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长勇往帷幕后走去:“容在下换上甲胄。”
钱绍光待他进去,独自等在外面,帷幕后传来悉悉索索地换衣声。
他等得无聊,闲闲踱到那方凳前坐下。
帷幕布帘轻动。
他正待起身要走,一阵凌厉的剑风朝他扫过来。
安怀杨长剑去势如电,身法凌厉,转瞬就将剑横亘在钱绍光颈项间,另一只手同时点上他背心要穴,冷喝一声:“别动!”
于此同时,蒙长勇朝那正呆立在钱绍光身侧的副将扑去,长枪一挑,那副将猝不及防,被扎了个透背凉,张着嘴来不及出声,就倒了下去。
二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钱绍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落入他俩手中。
钱绍光终究是久经沙场之人,须臾间便冷静下来,正要开口,忽觉口中被安怀杨塞进一物,来不及反抗,下巴已被抬起,再被重重一掌砸在脖子前,喉头一动,嘴里那物就咕噜咕噜滚下肚子。
“你中了爷爷的独家毒药,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听话。”
那正是前些日子灵芝想重新配置引魂香之时所炮制的原料,有些微麻痹神经的作用,但效果不大,用来哄哄人还是可以。
钱绍光果然觉得头开始发晕,手脚微麻,仍强自镇定:“哼,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安怀杨松开了比着他脖子前的长剑,轻笑着道:“钱将军,这药是真是假,当在你一念间,只不过命只有一条,可得珍惜才好。”
钱绍光微抬了抬手,只觉有点不听使唤,脸色微白,难道这真的是毒药!
他额头微微沁了层汗,看安怀杨有些眼熟,仿佛是以前一个小头目,没想到竟然是平远王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横目瞪向蒙长勇:“姓蒙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叛侯爷!”
蒙长勇拿过羊皮擦拭带血的枪尖:“钱将军,你这话可不对。咱们都是为皇上当差的,如今侯爷公然坐反,封了城,将西征军阻在城外,那就是反了皇上,你若是聪明的话,就好好想想,到底哪边才有活路。”
钱绍光冷哼一声:“你以为你这样有活路吗?西征军没有十天半月根本攻不进来,可他们的粮草顶上天都撑不过五日。还没等到你的新主子,你就先上西天去了。”
安怀杨在一旁淡定自若插嘴道:“钱将军是个聪明人,可你也得想想,就算平远王攻不进城,那之后呢?就算有楼鄯相助又如何?实话告诉你吧,金蓬已经完了,平远王带人直捣楼鄯老巢,陕甘大军调过来也只需半月,区区一个哈密城,拿什么去与大周抗衡?”
他走过来排排钱绍光的肩:“钱将军,眼光得放长远点。你若是现在站我们这边,那大伙儿就一起发财,好日子还在后头。但你若是执迷不悟,别说此后哈密城定会陷落,便是我那毒药不给你解药,你也活不过三日了。”
金蓬完了?楼鄯也完了?
他还不知道金蓬已经丧命的消息,闻言心口一颤:“金蓬,金将军,怎么会?”
安怀杨凝视着他:“你想,若是金蓬将平远王他们扫荡一空,侯爷又怎么会着急忙慌的封城呢?”
钱绍光一颗心“扑通”直跳,心思活动起来,他知道这人说得有理,可让他背叛忠顺侯,他能不能留到命去享受好日子还是个问题。
如今忠顺侯在城内五万人,处处都是他的眼线,自己怎么反?
他沉吟半晌,汗顺着发梢直滴到肩膀,这才开口:“硬打,你们是打不过的。”
安怀杨听他言语松动,哈哈一笑:“当然不会硬打,也不会让你钱将军去冒险干刺杀的勾当。你放心,我们也惜命得很,只要你稍稍配合着递个话,就成了。”
钱绍光一听这么简单,眉毛跳了几跳:“带什么话?带了话就能给我解药吗?”
安怀杨“嘿嘿”一笑:“那是自然!”
哈密城防换防过后,金宗留命令将仅剩的四门火炮架上西城楼,朝西征军大营轰去。
务必要在宋琰回来之前,抢先将西征军灭得干干净净。
许振采用迂回战术,绝不与忠顺侯的人正面对上。
他们攻,他们就撤往城北,他们消停了,他们又往西城门冲。
如此来来回回,差不多是胶着状态,双方各自都损失不大。
但金宗留却有些着急,按说他们没有足够的粮草箭矢,定会尽全力冲进城来占仓库,如今这般磨磨唧唧的打法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第227章 引敌妙计
话又说回到丹达草原上。
大周与蒙族骑兵合力围堵两日两夜,与楼鄯骑兵在大草原展开追击战,楼鄯兵虽以骁勇著称,也挡不住如此一波接一波的攻击,折损巨大,越逃越无力抵挡,沿路不住有摔下马的疲兵与伤员。
宋琰见此间战局已定,将丹达草原交给托那耶与郭少通善后,领着宋珩、邓钟岳等人带领大军回撤。
等他们连夜赶回哈密城时,已是第三日晌午时分。
西征军为防止忠顺侯亲兵偷袭,所有营帐退离城墙七里远,守在西城门外,远远望去,灰褐色的哈密城墙矗立在荒原上,犹如一条巨蟒背脊。
众人先与许振会合,许振见到宋珩与灵芝心头大慰,上前与宋琰、宋珩见礼,再将目前形势大概与宋琰说了一遍。
宋琰一面往营帐中走,一面简短将草原战况告知许振,再问道:“为何不径直攻城而一直守在这西南角?”
按照之前的计划,以快攻为主,里应外合,打金宗留一个措手不及。
许振回道:“金宗留的反应速度比预想的更快,许某赶回来之后三刻,城门便已封锁,好在及时送了封信到杨将军手上,不至于被金宗留截断联络。若是直接攻城,一来没有胜算,城内还有五万人,硬打的话恐会白白折损我大周兵员,二来怕会扰到城中哈密百姓,鹤泉有些不忍。”
宋琰没想到他想得如此周到,坐下来看他一眼:“哦?那许监军是有别的法子?”
许振微微一笑,看了灵芝一眼:“幸亏那日鹤泉先行回来,发现忠顺侯对咱们留在西南角的假仓尤其着紧,派了不下五千人看守,当时便想到了个法子。”
“你说。”宋琰端上来的茶都来不及喝,兴致勃勃地看着许振。
“若我们佯作攻城抢回粮仓,将战局局限在西南一角,忠顺侯必会亲自带兵到仓库来。而那火雷仓中,虽然前面的桃木箱都是换成泥沙填胆的假火雷,可后面的桃木箱,则有取下来的真火药。”
宋琰一双眼亮起来,心里“咯噔”一响,立时明白了许振的意思:“用火箭?”
许振点点头。
“只是,火箭能射穿火药库厚实的仓壁吗?”宋琰站起身,背起手来。
若真能直接灭掉忠顺侯,就省了费力费人的攻城战,这是最好不过的办法!
许振淡淡一笑,向紧跟在宋琰身后走进来的邓钟岳望去:“听说邓将军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忠顺侯府内,防卫森森,白幡翻飞,处处透着死寂一般的哀意。
金宗留又写完一封信,亲自以火漆封好口,交给手下:“这信必须送出去。”
怎么也得让东宫知道,是宋琰和许振联手害的他金家!
皇帝老儿坑了他!
宋琰大败楼鄯骑兵的消息传来,金蓬以及亲兵全军覆灭的死讯也随之传来。
即使已有心理准备,他头发胡须依然一夜全白,眼窝深深凹陷下去,混如老了二十年。
逼他造反啊这是!
可他死也想不明白,宋琰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发现了许振不对头的呢?
明明他装出一副很相信许振的模样!
他们却依然能够将计就计将他唯一的大儿子拖入死路!
这些都是谁的主意?!都是谁的筹谋?!
能如此算无遗策地将他的多疑都统统算进去!
计中有计,局中有局,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谨慎,却不妨步步都踏在敌人的陷阱里!
这样的敌人,必须让东宫防备起来!
王府内一片死寂,忽有匆匆小跑脚步声打破了那寂静。
“侯爷!”通报的护卫跪下去:“钱将军来了。”
“请他进来。”金宗留沙哑着嗓子。
“侯爷!”钱绍光由两个亲兵领着进了厅堂来,看见忠顺侯的瞬间,吓了一大跳,不过一日未见,这侯爷就如换了个人一般。
更重要的是,连他都能看出来,此人印堂发黑!
还好,还好自己不跟他绑在一起死,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拱手抱拳道:“宋总兵已领军回到哈密,半个时辰前到达城外西征军营地开始集结调兵,不过看他们的行进方向,不像是西城门,而是折往西南去。”
“西南?”忠顺侯冷哼一声,果然他们最着紧的是那个仓库啊!
虽然火器是假的,但那么多粮食箭矢可是真的!
没有粮,在外面荒漠草原中,看他们五万大军能拖几天!
他咬着牙道:“还以为那宋琰有什么了不起的招术,他们这是狗急跳墙,想直接攻陷仓库,那仓库西南角上有一道直接通往城外的小门,他们定是想从那儿攻进来!”
钱绍光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是了!那是运粮的粮道!不过,那小门就算攻破也没用,最多容两骑并行,只要守在仓库箭楼上放箭,就能将他们的人全怼回去!”
他毫不在意地松了口气,拍拍胸脯:“末将就不打扰侯爷了,必将那门守死,不放一匹马进来!”
说完就要告退。
金宗留咬着牙沉吟半晌,还是觉得放不下心,若真被宋琰占了粮仓,那他就岌岌可危了。
遂站起身往外走去:“走,本王亲自去守着!”
“是。”钱绍光低头应喏,看着走往前去的金宗留背影,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还真是让那人说准了,这么一说,侯爷就自个儿去仓库了。
烈日下的战场,沙尘与鲜血齐飞,经过一个时辰的麓战,城外西征军终于要破开西南角上那道小城门。
这本是连接城外大营与西南角仓库的车道,只能容两骑并肩通过。
金宗留来到仓库中央的箭楼上,看到那摇摇欲坠的小门暗自发笑。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夺回仓库吗?
从这小门进来,就等于排队进门送死。
来一双杀一双。
“让门口埋伏的箭手都给我盯好了!旁边就是箭矢仓库,别吝啬放箭!”他冷喝道。
“是!”
他抬眼环视了一番自己这边的人,东营和北营分别守着东门与西门,钱绍光虽没来,但他手下的人都来了,南营、西营的人也在,再加上自己亲兵,这一隅就有两万人,以厚实城墙对付宋琰的人,还是够了。
“哗啦!”城门厚实的木板壁破开,西征军冲锋的号角霎时响了起来。
☆、第228章 神箭威力
金宗留看着下方,狭长的狐狸眼瞳孔一缩。
宋琰的人并没有如意料之中攻进来,而是直接冲杀上了城墙。
他正疑惑,见城墙上一排排西征军持箭而立,对准仓库内哈密大军。
金宗留挑起嘴角,微哂,他们想比谁箭多?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
“王爷,您要不要避开一些。”金宗留身旁护卫道。
金宗留撩起已是花白的长须,冷冷一喝:“凭他们隔这么远就想射中我?”
“嗖嗖嗖”
顿时城墙上城墙内万箭齐飞,却无一箭往金宗留的方向来。
金宗留微感讶异。
“王爷!”
箭楼下方一匹快马疾驰而至。
邓钟岳在一片箭网的掩护中,拉起宋琰的灵宝弓,特制的粗头箭矢黝黑铮亮,瞄准那中央箭楼东边的火药仓壁,“嗖”一箭飞出。
箭矢扎在藏壁上,“噹”一声响,尾羽露了一半在外面,抖了两抖。
“好箭法!将军果然神力!”宋琰看得忍不住鼓掌!
邓钟岳波澜不惊,再抽出一支箭,搭弓,瞄准,放弦。
“噹”又是一声响,第二支箭竟生生将第一支箭尾巴劈裂开来,顶上箭矢铁头,将那箭生生往墙壁内送入寸许!
宋琰与许振、宋珩皆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噹”“噹”!
第三箭。第四箭。
第三只箭直接没入第一支箭进入的墙孔之中,第四箭又将第三箭往里推进。
第五箭!
那墙孔上已看不见箭羽,第五箭竟是直接将前面箭头直接推进了仓内!
“好了。”邓钟岳依旧平静如水,伸手朝护卫道:“准备火油箭。”
宋琰等人无一不倒吸一口凉气,如此箭法,箭箭毫无一丝偏差,神乎其技!
金宗留往下方来人看去:“慌慌张张,什么事?”
“王爷,不好了!”那人几乎是滚下马来,来不及登上箭楼,扬起脖子就喊:“王府,王府被他们占了!”
金宗留眼前一阵眩晕:“被谁占了?”
宋琰许振的大军都在城外,被谁占了?
“被以前咱们军中的一个副将,叫杨怀安的,带着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几千人给占了!还拿住了王妃!”那报信的护卫几乎要哭出来。
金宗留只觉腿脚发软,忙伸手扶住身旁护卫。
“王爷!”护卫忙撑住他身子。
这些人是哪儿冒出来的!
金宗留咬碎了牙,硬提起一口气下令:“带一万人回撤!”
几千人怕什么,他还能夺回来!
正当他们要走下箭楼。
“轰隆!”身后一声巨响。
热浪与冲击波平地而起,扑天而来,顿时山摇地动,仓库大营中腾起厚厚一片黑云。
金宗留最后的一眼,看见是冲他扑面滚来的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