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重生)——姚霁珊
时间:2017-11-07 20:29:43

  桓子澄冰冷的眸光拢在他的身上,举起了茶壶。
  “嚓”,窗扇处陡然传来了一声轻响。
  殿中二人同时一震,郭元洲立时睁开了眼睛。
  随后,他便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那两扇被人从外头堵死的窗子,居然猛地打开了,微凉的夏风瞬间涌了进来,携来了一院的沉水香。
  “闭气!”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低喝道。
  那是一道极为清弱动人的声线,可此时听来,却带着几分爆发前的危险意味。
  桓子澄转眸看去,眼底深处,蓦地起了一阵波动。
  院子里的灯火,不知何时已被人熄了大半,光线变得十分幽暗。而即便如此,那立在窗前、绝艳无双的女子,却仍旧美得几乎能将整个殿宇照亮。
  “见过公主殿下。”桓子澄好整以暇地行了一礼,顺手便将茶壶搁在了案上。
  秦素盯着他看了一会,又看了看那个茶壶,面色一冷:“你这是要做什么?”
  “喝茶。”桓子澄面不改色,拂了拂衣袖。
  鬼才信!
  秦素挑起了一边眉毛,将他上下打量两眼,面上满是狐疑:“你无事?”
  桓子澄没说话,只反手指向了郭元洲:“先救太子。”
  对于他明显冷淡的态度,秦素显然有些不满。
  她瞪了他一眼,方才看向了郭元洲,这才发觉,太子殿下浑身尽湿,发丝粘在鬓边,正“柔弱”地抱着榻柱,面颊通红、眸带水光,就像是一颗待人采摘的果子。
  饶是秦素此刻满心焦灼,也忍不住微微晃了晃神。
  她是真没想到,她这个向来冲淡温雅的太子兄长,竟也有如此魅惑的一面。
  只是,再一转念,秦素的表情立时变了。
  那一刻,一种冷酷到了凶狠的神情,在她眼底闪了闪。
  随后,桓子澄便听到了一声很清晰的咒骂:
  “我……你个先人板板。”
  娇艳的红唇轻轻嚅动着,清弱的语声传入耳畔。
  桓子澄的眉头,万年难遇地往上挑高了半分。
  他听得非常清楚,那句粗野的骂人话,就是从公主殿下的口中发出的。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秦素一眼。
  秦素立时回以一瞪,一脸地凶巴巴:“看什么看!”
  一面说话,她一面便飞快地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包药粉,交给了桓子澄:“给殿下吃!”
  桓子澄几乎想也未想,接过药粉便大步走到了郭元洲的身边,连“得罪”二字也省了,半字废话没说,直接伸手掰开了郭元洲的嘴,将整包药粉都灌了进去。
  “你……”秦素惊得张大了嘴。
  可是,桓子澄的动作实在太快,她那一声唤还卡在喉咙里呢,郭元洲就被喂了一嘴的药。
  顿时,一股似腥似臭的味道,在殿宇中弥漫了开去。
  “咳咳咳……”郭元洲被药粉呛得连连咳嗽,险些没背过气去。
  秦素的眼睛瞪得溜圆,狠狠地剜了桓子澄一眼,压着嗓子道:“需以水冲服,哪能这样硬灌?伤我了五兄可怎么办?”
  情急之下,她也忘了称郭元洲殿下,话一出口她才发现不对,忙噤了声,第三次瞪向了桓子澄。
  桓子澄回视于她,语声毫无起伏:“殿下没早说。”
  “嚯,你还来怪我?”秦素险些气个倒仰,朝桓子澄飞了个眼刀。
  只可惜,人家青桓根本就没看她,只洒然行向窗边,绛色的袍摆随风翻卷,俊颜映着满殿烛火,美得有若神祗。
  月白风清、寒冰铁霜。
  看着他时,秦素只能想起这八个字。
  罢罢罢,举凡长得好看的人大多都有点妖孽,李玄度就是这样儿,青桓想来也不例外。
第768章 出花窗
  自我安慰了几句后,秦素便从旁边阿栗的手中取过一只小水囊,交给了桓子澄,一面终是忍不住拿眼睛去剜他:“桓郎的动作也太快了,我还没把水给你呢,你怎么就这么冒失地去喂药了?那干咽还不得把人噎死?”
  桓子澄不语,接过水囊复又行至了郭元洲身边。
  郭元洲正直着脖子大喘气呢,见着水囊立时不要命般地抢了过去,猛灌了几大口,方才长出了一口气,抬手将湿淋淋的头发往旁边拨了拨,有气无力地道:“两位……吵架……不要……紧,也莫忘……正事……”
  “都怪桓郎。”秦素马上就把责任推给了桓子澄,又向郭元洲看了两眼,面上便涌出了极浓的关切:“殿下可好些了?”
  郭元洲没说话,只无力点了点头。
  那药粉甫一落肚,一阵凉意便在胸腹间散开,那种火烧火燎般的感觉瞬间便减轻了。
  只是,虽然脑中清醒了许多,可郭元洲的身子还是发软,站起来都有些吃力,只得依柱坐着,虚软无力地指向四周,眸中水光依旧未散,看向了秦素:“这些……这殿中……要收拾……”
  “我明白,都在我身上。”秦素大包大揽地道,语声分外柔和。
  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太子殿下,她又何忍拒绝对方的请求?
  她盈盈一笑,轻声语道:“殿下放心,父皇大约还要再过个小半炷香才能到呢,时间尽够了。”
  说到此处,她便又看向了桓子澄,一脸温柔迅速转化为凶悍,语声也生硬了起来:“你真无事?”
  桓子澄淡然地看着她,静默无语。
  秦素等了好一会,也没等来他的答案,不由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哼,你不说那就算了,我可管不着。”语罢,她便招手唤过阿栗,悄声吩咐了她几句。
  桓子澄安静地立在窗边,视线的余光拢在她的身上。
  她的举动很从容。分明是撞破了一件天大的事,可她却像是没当回事,处置起来驾轻就熟,就好像她已经几辈子都在处置这种事了。
  很古怪。
  桓子澄眼底微动。
  此外,贵为公主,却随身携带着那种药粉,这也很古怪,而最为古怪的是,对于这些药粉之类的东西,她似乎很是熟悉。
  桓子澄拢在秦素身上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秦素却并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吩咐完了阿栗后,她便又转向了这位桓氏大郎君,半是命令半是威胁地道:“一会儿你随我走,若要叫父皇看见你在这里,必出大乱。你听到没有?”
  桓子澄面无异色,只向她揖了个手,淡然吐出一字:“是。”
  秦素噎了噎,随后便睁大了一双明眸。
  青桓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
  在她的记忆中,青桓冷傲清高、极难接近,她还提前预备了好些话打算逼着桓子澄随她走呢。
  可谁想,这青桓竟是意外地好说话,方才接过她的解药时,也是没有半点犹豫。
  难不成……这青桓实则是个软耳根儿?
  秦素偷偷打量了他几眼。
  如此绝世俊颜在侧,入目时,她的心底却是奇异地无波无澜,唯有一种很莫名的亲切感。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收过桓子澄送的花、并知晓旌宏很可能就是桓氏的人之后,每每看他时,她总觉得就像在瞧自家人,说话行事也相当地不见外。
  如今再看,青桓对她的态度,似乎也带着相同的意味。
  虽然不知缘由为何,可秦素就是有种感觉,青桓,或者说是此刻的青桓,对她怀着善意,甚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信任。
  这可真是奇哉怪也。
  秦素侧首思忖着,微有些出神。
  桓子澄打量了她一会后,便收回视线,往窗前迈了一步。
  秦素立时醒过了神,警惕地看向了他:“你要做什么?”
  桓子澄的唇角动了动,面上很罕见地有了一丝类似于苦笑的神情:“殿下要我一起走,总要让我先出来罢。”
  秦素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她果然昏了头,居然隔着窗子和桓子澄互瞪了半天,真是浪费时间。
  只是,桓子澄又干嘛要跑到窗子跟前?
  秦素一时间有点糊涂了。
  他要出来,难道不应该绕去那边殿门么?他往窗子这儿走又是为哪般?
  “殿下请让一让。”清冷如冰的语声再度响起,让秦素一下子回过了神。
  她下意识地将身子往旁让了让,又下意识地再度问道:“你果真无事?”
  “有事。”桓子澄简短地道,迈开长腿,从容跨出了窗台。
  秦素呆住了。
  高傲清冷的青桓,居然翻窗子!
  这怎么可能?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却见眼前绛衫飘拂,仿若水掠红寥,又似修竹摇风,不过一个呼吸之间,桓子澄便已站在了她的面前,连头发丝都没乱上半分。
  桓子澄居然真的翻窗子了。
  秦素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向他的眼神满是震惊。
  桓子澄掸了掸衣袖,负手而立。
  月华如水,在他的眉眼间落下深深浅浅的影子,即便光线幽微,那张俊颜仍旧极美,如冰似雪。
  秦素忍不住要感叹。
  青桓其人,想来是永远也不会有狼狈的时候的,就连翻窗子,人家也能翻得洒脱自在,就好像这窗子建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翻一翻的。
  大都第一美郎君,果然与众不同。
  暗自感叹了一会,秦素忽觉眼前一暗,忙抬头看去,便见桓子澄正微垂着双眸,静静地看着她。
  “解药。”他淡声说道,衣袖轻振,一只修长而又粗砺的大手,便摊在了秦素眼前。
  秦素立刻翻了个白眼。
  “凉水里泡两个时辰也能好。”她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睬他,转身便往外走。
  桓子澄的手,一时间便僵在了半空。
  那一刻的秦素若是回头,便会发现,她此前的想法是有多么地错误。
  连翻窗子都翻得那般洒脱的青桓,此时的神情却是……有些尴尬。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
  秦素往前走了一会,见桓子澄没跟过来,便又回头瞪他:“快点跟我走,我知道一条小路。”
  说罢此言,她顿了一顿,忽地笑道:“放心,那药只对男子起效,至于女子么……”
  她眨了眨眼,却是不再说话,往前走去。
第769章 推给我
  桓子澄回首看向身后,却见寝宫的大门已然开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宫人,正在用水拍打着韩忠的脸。
  他又将视线转向寝宫,那里头也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小宫人,正在帮着郭元洲换衣净脸。
  “别看了,快走!父皇很快就要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秦素的语声从身后传来,桓子澄的眉头立时一松。
  “是,殿下。”他沉声应了一声,转身大步跟上了秦素。
  宫里的路他并不熟,前世时虽然也常参加宫宴,但玉露殿附近的殿宇他却是一间都没去过,此时见秦素在前头走得飞快,拣的又全是僻静无人的小路,他倒有些讶然。
  “殿下……对此处很熟?”沉吟了好一会后,他终是问道。
  秦素头也不回,简短地道:“自然是熟。”
  桓子澄“唔”了一声,向来少有表情的脸上,突然多出了几许沉思。
  “为何?”良久后,他再度问道。
  秦素倒被他问得怔了怔,停步回首,奇道:“什么为何?”
  桓子澄从容地往前走了两步,立在她身前,微凉的眸光向她身上一扫:“我是问,为何殿下会对此处如此熟悉?”
  秦素立时嗤笑了一声,满脸不屑:“桓郎莫非被药傻了?本宫乃是公主,这皇宫就是本宫的家,本宫对自己的家还能不熟?”说着她便又朝前走去。
  这大约是桓子澄两辈子头一次被人说傻,可奇怪的是,他居然没一点动怒的样子,仍旧是一脸淡然,迈开长腿跟上秦素,一举一动,莫不洒然自在。
  “殿下居永寿殿,玉露殿远在宫门左近,若无出入腰牌,殿下断难时常至此。”他的语声仍旧毫无起伏,隐于夜色中的脸亦是模糊难辨,唯一双眸子明亮而冰冷:“而据我所知,殿下一直居于深宫,极少在这一带出入。”
  秦素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桓子澄之语,可谓一针见血。
  玉露殿这里确实比较紧要,就算秦素平常想过来,也要经过中元帝的允准才行。
  她方才一时口快,又想着青桓是才从辽西回来的,不了解宫中情形,所以才信口说了,如今被对方这样一追问,她居然有些词穷。
  这是被桓子澄抓住了痛脚?
  秦素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眸光闪动。
  说起来,这桓子澄也奇怪。
  她手上拿着那么古怪的药粉,他却不闻不问,却偏偏要来问她为何对此处颇熟。
  这人的想法,委实难以揣摩。
  秦素瞪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话能搪塞他,索性翻了个白眼,将头一昂:“你管我!”
  说罢,扭头就走。
  桓子澄立在她身后,怔然良久,唇边竟浮起了一个苦笑。
  秦素走了一会,回头看去,见他居然又没跟上来,不由心下暗急,返身快步走到他身边,压着声音道:“快点,要来不及了。”
  桓子澄没说话,身形亦未动。
  好一会儿后,他低沉而冰冷的语声方才响起:“解药之事,殿下……推在我身上便是。”
  秦素一下子怔住了。
  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桓子澄,眸中有着明显的震惊。
  这人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这是要把事情往他自己头上揽?
  这世上,居然还有主动要求帮着背黑锅之人么?
  秦素心下简直就是骇异。
  不过,此时情况紧急,并容不得她多想,略怔了一会后,她便去拉桓子澄的衣袖,焦灼地道:“先别说这个了,你快一点,父皇要来了。”
  桓子澄这一回倒没再站着不动,而是任由她拉着往前走去。
  两个人快速穿过了这条小径,又东拐西弯地踏上了另一条更加僻静的小路,速度才放慢了下来。
  而直到那一刻,秦素才发觉,她居然一路都拉着桓子澄的衣袖。而桓子澄居然一路上半声未吭,任由她拉着走。
  这又是什么情况?
  秦素简直觉得诡异。
  她连忙松开手,略凝了凝神,方微带歉然地向他一笑:“得罪,情急之间没顾得上。”
  桓子澄掸了掸衣袖,面色如常:“无妨的。倒是殿下,需得想清如何收官。”
  秦素抬起头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问:“桓郎方才不是说,要我将事情都推在你的身上么?这不就结了?”她的眼中露出怀疑之色,直视着他:“莫非桓郎方才就是随便说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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