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重生)——姚霁珊
时间:2017-11-07 20:29:43

  一个小女子而已,她还能翻了天不成?
  而如今的情况却是,这个小娘子还真的捅破了天,把全天下的人都给耍得团团转。
  此念一起,薛允衍便觉得头疼欲裂。
  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倒霉摧的薛二娘了呢?
  “殿下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这世上有殿下?”他问道。
  听上去很是莫名的一段问话,秦素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的确,她能够先期料准中元帝寻女之事,早早安排下人手,甚至连信物都准备好了,如果说她不会术数,薛允衍是绝不会相信的。
  而这也是秦素始终将紫微斗数放在前头的原因,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时刻。
  “是,我一早就知道。”她立刻说道,面上的神情也变得肃然:“我知道有这个机会,所以早早地便铺了路,却一直不曾付诸于现实。坦白说,若不曾与你在退思园对话,若没有范孝武以势压人,可能我还走不到这一步。当然我并不是要将一切责任推在大郎君的身上,我只是就事论事。这也是机缘巧合,让我发觉可以帮得上你。而更重要的是,我想改一改命。”
  说到这里,她语声略停,看向薛允衍的视线变得格外深沉:“不仅是改我的命,也包括改旁人的命。”
  比如,改一改薛允衡的早逝之命。
  这是她未曾说出口的话,然而,薛允衍一定能够听懂。
  满室寂静。
  薛允衍凝目看着秦素,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二人对视良久,秦素首先转开了视线。
  薛允衍的那双眼珠子实在太冷了,看得久了她就心慌。当然,这也很可能是因为她根本就是心中有鬼,所以才不敢多看人家。
  咳嗽了一声,秦素换过了一个话题:“泗水关,不要让二郎君去。”
  薛允衍一怔,旋即险些失笑。
  “你不会不知道我二弟没去成泗水关吧?”他淡声问道,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秦素立刻摇头,诚恳地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在宫里偷偷地推了一盘,这才发觉吕氏大凶,吕时行命宫犯煞,此去泗水关九死一生,后来我才从阿忍那里听说了二郎君的事,我就是来提醒你一声的。你也知晓,二郎君这个人有时候很固执,未必会乖乖听命。”
  “不劳殿下费心。”薛允衍搁下了茶盏,语气仍旧很淡,不过眸中的冷意却散去了一些,“此事乃江仆射亲自举荐,我就算有心要帮二弟,也拧不过如日中天的江仆射。”
  秦素闻言,眉心微微一蹙,迟疑了片刻,终是问道:“我听闻,江仆射身边有一大谋士,姓苏。据说此人也擅术数,这传闻当真么?”
  薛允衍淡淡地扫了秦素一眼,微凉的视线似携了窗外雪意,冰得秦素浑身不自在。
  “你今日是带了帮手来的?”他忽尔问道,淡静的眉眼间不见半点情绪,就好像这突兀的转换话题是极为自然之事。
  秦素闻言,神情微微一滞,旋即便抚掌而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郎君。”言至此,她便转身轻笑道:“李郎进来可好?”
第663章 有婚约
  轻柔的语声落地,但见雅间的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玄色长衫、身披玄色大氅、清华耀眼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他的身上的大氅与秦素的很像,只是却没戴风帽,那张俊美夺目的脸,直叫整间房为之一亮。
  “九皇子。”薛允衍似是早有所料,见了李玄度也并不吃惊,只起身揖手行了一礼。
  李玄度的神情却显得冷淡。
  他上前几步,将秦素掩在了身后,这才向薛允衍抬了抬手,淡声道:“罢了。”
  一言一行,气势极为迫人。
  秦素心下偷笑,自李玄度身后露出半张脸来,含笑道:“薛大郎君勿恼,李郎与我已有婚约在身,凡事他都想护着我,怕我被人给欺负了去。”
  薛允衍万年不动的冰山脸上,终是划过了一丝裂痕。
  秦素受欺负?
  谁活得不耐烦了敢欺负晋陵公主?她不欺负别人就算上上大吉了。再者说,即便是之前的秦六娘,那些欺负她的人不是死就是残,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这人是好欺负的么?
  直到思绪转到此处时,薛允衍才终是后知后觉地察觉了一件事。
  公主殿下方才说了什么?
  婚约?
  薛允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晋陵公主与唐国九皇子,居然……有了婚约?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难道这是在今日岁暮宴上发生的?中元帝这是要借着这场婚事,与唐国结成“秦晋之好”?
  “这是……陛下的意思?”薛允衍问道,淡静眉眼间,难得地添了一痕讶色。
  这消息委实太突然了,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非也。”一道磁沉如冰弦的语声传来,似空巷琴韵,渺然清悦:“吾与阿素已互赠信物,正欲择机告知贵国陛下。”
  这是李玄度在说话。
  此言一出,薛允衍的面色重又变成了冰山。
  敢情这是私定终身?
  还私定得如此堂而皇之,一个两个的都像是要昭告天下似的。
  若非场合不对,薛允衍实在很想扒开秦素的脑壳瞧一瞧,看看里头是不是住着一个薛二郎。
  这般离经叛道的举动,普天之下也就他二弟能干得出来。
  如今又多了个薛二妹。
  那种头疼的感觉再度袭来,薛允衍习惯性地按了按额角。
  秦素此时却在忙着扯李玄度的衣袖,又向薛允衍歉意地笑了笑,道:“他不懂我们这边的规矩,大郎君勿见怪。”语罢又转向李玄度,轻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呢,我们的事不可让父皇知晓。”
  李玄度闻言,漆黑的眉微微一蹙。
  秦素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面上的笑越发甜柔:“李郎待我的心思我已尽知,不过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还请李郎等些日子再说,好不好?”绵绵软软的一番话,每一个字里都像沾着糖,甜得能化去人的耳朵。
  李玄度才将蹙起的眉,瞬间便已平复,深邃的眸中似有繁星闪烁,柔声低语道:“好罢,都听阿素的。”
  薛允衍按额角的手改为遮眼睛,旋即站起身来,转头看向了窗外。
  完全没法再看下去了。
  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甜言蜜语,他们这是忘了今晚是来做什么的么?
  这朝局、这天下、这大陈的万里江山,都要在今晚定一个走向,可如今倒好,他好容易才找到这么个清静说话的地方,结果却成了他来听人家小夫妻的壁角来了。
  前面有花有灯,您二位去大街上卿卿我我去吧,好走不送。
  薛允衍忍耐地闭了闭眼。
  罢罢罢,这话现在还说不得。
  还是那句话,今晚有大事要商量,这些小情小爱,他也就只能……权作看不见。
  秦素此际却没去管薛允衍,她全部的心思都在李玄度的身上。
  这妖孽笑起来……真真好看。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很久后她才想起她真正的目的:她选择在这时候向薛允衍摊出一部分底牌,其实是在表达诚意。
  她与李玄度的事情,称得上是极为私密之事,她连这些都告诉了薛允衍,便表明她不会有所隐瞒。
  以薛允衍的聪明,想来他会明白。
  果然,却见薛允衍转首看着窗外,身上的气息空远寥落,却是没了方才的冷然。
  秦素这番变相的示弱,他确实是看懂了。
  这便好。
  秦素暗自舒了口气,视线扫过微启的窗缝。
  雪下得很大,成团的雪片在风中飞坠着,几乎连成了一道道白线。而窗外的灯火却在这大雪中越发明亮温暖,那满街的热闹似在诱着人一起参与进去。
  秦素微有些出神,一时间未曾说话,只凝望着窗外的大雪,静默不语。
  李玄度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往身旁拉了拉。
  薛允衍微微侧首,视线的余光扫过这并肩而立的这对男女,心底里竟有些感慨起来。
  所谓璧人成双,屋中的这一对,实是当得起这样的美名。一个是绝世美男,一个是艳丽无俦,两个人站在一处,那画面确然是动人的。
  薛允衍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薛允衡。
  他家二弟的心思,他这个长兄自是一清二楚,而此际见了秦素与李玄度携手而立,他莫名地便生出一种既放心、又心酸的感觉。
  薛允衡纳秦素为妾他不反对,但是若薛允衡要尚主,那就是两说了。
  他们薛家之所以百多年来屹立不倒,便是因为始终都能站在一个合宜的位置。这个位置既不远离朝堂,却又与皇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若想要薛氏绵延下去,与皇族联姻,不可取!
  然而,此时此刻,眼瞧着秦素与李玄度两情相悦的模样,身为薛二郎的长兄,他这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一时间,房间里的三个人都没说话,只安静而立直到窗外传来了“嘭”地一声爆竹脆响,薛允衍才像是回过了神,转首看向身后的二人,淡声道:“二位请坐。”
  秦素这时才发觉,她竟然与李玄度手拉着手站在屋子里,且还站了好些时候。
  她微有些发窘,不过她的面皮向来很厚,很快便调整了过来,若无其事松开了李玄度的手,笑道:“好,李郎也坐。”说着便仍旧坐回了原处,李玄度便挨在她身旁坐下了,一身玄衣映着满室灯火,似是将秦素这边的分量也加重了好些。
第664章 兔儿灯
  秦素侧目看着李玄度,又看了看薛允衍,甜甜一笑。
  李玄度这一坐,场中局势已是悄然转变。薛允衍单方面的强势已经不存在了,此刻的秦素,终于有了与薛允衍谈条件的资格。
  带着妖孽一起来,果然是对的。
  秦素心里美孜孜地,执起一旁的茶壶,塞进了李玄度的手里,又向他柔柔地笑了笑:“李郎给我倒杯茶好不好?”
  “好。”李玄度十分自然地接过茶壶,向秦素的盏中注满了茶水。
  秦素便向薛允衍飞了个眼神。
  薛允衍端起茶盏,根本就没理她。
  这挑衅中带着得意的小眼神儿,简直跟薛二郎小时候一模一样,在他身上根本不起作用。
  示威也好、显摆也罢,如今的薛氏已然和晋陵公主绑在一块儿了,就算他再是不愿,接下来的路也只能大家风雨同舟。
  此时,雅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李隼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房中。
  秦素端起茶盏喝茶,一面侧首看去,却见李隼的手里捧得满满的,有风车、有竹鸟、有糖人儿等等,腰带上还钩着一盏很可爱的小兔儿灯。
  “家中弟妹甚多,以此物取乐尔。”薛允衍凉静的声线响起,语声中难得地带了些许温情、
  他一面示意李隼将东西放在旁边的大案上,一面又风度极好地向秦素道:“殿下瞧瞧,若有喜欢的便挑了去。这些皆出自大都匠人之手,旁处寻不到的。”
  “此话当真?”秦素一脸把客气话当真话的表情,认真地看着薛允衍:“我真的能挑喜欢的拿走?”
  薛允衍淡然地点了点头。
  李隼的眼睛一下子张得老大。
  这可不行啊郎君,这要是少了一样,回头小郎君小娘子们还不得哭死?
  他的心中直是有无数的话要说,只可惜这种场合却不是他一个侍卫能开口的,只能干瞪眼瞧着。
  秦素此时已是满脸含笑,几步上前,一下子就把那盏小兔儿灯给挑了起来,拿在手里把玩着,笑眯眯地道:“这个很好看,我留下了。”
  薛允衍面无表情,李隼眉头跳了一下。
  居然挑了小兔儿灯!
  那可是今年的最后一盏了,一会就是想买也没处买去
  秦素瞄了他一眼,又笑笑地转向了薛允衍,弯眸道:“大郎君都说了要我挑的,可不许耍赖。”语罢便盯着薛允衍的脸看了一会,复又扯了扯一旁的李玄度,笑语道:“李郎你瞧瞧,薛大郎君这张冰山脸都要裂了,我好似听到了‘喀嚓’声。”
  虽说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可也不小,这屋子里带耳朵的都听见了。
  李隼立时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口,像是根本没听见。
  李玄度却是面色稍霁,顺势便拉住了秦素的手,向她摇了摇头,似是叫她不要淘气。
  薛允衍便抬手按住了额角。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净是些叫人头疼的货色呢。
  “罢了,说正事吧。”薛允衍换过了一个话题,眼尾的余光却瞥见秦素将小兔儿灯提在了手里,并没有放回去的打算。
  他的头又开始疼了。
  这种兔儿灯笼很不好买,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花灯陈”家的绝活儿,每年都限卖五十盏,售罄概不补货。这也就是那个侍卫腿快才抢到了一盏,如今被秦素拿了去,只怕小十六要哭鼻子了。
  只能再想法子慢慢哄罢。
  他暗自摇了摇头,却听秦素的语声传了过来,不复方才的轻松玩笑,而是变得相当肃然:“泗水关乃是大险之地,如无必要,大郎君最好不要让亲近的人去那里。”
  “有多险?”他淡声问道,向李隼抬了抬手。
  李隼会意,转身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外。
  秦素凝视着盏中微黄的茶汁,沉声道:“生灵涂炭,至少万数之众。”
  薛允衍抬起了眼眸,沉声道:“殿下的意思是,我方会有一场大败?”
  “是。”秦素的语气十分肯定,旋即她便又蹙起了眉:“所以我方才才会问大郎君,那位苏先生是否极擅术数。如果他确实精于此道,他不会算不出那地方煞气冲天,此气主兵戈杀伐、血流成河。那是人力根本无法破解的。江仆射举荐自家九郎君监军泗水关,那岂不是让他送死么?”
  这问题近来令秦素非常困扰,此时便问了出来。
  薛允衍缓缓地垂下了眸子,凉静的声线如蕴西风:“照此说来,殿下与苏长龄之间,必有一伪。”
  秦素的心里虚了虚。
  薛允衍的意思并不难懂,他认为在苏长龄与她秦素之间,必定有一人是个骗人的神棍。
  秦素心中有数,那个神棍,一定是她。
  虽然心中这般想着,可她面上的神情仍旧很是肃然,眉梢眼角无半点异动,沉着地道:“那就请郎君静观其变吧。此一役,应在四年之后。”
  李玄度此时亦启唇淡淡地道:“吾信阿素。”
  冰弦乍响,直叫满室一凉。
  门外的李隼陡然闻此玄音,不由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如此冰冷而又磁沉的声线,听来竟有摄魂夺魄之效,虽然其中并没蕴上武者的劲力,但入耳时却仍旧心惊。
  雅间之中,秦素此时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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