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淼淼依依不舍的瞅着隔壁哥哥给她的那些新奇小玩意，看了看娘亲，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从此，她身边再无半件像样的小玩意。不是被弟弟霸占，就是被妹妹顺走，娘亲从未对他们说过“这是姐姐的，玩够了要记得还回去”之类的话。
老二就是个鬼精灵，虽然长着和老大一模一样的脸，却一点都不木讷，很会讨爹娘欢心。
渐渐的，她连件新裙子都没有。明明是姐姐，却总是捡妹妹穿剩下的。虽然是双胞胎姊妹，但妹妹说不想看见姐姐穿和自己一样的新衣裙，从此她们的衣裙就不一样了。
而她喜欢什么样式的衣裙，妹妹就抢什么样式的衣裙，就算是娘亲请人做了两件新的，也全在妹妹那里霸着。
娄淼淼心中不满，可还是忍了下来。她想看看娘亲要何时才会注意到她这个女儿的存在。
然而好景不长，爹爹在官场得罪了人被陷害，一夜间从官员变成罪犯。
虽然和娄淼淼的爹交好的官员奋力奔走，却还是没有洗脱罪名，娄家女眷为奴，男丁充军，哪一年老大娄淼淼七岁，比她晚生几息时间的老二也是七岁，弟弟六岁。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变成了帮人家洗粪桶的家奴。
可就在走之前，娘亲拉着两个姑娘哭道：“我们娄家血脉单薄，散尽家财也只够买两个孩子代替你们去充军和做奴婢，弟弟必须走，你们两个今天就抓个阄，谁抓到有字的那张就留下吧。”
娄淼淼呆呆看着母亲旁边的丫头端着的罐子，那是爹爹特意买来装烫的糖罐，知道三姐弟爱吃糖人，他让娘亲也做做。
“呜哇——”同样立在一边的妹妹梨花带雨的哭起来，她的哭声扎心扎肺，一头钻进娘亲怀里抗议，“娘亲，我不要抓阄，我不要去做洗粪桶的家奴！”
洗粪桶的家奴地位有多低下，她们在府院中是亲眼见过的。
“对了，娘亲不是常说要阿姊照顾弟弟妹妹吗？就让阿姊去好不好？让我去，我宁愿死……”一个七岁的小姑娘，懂的可真是不少。
可惜，她的每个字都扎着娄淼淼的心。这一刻，她忽然有些讨厌自己身为长姐这个身份。
不过，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一双水雾雾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娘亲。她从未反对过娘亲说的话和做出的决定，纵使心中千万个不愿，还是沉默着，期待着娘亲能看到她的心声。
这回是娄家的大难关，也是娄淼淼的大难关。然而，她还是不想为自己发声，她还想看娘亲的反应。
恰时，娄夫人也看着她：“淼淼……”娄夫人的眼泪包不住的滚落，娄淼淼见她如此，心中忽然亮了一下，手心手背都是肉，娘亲终究是不会直接决定要她去的。
若真的抓到了有字的布团，她娄妙烟也不会太难受。
可惜，娄淼淼还没来得及开心，娄夫人没说完的话就到了：“你可愿意？娘知道你向来都是最懂事的孩子，但你若是不愿，你可以说出来……”
☆、第388章 爱而不得
“我愿意。”急急打断娄夫人的话，仅有七岁的娄淼淼垂下了脸。呵！娘亲她终究还是没有看到我的心，她从来不知道她的女儿心里有多苦！
视线的余光看见还赖在娘亲怀里的妹妹，对方已经不再哭闹，竟然笑了起来。
“阿姊，妹妹就知道你最好了！阿姊，谢谢你。”娄淼淼感觉手臂被人扯住，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模糊了视线，没看见那个狐狸一样狡黠的妹妹何时到了自己身边。
她眨了眨眼，将最后的眼泪赶出眼眶，定定看着自己这个妹妹。
对方呆了呆：“阿姊？你怎么了？”妹妹像个简单纯良的小丫头般拉着她的手晃了晃，还露出天真无邪的笑来，像绢帛画上走下来的小仙童。
可惜，在娄淼淼看来，她就只是个小恶鬼。旁边的娘亲说，等爹爹出狱了再想办法翻案，到时候就把她救出来……
娄淼淼缓缓推开妹妹的手转身离开，她已经不想相信娘亲真的能懂自己的心了。
那晚，娄淼淼在没人的地方哭了整夜。天亮后，她顶着肿成包子的两只眼睛成了县城里一户人家洗粪桶的家奴，因为她最小，所以总是被其他人欺负。
直到，她在河边遇到那个放马的少年。
那时她在河边洗粪桶，已经习惯那股恶心臭味的娄淼淼手脚麻利，将洗好的粪桶挨个排起来晒太阳。她是“最脏”的家奴，除了洗粪桶外倒是什么活儿都没有，习惯了就会发现干这活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府外玩耍时间。
遇见少年的时候，娄淼淼已经洗了快一年的粪桶。彼时，水草丰茂，河岸湿滑她一个没注意让一只洗干净的粪桶脱了自己的手，被水流冲走。
“啊啊啊啊！粪桶粪桶粪桶！”娄淼淼来不及捶胸顿足，丢开木刷子就沿着河岸跑，一路追下去。
虽然此处水流也不是太急，甚至还有个满满当当的大水塘，可粪桶被冲到水塘中间她也扒拉不回来啊！娄淼淼急的沿着河岸不停走。
这要是给负责送粪桶的人看见，肯定又会告她一顿，晚饭就没了……
娄淼淼委屈的鼻尖发酸，可半点眼泪都没有。她的泪水早就流干了——在娘亲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她一直没发现，身后不远处的小房子一样的巨石上正趴着个人。
那是个眉眼清秀的少年，十来岁的模样，嘴里衔根草趴在大石头上撑着下巴看她瞎跑，时不时还皱着鼻子笑一下。
娄妙烟走了一阵终于消停下来，她咬着唇瓣拧眉看着在水中悠悠飘着的木桶，它时不时咕噜噜翻个身，就像腆着肚子嘲笑娄淼淼。她还就不信了！
娄淼淼三两下扒拉下布鞋，横眉朝水里走去（不脱鞋怕被水冲走，到时候就没穿的了）。
她这副不要命的样子吓傻了少年，直到娄妙烟一个没站稳滚进水里少年才惊然回神冲到水边。可是……这里是下游，她刚才又在上面洗粪桶。
少年心里很是膈应。
“啊——咳咳咳——”河中的少女胡乱扑腾着，一双惊恐的眸子震撼了少年的心。再也顾不上水脏不脏，他一个猛子扎进去，救了人，还顺便捞了粪桶。
娄淼淼晦暗的人生从这一刻开始有了色彩。
只要两人相遇的时候，就有说不完的话。少年帮她一起洗粪桶，和她说外面那些她不曾见过的新鲜事情，有时还会教她骑马。她骑在马背上，少年牵着缰绳在地上走。
娄妙烟从未如此开心过，她常常不由自主的想，娘亲和爹爹他们不曾了解过自己的心中在想什么，而今她遇到了能懂自己内心的人！
因为坚信着，所以她小小的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只要活着就会永远跟着少年。
十岁那年，她听说少年要去学武，慌了。思前想后，娄淼淼决定不顾一切偷偷跟着少年离开，她真的是偷偷跟着的，少年不知道，那户人家也不知道。
罪犯逃走是重罪，娄淼淼这一跑身上背负的就是四条命——她爹、她娘，还有那两个用钱买来的孩子。
然而，她知道他们被处决的消息时，内心竟然毫无波动。他们该死，娄淼淼是这样认为的。她彼时已经跟着少年拜入杂家师门，开始了学武生涯。
娄淼淼是个奇才，学什么都快。她和少年成了真正的同门中人。
她以为，少年是知道自己的心思的。自十三岁那年开始，她渐渐发现自己对少年的感情叫做“喜欢”。不过，她深信少年能明白自己的心，所以，娄妙烟一个字都没提。
直到十五岁时，少年忽然要娶别人她才如遭雷击般明白——他不懂自己的心！
娄妙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整天都在分析当初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为何不懂自己的心。以前……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想到衣带渐宽，她给自己这样的答案：以前懂她的心，现在不懂了。
是那个夺了他心神的女人的错！娄妙烟提剑杀了准新娘子，却没换回心上人的爱，她只换回了对着自己的剑。
“我从未对你有爱慕之心，我是把你当妹妹看待的！你如今怎么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你到底在想什么？！”他红着眼吼她，像失去伴侣的独狼。
娄淼淼悲怆的笑起来，他终究不懂自己的心！
就算一直在身边，就算她在心里将他爱到骨子里，他还是一点都没懂她的心思。早知道会这样，干脆把他绑在自己身边算了，那样他就不会遇见那个女人。
娄淼淼叹了口气：“怎么，要杀我吗？”
“娄妙烟！”他一脸痛苦的看着她，喊着她给他说的虚假名字。可是，娄淼淼的心里却没有半分波动了，这场爱，死在两人拔出来的剑上。
他最终没有忍心杀她，但也带着那个女人的尸体消失的无影无踪。
娄淼淼彻底成了娄妙烟，爱而不得，不被人懂。是最诛心的事！她在心上落下枷锁，开始了黑市上血腥的杀手之路。
☆、第389章 不必手软
“力二哥，我要你帮我杀了对面那个女人……杀了她！”娄妙烟的眼睛陡然恢复精神，所看之处正是抱着白鹰遗体的陆浅。力拔山怔了怔，却没动。
娄妙烟不见他行动，疑惑的偏了头：“力大哥？你方才不是说要杀了他们吗？这是怎么了？”
她将自己的心锁了这么多年，但一起在黑市做杀人生意的几个人却没几个知道她的过去。仔细算来，其实也就只有力拔山一个。
而他正是当初将小玩意全都给她的那个隔壁邻家哥哥。他几乎知道了她全部的事情！
因为她家出事后，他也偷偷跑到河边看过她洗粪桶。知道她和那个少年的事，也知道她偷偷离开去了哪里，还知道她家人身亡的消息。
他跟在她和少年的后面拜师进门，成了杂家的一个弟子。
可娄妙烟从未拿正眼看过他，在她看来，即使他说出了她的过去也代表不了什么。这些年，不管是别人给她的，还是自己到她身边的她都守不住。
守不住东西，也守不住人。
遇见高渐离的时候，娄妙烟心里颤了一下，静如死水的心又活了。她心里想的人很少，所以她清晰记得高渐离的一言一行，他的身影，还有那令人倾心的浩然正气。
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她看中的人，身边竟然早早就跟着一个女人！
娄妙烟这回干脆四处调查，做足了准备想把他困在身边。可却没想到高渐离竟然来个鱼死网破！眼看着连自己也要搭上这条命，她怎么甘心？！
“妙烟，别在意他们了！我带你去治伤，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我不会让你受伤了，不会了。即使要杀，也要先保住性命啊！”力拔山心疼的胸口都快裂开了。
他一路追着她走来，看着她坚强、她失去理智，她哭、她笑……就是不想看到她死！
娄妙烟冷着脸咬牙：“怎么着，也要杀了那个陆浅，杀了他最尊敬的师父师娘，杀掉他最亲近的师姐和师姐夫！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他……”
“好、好，杀！”力拔山转脸瞥了我这边一眼，横眉道：“分散战斗，先杀那个女人！”
诶？！我察觉自己的眉梢抖了抖，此刻他们的人已经没剩几个了吧？分散战力真的没问题？不过，既然要打，小娘我自然也是奉陪的。
毕竟是难得的实战机会啊。
眼看着围攻高渐离的人立刻分出连个转向我这边，我立刻提气急速后退，仿佛平滑过水面般到了屋檐下！将初雪的遗体放在竹子编成的廊上，我一脚踩着廊边的木柱高高跃起。
明晃晃的利剑立刻削过我刚才站的地方，两人没想到我会忽然跃起，抬脸看过来时少不了惊愕。
不过，小娘我并没有留出多少惊愕的时间给他们。落地时，我直接抓起死去的人掉在地上的剑，转身挽出剑花挡住他们的攻击。额，以一敌二也不是很难嘛。
我凭借自己学的行云流水的轻功，力度虽然比不过他们身法却快过两人不少。和我闪来闪去的攻防相比，两人就显得略笨拙。真不知道是怎么围住高渐离的……
不过片刻就放倒一个，那人看着我插进他喉咙的长剑，眼珠子动了动，砰地倒地！
想着方才他们看我的眼神和要我命的样子，小娘我是一点都没手软。
“哼——还想要我的命？以为我是那些被你们轻松杀掉的飞禽走兽啊？”我冷笑着凌空一脚踹在他胸口，对方倒下，利剑从他的候间退出来，带出一线喷薄的血。
就要冲上来的剩下那人顿时脸白了。
“你怎么一剑毙命？应该让他们慢慢的死！”高渐离听似略带责难的声音传来，我对面的人脸色又白了几分。我总算知道为何他们可以包围高渐离了，感情是人家故意要慢慢杀他们的。
我知道自己自从围剿横公鱼之后，进步神速。但这些人连我都打不过，是怎么绑走高渐离的师父师娘他们的？
“不打了！我不打了！”就在我朝对面的人横剑时，他忽然普通跪在我面前。手里的剑也滑落在地，其他人听见他的喊声也全都弃了手里的兵刃求饶，“我们带你们去救人，但求放我一命！”
此时，仅剩下三个人而已。
高渐离那边也停下打斗，之余一地还未完全死去的人的残喘声。这三个人再也打不下去，应该就是被这场景给吓的……他们是杀手，算是心硬的了。
可还是扛不住看着满地的残肢断臂和哼哼声，死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着自己一点点死去，还是几位残酷的方式。
此时的他们连咬个舌自尽都办不到，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又不能立刻死。能让高渐离从剑客变修罗，这娄妙烟也委实是个“人才”。
“过来，全部蹲在这里，双手放到背后！”我瞥了娄妙烟一眼，朝几人挥挥剑尖。
小龙还没回来，我要把他们绑起来，带着去救人。高渐离也靠过来，他一边注意帮我压制这边的三人，一边警惕着力拔山，不让他有机会救走娄妙烟。
绑架他师父师娘，还想用狠毒的手段对付他们，她也算是活到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娄妙烟忽然崩溃大笑，握住腹上的剑柄用力一横，死了。她身边的力拔山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抱着她的尸体嚎嚎大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