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指着一桌子菜对门口伺候的婆子道:“捡几个给攸哥儿端去,剩的你们分了吧。”
一众婆子欢天喜地端了菜去。
毓芝与安敄虽然不服气,也只得作罢。
等到散时,柳姨娘亲自送安敄回静安阁。
雪湿路滑,柳姨娘提着风灯,走在安敄身侧,让安敄随身小厮名善哥儿,缘哥儿的,一人拎盏灯笼,走在前头,又让自个儿的丫环锦绣亲自扶着安敄,小心翼翼往前走着。
锦绣已年满十六,紧紧贴着安敄,胸前的柔软直接抵着安敄的胳膊。
安敄虽年纪小,却常在外和些喜走马章台的公子哥儿厮混,对男女之事也知晓了几分,只觉触手处软软绵绵,女儿独有的幽香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胸口火热,脚底下渐渐飘起来。
柳姨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敄哥儿啊,听姨娘一句劝,以后可别在太太面前提三姑娘了。你不知道,太太可为这丫头伤透了心,最近觉也睡不好,连头发都白了几根。”
听她这么说,安敄越气:“娘这么伤心?”
柳姨娘叹口气:“可不是,为了她,又生分了和老爷的感情,连带着老夫人,都给脸给太太看,偏生三姑娘,又不让人省心,变着法儿的惹太太,惹毓芝。
如今,又进了香坊,太太是担心,将来,她连你的香坊都要分一份子出去。可惜我是个内宅妇人,我若是个男子,兴许能在外头想些办法,替太太分分忧。”
她这句话提醒了安敄,是啊,娘不敢动她,那自己悄悄找人收拾她不可以吗?
想到此,不由意动:“那我找人揍她一顿。”
柳姨娘低声笑道:“真是个傻孩子,揍完她过两日便好了,又开始闹腾。”
安敄皱了眉头:“那,怎么才能让她不嚣张呢?”
锦绣在她身旁“噗嗤”一笑,娇声道:“大少爷可知女儿家最怕什么?”
说着凑到安敄耳边,低语了几句。
安敄只觉那檀口吐香,耳朵根子又热又痒,忍不住伸手在锦绣胸脯上抓了一把,笑嘻嘻道:“可是这样?”
锦绣嗔道:“大少爷。”身子却扭股儿糖般将他缠得更紧。
柳氏装作没看见,一行人渐渐没入夜色中。
第二日,安敄便急急约了应二、安孙澍等几个他交情过硬的哥儿出来,在迎春楼做东,叫了一桌上好的席面。
他虽泄恨心切,奈何年岁尚小,实在想不出什么招,另几人都比他年长,听了他的意思,个个嘿嘿奸笑。
安孙澍颇有些开怀,他倒不是恨灵芝,他实在是嫉恨苏廷信。
他与苏廷信同求学于澹静先生门下,人都道他才高八斗,偏偏先生更喜苏廷信。除此之外,苏廷信样貌与自己不相上下,出身又强出若许。
更令人嫉妒的是,他有灵芝那么貌美一个青梅竹马。
可他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自己去挣,连喜欢的女人,都要先考虑对方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他不甘心,凭什么他苏廷信运气那么好!
若是安灵芝清誉被毁,看那个一向讲究诚信忠义的苏廷信,还会不会高高兴兴娶这么个老婆回家?
交杯换盏、酒酣耳热之后,几人商议半日,终于定下了法子。
应二又帮着找了人,接下来便该行动。
可一连好几天,灵芝都规规矩矩地往返于永安坊和晚庭之间,随行都至少两个丫鬟,还有一众安二老爷的随从。
让众人一筹莫展。
安孙澍却在这时拿了一张花笺,来找正焦心不已的安敄。
安敄一见大喜,与应二找的人联络妥当,当下定好时间,伺机而动。
这日,灵芝从香坊回来,又到藏书阁与安二老爷论香品香,直到掌灯后,用过晚膳,才往回走。
手中还拿了一锦袋炮制好的月支香,准备回晚庭自个儿试着和一味药香出来。
原来严氏的身子,却并没随着寒源的撤走而好转,多年的脾胃失调,让她虚不受补,药喝下去,也大半没起作用,用得过猛,反而又吐出来。
灵芝提议,按严氏的情形,安家自个儿和一味药香,以香入毒,再以香为解,想来能对症。
安二大喜,这几日便一直与灵芝商讨药香方子。
这月支香,是月支国传来的,香味独到,有温脾养生之效,灵芝正琢磨,如何将它配到方子里。
刚穿过杏子林,只见一个小丫鬟跑了来,匆匆道:“三姑娘,有人让把这个交给你。”
塞到灵芝手中,便走了。
灵芝打开一看,一页花笺,上面无抬头无落款,只一行字:独自到西角门来。
☆、第三十七章 身陷险境
是廷雅的一笔娟秀小楷,花笺上头还有她常用的淡淡蔷薇露的味道。
灵芝暗想,该是她打听到什么关于槿姝身世的消息。
想了想,对槿姝道:“我到西角门上去寻雅姑娘,你先回晚庭吧。”
槿姝踌躇一下,头一次没有乖乖听吩咐:“天色已晚,槿姝还是跟着姑娘吧。”
灵芝抬头看看黑黢黢的天,心道谨慎些还是好的,于是道:“那这样吧,你在垂花门处候着等我。”
槿姝点点头,主仆二人往西折去。
垂花门的婆子倒没说什么,如今这三姑娘在府中可谓来去自如。
槿姝在垂花门停下了,再往西穿过九曲回廊,一片竹林,就是西角门,以她的耳力,若是有个什么意外,也当能听见,于是目送着灵芝提着一盏苏绣暗八仙宫灯,独自沿着回廊而去。
于此同时,善哥儿、缘哥儿扶着大醉的安敄下了马车,半拖半拽扶到西角门门外。
善哥儿朝那门房大喝:“你俩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搭把手。”
安敄个子不高,身子可真是沉。
门房孙老头与侄子孙大壮忙过来,帮忙抬着安敄,往南送去。
灵芝从东面回廊来到角门处,静悄悄的,门房都不知跑哪儿去了。
她小心翼翼推了推那两扇清漆木门,没上门闩,探出头往外看了看,轻声喊道:“雅姐姐?”
门外空无一人,幽深的巷子半分光亮也无,一丝不安的感觉瞬间涌上来。
她正要往回走,忽眼前一黑,脖子瞬间被大力勒住,下一刻口鼻被罩,同时身子一歪,被人拦腰抱起,双脚离地。
她心头一慌,尝试喊叫出声,无奈口鼻被封,根本出不了声。接着,头被罩上布袋,身子被横过来,鼻尖是烈马腥臊的味道。
顿时明白被人打横抱在了马上,那人连个唿哨都不打,轻悄悄一拍马头,那马就哒哒往前跑去。
灵芝不敢动弹,只怕稍一挣扎就会从疾驰的马背上摔下去。朔风卷着刺骨的寒意,在耳畔呼呼作响。
她下意识将手缩进袖中,手指碰到一个凉凉滑滑的东西。锦袋!
灵芝小心翼翼扯开袋口一角,捏紧锦袋,一路走,月支香粉便从袖中飘扬洒出,飞了一地。
这人是谁,绑自己做什么?雅姐姐的信又是怎么回事?倏忽间无数的疑惑在脑中徘徊,她不知道自己将被带到何处,只能默默祈祷,槿姝能快些发现自己的失踪,又能通过这独特的香味找到自己。
槿姝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还不见灵芝回来,心中有些不安,又怕自己贸贸然过去,违背了灵芝的意思。
在垂花门处来回踱步,又等了快半炷香的功夫,忽心头一惊,以她的身子,在这冻骨寒夜中已是有些吃不消,三姑娘又没暖炉,怎么会在外面呆那么久呢?
她“蹭”地如离弦之箭窜出去。
门房处只有一个老头靠着门打瞌睡,槿姝踢了踢他屁股底下的矮杌子:“三姑娘呢?”
孙老头一个激灵抬起眼,见一个俏丫环站在跟前,揉了揉眼横道:“什么三姑娘四姑娘的,你个小浪蹄子大晚上往哪儿跑呢?”
槿姝一把揪住他衣襟,眼神如冷剑,将他提起来:“我再问你一遍,三姑娘人呢?她上西角门来了。”
孙老头这才清醒过来,揪着衣襟,双腿乱踢:“女侠,女侠饶命,三姑娘,没有三姑娘啊?”
“你刚才一直守在这儿吗?”
孙老头心头琢磨,要是说自己不在,那三姑娘真在西角门出事了,岂不是自个儿的错?
忙点头道:“在啊,小的一直在这儿,别说人了,连个鸟影儿都没有。”
槿姝心头一片凉,将孙老头往地上一扔,又匆匆往回赶去。
姑娘没去西角门,那去了何处?九曲回廊并不长,自己还能打上眼,难道是在竹林处?
她几个腾跃,落到竹林中间,林中还有薄雪,脚过之处,哗啦啦掉下一片雪粉,寒意浸人!
槿姝四处搜了一遍,连串脚印儿都没有,她急得快哭了,这可怎么办?
让她来保护人,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给丢了!
她又匆匆回到晚庭,见到开门的翠萝便劈头问道:“姑娘回来了吗?”
翠萝纳闷地摇摇头:“没有呀,姑娘不是和槿姝姐姐一起出去了吗?”
小令听到动静,也赶到门口,见槿姝模样,忙问:“姑娘不见了?”
槿姝点点头:“姑娘接到一封信,说要去见雅姑娘,独自去了西角门,现在不见了。”
小令立马脸色惨白,眼泪哗就出来:“那,那怎么办?我们快去找,都去找!”
槿姝沉声道:“你去找二老爷。”又对翠萝道:“你去告诉老夫人。让他们尽快发动多点的人手,在安府园内找一圈。”
“那你呢?”小令点点头,正要往外冲,又回头道。
“我去找帮手。”说完,槿姝折身又没入寒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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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芝虽裹着狐皮披风,那朔风还是一个劲儿往衣裳里钻,刺得骨头生疼,渐渐的,她手又僵又麻,有些握不住那袋子。
那马一个打突儿,手一抖,锦袋便掉了下去。
完了!灵芝暗恼,这之后该如何让槿姝找到自己?
好在马儿又跑了一小段路,便渐渐缓了下来。
接着,驰进一个院子,她闻到了柴火和马厩干草的味道。
然后她身子又腾空而起,依旧被人横抱着,似乎穿过两扇门,到了屋内。
那人将她放到一个暖炕上,再将她双手用绳子反绑到身后,炕面热气烘烘,刚刚冻僵的身子忽遇到热气,似针扎一般。
只听一个带着痞气的声音道:“成了,人带来了。”
紧接着,是银钱碰撞的声音。
另一把略油滑的嗓门道:“二师兄出马,当然没有不成的。”
那二师兄道:“就这么个小鸡崽子,还非得让我去?你们头儿也太谨慎了点。”
那油滑嗓门道:“这不是为保万无一失嘛,我先问她几句话,审完了,随你们处理。”
“那那小子那边呢?”
“他怎么交代的,你就说成了就行。”油滑嗓门阴阴带着笑。
那二师兄道:“行,这屋子借你。这小妞这盏宫灯不错,我拿走了。”
说完,是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
灵芝这会儿身子已活络过来,却不敢动,几声脚步轻响,一股浓浓的檀香混着银钱味的气息飘进鼻尖。
“安家三姑娘。”那油滑嗓阴恻恻笑道:“不要怕,我们请你来,只想问几个问题而已。”
一面说,一面将灵芝头上布袋拿掉,又扯下罩着她口鼻的布条。
陡然一片黄亮的光芒扫过来,灵芝眯起了眼,大喘几口气,沉声道:“你们绑我做什么?”
等接受了亮光,她才渐渐看清,这是一间厢房,除了自己呆的炕,对墙一张翘头案,案上放了两尊青花瓶,一盏双耳挂枝铜香炉,案前两把太师椅,中间一张高几,几案上一套绿泥茶具,其中一个杯盏,正冒着热气。
跟她说话的人站在炕前,身量颇高,一身乌青程子衣,脸上竟蒙了一张布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人嘿嘿一笑:“其实跟你没关系,所以呢,只要你听话,明儿就能好好回去了。”
“要我做什么?”灵芝愈加迷惑起来。
“你在和安二学和香?”那人问。
灵芝迟疑一下,坦诚答道:“是。”
“那。”那人凑了过来,低声道:“知道《天香谱》在哪里吗?”
灵芝一片茫然,《天香谱》?《天香谱》是什么东西?
☆、第三十八章 天香秘谱
灵芝的脑子迅速飞转,听名字,应该是一本和香制艺书。
而这人先问自己是否随安二和香,那这书,应该就是在安二手上。
但他们为何要抓自己来找这本书,找安敄不是更好么?自己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女儿而已。
却不知道,那些人早在安敄身上下足了功夫,将他摸了个一清二楚,知道他连《天香谱》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如今灵芝身为安家外人,却能进入香坊,安二又对她格外看重,可见这个香家女的地位,在安家非同凡响!
那她便成了最有可能知道《天香谱》下落的人。
灵芝却不知道,对方将自己如此高估。
心念电转间,只想着,若自己说不知道,是不是再无利用价值?就要交给那二师兄随意处理了!
她想到那二师兄不怀好意的口气,心口冒出丝丝寒气,有利用价值,总比没有强。
遂一咬牙,开口道:“你是说那本和香秘谱么?”
那人一愣,听她如此问,知道有戏,暗想老大果然没猜错,大喜过望:“正是,在何处?”
灵芝咬着唇,含糊道:“当然在安家香坊内。”
“哼。”那人冷笑,又对灵芝怀疑起来,声音带着江南人特有的声调:“想蒙哄我?”
果然,香坊内有内奸!
若不是已经在香坊中查过,又怎会这么肯定那书不在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