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干脆道:“我去了!”
随后便冲出了门,唐毅只来得及抓到她的衣角。
唐毅思前想后,悄悄跟了出去。
在宋问的莫名神情的凝视中,躲到了门后。
小五:“……”
宋问:“……”
小五那个机灵劲,当即明白。眼神都没再往门后瞟过一眼,直接走了。
侍卫掀开马车的车帘,张曦云走出来。
宋问作揖道:“叫国师久等。宋某方才听着还不信来着,所以没理会。哪想到国师会纡尊来这等简陋之地。”
张曦云站在马车前,眼神往里一瞥:“跟在你身边的少年呢?”
宋问:“原来是找他来了。这人不讲规矩,莫非是哪里得罪您了?”
“前番回去才想起,原来是故人之子,难怪看着很是亲切,所以再来问问。”张曦云点点头示意,“叫他出来吧。”
宋问心猛得一跳,强装镇定。
在否认与猜测间辗转来了几遍,握住自己的手道:“故人之人?国师哪儿听来的谣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父母为谁,不过运气好,得天垂怜,才活到了今天。如何会与国师您这样的人物有关联?”
张曦云:“他为何不敢出来呢?”
“这有何不敢的?”宋问回头喊道,“林十两,出来!”
“哟,瞧我!”宋问拍手懊恼道,“国师里面请。”
张曦云便往前走了两步。
唐毅:“!!”
唐毅从门后伸出一只手,恶狠狠的捏成拳。
张曦云只是进了门槛,并没有进去。
林唯衍从屋内走出来。站在宋问身后,定定的看着他。
张曦云点点头:“是你。真是大了。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林唯衍:“白吃白喝。”
“我与你父亲乃是故交,既然见到你了,理应照拂你。若有什么疑虑,你尽管来找我。我也可以给你排个安生的差事,保你往后无虞。”张曦云对他道:“你回京城,当不只是来看看的吧?”
说得这么好心,宋问很想叫林唯衍真应下来给他添添堵。
林唯衍点点头,道:“还要走走,坐坐,吃吃,学学。”
张曦云:“……”
宋问欣慰点头:“这孩子,长的太好了。实诚,起码饿不死自己。”
张曦云又问:“学的什么?”
“学聪明。”林唯衍道,“不过我已经很聪明了。”
“你回京城,就去偷刀,是为了什么?”张曦云笑道,“说来当年抄家的时候,林青山的宝刀破锋就不见了。陛下原本还想赏给太子的,这库中一清点,发现不见了。”
林唯衍面不改色道:“宫里还会遭贼吗?和我说做什么?总不会跟我有关系吧?我想我当时还不会飞。”
那小表情,真是淡定极了。
宋问意味深长道:“天底下什么没人偷?只是笨人靠抢,聪明人靠骗。偷也偷的让你发现不了而已。”
林唯衍:“良心过不去。”
宋问:“那就不要了呗。良心又不值钱。”
旁边侍卫听得怒起,宋问却也是不客气。
今日来阴阳怪气的说一顿,谁知道要做什么?
侍卫道:“宋先生也是这样教学生的?”
“因材施教嘛。”宋问道,“对个要砍自己脖子的人讲良心,有什么用呢?宋某又不是个傻的。”
张曦云手一扬,示意侍卫别再多说,然后道:“先前的确是我失敬了,宋先生怪罪也无妨。只是当时你我立场不同,又有诸般误会。想先生如此聪明,应该理解才是。不然,孤烟,给宋先生赔罪。”
“言重。”宋问就坡下驴道,“也没放在心上,说出来便痛快多了。”
孤烟看她不顺,还是抱拳道:“抱歉。”
宋问无声的呵了一声。
“破锋的去处,我以为你们会想知道。所以才特意过来一趟。”张曦云偏头,看着林唯衍:“原来是我想多了吗?”
宋问道:“国师若是真的念及旧友情分,为何不直接送过来呢?”
张曦云:“若我去要,他肯定不会给我。你们要真想知道。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指条明路。”
宋问躬身道:“求教。”
张曦云手指点了点:“和你是本家。”
和宋问是本家。
天底下姓宋的人千千万,但能和当年林青山有关系,恐怕只有一个宋祈了。
宋问直起身,笑道:“国师莫不是在……消遣宋某吧?这玩笑可不大好玩。”
“我若想害你,简单。”他指着林唯衍,说道:“当年造反案,前前后后牵扯了五千多人。杀的杀,贬的贬,罚的罚。长安城里,是如何的腥风血雨,你恐怕是不知道。当时嘛,只要些许风吹草动,就可以要人命了。没有一个是放过的。如今陛下身体不好。最恨有人会欺瞒他。”
“宋某向来小人之心。毕竟惜命嘛,谨慎总无大错,倒不是恶意揣度国师。”宋问道,“国师好意相告,我等清楚了。”
张曦云道:“信不信随你们。总别说,我逼你们。”
宋问施礼。
张曦云很识趣的转身,上马车,而后走了。
林唯衍看向宋问,中气十足道:“刀!”
唐毅从门后出来,严肃道:“不成!张曦云哪有这般好心,会来告诉你们实情。”
宋问“嗯嗯”的附议点头,揪着林唯衍的衣领进去。
“太傅拿将军的刀做什么?”唐毅跟上来,急道:“你别被他骗了。”
“他说了什么,是不是骗我,是他的事情。如何分辨,是我的事情,不然脑袋岂不白长了?”宋问道,“殿下这么担心,不是不信任他,而是不信任我。”
唐毅:“这与信任无关!张曦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你方才说刀架你脖子上?他当初要杀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还没来得及想呢。”宋问眨眨眼一脸钦佩道,“果然还是殿下想的深远。已经想到那么后面了。”
唐毅几乎要咬破自己的舌头:“你还奚落我?”
宋问喊冤道:“殿下您真是想太多了。我就是性格温吞,行事不喜欢考虑后果,又不想骗您而已。不然你选一个,我找个借口?”
唐毅怒了。
怎么就他一人急?
抓着林唯衍道:“你信吗?”
“我信不信无所谓。”林唯衍指着宋问道,“我相信他。”
唐毅抓狂道:“你相信我!”
林唯衍在两人中间环视了一会儿,而后决定道:“我还是相信他吧。他命长。”
宋问感动道:“谢谢群众的信任!”
唐毅内心狂啸。
这两人太难琢磨了,他觉得自己都要逼疯了。
唐毅跟着宋问道:“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宋问摸摸下巴:“我就是觉得,他闲的蛋疼,亲自过来骗我两句不成?”
唐毅气道:“这不效果很好?你不就信了?”
宋问无辜道:“我可没说我信啊。”
唐毅:“那你有本事别去!”
宋问很顺畅的接道:“诶。”
唐毅看她表情就知道,诶个什么,这人又是在敷衍他。
敷衍即将成为他此生最为痛恨的事情。
唐毅拍腿,沉痛道:“你做人一点都不真诚。”
宋问:“……”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
“组织接受批评。”宋问同情的搭上他的肩膀,“我说了我一直在通往真诚的路上,虽然……距离有点远。”
第56章 夜访太傅
唐毅被这两人无关紧要的态度憋的窝火, 火又偏偏发不出来。
因为对方压根就没想和他吵, 只是不软不硬的应着。
以唐毅对宋问的了解, 只要对方冷静过后,或是忽然闲了没事, 就一定会去的。
那可是太傅府。
得罪了太傅,几乎就得罪了半朝的文臣, 以及大半的百姓。
他一介布衣书生, 究竟是向天借了几个胆?
看宋问吃的欢快,唐毅不禁更气了。
一半是气自己, 替这人瞎操心什么。
宋问悚道:“殿下, 您眼神中带着的杀气,能否先收敛一下?”
她吃的压力很大。
唐毅呵呵一声。
他倒还想再加重一点。
林唯衍给他夹了一筷子:“吃。”
唐毅很有志气道:“不吃了。我回去了。免得叫你们生厌。”
“岂会。我若讨厌殿下, 又怎会巴巴的去找你呢?”宋问低头大声叹道,“我主要是怕自己影响了殿下的食欲。如今看来的确是的。”
唐毅转身离开。
张曦云的马车慢慢驶远。
坐在车辕上的一名侍卫,终于耐不住问道:“主人,为何要将此事告诉他们?”
旁边的那位目不斜视,远望前方。
张曦云睁开眼, 笑道:“你就是这一点不如孤烟。他就算有好奇心, 也决计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因为好奇心很要命,它可以被利用的地方太多了。”
侍卫道:“属下的确比不过师兄。”
张曦云道:“我只是让他明白,我知道刀在他那里, 但是我不说。这是他的把柄,因为他当初动了私心。但这样一点小小的私心,陛下不会在意。就像陛下当初放过了我一样, 也会轻描淡写的放过他。”
宋家名门士族,历代为官。
宋祈在朝五十余年,公正清明。圆润而不圆滑。半个多朝堂的人都受过他的点拨,还有许多寒门就是他提拔上来的。根基,人脉,声望,都不是他能比的。
何况太子今后,还要仰仗宋家。
不是天大的错,陛下都不会去动摇这根大树。
不过一把剑而已,十年都过去了,他可以无数个借口去推脱,能怎样?
侍卫意会片刻,询问道:“主人是想,让他明白您的好意?”
张曦云道:“好意?哈哈,整个朝堂上,几人会相信别人的好意?何况是太傅那样见惯风雨的人,岂会将这样一点小事放在心上?真正可靠的只有利益。”
与剑扯上关系,不能将他怎么样。
可与林青山的后人扯上关系,却容易叫陛下心生芥蒂。
林唯衍只有活着,才能成为一个把柄。
这个把柄,就是一把利剑。他可以刺向任何人,任何对他好的人。
宋祈当年力保罪臣之子,怕就是他一生中最荒谬,也最任性的一个错误。
张曦云总算松了口气:“不知道他近两年在想些什么,越来越琢磨不透了。若是他不仁,我也只能不义了。”
侍卫了然的语气道:“如此一来,便在主人掌握了。太傅不敢轻举妄动。”
张曦云淡笑着摇了摇头,复又闭上眼。
他们做许多事,设了许多圈套,多数情况下,并不是为了想杀谁,或是想威胁谁。
而是只有这样,才是在这诡谲的朝堂风云中,获有一丝心安。
恰恰相反。施恩,比树敌要好的多。
多数情况下,他不愿意去得罪任何一位同僚。何况是宋祈。
没有一刻是太平的。他就是这样才走到今天。
宋问吃饭的时候,唐毅走了。
宋问吃完的时候,唐毅回来了。
唐毅黑脸道:“你现在想去做什么?”
宋问:“……运动运动?”
唐毅:“运动去哪里?”
宋问露齿笑道:“原本想运动去您府邸的,如今看来还是继续内部运动就好了。”
唐毅就在原位坐下了。敲着扇子,环顾四周
宋问坐到他对面:“……你不会想靠着这样阻止我吧?”
这未免也太不了解她了。
“我只是想说,你们如果去,那我一起去。”唐毅道,“真出了事,太傅或许会看我三分薄面。”
别人的三分薄面那是谦词,唐毅这三分薄面那真是……
宋问还是不忍心打击他这积极性的,便道:“多谢殿下。只是我没打算被抓着,也还没打算要去呢。”
“你考虑吧。”唐毅无所谓道,“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宋问:“……”
看来唐毅真的对她还是有一个深刻认识的。
“先不说去不去,就算是去,您也不能跟着。”宋问摸摸额头,说道:“人多没好处。人多拖后腿。”
唐毅:“那你别去,我好歹还学过武,你去了才是后腿。”
“你们都是后腿。”林唯衍不屑道,“我自己去。”
“如果我都算后腿,那你们俩整个都是巨型称砣吧。”宋问怒道,“每天都在自找麻烦!”
三人为了各自的尊严,杠上了。
小六过来沏茶,提醒道:“少爷,您怎能和殿下说这样的话?”
宋问扬手道:“来,六。给三殿下清个房间出来,他说要住这儿了。可能得住好些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