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
他觉得身子腾飞而起,睁大了眼,那火光映在死不能瞑目的眼中,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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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顺侯府被占,忠顺侯战场身亡,哈密城内大军见大势已去,不战而降,开门迎宋琰。
宋珩随宋琰等人与安怀杨会合去。
灵芝则在大双小双、小令护送下回到他们住的小院,刚进院门,就见到槿姝从里面迎了出来。
“槿姝!”她闪着泪花迎上去:“你怎么在这儿?”
槿姝肚子已经鼓得跟塞了个枕头似的,走起路还依然带风,笑眯眯牵起她手:“你四叔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忠顺侯必不会想到这院中还留有人。”
她仔细看了看灵芝,见她下唇有伤,心疼道:“姑娘出去可跟着受了不少苦。”
她还不知道宋珩陷落流沙的事。
灵芝却迫不及待想告诉她,宋珩就是无迹哥哥,羞赧地微红了脸,一把将槿姝拖到里屋炕上坐下:“槿姝,你还记得我说要找的那个人吗?”
槿姝点点头:“当然记得。”
“找到了。”灵芝抿着唇低头一笑,眼角眉梢都是蜜意。
槿姝先是张大了嘴,等反应过来,扬起眉欢喜道:“姑娘知道爷就是……”
灵芝愕然抬起头看向她:“你知道?”
槿姝喜得快要流泪,见灵芝都知道了,也不再隐瞒,咬着唇直点头:“姑娘,爷一直惦念着您!”
灵芝眼睛越睁越圆,见槿姝称宋珩为爷,又说这番话,再想到她以前的种种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方:“难道你是……”
槿姝抹着泪点头:“是爷让槿姝去照顾您的!”
她终于能大大方方地跟灵芝说出她的来历。
灵芝讶异过后,心头一阵一阵尽是暖意。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槿姝像认定似的要跟着自己!
“那汤药,还有那素白红梅的褙子?还有那册名单?”旧时的事一件件浮现在脑中。
槿姝笑着颔首:“还有姑娘被京帮劫走的那次,是爷亲自出手救了您。还有那夏日里用的凉扇,时疫时用的汤药,都是爷的安排。”
灵芝眼眶发热,眼前的槿姝有些模糊起来。
无迹哥哥,他没告诉她,却一直在护着她!
灵芝起身出门,几乎是飞奔着向哈密卫都督府中寻宋珩而去。
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都督府就在侯府隔壁。
忠顺侯府已经被翻了个里朝天,最重要的楼鄯每年向忠顺侯进贡的礼单被宋琰握在了手里,然后偌大的侯府就被封了起来。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一面是死寂如鬼蜮的侯府,一面是热火朝天举办庆功宴的都督府。
灵芝刚到门口,就遇到正要进门的许振。
“许大人。”
许振刚从仓库营中过来,知她是要去找宋珩,微微笑道:“在下带姑娘进去吧。”
灵芝不好意思闯进去,正愁怎么去找他,忙摆摆手,恳切地看着许振:“能麻烦大人帮我叫他出来吗?”
许振听她亲昵地吐出个“他”字,心头略微发苦:“那姑娘跟我来,在花厅稍等。”
说完带着灵芝往前院花厅走去。
灵芝跟在他身后,鼻尖又嗅到那丝熟悉的气息。
连珠合璧篆香的味道。
她抬眼看了看许振的背影,依旧那般清逸出尘,却透着丝看不透的味道。
那香,既然宋珩就是无迹哥哥,她思来想去,这香除了在这二人身上嗅过之外,再没在别处遇到过。
她看着许振的背影,眼神渐渐深邃起来。
☆、第229章 以命换命
片刻后,宋珩的高大身影就出现在花厅门口:“灵芝?”
他见她连身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特意来找自己,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灵芝见四下无人,再顾不得那么多,一头扑进他怀里,死命环住他的腰:“无迹哥哥。”
声音低得似猫儿般,又柔又娇。
宋珩见她柔情万分,心头一热,也搂紧了她,凑在她耳边低语:“怎么了?灵儿。”
灵芝不说话,只将脸埋在他胸前蹭了又蹭。
甲胄换成了薄绸直裰,软得能触到他的肌肤,硬实温暖。
宋珩感受到她的情意,心头化成一滩水,顺从地搂着她不再做声。
寂静的烛火将二人影子投到花窗上。
院内的许振悄悄屏退了侍卫,再静静看了会儿那花窗投影,方退了下去。
灵芝一时激动,赶了来看宋珩,情绪缓下去之后,又怕耽误宋珩的事儿,忙催他进去,自己告辞。
宋珩送走了灵芝,转回到筵席上去,不经意瞄了许振一眼。
他正埋头喝酒,一杯接一杯,对来敬酒的人更是来者不拒,似乎很想醉。
灵芝与大双回到住处,胸膛里头的感动仍未完全消没,心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明知奔波数日,身困力乏,应该早点躺上床休息,可洗漱更衣后躺在床上,偏偏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听到门外隐约传来马蹄声,一骨碌爬起身,穿上衣服往外跑去。
院外传来宋琰与宋珩告辞的声音,然后是渐远的马蹄声,院门开了,宋珩独自进来。
灵芝迎上去,看了看他身后:“阿文呢?”
宋珩知她一直在等着自己,心头又软又暖:“让他送许振回去了,许监军喝得有点多。”
灵芝想着那篆香的气味,忍不住开口相问:“你与许大人,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宋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灵芝抿着唇,小心说出自己的猜测:“你们都用同一种香,很奇怪,可那香只有你们有,所以,我觉得,你们之间,有某种奇妙的联系。”
宋珩身子一颤,看向灵芝:“你能嗅出来?”
灵芝点点头,眼中满是疑惑:“当然,那香中有一味我不认识的香料,你小时候每日身上都有那香味,长大后反而没有了。”
“我问过许大人,他说那是连珠合璧篆香,可你那时候在新安郡,怎么会用福寿斋的香呢?”
宋珩从来没想到过,有人会从这么细微的香气上,将他们二人联想到一起!
顿时心头掀起滔天巨浪,幸好是灵芝!
他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她,狡黠地看着她一笑:“那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灵芝茫然摇摇头,许振的养父,是他的杀父仇人,按说二人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会有什么关系呢?
“你跟我来。”宋珩将她拉到西边小院。
葡萄架下放着一张竹榻,夏夜的凉风徐徐拂过,挟裹着成熟葡萄的馥郁香气,格外醉人。
大双来送了茶和果子放在案几上,又端着食盘退下。
宋珩直到喝完一杯茶,也没再说话,他在想要怎么开口。
灵芝直觉他要说的话和许振有关,默不作声,静静看着他侧颜轮廓,真想伸手替他抹平微蹙的眉尖。
宋珩终于放下茶盏,转过身来面对着灵芝,凤眸幽深无垠,直看到灵芝心尖微颤。
“我给你讲个故事。”
灵芝点点头。
“有个皇太子,出生开始便尊居东宫之位,从小学习治国经纶、民生方略,一心想成为一名汉武太宗一样的千古名帝。”
宋珩的声音低沉,像夜风吹过胡杨阔叶,沙沙作响。
灵芝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父亲,心提了起来,轻轻攥紧了拳头。
宋珩神色悠远而平静,只有看到那双眼时,才能看到平日里从不曾出现的一丝苦意。
“后来他生母病逝,皇上立了新后,但没过多久,皇上也病了,朝中大权渐渐落到新皇后手中,而新皇后明里暗里对这位太子多番打压,甚至不惜毒杀、刺杀,都被他侥幸逃了过来。”
“朝中也有很多人不满新皇后的专权与狠辣,越来越多人劝说这位皇太子为江山正名,莫要被后宫毁于一旦。皇太子很犹豫,毕竟皇上还在。可形势越来越危及,性命攸关,由不得他不反。筹谋许久,终于联合了一批亲信,发动宫变。”
“他们做了很周密的安排,可原该顺利的计划,却变成了陷阱,他们遇到了埋伏。这时候皇太子才明白,他们中间出了叛徒。”
宋珩的眼眸渐渐收紧,声音越来越冷。
“兵败如山倒。输了,不得不逃,好在他们联合的人当中,不是所有人都在明处,还有些只在暗中接应的,外人无法得知。”
“皇太子携妻带子,还有四名亲信,一起逃到了京外。”
灵芝的心提到嗓子眼,按照史书上的说法,这时候许振的养父许绎反水,杀死了太子。
宋珩一动不动,眼神悠远如夜空。
“逃亡之路很辛苦,追兵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皇太子渐渐觉得,已没有生的希望。”
“他的亲信都愿意陪他一起死,可他还有个四岁的孩子,他想给他留条出路。”
“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用自己一条命,换其他人活下去。”
灵芝的心揪紧了。
“他让他的亲信杀了自己,去新皇后面前领功,可没人愿意动手。”
“他只好告诉太子妃,让她亲自割下他的头颅。为了他们的儿子。”
灵芝鼻头发酸,忍不住伸手过去,握住宋珩微微颤抖的大手。
“太子妃答应了,告诉他,会好好抚养他们的儿子长大,再替他报仇,将那个背叛者的头颅也割下来,祭奠到他坟前。”
宋珩的声音愈加暗哑:“皇太子将长剑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太子妃亲手割下他的头颅,交给了其中一个亲信。”
灵芝咬紧了唇,那个人就是许振的养父!
而那杨夫人,宋珩的娘亲,是用怎样的心情割下自己丈夫头颅的。
该有多强大的心,才能做到这一切!
她的心揪成一团,知道这一切的无迹哥哥,心里又该多苦!
“四个亲信中,有三家及家人性命得以保存,立下誓言,各归其位,静待少主归来。而那个孩子,被送到了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开始学武、习文、修行。”
灵芝再忍不住,心湖波浪滔天,眼角浸出泪来。
☆、第230章 如愿以偿
宋珩看向她,伸手轻轻替她擦拭眼角,容色平静下来:“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如今仍然不知道当初告密的是谁。”宋珩无奈一笑:“我不敢贸然将你拖下水,你知道这有多危险。”
“无迹哥哥。”灵芝颤声开口,她第一次知道他身上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担子,怪不得他的过去都隐藏了起来,怪不得他以那般荒唐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她看着那双如深潭般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忧伤浮在水面,让她心疼得几乎要碎开。
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安慰他,只伸手紧紧攥住他大手,轻柔地,怜爱地,珍惜地,握住他修长白皙带薄茧的手指。
宋珩感受到她的心意,将她拥入怀中,闭上眼,一心一意嗅着她发间清香,心似春风拂过静水,涟漪轻轻漾开,所有的过往都化入水中,静静沉入潭底。
很快进入七月。
关于忠顺侯的军情邸报已送至京师。
忠顺侯勾结楼鄯,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在抢夺哈密粮仓一战中意外身亡,其家属一应人等,将在与楼鄯之战平定之后,随大军押解回京。
宋琰收编了哈密卫剩下的军队,正式与楼鄯开战。
而忠顺侯让人送出的那封密信,刚刚出了哈密城,就被宋琰早安排下的人截获下来。
邸报以密报的形式直接送入了皇上手中。
宣德帝大喜,却将此事隐瞒下去,直到八月初,宋琰率大军占丹达草原,直扑楼鄯城,围城三***降楼鄯,这才将忠顺侯之事一应宣诏天下。
郑国公周腾芳也因忠顺侯造反之事而受牵连,夺其太子少保之职,罚俸三月。
这着实是很轻很低的处罚了。
“……国公爷,朕也是无法,朝臣众目睽睽,若说完全跟您这边没有关系,怕也说不过去。”
宣德帝下了朝,往太极殿走去。
周腾芳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眉毛胡子都要烧起来。
怎么他事先一点儿信都没有收到!
金宗留什么时候败的?有没有留下什么他的把柄?
许振为什么也没有信来?还有那个宋珩,东宫不是说收买他了吗?
他一头雾水!
唯一明白的就是,这场仗宋琰赢了,不是与楼鄯的战争,而是与东宫的战争,宋琰彻底赢了。
他咬紧了牙,面色沉如锅底:“皇上,可是只凭平远王一面之词,就将忠顺侯一个侯爷斩杀,就连他金家两个儿子都死得不明不白,恕臣心气难平!”
宣德帝面色也不好看,造反还不能杀?没牵连他周家已经够好了,就这样还怪自己处置不当?
他埋着头不做声,直走到殿内金銮椅上坐下,方叹一口气:“国公爷,军报上都已写得明明白白,金宗留占了粮仓关了城门,将陕甘总兵拒于城外,这不是谋反是什么?何况还有楼鄯年年向他进贡的礼单!”
他有些气,揪了揪衣襟,将龙案上一堆奏折一摔,“啪”一声响,回荡在空旷大殿中。
宁玉凤忙吩咐:“来人,再多取两盆冰来!”
周腾芳急怒攻心,却哑口无言,怪只能怪金宗留太过无能,生生给宋琰留下把柄!
他十万大军,竟然拿个宋琰毫无办法,他恨得直想捶地。
“皇后娘娘驾到!”殿外传来小太监唱喏声。
宁则中小跑着哈腰进来:“皇上,皇后娘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