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姑娘——星球酥
时间:2017-12-04 16:03:01

  “我们负责联考的画室,就是出产这种机器,这种风格。”车老师冷冷道:“不是什么容忍个性的、开放的——你在谭天那里经历的那种画室,我们帮你的是帮你过联考校考,不是帮你个性发展的。”
  顾关山:“……”
  车老师又问:“你以为那些高三去美院当地集训的人是图什么?”
  “——图的就是学会那个美院最喜欢的风格,最讨巧地考上他们的学校。”车老师皱起眉头:“等你到了高三,我也一样会这样告诉你,你想上清美我就劝你去北京找画室,没有比当地的画室摸他们美院风格摸得更准的了,这种风格有多重要,你到底明不明白?”
  顾关山呆呆地道:“……我、我明白了。”
  车老师:“明白就行。”
  然后他指了指顾关山的图,道:“先撤了,再拿一张水粉纸,我给你示范一下。”
  顾关山那天中午和柏晴他们一起吃了泡面,暖水壶里的水并不热,顾关山的脸上沾了点儿颜料,看上去有些狼狈。
  冬阳清淡而冷,山谷里冰冷的风吹过她们,顾关山第一次将方便面的汤都喝了下去。
  柏晴一边将面条捞进小碗里,一边问:“你又被老车训了?”
  顾关山看了一眼那张风景,说:“是。”
  “其实他说的没什么错。”柏晴道:“他很会教套路,艺考说白了也是套路,但是你这种有点底子的——”
  她用筷子一指顾关山:“最好也得把自己的锋芒收敛了,他让你怎么画,你就怎么画。他不会害你。”
  “听他的话,”柏晴说,“肯定没错,至少在艺考的路上没错。”
  顾关山看着那张画说:“他……画的挺好的。”
  柏晴点了点头:“是挺好,是个技术非常过硬的老师,我知道你如果觉得他是个坏人,心情肯定会好过不少——但问题是,他不是。”
  顾关山小心翼翼地捧着泡面桶,吹着汤道:“那他说的是对的吗?”
  柏晴:“听他的话肯定没……”
  顾关山迷茫地问:“我问的是,‘对不对’?”
  柏晴这次想了很久,说:“——不。”
  “艺考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不对,对除了金字塔顶端的那些人来说,就是学会‘画点一模一样的东西’。”柏晴道:“你想想也是,那些老师会看多少张卷子,哪有什么功夫仔细辨别你的这个有什么艺术感?”
  顾关山愣了愣。
  “你的艺术感对于他们而言是冲击。”柏晴呼噜呼噜地吃着面条道:“你的个人风格也是,所以我说‘你听他的没错’。”
  “——但是你如果想在艺术上走得更远的话,”柏晴道:“这种‘同质化’是和它完全相悖的。”
  顾关山想了想,道:“我以前就有这样的想法,你如果真的想吃画画这口饭,必须得有自己的风格。”
  柏晴点了点头:“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学我画风就是断我活路。历史上许多画家从来不找同为画家的人作情侣,就是怕他们的风格和自己太像——”
  “——如果被艺考影响得太过,作为一个画画的人的职业生命,会直接受损。”
  顾关山深呼吸了一口山林间的气息。
  “我在这中间寻求一个平衡,我也必须这么做。”柏晴道,“挺难的,我只做到了一部分,我希望你也能尽早做到。”
  顾关山回到宿舍,窝在被子里,给沈泽发微信。
  顾关山想了很久,还是省略了其他的,她没有办法说得准的东西,说:“我觉得这条路很难走,但是这条路是我一直期待着的,你放心,我会一直努力下去。”
  沈泽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回复道:“不要太逞强。”
  “没有逞强啦。”顾关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手指按着亮亮的屏幕:“这一切是你为我争取的,我不会辜负你。”
  沈泽说:“我就怕这个。”
  “什么时候回来?”沈泽问:“我怕你在那里受欺负。”
  顾关山笑着打字:“没有,我在这里认识了很可爱的女孩子,不要担心。”
  沈泽说:“那有没有人对你流露出想泡你的意思的?”
  顾关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打字道:“有。”
  沈泽:“……”
  沈泽:“…………”
  沈泽像是在咬牙切齿地问:“谁?”
  “放心吧,”顾关山笑眯眯地道:“我不会跟他跑了的。”
  沈泽:“哪个学校的?”
  沈泽说:“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打听你们画室的别人了,他骚扰你没有?”
  顾关山想了想,道:“我自己能解决,你放心吧。”
  然后顾关山打字,实事求是地说:“……他连你的小脚趾头都比不上。”
  手机左上方出现‘无服务’三个字,沈泽那头沉寂了下来,只有窗户呼咚作响。
  顾关山将手机扣上,茫然地看向虚空中的一点,窗外传来呼呼的声音,夜风萧索,她右手的手指微微痉挛起来,像是白天画第二幅画时——手指停顿在空中的时间太长了,捏着笔的手太过用力。
  她想着她一开始画画的时候。
  ——小顾关山没有什么可玩的东西,她从小就没有玩具,毛绒玩具和布娃娃一概没有,只有爸妈塞给她的英语书和小笔记本。可小孩子总是向往着童话的,而小小的顾关山想着别的小朋友讲给她的白雪公主和睡美人,靠着自己的想象在笔记本上画着公主的蓬蓬裙和城堡。
  那么多年,她画画的手都没停顿过。
  顾关山其实自认没什么才华,只有勤奋,而勤能补拙,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自己一份脆弱而执着的坚持。
  但那些坚持的成果,却突然变成了毫无价值的东西,应该被抛弃——而顾关山站在那张画纸前时,和别人并无分别,都是从零开始的起点。
  之前的努力居然得不到任何人的认可。
  顾关山疲惫地闭上眼睛,像是旅人又一次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柏晴坐在床下喊:“小顾……”
  顾关山闭上了眼睛,装睡。
  “小顾……”柏晴小声喊道:“你睡了吗?”
  “这个……”柏晴跑到顾关山的床边,拿着手机低声问:“是你画的吗,我觉得用色风格特别像你,你看看。”
  顾关山顿了顿,以为是自己画的黄图,打定了主意捂住马甲装死——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那个凤凰奖的官博。”柏晴小小声道:“这是他们发布的参赛作品……的一角,我看得,太熟悉了。”
 
 
第54章 
  顾关山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
  深夜里风声呼呼地响,柏晴举着手机给顾关山看,柏晴轻声道:“我觉得你的色彩特别有灵气,你看看?我觉得和你很像,但是以前没见过这个画手……可能是我以前不怎么刷微博。”
  顾关山定睛一看,脸突然有点发红。
  凤凰奖是有一个预热的过程的,他评奖的时间长达三个月,这三个月期间主办方为了保证他们的这个奖的热度不降——会定期流露出一些优秀的参奖作品一角,供公众观赏评论。
  那是她的两页漫画,被拼凑成长图,配词写的是:#凤凰奖#孩子的世界和诗意,参赛者:关山月。
  顾关山脸上发热,扯了扯被子,将漏风的角掖了掖,小声说:“……是、是我。”
  柏晴:“……”
  柏晴呆了呆:“你……你……小顾,你怎么……你真的没学过吗?”
  顾关山:“我去过一年的画室,画室叫‘明天’,他们基本放养我,我想画什么都可以……有时间的时候我就去两个小时,没时间我就不去,平时就是在课上用小本子画一画。”
  柏晴想了想,道:“也是,其实我在画室也没学到什么东西……都是要靠自己。”
  “你很厉害了……”柏晴道,“我觉得你比很多科班出身的都厉害,我真羡慕你,如果我有你的水平,我宁可不上大学了,沿着这条路走到黑。”
  顾关山笑了起来:“我爸妈好不容易点头让我学艺术,我要是现在再去跟他们说‘我不想上大学了’他们能把我打死,你信吗?”
  柏晴:“学历又不是一切,你就算拿着三大美院的文凭出来了,如果画的跟狗屎一样还不是养不活自己?”
  顾关山想了想:“也是。”
  柏晴:“你爸妈那么看重文凭……”
  顾关山挠了挠头:“他们俩学历都不低……”
  柏晴:“难怪——”
  “说起来,我学文化课的时候,他们就看不起我。”顾关山小声道:“他们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而且考的又格外好,我爸是北大中文的,我妈是他们对校……他们确实是很厉害,养出来的我反而不行,我精力都放在了画画上,所以成绩……何况大学扩招了,在他们眼里都完全不够看。”
  柏晴:“……”
  顾关山小声说:“文凭应该是他们的最低限了,所以无论怎样,我至少……”
  她深呼吸了一口,妥协般道:“……至少得考上个能看得过去的学校。”
  柏晴疑惑地皱着眉头:“我也不是劝你放弃艺考,但是正常不应该是‘能养活自己’就行了吗?”
  “你想想——”顾关山抿起嘴笑道:“我北大毕业,月入一万;我高中毕业,月入一万……哪个听起来好听一些?”
  顾关山想了想,又道:“……而且我非常期待大学里会怎么培养我,所以这里再苦再累,我都会努力忍下来。”
  “——我想画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他们结束写生的那天,顾关山因为在风口被吹了数天,手上长了个冻疮。
  柏晴和她宿舍的人抠了自己的面霜给顾关山敷上了,她的无名指又肿又痒,却不能挠,一挠就留疤。
  柏晴道:“回去以后别碰水,家里有动物油的话可以抹一点,我妈告诉我这样的话,冻疮好得快。”
  顾关山愣了愣,她在车窗映着的山水中,看着柏晴白净的面孔,道:“你对我真好。”
  “我对每个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小姑娘都好。”柏晴打了个马虎眼,友好地说:“好好休息,回家睡一觉,我们正月初六画室见。”
  这几天柏晴和她走得近,陈南声几乎没有出现,顾关山除了画色彩的时候被怼,其他时候都过得相当安逸——安逸到直接就将这个人忘在了脑后,趴在大巴车的椅子背上睡着了。
  顾关山的身后陈南声刻意地大笑,顾关山实在是对这个人喜欢不起来,便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远处青山如黛,雪掩山峰,远处原野闪烁着金光。
  顾关山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东西,然后一觉睡到了天黑。
  他们在画室门口停下,路灯斑驳地撒在路面上,顾关山揉着眼睛拖着行李箱,从车上走了下来。
  柏晴是有父母来接的,她父母开了辆黑帕萨特,柏晴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儿,顾关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实在是个智障——自己的父母怎么会来接人呢?
  顾关山提着自己的行李,走了。
  她走了没两步,后面陈南声突然喊她:“你这就走了?要不要我送送你?”
  顾关山说:“不用了,我觉得自己坐公交车蛮好的。”
  陈南声却突然大胆了起来。
  他凑了过来,对顾关山道:“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乖?说要好好画画,还真就是这么打算的——”
  顾关山:“有什么问题吗?”
  陈南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顾关山盯着他道:“和你无关,既然知道我对你冷淡,你就离我远点。”
  “你这么没有礼貌?”陈南声轻佻地说,“我也没有得罪你,还想着要送你回家,你就算对我礼貌点都可以,为什么这么冷淡呢?”
  顾关山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却又觉得陈南声说得又没什么问题,自己太没礼貌了——她被直接绕了进去。
  陈南声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第一面不讨女孩子喜欢,又爱玩,但是我对你没坏心。一个人回家多危险,我送送你吧。”
  顾关山虽然被绕了进去,却依旧清醒:“……不用。”
  “好吧……”陈南声说,“毕竟你这样的乖孩子,也不太可能和刚认识没多久的男生一起回家,我送你去公交车站。”
  顾关山没说什么,陈南声就拖着自己的行李箱,送顾关山去公交车站。
  她手上长着冻疮,捏包带的时候就觉得痒,十分难受,陈南声甚至体贴地将她的包拎了过来。
  “冻疮可不不太容易好。”陈南声拎着顾关山的包,对顾关山挤了挤眼睛:“下次我给你带冻疮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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