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一直将他送到院落门口,书离稍微扬声而威严道,“五日之后为殿下医治,不可有半点差池,你可明白?”
老郎中领会其中意思,连连点头称是。
秦眠独自一人坐在廊下,发呆地望着庭院里的郁郁葱葱的花草。
明明是这样寒冷的天气,这些植被却依旧被园人看护得如此周到完好。
“闻夫人,”突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秦眠一惊,回过头,段景奕正笑嘻嘻地盯着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书生模样的斯文公子。
“在看这些花花草草么?果真在我这里过得更舒坦些吧?这些玩样儿都是大宁外边的珍贵品种,费了好些力气弄来,又废了好些人才把它们养活。”段景奕望着整整一个庭院的草木说到。
秦眠撇过头,并不再看他。段景奕却丝毫不介意地继而又道,“你说说,这么好的一个府邸,先前给我那舒王哥哥用,岂不浪费?你瞧瞧这庭院,又是小轩窗留美景,又是高水榭流花瓣的,特地请了江南的工匠过来打造的院子。秦夫人是江南人,怎样,这园子还正宗吧?”
秦眠余光撇了撇他,不咸不淡道,“太子殿下对此倒是颇有闲情逸致。我看段景诚他整日忙里忙外的转悠,怎么到头来混得还不如你呢。”
像是被戳到了心坎似的,段景奕舒爽大笑起来,“所谓后来者居上,怎样,闻夫人,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可惜你们啊,骨子里偏生贱,”他的声音又冷不防阴森起来,“白白便宜了郭俏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现在么,这养尊处优的好日子也马上要轮到李楚妍来享了,哎?你说你女儿闻素馨……她是不是克夫,反倒旺姊妹?”
秦眠狠狠瞪过去看着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此时的段景奕又笑开了,道,“说到闻素馨,您二老还真是会教女儿啊……我看这整个皇都高门阔府里的千金小姐,没一个能比她还鸡贼的吧?怎么以前又蠢又笨的,周明靛随便勾勾手指送送东西就摇着尾巴贴过来了?我那个小舅舅啊,还信誓旦旦地对我说闻家尽在掌中呢,到头来却疏忽大意,被闻素馨反过来摆了一道。哎我发现……她怎么出了事没把脑子撞坏,反倒一下子机灵起来了?鬼上身了?哈哈哈哈。真是变得跟段景诚一模一样会做戏,登对,般配!还从商?还赚银子?啧啧啧,真的是……厉害啊。”
秦眠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她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周家从那么早以前就没对闻府安好心了。若不是那个陌生女子来了,识破了这些笑面虎,现在他们岂非早就被迫为虎作伥大逆不道了?
“父皇下了圣旨,本太子不日就要成亲了,到时候只能委屈夫人你在屋子里呆一天,哪儿也不能去了。”段景奕悠悠然道,“我看夫人这几天的舒服日子过得不错,您安分着些,我就把你当成段景诚养不起的老狗,供起来关在笼子里给口饭吃,你可要听话了。哎,说到底还真是可惜,本来可以凑齐二老的……那帮没用的东西,怎么就被段景诚拦下来了呢……”他自顾自着边喃喃,边转身离去,也不去看身后的秦眠一双深深怨恨的眼睛。
他身后那位一起跟来的随从却没马上跟着主子的脚步离开,落后了几步,深深望了一眼神情痛苦的闻夫人,无声叹气着离开。
“闻夫人安好。”他回到自己的房中,轻轻执笔写下一张字条,放鸽飞去。
月色昏沉,烛火摇曳,苏暖独自坐在灯下翻着账簿。这几日来不及好好料理铺子,好在底下人□□得可以,店里流水十分可观。
两个月了,可以慢慢将铺子往驰州外延伸了。奈何现在分身乏术,心头的事太多,一想到这个,她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苏暖放下手中的活,披上斗篷,一个人掌灯走上屋顶。
铺子的屋顶是个好去处。她也是因为近来烦心事太多才发现了这么个好地方。
屋顶是一片片坚实都黑瓦累起来的,依靠着后院里一颗高大的老树。举头三尺,有神明,有月色,有落寞。
入夜后的长街寂静无声,空无一人,她俯视下去也是一片萧索寂寥之景。偶有打更人路过,敲响小锣,回应的也是一阵阵清响。
兴许是被这周围的景色渲染,她的心也慢慢沉下去,一丝丝迷茫涌上心头。
“苏暖。”
苏暖回过头,段景诚正静静地立在他身旁不远处。
“外边很冷,你把手给我,我先搀你下去。”他伸出手,认真道。
“没关系,我……上来吹吹风,清醒一下。”苏暖道。
段景诚便收了手走近几步,“大晚上的有什么可清醒的,本来就是该休息的时候。”
苏暖转过头,默不应声。段景诚站得离她又近了些,她便紧张起来。她变得越来越不会与他独处了。
“……暖儿,”段景诚轻声道,“我对你……”
“你不要说!停!”苏暖赶忙打断他,“我不想听这个。”
段景诚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任她怎么挣脱都不松手,“你在怕什么,怕我对你的感情是因为闻素馨而不是因为你?”
苏暖登时乖乖不动了,她垂着头,轻轻咬了咬嘴唇,“难道不是吗……”
段景诚掰过她的肩膀,又捧起她的小脸,四目相对起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想知道也不重要,我只相信,世间万物万事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就像你那么恰巧来到我身边一样,当我开始接触闻家的时候,你正巧就在了。”
苏暖轻轻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眨了眨眼睛想要掩饰住眼眶里点点的泪光,“可你一开始在不了解我的时候就选择了闻素馨,不是吗。”
“如果你想知道过往的事,我都能够讲给你听。”段景诚道,“但是,阿暖,你要对我们感情有点自信,好吗,我爱上的人是你。”
苏暖静静地仰头注视段景诚,心脏仿佛触电般颤抖起来。段景诚望着她在月光下的眼眸慢慢熠熠生辉起来,迎着她微张的嘴唇便亲吻下去。
苏暖迎合着将双臂环住他的颈脖,闭上眼睛,无声地回应。
唇齿被他柔情似水地百般品尝,直到他的舌头悄无声息地讨得更深。苏暖微微嘤噎一声,腰间却被更加用力的搂住,嫩舌被他不断的挑逗,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大胆放肆地与他纠缠开来,直到她累得微喘。
段景诚有些不甘愿地停下来,与她额头抵着额头,不愿分开。
“景诚,我们还有更重要事没做。”
“本王有王妃不离不弃地陪着,那些事能算得了什么?嗯?”
“嗯,我会陪你,一步步走完这些路。”
皇都在立春来临之前,抢先迎来了一桩值得昭告天下的喜事。
太子迎娶兵部尚书之女李楚妍为太子正妃。铺张娶亲,风光大嫁。
真可谓十里红妆,喜乐声恨不得穿透云霄。迎亲队伍两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队伍身边各自跟了两顶高高的小轿子,里面坐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时不时地往外边洒一些红色的小布包,里边都装了价值不等的银钱,供路人们凑热闹争抢,真算得上是散财童子了。
可不管外边热闹成什么样,主角新娘子却从始至终都不吭一声。从早起梳妆,再到上喜轿,最后拜过天地入了洞房,她都仿佛被人施了摄魂术般,除了跟着婚礼流程走,一动也不多动。
洞房里红烛高高地燃着,李楚妍一身华丽的大红喜袍加身,头上的金冠好似沉得让她快要支撑不住。可饶是如此,她始终静静坐在床沿边。
喜娘对她说,在太子来掀红盖头之前,自己是不能多动的。
不知等了多久,红烛燃了半截,身上萦绕着些许酒气的新郎官才努力稳着步子走到洞房前,推开房门。
李楚妍立刻绷紧就身子,就连呼吸也不敢太用力。她听着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李、楚、妍。”段景奕一个字一个字道,像是要念出来十分吃力的样子。
“你,哈哈,可真是走了运气!”段景奕话刚吐完,便突然伸手,直接“唰”地一声掀开了大红盖头。
红盖头下,是一张担惊受怕的美人颜。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更新!
中药名与配方无考据,莫纠结
本来段景诚对苏暖的称呼我想用“暖暖”的,可是想到某企鹅的换装游戏,我退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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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与玉帛
李楚妍手中那片被她紧紧握住的衣料上已经渗了掌心的汗水,她不想也不愿抬头去看所嫁之人,但段景奕已经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手中微微一发力,将她的头抬了起来。
“怎么……楚妍不开心?”段景奕俯下身子,将嘴唇贴在她耳边。
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让李楚妍反感地浑身控制不住一个颤抖,段景奕感受地清晰无比。
他醉意朦胧的眼中立刻化出一道狠厉的光来,猛地伸手一推,将李楚妍按倒在床榻上。
“啊——!”李楚妍惊叫到,“你别这样——松手!”
段景奕阴沉沉道,“原来我的太子妃这么讨厌被我碰啊?”他每说几字,便将身子压得更低,与她贴得更近。
段景奕继而又道,“这样可不好,你可知道这个府邸里等着被我宠幸的女人有多少?新婚之夜你要这样抗拒岂不是便宜了她们?还是说……太子妃在担心为夫的本事?不要怕……”他把声音放到最低,掌心在她的脸颊上开会摩挲,几近呢喃道,“只要你乖乖的,不会弄疼的……”
不等李楚妍再度惊叫抗拒,段景奕已经出手摁住她的了口鼻,另一手胡乱而迅速地撕扯着二人身上的大红喜袍。
太子大婚所着的喜袍是经过上百民能工巧匠之手数日数夜赶制出来,可要毁了它,几个时辰都不用。
李楚妍仰面,两行清泪滑落枕边。
不知是否是窗户没关严实,一阵冷风钻进屋子,悄无声息地席卷而过,桌上原本熊熊燃烧着的红烛瞬间没了跳动的火光。
许久,她涣散的意识才逐渐清晰,那时的段景奕早就穿戴完毕,出门踏入夜色。
李楚妍慢慢蜷曲起来,似乎这样就能掩藏满身狼籍。
段景奕在院中小径上却是整个人身心畅快,脚步也越发轻盈。
心道那老头儿还是有两下子的,果真把他痛苦了这么多年的心事给解决好了。他活了二十余年,若是让身边那群狐朋狗友知道自己直到现在才破了童子身,岂不是要叫人笑话。
他悠哉悠哉地来到一座庭院前。透过拱门还能望见院子里点着的一盏盏红灯笼在向他招摇。
“殿下,”书离走过来,躬身道,“二十位美人,皆是绝色处姬,已沐浴上妆,准备侍候。”
段景奕眯了眯眼,笑道,“你做事向来是周到的,待本太子验货后再来打赏你。也只有书离你知道本王好哪一口了。”
书离谦和一笑,“殿下英姿,自然要在大婚之夜展示雄风,也好叫太子妃娘娘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将来殿下君临天下,太子妃娘娘也好先适应怎样与后宫相处……”
段景奕对此言是十分满意的,他虽面上眉开眼笑,到嘴上却还道,“你小子慎言,父皇可是万万岁,将来那一天的事不要多说为好。”
言罢,他便在书离的恭送下满面春风的踏进了这座满是温柔乡的院子。
媚笑声声,烛火幽幽,只恨不得持续到天明。段景奕在女色这方面,也确实是手到擒来的无师自通。
秦眠所被居禁的院落与此处不远,在半夜睡梦中听到外边传来的笙歌笑语,不免又是一个辗转难眠的不眠之夜。
三日回门,李楚妍用厚厚的胭脂才遮盖住了苍白的面庞,与段景奕同乘一辆马车,全程一言不发地回了李府。
李府今日门庭若市,只因这个回门日也正是她兄长的娶亲之日。
花轿还没有来,先迎来了女婿太子爷,众人不免又客客气气的客套一番,段景奕一如往常地端正了君子的风雅,举手投足间是不是流露对李楚妍的关切。
李楚妍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看到父亲脸上的忙着迎来送往的笑与兄长满面荣光下的疲惫,顿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要她说什么?
太子在新婚之夜对她用强的?可他们是夫妻,这不过是尽夫妻之道罢了。
说他沉迷女色,面上清正实则府邸里姬妾成群?可他是一国太子,有权有势,不止一个女人有什么说不过去?
李楚妍的面色不自觉的差劲起来,直到她发现段景奕正用眼神警告她安分守己时,她是晃过神来,脸上重新堆砌起大家闺秀的标准微笑,同段景奕一起会见众人。
李楚妍对这种大场面是久违了,如今在此又见到了不少昔日里的熟悉脸面,也见到了许多朝中新贵。
她陪同段景奕走到一桌人身边,见者立刻起身恭迎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李楚妍微微意外,“明靛哥?”
周明靛小行一礼,微笑道,“不敢当。如今在下怎敢让娘娘如此称呼。”
段景奕打断道,“行了行了,一家人客气来客气去的干什么。”不再多说,便转身欲走。
李楚妍终是顿了顿脚步,轻声对周明靛道,“我知现在说这个不合适,但交情一场,俏儿身死一事还望你早些走出来。哎对了,孩子叫名字?”
周明靛依旧面带三分儒雅笑道,“暨言,直言不讳。”
李楚妍释然,“如此。好名字。”
段景奕慢慢悠悠走在前头,时不时往后望一眼,眼中隐隐戾气。
没过多久花轿便在鞭炮声中落地,李重阙早就长身玉立地守在府门外,等着新娘的到来。
花轿的红帘被喜娘轻轻撩起一半,喜娘道,“齐姑娘?该下来咯。”
那红盖头下端坐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好似犹豫片刻,才缓缓伸出手来,陪阁的姑娘守在外头扶住她的手,一步步走向李重阙。似乎每走一步都好似摇摇欲坠。
李重阙接过齐思暖的手,并不发一语,只带着他默默地走完所有婚礼该走的章程。
终于拜过天地,本该是新郎引着新娘入洞房的欢闹之际,新娘子却在半路上踩到了自己长及地面的红嫁衣,一下子失去重心,摔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齐家大小姐这该是出了多大一次丑啊。
李重阙赶忙伸手去扶她,可只见地上的人却是一动不动,起不来了。
“这怎么回事?”段景奕是在场所有人里最尊贵的,他都开口了,底下人自然附势,一阵议论纷纷。
李尧不停地对儿子使眼色,李重阙才不得不强行将人扶了起来。身着红嫁衣之人似乎双腿都失去了力气,怎么也站不稳,李重阙触及她身子之时,竟发现她在止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