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宋琰重复一句。
“武林盟我知道。”宋珩拍拍胸脯,眉飞色舞,“若不是进了宫,可能我就入武林盟了,嘿,说不定还能混个舵主头子当当。”
宋琰忍不住笑,这位堂兄的江湖气随时都不经意地显出来,他睨宋珩一眼,“燕王殿下,堂堂亲王,能不能有点出息,还惦记舵主!”
汪昱也含笑摇头,“可别说,这武林盟现如今在京中的势力都快赶上五城兵马司了,百姓都唱,“冤有头,债有主,伸冤讨债找盟主”,那武林盟的人遍及京中各地,专治欺行霸市的地痞,在民间颇有威声,此前横行一时的京帮连老巢都被他们给清了,其中能人无数,但领头人是谁,还真没听说过。”
“这么厉害?”宋琰神色正经起来,“市署的人能容他们管这么宽?”
汪昱一摊手,“市署的人还得谢谢他们,各行会商会都有武林盟的人,那些市署交代下去的事儿,就得行会商会的人去办,去配合。以前是京帮占着行会,在市属之后还要收各种重税,弄得商户怨声载道,连带着对市署也不满。”
“如今武林盟的人将各行各业搞得井井有条,市署的人也服气,又不用他们花钱养人,人就给整得理明条顺,他们能不感谢吗?”
宋琰目光闪烁,盯着手中酒盏,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有点意思。”
他一抬头,见对面的宋珩已头耷在桌上,听得双眼半眯。
“燕王醉了。”汪昱也看见了,笑着伸手推推宋珩胳膊,“王爷,可要休息了?”
宋珩立马抬起头来,双眼已经充血,“继续喝,不醉不归!”
宋琰看了看桌边一大排空酒坛,摇摇头,“他今天是喝得差不多了。”
他试过很多次宋珩的酒量,都基本到这个程度就开始迷糊。
宋珩不说话,半眯起眼又往桌上一趴。
宋琰正想叫人进来扶他,汪昱伸手一拦,意味深长笑着,“就让他歇这儿吧。”
说完朝离月一颔首,“离月姑娘是伺候王爷惯了的。”
离月低头娇羞一笑,伸手来扶宋珩。
宋琰有丝踌躇,本来男子在外宿花眠柳很正常,可他想到灵芝,倒是为宋珩担忧起来,万一真被四姑娘那个醋坛子知道……
随即他又好笑,怎么替宋珩操心起家务事来了,一挥手,“好,那我们就先撤吧。”
汪昱慢条斯理站起身来,“秦王殿下要不要在此歇息?方才的含烟姑娘也相当不错。”
宋琰蹙起眉,他对女色一向不感兴趣,也很讨厌别人给他塞女人,冷冷道:“世子自重。”
汪昱以前还以为这位爷是装腔作势,此时探明他的喜好,忙恭敬道:“臣明白了,王爷请。”
宋琰领头往外走去。
汪昱亲自到宋珩另一边,与离月一左一右扶起他,看了离月一眼,离月轻颔首。
二人扶着踉跄的宋珩去到离月房中。
宋珩沾床就跌上去,离月送汪昱到门口。
“好好招呼王爷。”汪昱眉色间闪过一丝阴影,转身下楼。
离月轻轻掩上门,走到里间,宋珩已端坐在床榻前,眉目清亮明朗。
“有何事?”
“爷,恕离月自作主张。”离月单膝跪在他面前。
☆、第265章 再送一个
“起来吧,你做事一向稳重,我相信你的判断。”宋珩伸手虚扶,“不过以后我来这里的时候会更少,应该不会再单独留下来。”
他想到灵芝还会这些事情吃过醋,不由一笑。
离月站起身,见他神色间掠过恍惚的温柔,低低垂下头,掩去脸上一瞬的落寞,“是,离月明白。”
再抬起头看着宋珩微微一笑,“还没恭喜王爷。”
宋珩回她一笑,随即蹙起眉,“你这边可探到汪昱的底?”
离月捏了捏拳头,转身来到桌案前冲泡醒酒茶。
“奴婢就是想与王爷说关于世子的事情。”
“哦?”宋珩站起身来,走到桌案边,“可打听出什么了?”
离月将茶双手捧着递过去,抬起眼看着近在眼前的宋珩,“世子对奴婢已经尽去了疑心,还问奴婢想不想……”
她顿了顿,仔细看着宋珩的脸,“跟人出去。”
宋珩低着头轻轻吹开茶沫,就着杯沿轻抿一口,烛光中侧影深深浅浅,如画一般。
他听到离月的话并不惊诧,只淡淡问,“让你跟他?”
“并不是。”离月见他唇角沾了茶沫,自然就抬手将手中帕子递过去,“让我跟您。”
“噗!”宋珩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忙掏出袖中绢帕擦净嘴角。
离月伸过去的手停在半空,再讪讪收了回来,继续解释,“世子说您……,很喜欢奴婢。若奴婢愿意,他便给我抬籍,再送给您做侍妾。”
以宋珩的定力,听到这话也不由好笑,还要给他送入?没完没了了!
他凤眸弯起来,“这人,真是会选人,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竟然选中我们当中最厉害的离月!”
离月听他夸赞自己,抿唇垂下头,“那爷,离月怎么办?”
宋珩的笑瞬间转冷,“他那么针对我做什么?”
他放下茶盏,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踱步。
汪昱,伪装成文雅人物,擅用蛊,养死士,养男宠,结交宋琰,娶安秀芝。
宋珩想不明白,连他都想不明白,汪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求财求名?那他好好跟着宋琰出力就行,娶安秀芝是为何?送离月给自己又是为何?
“他没说让你做什么?”宋珩看了看离月。
离月摇摇头,“暂时没说,只说能助我入您府。”
宋珩一声冷笑,“他没有直接与你挑明目的,必有后着,定是在你入府之后,再如那些死士一般给你下蛊,那时候你就不得不听命于他了。”
“是。”离月颔首,长长的烟眉微蹙,“所以离月,不知如何是好。”
宋珩又来回踱了两圈,想来想去还是必须有一个人去接近汪昱,不然这样一个看不透的人针对他而来,实在有些危险。
他停下来看向离月,“你问问小叶子,那去蛊的药拿到没有,等有把握不中他的蛊,你再答应他。”
在影儿死于蛊毒之后,他们便派人去了南诏寻蛊毒解药,如今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离月低垂的眼眸一亮,爷答应了!
她忙单膝跪下去,“是!”
宋珩的声音接着传来,“你已十七了吧?”
离月听他问自己年龄,脸颊泛起粉色,“难为爷记得,奴婢正是十二年前由娘娘救回来的。”
那时她父母刚过世,家贫无粮,只有一个嗜赌成性的哥哥和贪财霸道的嫂子,嫂子将她以一两二钱银子的价格卖给了同村的铁匠,给他那八岁了还只会趴在村口喝泥水的傻儿子当童养媳。
虽然她当时只有五岁,也明白那种日子生不如死。
她趁夜悄悄逃了,空着肚子走了三日,草鞋磨破,脚上都是血,逃过了野狗的口,还是遇到人贩子。
是娘娘将她从人贩子手上救了出来,再收到身边教养,送她学武,教她识字,授她大义谋略。
她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有很多,娘娘是那么善心的一个人,恨不得将天下所有吃苦的女儿家都解救出来。
可她还是隐约觉得自己不一样,娘娘多次称赞她的美貌与聪明,她深以为然,引以为傲。
直到十二岁那年,遇见宋珩,她又忽然卑微起来。
尤其是在知道他念念不忘那个他小时候捡到的女孩儿之后,她数次遐想,若当年娘娘捡到她的时候,他也在旁边,那是不是得到他念念不忘的人,就是她了。
她自愿选了这条路,只因宋珩曾说过,潜在这千金阁中,是最危险,也是最困难,最委屈的。
虽不用真的以身体为代价,但少不了一些场面上的轻浮应酬,从那些令人作呕的男子身上打探消息,确实很委屈。
但她想让他知道,自己为了他,什么危险什么委屈都不怕,她要做让他最看重的那个。
他真的夸她了,他说她是“我们当中最厉害的离月。”
离月心上的喜悦似潮水一般涨上来。
宋珩立定站在桌案边,唇角含笑看着她,“耽误你这么些年,是该好好给你找个归宿。”
在大周朝,女子过了十六还未婚配,就算晚了。
离月低头抿唇。
“正好趁着世子的好意给你抬籍,等你进了王府,一面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一面给你在我亲近的人中寻个好人家,千金阁这里,再找人接你的位置。”
离月心头的潮水涨了一半,瞬间冰冻成霜,凝在胸口。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宋珩。
宋珩笑意盈盈,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一副很为她高兴的模样。
她胸口的冰凌碎裂开去,瞬间化为泡影,手捏紧了袖口,一贯地顺从应喏,“是!”
这一晚,还有人比她的心情更糟。
坤宁宫中,凤凰落地烛台上的凝蜡已堆成小山,周皇后仍坐在榻上,闭目转动着手中佛珠,毫无睡意。
庄妃还在,防了个安灵芝,没想到进来个珍嫔。
庄青萱只面圣一次,就被宣德帝留下来,当夜宠幸,第二日下旨入宫,刚刚入宫几日,就直被封为嫔,封号“珍”,珍宝的珍,珍珠的珍,恩宠甚至在那庄妃之上。
庄家怎么尽出这样魅颜惑上的浪蹄子!
再加上宣德帝除了金宗留一家,对她与郑国公都隐隐硬气了几分,还有御史弹劾父亲出入内宫,若不是宣德帝授意,哪个御史有这么大胆子来捋虎须?
父亲虽处理了那御史,也不得不碍于言论,再不能像以前那般轻易入宫来,她与外头的沟通只能通过宋玙那边传达,一想到这都是因为宋琰和贤妃,更是恨得心头直痒痒。
“娘娘!”有宫女身影闪进门来,递上一封信,“信来了。”
☆、第266章 元宵幽会
皇后睁开合上的眼,伸出手接过信,起身走到烛台前,映着灯光细细看起来。
对于父亲的安排她向来是信任的,只是这宋琰,能在金宗留的地盘反扳一局,让她不由不格外戒备。
她将那信纸卷成筒,放到烛台上点燃,轻轻吁出一口气。
这次的安排看起来没什么破绽,让那宋琰安逸这么久,也该有些松懈了。
就算有什么差错,周家也能洗得干干净净,很好,她吹吹扬起的灰,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正月十五,在碎雪飞扬中迎来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飘然而下的冷雪丝毫挡不住人们的热情,反而给这个日子更添诗意,天还未黑尽,大街小巷已亮起万盏灯火。
安家照例受邀上前门广场观赏鳌山灯会,当然,这次不包括灵芝。
当宋珩派马车来接人时,严氏也不做阻拦。
灵芝并不在意严氏的看法,很巧,她对与安家的关系,和严氏心里头想的一样,各不相扰,如此最好。
等到安家人出了门,就带着小曲小令上了燕王府的马车。
一上马车就见到里头还有个笑意宴宴的人。
宋珩拉着灵芝进了车厢门。
“你怎么过来了?”灵芝娇羞中难掩惊喜,扶着他的手坐下,车厢里暖意融融,熏香偏甜,带些清冷。
宋珩递上一杯热茶,“想早些见到你。”
灵芝比他上一次见时气色好了不少,猫儿眼晶光璀璨,粉唇娇嫩欲滴。
“这次是什么香?”她接过茶看向宋珩,他今日一身藏青暗金丝云纹直裰,贵气十足,更衬得五官深邃俊朗。
“你猜?”宋珩特意挑了这味香来。
从知道福寿斋都是他的之后,灵芝对宋珩娘亲的制香技艺甘拜下风,闻言细细嗅道,“有些像梅花,可比梅花浅淡。”
宋珩替她拍了拍肩上的碎雪,“这香的名字叫初雪。”
灵芝恍然大悟,是了,是第一场雪花飘落时,梅枝刚立花苞,风卷起细细梅香送入雪中的气息。
想起那制香人,她神色中有一丝忐忑,“我们直接去见她吗?”
她一直盼着再见到杨夫人,可一想到她是无迹哥哥的娘亲,又不免紧张。
宋珩拍拍她的手,抿唇一笑,“别怕,娘很喜欢你,对你也很熟悉。”
灵芝想到初次与她见面的地方,也会心一笑,忽脑中灵光一闪,她出现在桃花谷,宋珩说叫她娘娘,脱口而出,“难道她就是桃花娘娘?”
宋珩眨眨眼,算是默认。
灵芝顿生崇拜之情,她就是让香河从荒野变成宝地的桃花娘娘啊!
宋珩见她瞪大眼的吃惊模样,揉一揉她后脑勺,笑道:“我娘,以前是香家的丫鬟。”
果然灵芝张圆了嘴,她从未听人说过那太子妃的来历,原来竟是丫鬟出身!
宋珩说到杨桃,眼中闪着光,像说着一个传奇。
“她本是香家嫡长女的丫鬟,她们二人一个擅制香,一个擅种香,关系匪浅,加上娘总能知人所不知,能人所不能,香家姑娘早早就放了她,让她以香师的身份住在府中。”
“正因她只是个毫无背景的孤女,当日父亲要娶她为太子妃时,那钱皇后才应允如流。”
也正是这个因缘,所以他带灵芝去见见娘,看看能不能寻出些关于灵芝的身世。
他心里隐隐有个念头,不过还不太确定,因那太过匪夷所思。
灵芝喃喃惊叹,“你娘真了不起。”
宋珩简略说了杨陶的来历,又道:“你这几日在安府可有觉得什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