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算出你将来的命数了吗?”
“我从不算自己的命,但我算过您的命。”
“是什么?”
“天理昭昭,善恶有报。各自看人咯。”
“天底下若真是善恶有报,缘何,还有那么多冤假错案?”
“所以,看人咯。”
“呵呵。”张曦云一声低笑,“不打扰先生雅兴了。”
宋问:“恭送。”
张曦云复又坐上马车。
两手交握,手指敲着自己的手背。
后面身影渐渐远离。
他发现他试探不出宋问的态度来。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为何这样肯定?”张曦云想想,总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问道:“你确定,已经处置妥当了?”
侍卫从怀中拿出半张残纸:“亲眼看着烧干净的。”
张曦云点头道:“不错,是王粲的字迹。”
侍卫道:“看来他并没有主人想的那样聪明,您是多虑了吧?”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能猜得到我的心思。”张曦云仰头笑道,“官场可比他们这些毛娃娃以为的,复杂的多了。”
“自然是比不得的。”侍卫问道,“主人方才为何不指出来?”
张曦云闭目笑道:“让他再高兴一会儿,又有何妨?他如今有多得意,届时就该有多窘迫。”
云深书院的学子,听闻她的消息,纷纷冲下院来。
在熟悉的茶寮里,找到了宋问。
宋问方送走张曦云,便迎来一大波学子。
“先生!”李洵快语问道,“您今日真去了大理寺?”
宋问道:“如果我去的那个大理寺是真的,那应该是真去了。”
李洵被她还是不着调的回应给弄急了:“先生!您为何不与我商量一声!”
宋问嘬了口茶,点头道:“既然我意已决,最多就是告知你一下。你看,你现在不也知道了吗?”
冯文述也是急道:“怎么?你们究竟在密谋些什么?”
梁仲彦道:“郑会的案子,您是怎么牵扯上大理寺的?您还真的说了就去啊!”
“这街头巷里都在传,您到底是做了什么?”赵恒道,“还有先生,这几日您究竟是去哪里了!”
众人:
“先生!”
“先生!!”
宋问被嚷嚷的脑壳疼。
孟为一拍桌,喊道:“先生,您这也太高调了!”
“高调?”宋问摸着脸羞涩道,“低调是什么?我天生不凡!”
“诶,大家都别说这些了。”冯文述打断众人道,“先生,您既然来了书院,为何不上去啊?”
“就是啊先生,我们可都在等您呢!”
宋问试探道:“傅助教的心情好吗?院长呢?”
“哦,您担心这个啊?”冯文述道,“学生已代您请假了。说是身体抱恙,要修养几日。您再不回来,我们也要瞒不下去了。”
宋问感动道:“冯文述,做的好!”
冯文述:“先生也要给我个满分吗?”
“这个靠做梦。”宋问脸色一收,道:“满分多了就没有满分的独特性了。是吧孟为?”
孟为挺胸:“不错!”
众生纷纷眼红:
“去你的!”
“闭嘴!”
“得了便宜卖乖!”
“行行行了。”宋问道,“你们现在是谁的课?”
孟为:“就是您的课啊先生,只是您不在,傅先生叫我们先背着诗经。”
宋问一挥手道:“那先回书院再说。”
一群人便拥攘着回去。
林唯衍提棍跟上。
躲在孟为的身前,借由身形也顺利混了进去。
久违的学堂生活。宋问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听他们做了一番近日来的总结汇报,然后大力表扬了他们。
再是对他们的案子做了些提点和修正,一课的时间便结束了。
宋问找了个时机,和李洵单独聊聊。
她将纸张赛到李洵手中。
李洵下意识的想打开看,宋问在旁咳了一声。
李洵方反应过来,匆忙塞进怀里。
宋问挤眉弄眼道:“你懂的~”
“这……”李洵几近崩溃道,“先生,能给学生说个明白吗?学生真是糊涂了。”
“这说来,就有点话长,我改日再跟你说。”宋问道,“你拿给大理寺卿后,记得把我的那份给毁尸灭迹了。那是我自己做的。”
李洵道:“明白了。”
御史台和大理寺,如今同是反国师联盟战线。
换一份证据,哪怕张曦云会起疑,他们只要咬死,是宋问当日呈上来的证据,他也是无计可施。
何况他怕是要被这样预想不到的情形给弄懵了吧。
两日后,大理寺着重查证礼单一事,有了些许结果。
大理寺卿雷厉风行,手腕强硬,进展迅速。
原本已经安心下来的付少卿,忽然发觉势头不对。
接二连三,礼单上的名单竟然都是对的。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无力阻止。
只能将传回消息国师府。
告诉他真的礼单如今就在大理寺,请他尽快抉择。
张曦云听闻,摇头道:“不可能,这决计不可能。”
身旁侍卫闻言色变:“属下是亲眼看着它烧毁的。而且纸也是从礼单上撕下来的。真的那一份,理应不在了才对。”
张曦云匆忙去摸胸口。
掏出那张满是褶皱的纸,铺平在桌上。
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道:“这是王粲的字迹没错啊。莫非有人能临摹到,连我也看不出来?”
可能性是不大的。
他还未见过谁有那样的本事。
本该烧掉的礼单如今在大理寺卿手上。
那么本该在大理寺卿手上的假礼单,如今又在哪里了?
答案已是呼之欲出了。
侍卫试探道:“莫非……是偷梁换柱了?”
张曦云:“如若不然,还能如何?”
问题便是,究竟是在何处被换了。
张曦云扭头,冲回自己的书房。
在中间四处张望。
一切熟悉的摆设,都没有移动的痕迹。
来到自己的桌案前,用手比划了一下距离。
也都维持着原样。
他不相信若是有人来府中偷,能做到这样天¨衣无缝。
重要的是,那封礼单,他在交给孤烟之前,是摸过的。
上面有他做的印记没错。
谁又能这样的心细?连几道细小的划痕也能记住?
张曦云问:“若是有人进来,你能发觉吗?”
“自然!”侍卫立马道,“纵是一只猫经过,属下也必然能察觉的出。”
于是张曦云将在府中被盗的可能,从脑海中划除。
唯一剩下的……
张曦云咬牙道:“付少卿叛我!”
侍卫在一旁低下头。
不对,应当是没有机会的。
毕竟礼单是经过他的手被烧。
只是他不能说。
张曦云此人素来多疑,他断然不会引火上身。
“宋问,难怪宋问当日是那样的表情与态度。他早已猜到,所以才如此气定神闲。”张曦云直起身,眯着眼沉思道:“他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连我的人,也能策反?”
侍卫没有说话。
张曦云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张兆旭。
张兆旭结舌道:“父……父亲?”
第40章 自作主张
那边大理寺的案情尚在梳理中, 御史公与大理寺卿忙得不可开交。
查出了一部分,另外一部分, 却因为时日太久, 无从考究。
要将礼单上的明目都整理清楚, 恐怕还要些功夫。
虽然大理寺原本的任务,应当是调查王粲的死因。
但此刻谁还管这事儿?
两年已过,是是非非都已说不清楚。
当年的证据, 更是已经无从寻觅。
拿谋害王粲的罪名去套张曦云, 是行不通的。
他在朝三十余年,与朝中百官关系盘根错节。
树倒猢狲散。也只能是拿贪污受贿的名头, 让他先吃一瘪。再步步慢慢来。
可谁知, 张兆旭竟投案自首来了。
道收贿之人是他, 他顶替了父亲的名义, 在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如今形迹败露,他不敢隐瞒。求情大理寺将他关押审问,他会坦白一切。
大理寺内众人顿时有些懵逼。
这还怎么搞?
这日, 唐毅穿着便服, 站在宋问的院外。
在走与不走之间挣扎许久。
坐在树头的望风少年林唯衍看得实在心累,替他做了决定,对着下面喊道:“宋问,三殿下找你!”
“哎哟?”宋问在后庖中, 放下锅铲,有些受宠若惊道:“三殿下也会主动来找我?今日的黄历是翻红了吧?”
唐毅扭头就走。
林唯衍打报告:“他跑了。”
宋问随手拿了包东西冲出来,喊道:“留住他!”
林唯衍在上面大声复述道:“他让我拦住你!殿下您听见了吗?”
唐毅忿忿咬牙, 再转个方向,自己回来了。
尊严。
为了他的尊严。
宋问这人简直是岂有此理!
宋问看见唐毅一脸不情愿的模样,有些乐呵。转头对着人批评道:“我说的是留住他,不是拦住他!你不要随意更改我的措辞,这其中的含义完全不一样的好吧?不能体现出我对三殿下的尊重。”
林唯衍望天。
宋问举起手里的小包,然后翻开油纸,诱惑他:“请你吃东西,来嘛。”
唐毅将信将疑的走过来。
宋问送到嘴边自己咬了一口:“特别好吃!”
唐毅:“……”
真特娘的是够了!
究竟是什么意思!
“里面还有。”宋问对着院口大喊,“小五,上饼!”
小五便端着一托盘用油纸包好了的东西出来。
林唯衍跟着跳下,拿了一个。
三人各自咬了一口,嚼吧嚼吧。
宋问:“怎么样?”
两人点头:“还不错。”
三人拿着个饼,坐在门口安静的吃喝。
场面一时非常和谐。
唐毅吃完了,回味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
“手抓饼。”宋问道,“方便不方便?出门可随身携带,不脏手,不耗时。好吃又便宜。”
林唯衍对着她真诚道:“那我可以每天出门。”
宋问:“去你的!”
于是林唯衍又伸手拿了一个。
宋问翻着油纸,欣慰道:“我决定在商铺里卖这个。顺便再卖些其他的。这样大家可以边吃边逛,又老少咸宜嘛。生意一定好。”
“是不错。”唐毅才想起来,“你那些铺子都租出去了?”
“没嗷!所以才打算自产自销嗷!”宋问捂着心口痛道,“哎呀,这户部尚书怎么还不找我呢?”
“户部尚书?”唐毅大惊道,“户部尚书如今是宋太傅兼任,日理万机,如何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来找你?”
宋问:“……”
宋问拍额头道:“最近听见的都是什么太子殿下少将军,还有国师和各种尚书各种公,一不小心就弄混了。”
唐毅:“……”
宋问:“说到国师,他最近怎么样了?”
“说到国师,你到底做了什么?”唐毅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问道:“你是如何把真礼单交到大理寺卿手里的?你又是如何确定自己手里的是真的?”
宋问道:“如果你我手里的不是真的,那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是于事无补了呀。”
唐毅:“你这分明不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它须得是真的,与它真的是真的,是两件事。”
“这两日已经有好多人问我这个问题了。”宋问笑道,“可能是天意吧。事实证明,它的确就是真的呀。”
唐毅听她装傻充愣的将话题推搡了回来,不满道:“你不愿说就罢了。何必神神叨叨的唬人呢?”
宋问道:“其实知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替人保守秘密,是一件不快乐的事情。”
唐毅听她这样讲,就知道她真的做了什么不能言说的事情。便没有再追问了。
宋问随口问道:“如何?大理寺那边查得怎样了?”
“查?”唐毅道,“他自己全供出来了。”
宋问大惊:“你说谁?怎可能?”
唐毅道:“张兆旭,他去自首了。查也不用查,他供认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