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轻轻摇了摇头：“我的身体自己知晓，没有几天的活头了。只是，我便是要走也要清清白白的走，总要看到和离书，我才能安心。”
闻言，沈泽点点头：“姑姑放心，我一定帮姑姑讨一个公道。”
这么大的事，自然是不好瞒着蒋家的。沈泽一边派人去给蒋家送信，一边去了趟知府衙门。
一个时辰以后，他顺利的拿着李有才签字盖印后的和离书并李家赔偿的八千两银票回来了。这个时侯，蒋氏的大哥蒋老爷已经接到了消息。
当他赶到沈家，看到病入膏肓的妹妹时，也是悲痛欲绝，一个劲的埋怨自己：“都怪我啊，当初就该拦着你不让你再嫁的，都是我的错啊。”
蒋氏虽然虚弱，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安慰哥哥：“哥哥不必自责，这都是我的命罢了。”说完就一个劲的咳嗽起来，徐妈妈连忙上前帮她捶背，沈汐拿出自己的帕子爬到床上亲自帮母亲擦嘴，却不曾想，洁白的帕子上竟然沾染了鲜血。沈汐虽然年幼，但也知道这不是好现象，不由的大哭起来：“娘，你这是怎么了？娘亲，我不要你有事。”
一直在边上照看的澎大奶奶见蒋氏似是不好了，怕吓到沈汐，便哄道：“汐姐儿乖，嫂嫂找大夫来给你娘亲看病，你出去找你侄女玩好不好？”
谁知一向乖巧的沈汐这次却是一点也不配合，使劲的抱住蒋氏的胳膊不撒手：“我不走，我不走，我哪也不去，我就要呆在娘亲身边。”
蒋氏咳了一阵后反而觉得胸口好些了，她喝了一口徐妈妈递过来的参汤，又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便微笑着揽过沈汐：“好，汐姐儿就呆在娘亲的身边，娘亲还有话要和汐姐儿交代呢。”
说完，又转头问徐妈妈道：“奶娘，我让你拿的东西你都拿过来了吗？”只见徐妈妈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一会后抱了个大盒子进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伤逝
蒋氏看到盒子后，悠悠的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李有才肯不肯写和离书？”
闻言，沈泽赶紧从袖子里拿出一摞纸出来，说道：“刚才忘了说了，姑姑的和离书我已经拿到了。另外还有李家赔偿的八千两银票，姑姑请收好。”说完，便递给了徐妈妈。
蒋氏从徐妈妈的手里接过和离书，看到上面李有才的手印，微微笑了一下：“这下，我便是走也走得安心些了。”
说完，又打开徐妈妈拿进来的盒子，只见里面放了一些票据和几样金银之物。她对着众人说道：“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怕事不成了的。如今，趁着大伙都在，就将后事安顿一下。”众人闻言都露出了悲痛之色，只是不好十分表露出来。
她首先看向了沈泽：“泽哥儿，我知道你是个厚道的，我走之后，汐儿就交给你了。这个盒子里是我藏起来的一些儿东西，没有被李家搜到。我嫁妆和汐儿私产里的田契地契银票都在这里面，另外还有一张二百两的金票是我的私房，加上你拿回来的这些，都交给你收着，将来用作汐儿的嫁妆。听说你定亲了，也没来得及见见那位林姑娘。这里有一对羊脂玉的镯子还算拿得出手，你帮我送给她，算是我的一点子心意。汐姐儿以后少不得要麻烦她照看。”
接着她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金项圈和一对赤金镶翡翠的缠丝镯子递给澎大奶奶：“自我嫁到沈家以后承蒙大奶奶多番照顾，这点子东西就当留个念想，还望莫要推辞。”澎大奶奶原要推辞，又怕蒋氏心里会有所不安。于是便接过东西，擦擦眼角的泪珠说：“姑姑放心，汐姐儿这里我必定会多照看几分的。”
最后，蒋氏又拿出一个荷包递给自己的大哥：“这里面的东西也给大哥留个念想，以后要多多爱惜自己。”蒋老爷见荷包很轻，以为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便也含着泪收下了。
蒋氏最后摸摸女儿的头说：“娘亲的汐姐儿以后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这里面剩下的都是给我的汐姐儿的，你要好好收着，以后，要听哥哥嫂嫂的话，不要淘气，知道吗？”
沈汐还有些懵懂，听了母亲的话只知道点头。
见女儿这样乖巧，蒋氏欣慰的笑了笑，又指着王妈妈说：“王妈妈是我的奶娘，她跟在我身边多年，自己也没有子女。我原说要给她养老的，如今怕是不成了，以后就还让她跟在汐姐儿身边吧。”
见沈泽点点头，蒋氏才放下心来。转头看到女儿明亮的双眼，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汐姐儿乖，娘亲要去找你爹爹了，不要哭，你一定要做一个快乐的小姑娘……”话音未落，手就垂了下来。
沈汐还在好奇娘亲怎么一下子就不动弹了，其他人见情形不好，赶紧上前查探，然而蒋氏已经没有了气息。顿时，众人无不痛哭出声。
“王妈妈，娘亲怎么不动了？”沈汐奇怪的问，王妈妈一下子抱过沈汐痛哭起来。
可怜蒋氏，年纪轻轻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只是人既然已经走了，后事自然就要操办起来。只是她终究已经是改嫁过了，沈家再去操办她的后事终究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好在蒋老爷被妹妹的死给刺激到了，一改往日温和的作风。强硬的将蒋氏的遗体运回自己家里，做了一场盛大的法事，将妹妹葬到了蒋家的祖坟里。
沈泽的小厮回京给沈泽带着东西，顺便将消息送往各处。悠然少不得备了些奠仪和两双鞋子让沈家下人给带回金洲。
待沈泽将一切事务都料理妥当之后，已经是将近四个月以后了。沈泽上次离开京城的时候还是酷暑难耐的七月初，如今再回来却已经是寒冷的十月底了。
京城刚下了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雪，厚厚的积雪不但减慢了马车的行程，也给赶路的人增添了几分寒意。
王妈妈给沈汐紧了紧她身上镶着银狐皮的织锦斗篷，又伸手摸了摸她手里的手炉，觉得温度还算热乎。只是看到沈汐有些瘦弱的小脸，还是忍不住的问：“姑娘，你冷不冷啊？要不要再给你换些木炭？”
沈汐摇了摇头：“嬷嬷，我不冷的。这斗篷和棉袄可暖和了，倒是嬷嬷你穿的单薄了，怎么没加一件披风？”
王妈妈摇摇头：“在这车上不冷，待会下车的时候我再穿上。看来，这林姑娘是个心思细腻的，早早的就想到了前头，备了这许多大毛衣赏还有这手炉什么的让人给送到金洲。若不然，便是知道京城更冷些，我们怕是也备不了这么齐全的。林姑娘以后会是姑娘的嫂嫂，姑娘以后见了她可要尊敬着些才好。”沈泽的人品王妈妈是放心的，只是女孩子还是会长在内宅。原先不知道沈大爷的未婚妻脾气秉性如何，但是自蒋氏过后，沈汐已经收到了两三次林悠然托人送来的东西。大多是些衣物首饰一类的，听说都是林姑娘自己做的，每件都做工精致，颜色素雅又不会过分寡淡，用料都十分上乘。像沈汐身上的这件银狐斗篷，便是蒋氏在时，也不一定舍得用这样好的皮子给一个小孩做衣裳穿。听闻这位林姑娘不过是丫鬟出身，家境一般，难得人家这样大方厚道。
正在王妈妈胡思乱想间，马车在一处宅子门口停了下来。家里的下人们早就得了信，都在门口等着呢。见到大爷回来了，连忙出来迎着。沈泽不惯坐车，一路骑马而来，饶是穿的厚实，身上也已经冻的有些僵了。门房知机的上前接过缰绳将马牵到马厩里喂料去了。
端砚机灵的拿出一个手炉来奉上：“大爷冻坏了吧？先拿着这个捂捂手。”沈泽接过来略微暖了暖手，又将手炉塞回端砚手里。然后来到沈汐的马车前，掀开车帘笑着说：“汐儿，咱们到家了，来，我抱你下来。”
说完将沈汐一路抱着进到了前厅里，屋子里烧了地龙，温暖舒适，一进来兄妹俩都觉得暖和了不少。沈汐终归还是个孩子心性，进来后便不住的打量周围。
与金洲宅子的小巧玲珑不同，京城的房子要大气许多。前厅自然更是家里最宽敞的屋子，雕花门窗上都镶了一米高的大玻璃，在这雪天里更衬得屋子里面亮堂了许多。
几盆颜色鲜亮的腊梅花开的正好，透出来阵阵香气，给原本有些枯燥的屋子添了几分灵气。
第一百一十章 鸡汤
端砚见沈泽不住的拿眼打量那两盆腊梅，连忙上前笑着说道：“林姑娘听说大爷这几天就要回来，前天就派人送来了这两盆腊梅和几盆兰花。兰花一共四盆，给大爷和姑娘的屋里各放了两盆。一会子，大爷不妨回房看看，那花开的真是秀雅。”
沈泽点点头，对着沈汐说道：“汐姐儿，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我让婆子带你去卧房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只管和哥哥说，哥哥再让人给你收拾。”又对着徐妈妈说：“汐姐儿年纪还小，劳烦嬷嬷费心了。若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嬷嬷只管开口就是，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万不能委屈了她。”徐妈妈点头应下了：“大爷放心，若真有不顺心的地方，便是大也不说我也会提的。”
然后，沈泽就派了个婆子将沈汐主仆带回房间去了，又让下人将自己带回来的各色土仪给侯府、明和书院和林家等各亲朋处一一送去。
他自己刚回到卧室，看到自己的书桌和炕桌上都摆了一盆含苞待放的兰花，浅绿色的花瓣里透出淡淡的香气，让人不由的放松了不少。
下人早就备下了热水，连续奔波多日，沈泽便好好的泡了一个热水澡去去身上的疲乏。
换完干净的衣裳出来后，端砚便说道：“厨房里备了些吃食，大爷要不要用一些？”沈泽闻言点点头：“午膳没有吃好，让厨下弄些清淡的送到汐姐儿那里，我过去与她一起用些。”端砚自然是点头应下又去厨房交代好了。
因着外面天寒，便是沈泽身强体壮的，也不敢在头发未干时出去。他从书架上拣了一本书在那打发时间。
这时候往林家送东西的婆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大包袱。去的还是惯常去送东西的李婆子，她将东西放到桌子上，笑着说：“林太太和林姑娘知道大爷平安回来了，都很是高兴。林姑娘那里恰好给大爷和咱们家的姑娘做了些衣裳鞋袜，让老奴带了回来。另有几样摆设顽器是言明给姑娘的。林太太还说让大爷有空带着姑娘去做客，自家人不必守那些陈规旧俗的。”
沈泽点点头：“妈妈辛苦了，下去歇着吧。”又对另一个小厮澄砚说：“天冷，给妈妈抓些铜钱打酒喝。”
然后打开其中那个明显就是给自己的墨灰色大包袱，只见里面放了一件靓蓝色素面缂丝鹤氅并一件靓石青色绫缎棉袍，还有一双厚底的羊皮靴子。虽然自己不缺衣服穿，但是这样被人关心的滋味还是在这个寒冷的天气给了沈泽难以言说的温暖。这些日子的劳累疲倦仿佛在瞬间就被治愈了。
被温暖了的沈泽在自己的棉袍外面套上了那件鹤氅，然后心情愉悦的亲自提着给沈汐的东西去了后院。
沈泽的这套宅子还是祖父在几十年前置下的，虽也是前后三进，但是比之林家的宅子要大了不少。第一进自然是前厅和车房、马号以及男仆们住的倒座和厢房。第二进则是沈泽的书房和两个小小的客院，沈泽现如今还一直住在书房里。第三进便是女眷的住处，除了留给悠然的正院，还有三个单独的小院。沈汐住的就是这三个院子里最大的一个。
沈汐也是刚刚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出来了。见到哥哥来了，连忙笑着给哥哥请安。兄妹两人这些日子相依为命的，感情自然是亲厚了不少。沈泽捏捏妹妹红彤彤的小脸蛋问：“汐姐儿喜不喜欢这个院子啊？”
沈汐连忙点点头：“喜欢的，这个院子好大，屋里也暖和。刚才徐妈妈说院子里的那棵树是海棠树，等开了春暖和了就会开花了。我最喜欢海棠花了。”
“奥，原来我们家的汐姐儿喜欢海棠花啊？这个好说，等开春后，哥哥找人在院子里再多种几棵海棠树，好不好？”沈泽问。
听了这话，沈汐忙不迭的点头：“好，哥哥说话要算话的奥。”沈泽呵呵一笑指着桌子上的包袱：“哥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对了，你看哥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沈汐刚才就看到了哥哥手里的包袱，只是她人小鬼大，不好意思直接问，这回见哥哥自己说了，便笑着将包袱打开。只见里面是两身做工精致的袄裙，俱都绣了精致的花纹。都是些樱草、青莲一类的颜色，不会过分素淡，便是出门见客也是可穿的。另外还有一件艾绿色镶兔毛边的羽缎斗篷并一双厚底的小羊皮靴，与沈泽的靴子用的是同一块皮子。另外，还有一个扁扁的锦盒里装着一只银镶翠玉项圈并一对银累丝蝶戏双花的珠钗和一对小巧的和田玉镯子。俱是适合沈汐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戴的，颜色也正符合她现在戴孝的身份。
徐妈妈在一旁看了这些东西，不由的又加深了几分对悠然的好感：看样子未来的大奶奶真真是个行事稳妥讲究的人呢。
不一会厨房便送了几样小菜并一份炖的烂烂的杜仲鸡汤，鸡汤是用文火慢慢煨的，鸡肉已经炖的酥烂，汤鲜味美。沈泽一口气喝了两碗，抬头看到沈汐并没有动碗里的鸡汤，不由问：“汐姐儿怎么不喝呢？不喜欢吗？”
小孩子多是喜欢吃肉的，汐姐儿也不例外。她闻着香喷喷的鸡汤暗自咽了一下口水，摇摇头：“喜欢，可是我要守孝的。”
闻言，沈泽一愣，又接着说：“没事的，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失了营养。再说这汤里也没有肉了，喝些无妨的。不信你问问王嬷嬷。”说完，向王嬷嬷使了个眼色。
王嬷嬷也不忍心让汐姐儿这么大的孩子三年不吃肉，横竖已经过了热孝，只要大面上不差就无碍的。于是便对着沈汐说：“没事的，汐姐儿，这里有没有外人，你喝点这个汤无碍的。便是你娘在地下有知，也喜欢看你吃饱穿暖的。”闻言，沈汐这才高兴的将碗里的汤喝了。
两人吃饱后，刚把桌子收拾了，去侯府送东西的婆子就进来回话：“夫人收了大爷送的东西，言说大爷客气。又说都是一家子骨肉没什么好避讳的，她想见见咱家姑娘，让大爷明日里只管带着姑娘过去，她在府里候着。”
沈泽点了点头，让婆子下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相见
既然韩氏诚心相邀，第二日一早沈泽便带着沈汐坐车去了侯府。都是来惯了的，一进到二门，便有丫鬟领着兄妹两人直接去了月华院的堂厅。
一见到沈泽，韩氏便直呼：“瞧着黑了也瘦了些，不过倒是更精神了。”又一把拉过沈汐的小手：“这就是汐姐儿吧？真是个齐整孩子！这眼睛鼻子的都长的秀气。”一连声的喊丫鬟去拿见面礼过来。又对沈泽笑道：“都说女儿肖父，汐姐儿看着倒是比你还像你父亲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