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很温良——天灵盖上一支箭
时间:2017-12-02 17:46:22

  “好吃吗?”祖母慈爱地笑问道。
  “好吃——”覃熙吃了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忍不住又多吃了几块。
  “好孩子,好吃就多吃些,都吃完罢。”
  “不给格云留一块?”
  “她从小吃多了我做的点心,快偷偷吃了,不用管她。”祖母面上竟然露出了几分孩子似得神情。
  格云是覃熙二姑母魏仁的女儿,魏仁嫁到了隔壁邻居柳家,所以格云小时候经常回来魏家串门。
  “唔,那我就都吃了。”覃熙闻言,真的又低下头大快朵颐起来。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她胃口变得特别好。也许胃是被祖母给养大了罢。
  “好孩子。”祖母爱怜地抚着覃熙的背。
  待她吃完,祖母端了瓷盘出去。不一会擦着手回来了,又坐下说道:“祖母这几日听几个从延川回来的人说,延川最近水患严重,还发了瘟疫,现在药铺子里的半枝莲都缺货了。熙儿不如不那么急着回去?在南乡多住几日?陪陪我这个老太婆。”
  瘟疫?也是,洪灾往往伴随着瘟疫。
  覃熙紧张地手一舞,差点将身前的镇纸都给打翻,好容易稳住了,才问道,“怎么会这样呢,瘟疫,也不知我夫君他……”
  “你别太担心。”祖母见她紧张,连忙安抚道,“钦泽是世子,身侧应当有医者跟随,而且瘟疫只是在几个村子里发作,很快会没事的。”
  “可是……”覃熙蹙着的眉头迟迟没有伸展开来。
  想不到延川今年真是多灾多难。
  她想了想,连忙提笔在还未封笺的信上,又郑重地写上,“注意时疫,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老人借着烛光,看她提笔的侧影,那一笔一划的走向颇有几分她父亲的味道。
  老人突然叹一口,说道,“阿恒若是还在,一定想不到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还嫁了一个好人家,真是太好了。”
  她看到了沐钦泽替覃熙画的画像,只一眼,便知道沐钦泽对覃熙是真的很好。
  “祖母……”覃熙侧过头看她,发现她用褐色的衣袖抹了把泪。
  其实回来后的这十日,她们很少提起魏恒,若是提起了也不过是一句带过。家里的人也是,大家见了面就热热闹闹地一起吃饭,魏湘,魏仁,柳姑父,还有格云。所有人都没有刻意去提起。
  魏恒其实是这个家里的人心底共同的伤疤。
  “没事。”祖母放下袖子,又勉力笑了起来,“祖母只是看见你就想到他,那个傻小子……那个时候家里人不让他出门,他也偷偷给陛下写信……”
  “祖母……”覃熙一阵五味杂陈涌上心头,亦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扑到她苍老的身上,轻轻地拥抱住她。
  “没事,没事。”红烛影里,祖孙二人轻轻相拥着,祖母亲切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人的命啊,上天都是算好了的,改不了的。”
  人的命上天都是算好的,改不了。
  雍德宫内,灯火通明。
  女皇正半躺在龙床上,一脸憔悴之色。
  她的唇微微颤抖着,面上毫无血色,每动一下,细细的汗珠就从额上滑落,好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就算是身居富丽堂皇的宫殿,也遮掩不住她面上的病态之色。
  一排太医唯唯诺诺地跪在龙床前,束手无策,不知所云。
  墨君坐在床边上,手上端着汤药,低下头来小声劝一句,“陛下。你就喝一口罢……”
  “都下去……都下去……”听见声音她挣扎着睁开眼,待到看清眼前的人后,从口中吐出这么几个字眼。
  接着又闭上了眼睛,一只手用力捂住胸口。
  “好罢。”墨君摇摇头将药碗给了身侧的侍女,对几个太医行了个眼色,几人便一齐推了下去。
  合上殿门的时候,墨君拉住为首的太医院院正小声问道,“陛下究竟熬不熬得过今晚?”
  满头华发的院正摇摇头,“回墨君,陛下胸口的乳石痈已经病变,发现得太晚了……现在就是神仙也回天乏术……”
  神仙来也不行么?闻言,墨君的眸子黯淡了几许。
  院正带着太医们退至偏殿。
  夜色下,整座宫室灯火通明,宫女太监们都得到了消息,来回奔走着为他们的国君准备后事。
  来时就带着万千富贵的人啊,故去也要惊动整个穹宇。
  “回天乏术……”墨君站在廊下,宫灯不能照射到的地方,轻轻念了念这两个字。接着回身透过雕花的殿门深深地望了一眼女皇躺着的地方。
  “咏卿,咏卿,就要死了,你心底可真的有过我?”
  子时,女皇的情状越发不好了,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轻飘飘的,耳边不断有空灵的轰鸣声在作响。
  “水……水……”她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下人们都站在原来的位置,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
  听不到了吗?都听不到了吗?
  她脸上突然绽开一个恻然的笑容,那笑挂在她苍白的脸上,看起来格外的恐怖。她觉得自己的眼皮都要撑不开了,疼痛似乎也渐渐远去。
  “魏恒!魏恒!”她用尽力气从喉咙里逼出两个字来。
  “魏恒!魏恒!”
  没有人听到。没有人。
  总算可以放纵了是么?总算可以为了自己而活。
  “魏恒!魏恒!”她开始无所顾忌地嘶吼。青白的手指攥紧了身下的御被,“为什么……为什么……分明不是你做的,为什么你那个时候要承认……”
  “为什么要承认染指了那个宫女……在那么多人面前……”
  “魏恒,魏恒,你是怨我的对不对,我没有保护好长庚,你就想这样报复我……”
  “魏恒……魏恒……”
  最后的疼痛毫无预兆地袭来,就要把她碾断拉碎,她眼前是一片沉重的黑暗。脚步声,器皿的落地声都那样轻快的袭入耳畔,这座宫室就算在夜里也是那样勃勃的充满生机。
  但很快,都要和她再无关系。
  她混乱的脑海中竟然跑马灯一般浮现好多画面。
  一会闪到小的时候,母亲威仪的脸,“赵咏卿,你是大周的皇女,你的一生都要为大周而活,你可愿?”
  她听见自己脆生生地回答,“儿臣愿意。”
  一会闪到登基时候的雄伟画面,文武百官皆跪在祭坛金椅下,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会闪到烟雨迷蒙的南乡,有个清俊男子,笑意盈盈地对她说,“姑娘可有染上时疫,在下愿为姑娘诊一诊脉。”她刚想答应,身侧却有人打趣道“魏家三郎,你医术分明不行,是看人家姑娘长得漂亮想搭讪吧!”
  最后定格在男子苍白的脸。和幼女哭泣的哀啼。
  “魏恒……魏恒……三郎……”
  她的呼吸已经变得困难,口中却还是喃喃呼唤个不停。喧嚣声,哀乐声,婴啼声都一齐响起,漫无边际的冷意,一丝一丝钻入她的骨髓,她身上的热在缓慢地消逝。
  偶然听得苏德海在问,“陛下!陛下!快去叫太医——”
  她的咽喉也被扼住,嘶吼亦变得无声而迷离。
  她只能睁大双眼死死盯着金色的帐顶,一阵颤动之后,整个人都松软了下来。
  颈项转侧之间有一地泪滑落脸颊,好似一株昙花败落。
  魏恒,对不起。
  ……
  帝薨的消息几日从京都传遍全国。举国大丧。
  覃熙听闻之后,只是咬紧了唇坐在房内默默垂泪。
  沐钦泽早几天得到消息,提前就写好了信寄给她,她却没有拆开来看。
  “阿母,姐姐是怎么了?”格云站在覃熙房外,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魏仁。
  “姐姐的母亲过世了。她很难过,你别去吵她好不好?”魏仁低下头,温柔地说。
  “母亲?她的母亲是那位过世的皇帝陛下么?”格云疑惑地问。
  “不错。”魏仁蹲下身将她抱起来,“我们去外面好不好,在这里说话姐姐听到了会难过。”
  话还没说完,却听到房内突然轰隆一声。有重物坠落的声音。
  母女二人连忙跨步走进去看,发现覃熙仰面瘫到在地上,面上满是泪痕。
  “覃熙!覃熙!”
  “覃熙!覃熙!”
  覃熙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她躺在罗汉床上,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自己原本想要站起来,去外头走走,看看南乡的小桥流水,平复一下心情。
  和每个丧母的人一样,就算母亲对她再怎么不好,她也总是会难过一番的。
  可是……怎么就昏倒了呢?
  难不成是母女连心,就算一人离去,也有心灵感应?
  “覃熙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耳侧响起,她回头,发现祖母正端着一碗汤药,从门外踱步进来。
  “唔,”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借着着幽幽的烛光,问,“祖母,我也不知怎么,就昏倒了……”
  “傻孩子。”祖母走近几步,坐到床沿上,面上的皱纹都笑得轻颤起来,“你要当母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或者后天……
 
 
第85章 终章(中)
  覃熙闻言脑子一蒙, 下意识地就低下头看向自己被团花绒毯盖住的小腹。
  ——分明就极其平坦啊!
  她觉得这很不可置信了,在老人笑眯眯的注视下,还伸出手去摸了一把。
  “这……这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啊!”覃熙抬起头来, 疑惑地道。
  她从小就嗜吃, 而且不爱运动,所以小腹一直是微微有些赘肉隆起的。平日里穿着广袖罗裙压根也看不出什么。
  唔, 不过好像这个月她的小日子确实还没有来, 但怎么算也就才迟了几天呢, 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现在哪能看出来呢。”祖母见她一副‘这一定是假的罢’的表情,大笑起来, “你怀的日子浅, 肚子还不见大呢,若不是我行医多年估计都号不出来!”
  这么说是真的了?
  覃熙一脸古怪地坐在床上,脑子还是有些混沌。怎么自己的母亲刚刚过世, 自己就要当母亲了呢?
  一时间她感受不到多少悲痛, 反而是新生命到来的新奇感占据了神经的主导。
  她任自己的思绪随意漂浮着, 脑海中突然浮现沐钦泽含笑的嘴脸。对了!都怪他!都是他来之前满口孩子孩子孩子的!这回真被他说中了吧!覃熙腹诽道。啧啧啧,现在有了孩子!也不知他要怎么乐呢!
  “傻孩子, 发什么愣呢?”老人见她呆呆的, 估计是高兴坏了,笑着说道, “你现在要当母亲了,可得稳重一些,快把安神汤先喝喝。”
  覃熙愣愣地接过, 喝了一口。祖母弯着腰站在她跟前,又低声嘱咐了句:“一会早些歇息,不要再费神。陛下已经走了,熙儿要好好生活才是。”
  “祖母……”覃熙放下药碗,唇边还沾着乌黑的药汁,轻声问道,“祖母可有看到讣告?我娘亲上个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好孩子。”老人伸出树枝一般的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坊间传言,说似乎陛下在你姐姐成婚之后就不大好了……”
  姐姐成婚之后?覃熙皱眉,暄阳和秦昱成婚是女皇喜闻乐见的事情。母亲基本根本不可能因为思念暄阳而疾病去世。
  祖母这是不愿告诉她真话罢。她想,她隐隐觉得,真相估计是,在她被贬为庶民之后,女皇孤立无援,怒急攻心,又愁又气之下才患上了毛病。
  “听说是乳石痈。”老人叹道,“这病难治,大多是痰凝于乳,肝郁气滞导致。”
  乳石痈……覃熙瞳孔猛地收缩一下,猛然想起那日,女皇轻抚着胸口和她说自己胸口生了个肿块。
  “陛下这么多年一人撑着大周,估计也有很多苦处。”祖母心慈,摇摇头劝道道,“也许她做出贬谪你的决定也是太过生气。现在她就和你父亲一起去了,也算解脱了。你呢,就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想这些。”
  她能猜到,覃熙被贬庶人,多多少少和这些陈年旧事有关联。长辈总是豁达一些,看淡一些,对于魏恒的死她早就不再纠结。此时也只希望覃熙也是一样。
  覃熙嗯了一声之后再没说话。。
  人活这一遭,解不开的死结真的太多太多,她从前一直心态阴郁,对颇多往事耿耿于怀,才会闷闷不乐悲苦造作。但现在母亲和父亲的都上天去了,这其中恩怨纠葛她不是当事人参不破也猜不透,更不可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隐情。
  所以,还是好好地过好自己的生活罢。
  “子女和父母,本就不该被捆绑在一处。”这是沐钦泽从前对她说的话。
  祖母见她怔怔沉思,料定她需要自己静下来想一想,于是看她喝了药之后,便端着碗离开了。
  ……
  同样是这个夜里,陈国,太子东宫。
  秦昱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书房内。案前摆着一方棋谱,他自己执琉璃棋子左右对弈。
  鎏金莲花灯盏下,他面上的神情极其的愉悦,那双桃花眼微微勾着,有些自得又有些狡诈。
  “谁敢拦我!我要进去!我要进去!”
  门外忽然传来女子尖厉的暴喝声,接着又侍卫冷肃回道;“娘娘恕罪,没有太子的命令,无人可以擅闯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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