力让林瑟瑟在即将到来的选秀中落选简直易如反掌，林家的长辈们如果知道她能攀上裴家肯定巴不得呢！
林二姑奶奶的想法和她的夫婿不一样，激动的同时心情却有些矛盾。
林瑟瑟这个小贱人的命还真是不错，在家里备受宠爱和重视不说，随随便便出一趟门都能遇见贵人。
自己在京城生活了快二十年，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少了小贱人那张狐媚子脸，就有机会去选秀也选不上，贵人们的眼睛也不会往自己身上瞅。
裴世子身份再尊贵始终也是一个男人，怎会不好美色？
让林瑟瑟顺利和裴世子搭上关系对他们全家当然有好处，可她心里却酸酸涩涩的，终归不是很舒服。
小贱人如果不是靠上他们家，永远留在永平府做一个县丞之女的话，哪里会有这样的好机会？
林二姐夫忙笑道：“您太客气了，我们怎敢拂了您的美意，裴公子请。”
宇文恒眉眼含春地看了林瑟瑟一眼，同林二姐夫携手朝悦风楼走去。
林二姑奶奶一面示意林瑟瑟跟上，一面压低声音道：“你今儿是怎么认识裴公子的？”
林瑟瑟也小声道：“我按照约定在江边等候，谁知道……我就是和裴公子说了几句话，谈不上认识。”
她的话略显冷淡，像是要和新认识的“裴公子”撇清干系，可那双媚色天成的眸子还是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二姐”和“二姐夫”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得很，别看也算是出身言情书网，其实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脸皮厚得很。
方才夫妻二人一听那公子姓裴，眼睛都快放光了，说明这位裴公子的确身份非比寻常。
看来自己必须抓紧了。
她年纪不大，也没有经历过男女情事，但欲擒故纵的道理还是懂的。
要想成功把这位裴公子攥在手里，她一定要万分小心。
既不能太过热络，也不能太过矜持。
热络了难免被裴公子看轻，矜持了难免失了味道。
以她从前青楼女子的身份，大约在裴公子身边做一名通房丫鬟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林家这条不够粗的大腿她还得继续抱紧了，八品县丞的嫡女，大约勉强还能做裴公子的侍妾。
侍妾又如何，只要能抓住裴公子的心，再生个一男半女的，一切尚未可知。
林二姑奶奶看着林瑟瑟那双快要滴出水来的媚眼，在心里狠狠念了几句。
她们林家的祖坟真是冒青烟了，怎的会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两人各怀心思，想的都是今日偶遇的“裴公子”，早已把林二姐夫那位做偏将的俊美朋友忘得一干二净。
一直守在悦风楼附近的豆豆和霍骁十分默契地相视而笑。
事情果然进行得无比顺利，林瑟瑟成功地引起了宇文恒的注意，接下来就不用他们多操心了！
豆豆扯了扯自己身上臃肿的大棉袄，撇着嘴道：“穿着这衣裳整个人都笨了许多，而且还热得很，连赏灯的兴趣都没有了！”
霍骁笑道：“又不说真话，明明是嫌难看。”
豆豆剜了他一眼：“是你嫌我难看吧！”
霍骁拍着她的肩膀道：“有没有听过一句俗话。”
豆豆转头看着他：“肯定不是好话！”
霍骁道：“绝对是好话！”
豆豆来兴趣了：“什么？”
霍骁凑到她耳畔：“丑妻薄地家中宝，听过没有？”
豆豆柳眉一挑：“丑妻是宝？你怎的不娶个丑媳妇儿！”
霍骁笑道：“你看呐，每年上元节都有漂亮的姑娘媳妇被登徒子调戏，像那个林瑟瑟，蒙着脸还被人惦记，你今儿在街上逛了半天，人家眼睛都不往你身上瞄一眼……”
豆豆狠狠拐了他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本扁豆今儿没有被人调戏特别可悲喽？”
霍骁求饶：“我的意思是说你往后出门就照着今晚的模样打扮，我多省心多省事儿啊，这不是宝是什么？”
豆豆噗哧笑道：“那你今晚必须请我这个家中之宝吃顿好的！”
霍骁揽住她的肩膀大步流星往前走：“没问题，咱们先去赏灯，然后领我家的大宝贝儿去吃京城里最好吃的东西。”
豆豆笑道：“小心牛皮吹破了！”
霍骁哈哈大笑道：“吹破了回家你给补上就成！”
第九十六章 送别祖父
上元节一过，霍大将军开始准备返回大西北。
定北王府尚未散尽的年节气氛，顿时被离别的伤感取代。
世事无常，霍大将军此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返京。
谁知道期间会生什么事？
谁又知道几年后又会是什么样子？
霍大将军在一日，定北王府所有的人就能享一日的福，一旦大将军……霍骁和元沅那对夫妻可不像是好相与的。
王府所有人都对霍大将军此行表示出了依依不舍。
尤其是定北王妃，表面上依旧是一位端庄稳重的贵夫人，其实她的精神已经散了，一双眼睛看起来也是黯淡无光。
她嫁入霍家已经快四十年了，和霍大将军一直以来都是聚少离多，送他离开的次数连她自己都数不清。
按说她应该早已经习惯，或者说是麻木了。
然，包括二十多年前送他上战场那一次在内，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难过和不舍。
大将军和她都不年轻了，此一去说不定又是十年八年后才能相见，她还能等得到那一日么？
就算能等得到，她一定已经老得不像样子。
年轻时她是京城里最让人艳羡的新嫁娘，天神般俊美的夫婿，身份尊贵手握大权，文武双全风采绝世……
直到现在她还能清楚地记得初次见面时马背上那道倾倒众生的矫健身姿，那双骄傲飞扬，足以点亮天地的眸子。
如果当时有人告诉她，得到这一切的代价是几十年的独守空房，几十年的孤寂岁月，她还会心甘情愿嫁给他么？
大将军的风流花心天下无人不晓，她却知道他风流是真，花心是假，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心……
她恨、她怨，可更多的还是不舍。
纵然情爱淡薄，她也不舍得眼睁睁看着其他女人冠上他的姓氏，做他的夫人。
正月十八，诸事大吉。
定北王妃带领儿孙们把大将军送到了王府门口。
“阿骁和沅儿随我出城，其他人都回去吧。”大将军接过随从递过来的马鞭，温声嘱咐道。
定北王妃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半个字。
其他人就更不敢插嘴了，只对着大将军又行了个大礼。
大将军翻身上马，朗声道：“本帅走后，你们依旧要明事理守规矩，霍家子弟未都能做国之栋梁，但绝不能是国之禄蠹。”
“是。”霍家众子弟齐声应道。
他们中不成器的人并不在少数，但这种时候谁敢有异议？
霍骁和豆豆朝长辈们抱了抱拳，一起翻身上马。
大将军一扬手中的马鞭，一行十几骑朝胡同口飞驰而去。
西城门外十里长亭，霍大将军一勒马缰，十几匹骏马全都停下了脚步。
“阿骁，沅儿。”他调转马头，凝神望着身后马背上的一对璧人。
“祖父。”霍骁和豆豆抱拳应道。
霍大将军道：“祖父这便要去和你们二叔会合，有些话要嘱咐你们。”
小夫妻二人道：“谨遵祖父教诲。”
霍大将军微微颔道：“当今陛下英明睿智，大周朝政通人和，隐隐有盛世之相，你们务必谨守本分不可逾矩。
霍家几代人皆掌兵权，掌兵权者不干政，永远只听天子之号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