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锦衣公子,生得眉目可爱伶俐,正负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他往里望去,与屈笼玉目光相碰,屈笼玉愣住。
“是你??!!”屈笼玉松开美人,大叫。
“哈哈哈哈哈哈!!”屈笼玉大笑起来,“你一个女人,穿得这样雌雄莫辨就来逛花楼,该不会也是干这一行的来探查敌情吧!”
那姑娘涨红了脸,“呸!乱讲!倒是你,衣冠禽兽!当街拉姑娘的衣裙,你这放浪人还不知道祸害了多少闺誉清白的姑娘!”
屈笼玉将插在腰间的折扇抽出来,于胸前潇洒一展,“本公子向来只拯救美人,从来不祸害美人。”
那姑娘“哼”一声,“你,跟我出去,不许再在这儿呆着!”
屈笼玉道,“你凭什么管我?”
那姑娘也不回答他,二话不说大喊一声,“来人,给我架出去。”
两个看上去孔武有力的丫头便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架住屈笼玉,往外拖去。
“喂,喂!干什么你们!动用私刑无法无天啦!”屈笼玉哇哇叫了起来。但姑娘终是不理他。等人被架走后,她对房间里呆住的美人道,“小美女你看见了吧,他啊,就是个草包,下次可别再被骗了。晓得了吧?”
美人愣愣地点点头,不发一言。等那姑娘收拾完屈笼玉刚要转身出门后,美人又突然叫住她,“等等,姑娘,不知姑娘是何人,就要把屈公子带走……”
那姑娘依旧是一身男装,她故作男子般潇洒地一转身,扬眉朗声道,“我乃洴城常家独子,常襄一是也。刚才那被我拖出去的那废物嘛,说来惭愧,是我未来媳妇。”洴城,乃之前苏暖他们与屈笼玉相遇的那座小城。
美人噎住,不再说话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且不说后来苏暖如何煎熬过漫漫长夜,段景诚如何对枕边人步步为营,不论究知儿与雪儿的功课如是何进展,也暂且不提襄一公子与她的玉媳妇下文。青州的事总是山好人好水好样样好的。打打闹闹里也洋溢着无穷乐趣。
而皇都繁华热闹的表皮下,腐烂的血肉日渐增多。
“程大人,此番还得多谢你在父皇面前的提点。”太子府的客堂中,段景奕坐于朝南上座,吩咐下人为下首的程絮涞奉上了好茶好水。
程絮涞赶忙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微臣还得谢过殿下的知遇之恩,虽微臣并非是什么上等千里马,但殿下不拘一格降我这等庸才,实乃微臣仕途之大幸。”
段景奕轻轻一现,脸上却尽是满足之意。
几句寒暄后,二人不免唠起嗑来。
“殿下的府邸好生气派。”
“哦还行吧,里面的摆件要么是母后挑的,要么是周家李家的公子送来的。能摆上的就给摆上了。这些瓶瓶罐罐也难伺候。”
“太子府邸终是我大宁的头脸,殿下将之包装精美,也等同宣扬我朝神威,是为国为民考虑周到之事。”
此话甚得段景奕之心,他当下开怀一笑,“程大人将来也必定是君王得心的臂膀。”
程絮涞听懂此言,赶忙躬身行礼,心中暗喜之余不免有些汗津津的。他总觉得现在这位太子殿下说话行事越来越随心所欲。
如今,江州的水灾也算是治得差不多了。当初在那当差的段景诚已经不在了,那皇都众人又掏钱又费心思的,总得找个人说理去吧?找谁呢,当初负责修缮水坝的燕染溯。
“燕大人,你看此次水坝出事,当是何原因?”段景奕问。
燕染溯抿了抿唇,“兴许当初施工时,稍有不慎,可年月尚浅,刚完工的那一时间发现不了问题,如今几年一过,这才积叶沉舟……”
段景奕翘起二郎腿,又问,“既然有可能是一开始就没把事做好,那如今这责任也不能全然推到我皇兄身上啊,哎不过说这话也晚了,他人都被父皇逐出去了。你看,现在不少人叫我讨个说法,我该如何是好?”
燕染溯为人耿直,本就不适合与段景奕之流为伍,当下被这么一逼问,也说不出什么自救的话来。今日他被请来时就知道自己从今往后的路兴许要被逼着变了。
他沉默了又沉默,段景奕耐心的等了又等,终于燕染溯才唯唯诺诺道,“这……殿下,微臣还请劳烦殿下指点啊。”
段景奕也笑了,“此事说来倒也不难,明日朝上若是有人在父皇面前责怪起来,你只管把事情推我身上吧。”
燕染溯赶忙下跪谢恩,段景奕摆摆手,“燕大人何须行如此大礼,你我一路,互帮互衬本是应该。何况燕大人仕途之路尚远,是朝中一些老人比不得的,他们还有几年那?你还有几十年那。咱们慢慢来。”
燕染溯的衣衫又湿一层,这太子实在狂妄傲世,如今被逼着上了这样一条贼船,该如何是好。
次日上朝,果不其然,有人带头质问水坝工程当年的质量,段景奕站出来后真的无人再敢造次。上座的皇帝道,“如今江州之事算是有所了结,这等事以后再谈也罢。”
李尧出列道,“陛下,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江州百姓们未必就能走出阴影,虚当有所措施啊。”
“哦?李大人如是说,那想必是有所应思量了?”皇帝道。
李尧躬身回答,“此事从始至终说来也有几分神鬼在其中造作,既然如此,倒不如朝廷干脆建馆立庙,供人祈福寄忧,也算是百姓心头之惧有所拖。何况我朝开年自来,本就想着手开宗祭庙,如今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也是最佳时机操办此事。各地宗庙建成,百姓上香,过不了几年香油钱便可回收建材钱,要说这是一笔花销,倒不如说这是一笔长款。再写,最是寺庙道馆寄托万民信念,可长长久久立于人世,大宁子子孙孙皆可瞻仰开国盛世,陛下,何乐而不为啊。”
李尧一番话后,偌大的厅堂不闻一声异议。谁不知李尧的话便是太子的话?谁不知太子的话便是周家的话?谁不知周家的话连陛下自己也要掂量五分?
“卿等以为如何?”皇帝沉默几许,开口问。
“全听陛下做主。”空气中回荡起千篇一律的回答。
养兵数载,遇事竟还是要靠自己。垂眸放眼,无人再可与之深夜秉烛,密谈国事家事天下事。
“如此,各部便着手操办吧。景奕,你向来做事认真负责,你来主管。”
“是,父皇。”
眼瞧着初秋快要过去,屈笼玉做事倒也火速了起来,赶在秋风开始飒飒之前,把他的屈氏镖局来了出来。
开张那日,店面前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他就是要弄得满城人都知道,从此青州要多一位英俊风流小霸王了。
“二位,你们看着如何?”屈笼玉一手握着扇子轻摇,一手负在身后,对着段景诚与苏暖展示着自己的铺子。
苏暖点点头,“笼玉性格虽然荒诞些,但做起事来毫不马虎,说一不二的。这点比你景兄好。”
屈笼玉来了性质,“哦哦哦?听嫂嫂这么说,我完美的景兄竟然也有食言的时候?快说来与我听听。以后若再有人被他的外表所蒙骗,我也好拿来及时戳穿他嘛!”
段景诚眉目含笑地望着苏暖,转而又对着屈笼玉凉凉道,“我需你戳穿,殊不知你要暴露本性是无需旁人推波助澜的。”
苏暖“噗嗤”笑了出来,屈笼玉撇撇嘴,“喂喂喂,不干了不干了啊!方才嫂嫂还与我一起要揭景兄老底,现在你们夫妻二人就合起伙来挤兑我啦?气人!看来以后我得多娶几房妻妾,才好不被你们欺压啊。”他感叹道。
“几房妻妾?你要娶几房妻妾!”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听上去似乎十分骄横的声音,一个弯眉杏目的少女怒气冲冲地握拳进来,站到屈笼玉面前。
“你那句话什么意思,说!”那姑娘生气道。
“喂怎么又是你!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今日我镖局开张,快别来捣乱,去去去。”屈笼平坦的眉间皱起,对少女道。
那少女不是“常襄一小公子”又是谁。此事她又换回了女装,一身活泼靓丽的模样。
苏暖和段景诚因为初次见面时的窘迫,把这位姑娘记得牢。苏暖想起那时场景,不免面颊控制不住的微微泛红。段景诚也自然会想到那事,嘴角又不自觉上扬几分,对那女子道,“这不是那日缘起寺相遇的姑娘吗?怎的这般巧?”
姑娘身后的小丫鬟道,“我家小姐是来此找屈公子的。”
少女一下子涨红了脸庞,对小丫鬟道,“瞒瞒,谁让你讲话啦!”
屈笼玉听了也克制不住骨子里的乖张,立刻油油道,“哟,特地来找我的?岂不是两面之缘就被我倾倒了吧?”
“呸!”姑娘道,她刚要开口说着别的来挤兑屈笼玉,便被苏暖拉起手,到几案边坐下,“姑娘你别跟我们那个顽固的阿玉一般见识。咱们也是有缘之人了,还请问姑娘芳名?”
屈笼玉在一旁道,“她叫常襄一。”
姑娘白了他一眼,又十分乖巧有礼地对苏暖道,“姐姐好,我叫常相依,相依相靠的相依。”这最后她故意加重,特地让屈笼玉听清楚。
屈笼玉撇撇嘴,低声道,“雌雄莫辨。”
作者有话要说: 常相依:安能辨我是雌雄?
☆、双兔傍地
常相依咬牙切齿,“好啊,这就是屈氏镖局掌门人的待客之道!看来,我这五百两银子的生意,你是不想做了!”
屈笼玉双眼放光。若第一桶金就是个好彩头,那以后定是生意兴隆啊!
他清了清嗓子,“做生意啊,早说嘛,早说。后面雅间谈嘛。”
常相依手一挥,“不用了,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不过护送时仔细着点小心着点用心着点罢了。”
“哦?到底是何物?”屈笼玉问。
常相依拍了拍裙子,立了起来,昂首道,“那就是本姑娘我!”
“………”屈笼玉一时无言,顿而又道,“瞎捣乱。”
常相依见他又看轻了自己,赶忙又道,“想清楚了!两个月后护送我去洴城常府的表亲家,就有五百两拿!你做还是不做!”
屈笼玉顿住,开始思索。
“一路上不用耗费太多人力,我只用你们一人便可!”常相依又道,“成本十分低吧!”
屈笼玉用扇柄抵住自己脑袋,转而拍手决定,“行!好好好!一言为定!两月后,洴城,只用一人,五百两!”
常相依总算松了口气,道,“签字画押!”
二人皆在纸上摁下了手印,屈笼玉美滋滋地问,“你说吧,挑个什么样的互送你?”
常相依玉指一伸,指向屈笼玉,“你!”
屈笼玉瞪大了眼睛,“我?不行!我是老大,出钱不出力的,不行不行。”
常相依指了指契约,“不是你送我就不走了,怎么,想毁约?要双倍赔的!”
苏暖和段景诚早就坐在边上看好戏了。
苏暖瞧瞧问,“洴城常家?”
段景诚点头,“与他定亲之家。”
苏暖又问,“常姑娘表亲?哈,不会吧。”
段景诚笑笑,“这个嘛,谁知道呢。”
这么努力的要把屈笼玉拉回洴城,指不定是屈老爷对儿子使的计策呢,还是亲家小姐她的意图呢。
二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而那边还在混战。终于屈笼玉舍不得钱财,还是败下阵来。
罢了罢了,洴城嘛,大不了来回再一个月,回去时小心些别被自己父亲抓包就行了。
唉,真是苦恼,父亲定的亲是哪家人来着?他不记得了,怎么办呢,亲家也是得躲着的呀。
这几日,常相依时常往镖局跑,说是得好好查看靠不靠谱。其实契约都签了,现在查看又有何用?恰逢知儿他们学堂新修,放了孩子们几日的小假,苏暖便接了他们回来,媳妇走到哪儿段景诚自然跟到哪儿。二人带着孩子却不是先回家,而是先回镖局。
“咱们去哪儿?”知儿问。
苏暖笑道,“你瞧瞧你玉哥哥的未来夫人。”
“唉?”雪儿惊讶,“玉哥哥也要有夫人了吗?那他要娶几位夫人?”
段景诚欣然道,“与我一样,一生一世只娶一人。”
苏暖轻咳一声。
知儿老成道,“皇兄只娶皇嫂是因为只爱皇嫂,玉哥哥嘛……兴许是未来夫人太厉害了吧。”
段景诚揉揉知儿的脑袋,放声大笑起来。
四人到店,果不其然就见常相依坐于后面的院子里,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
见他们来了,就高兴地招了招手跑过来。她今日又是一身男装。
“我今天把他的扇子偷偷抽了出来,一会儿没了道具,看他如何卖弄风骚。”常相依笑嘻嘻道。
知儿与雪儿睁着眼睛,细细打量着她。常相依瞧见有两个可爱的小家伙正从苏暖与段景诚身后瞧瞧看她,“哎呀,这两个瓷娃娃我见过的。那日亲缘殿前,他们虽捂着眼睛,可还是从手指缝里偷看着呢!”
知儿与雪儿大惊失色,支支吾吾起来,段景诚转头审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更慌了。半晌,他和蔼道,“下次不许偷看了。”
苏暖又脸红了。
门口闪过一个人影,常相依伸长脖子张望,原以为是屈笼玉回来找他的扇子了,没想到进来的只是个店里伙计。
“屈笼玉呢?”常相依问。
“哦,您问掌柜的啊,他……”伙计挠了挠头,话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他去……”
常相依气得手往桌子上猛地一拍,茶盏里的茶水颤了三颤。
“又寻花问柳去了!”言罢,她便一掀衣袍,愤然出门。
苏暖与段景诚毫不担心他二人会如何吵得天翻地覆。“难得不住学堂,今天带你们出去逛逛,如何?”苏暖问两个孩子。
知儿与雪儿自然高兴可以出去玩,当下开心地点点头。
已过正午,阳光正好,明媚而不晒人。两个小家伙手牵手一蹦一跳地在前边走着,有时候看中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便会在摊前停下,回过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后边跟着的两个保镖兼金主。
“哟,你瞧啊,又是那对好看的小夫妻,他们带着孩子出来玩呢。”路旁有见过他们的人笑声说道。
这时知儿会十分合时宜的来一句,“父亲母亲,你们来看看这个,知儿想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