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姑娘——星球酥
时间:2017-12-04 16:03:01

  耳机里,沈泽的声音道:“你想过原谅他吗?”
  顾关山笑了笑,平静地说:“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我两年前就和你说过,”顾关山温和道:“——我把他从我的世界里赶出去了。”
  沈泽那头沉默了一下。
  顾关山浅淡地问:“沈泽,他是要问我的近况如何吗?”
  沈泽艰涩道:“……我明白了。你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一个字都不说。”
  顾关山隔着手套抚摸一棵光秃的梧桐树,语气犹如吹过树梢的风。
  她说:“……我最近过得很好。”
  “课业比较忙,我这个学期蹭了好几门别的学校的课,我们学校毕竟还是专门搞艺术的,人文方面何止是薄弱……”她停顿了一下,温和道:“隔壁芝大就好多了,上个星期我去偷偷听了他们几节课,我有几个认识的小姑娘在那里,他们带我进去的。讲的确实很深奥,有点跟不上。课下还有人给我传小本本,要我的手机号——”
  沈泽愤怒道:“谁他妈敢要你的手机号我把他腿都打折!”
  顾关山笑了起来,坏坏地说:“我告诉你,沈泽,是个白人小哥,棕色卷发,蓝眼睛,好像还有八块腹肌——”
  沈泽非常生气:“你把他电话号码给我我怼他!”
  顾关山嘲笑他:“沈泽你英语不行。你这个学期能过六级吗?我问你一个单词bastard,是什么意思?”
  沈泽愤怒地喊道:“少看不起人了,奶油冻!我点菜的时候见过!”
  顾关山说:“那是custard,蛋奶冻。bastard是混球私生子的意思。”
  沈泽:“……”
  顾关山忍着笑,终于不调戏他了,道:“我没给他,你放心吧。”
  沈泽这才从鼻子里高贵地哼了一声……
  “我没有在打工,也没有去刷盘子。”顾关山又温和地说:“我平时的收入来源基本都是画稿。凭稿费过不上什么奢侈的生活,但是能cover每个月自己一部分的开销……”
  她清浅而平淡地说:“——活得虽然累,但很充实。”
  “……所以,让他放心吧。”
  沈泽一怔。
  那大概是顾关山所能作出的最大的让步,沈泽想。剩下的所有伤痕,只能交给岁月来冲淡。
  ……因为那都是实打实的,持续多年的伤害。
  那个躲藏的、浑身伤痕的顾关山曾经哭着坐在他们小区的楼下,图画本被撕得稀碎,绝望的泪水一滴滴地往下落。
  十六岁的顾关山谁都不敢相信,自卑又敏感,那种伤痛无人可以抹消。
  在她该被捧在手心的时候,在她该被娇惯,在她该被拍着肩膀说‘放心大胆去做,我在你身后’的时候,她的父亲对她扬起的是皮带。
  这是一道无法被抹平的山谷。是一条无法缝合的外科伤口,是一根被打断了接不上的骨头。
  顾关山在今天,退了一小步。
  可是,也只有这一小步而已。
  沈泽:“那我原话告诉他?”
  顾关山立即装没听见,话锋一转道:“说起来我们认识这么久,从来没在一起过过年呢——”
  顾关山说着,抬起头望向茫茫的天穹。
  “……但是,未来总有一年,”她认真地说:“……我们迟早可以在一起,一起过春节。”
  她想了想,又皱着鼻子,对沈泽说道:“哦对了,这句话只是这么说而已,我没和你求婚。”
  沈泽:“……”
  他们高中的常老师对‘早恋’二字,向来嗤之以鼻。
  当然面上,常老师从不这么说,只是有次提过‘如果你们能让彼此变得更好’,那他们就算在他面前打啵他都不管。
  沈泽只被约过一次谈话,常老师当时问他‘你觉得你和她是一个世界的人吗’,那时仍是个混混,考试爱交白卷的沈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那是唯一一次来自常老师的干涉。
  从此之后常老师对他和顾关山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沈泽只当那是因为顾关山不在学校了的原因——后来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变化。
  沈泽寒假时一个人回了一次他们的高中。
  大学放假比高中是要早许多的,一中那时候连期末考试都没考,沈泽进去时还被门卫盘问了一番。
  沈泽怒道:“一年前你不让我出去,一年前你不让我进来,太过分了吧!”
  门卫:“你是六班那个……”
  “没错,高三六班那个翻墙的!”沈泽嚣张地指了指自己,“半年前刚毕业,活儿还熟练着呢,你不让我进我就——”
  门卫仿佛见了瘟神,立即把门开了。
  沈泽得意地走进一中,那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没怎么变,还是他们所在的时候的模样,有小学弟上课上得饿了,一个人偷偷溜出来,买了馅饼坐在中庭啃。
  沈泽在中庭站了一会儿,找东西,那小学弟啃着馅饼好奇地打量他,沈泽也打量那个小学弟。
  沈泽打量了一会儿,走到小学弟身后,将他和顾关山买了一起养着的小多肉盆栽拿走了。
  那盆小多肉被后来人养的不错,整盆多肉膘肥体壮,肆意生长,宛如一头杀马特,浑然没了两年前买回它时的珠圆玉润——然而在啃馅饼的小学弟眼里,这大概是明晃晃的盗窃。
  小学弟终于开了口,怯生生地问:“……你是外校的吗?”
  沈泽掂着小多肉道:“外校个屁,我是本校的骄傲。”
  小学弟:“……”
  沈泽欠扁地补充:“一楼光荣榜还有老子的名字呢,第一个。”
  小学弟问:“……哦,就是那个为了高考剃了平头的学长吗?”
  沈泽:“……”
  “你换了个发型,我认不太出来。”小学弟诚恳地说:“竟然能见到你的真人,很荣幸了,但是学长——”
  沈泽往小学弟身旁一坐,小学弟顿时一缩,沈泽痞气极重地问:“嗯?”
  他实在是太混蛋了,小学弟大约一直都是个乖学生,被他吓得瑟瑟发抖,却坚强地说:“那、那个吧……沈、沈学长,那盆小多肉……”
  他鼓起勇气:“是我和我……我女朋友一起养的。”
  沈泽一愣。
  小学弟道:“中庭这里这盆小多肉不知是谁留下来的,都快干死了……我们看着很可怜,就给浇了水,养了起来,我女朋友她……她很喜欢这盆小多肉。”
  沈泽闻言怔了片刻,笑了起来,问:“真的很喜欢?”
  “她当儿子养的!”小学弟羞耻地说:“你不能拿走!拿走了她会难过的!”
  沈泽嗤地一笑,拿着那盆小多肉看了看,道:“你女朋友把它养成草了都——”
  小学弟斩钉截铁:“那也不行。”
  沈泽说:“这是我和我的妞高二那年冬天买的。”
  沈泽想起顾关山在这里窝着画漫画的日子,这盆多肉是他那时翘课路过花鸟市场,顺手买的——他怀念地笑了起来,将那盆小多肉放回了暖气片上。
  “好好养这棵虹之玉吧,”
  沈泽对小学弟笑了笑。
  “……毕竟高中很短。”他说。
  然后沈泽双手插兜,将那个小学弟留在身后,径直下了楼。
  那个熟悉的楼梯间的尽头,立着上一届毕业生的光荣榜,绿底黑字的,在半年的风吹雨打后,看板已经褪了色,像是离去的他们。
  光荣榜上头全是他们这一届的熟人,有二班的学霸,理科班理综考过295的的学神,又理科第一邹敏,还有文科第一——沈泽。
  然后沈泽看到自己的毕业照。
  毕业照上的他剃着一个土里土气的平头,拍照的光线还不咋地,整个人看上去像个抱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民工。
  沈泽嗤嗤地笑着打量了一会儿,又摸了摸自己如今的潮板寸,两边推光,明利又帅气。
  “剃平头怎么了?”沈泽想起高三,自言自语道:“我当时还想剃光头明志呢。”
  已有之事将来必有,易行之事将来必行,青春是个轮回,你离去了,总还有人踏上你原先的脚印。
  没有人永远十八岁,但永远有人青春年少,正当年华。
  ——是以青春不老。
  ……
  沈泽大二上学期的时候,学生会里有个叫董天祥的大三学长找到了他。
  而顾关山知道的那一天,她正在图书馆写一篇名为“中世纪艺术和理性主义”的论文。
  她旁边放着一堆画册和史书,还有顾关山跑博物馆跑来的笔记,电脑屏幕在夜里微微亮着,暖黄的灯光洒进宽阔的阅览室。
  顾关山手机微微一震,她看到沈泽发来的微信:“董天祥你记得吗?大三的。”
  顾关山想了想,她记性一贯不错,自然记得沈泽说过这个名字,和他们一个院的,学的是工商管理。沈泽对他的印象还不错,知道这个学长的GPA是个可怕的数字——4.0,还在学生会担任要职,犹如一个可怕的都市传说。
  她想了想,说:“记得。”
  沈泽:“他拉我做一个创业项目,我觉得有前景。”
  顾关山沉默了一下。
  她抬头看了看自己晦涩难懂的论文,面前摆着的厚书和画册,广阔的阅览室中人们压低了声音交谈——她仿佛和沈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泽说:“我打算去看看。”
  顾关山笑弯了眼睛,道:“有什么忙需要我帮的话随时告诉我就好啦!”
  他已经开始考虑现实的问题了,顾关山在象牙塔里坐着,撑着胳膊朦胧地想。
  窗外正值秋日,柿子累累地挂了一树,她披散着头发望着窗外,然后手机微微一震。
  沈泽说:“现在就有。”
  顾关山一怔,焦急道:“怎么!是查资料还是什么反正无论是什么尽管和我说——”
  沈泽欠揍地道:“现在就有,叫声老公给你男人听听。”
  顾关山:“……”
 
 
第99章 
  深夜,顾关山给丁芳芳发微信:“沈泽那个凑煞笔最近有了新爱好,开口闭口就要我叫老公!本仙女不堪其扰,情感博主芳姐姐有没有什么建议?”
  丁芳芳说:“有,你就多叫两声,哄哄他。”
  关山山:“……”
  丁芳芳老神在在地说:“我最近都叫谢真死鬼呢,他很高兴的。”
  顾关山盯着屏幕上‘死鬼’俩字看了一会儿:“……”
  顾关山:“抱歉,打扰了。”
  丁芳芳:“男人啊,尤其你家那种,特别好哄的,情趣一点还能喊一声相公……”
  顾关山:“你别说了!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丁芳芳:“话说你怎么会问我这样的问题?你是很无聊吗?”
  ……
  深夜里,百叶窗透出窗外绚烂光华。
  沈泽忙了起来,顾关山坐在床上,蜷缩在自己的靠垫里头看着手机屏幕,那屏幕再也没有亮起过。
  她拧亮了台灯,一盏黄灯在深夜中微微燃亮,犹如海岸上的灯塔。
  顾关山拿出手机,点开了和沈泽的对话框。
  三个小时前,顾关山问:“吃饭了吗?”
  沈泽没有回复,过了半个多小时,关山山又和他说:“我准备好了明天的presentation!今晚闲下来啦!”
  沈泽仍然没回复。
  顾关山说:“……我好困呀,想睡。”
  春天的风从窗户里吹了进来,满街的花儿,远处高楼灯火通明,顾关山蜷在床头,吱一声滑进了薄被子里。
  沈泽那一年的忙碌,和他高中的忙碌截然不同。
  高中时,人们忙得都颇有规律。那时的沈泽吃饭的时候,睡前的那几十分钟,总会回复她一两句,或者和她讲一讲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顾关山说完想睡之后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望着窗外川流而过的车前灯。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几乎都睁不开眼睛的时候,沈泽那头,终于来了一条消息:
  “——晚安。”
  顾关山那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难过,甚至浑身都发起了抖。
  沈泽这么多年对她称得上是娇惯,哪怕异国恋,都会下意识地迁就她的时差。
  如果一对情侣的日常打招呼只剩早安晚安,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可是顾关山不擅长表达自己,天性又比较淡,她看到那条消息,只能捏着被角蜷缩在被子里,鼻尖都有些发红,心想明天一定会好的吧——是呀,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头一次如此没有安全感。
  ……可是,又能告诉谁呢?
  她闭上眼睛,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车和人,还有一个茫茫曈曈的,穿过橘黄灯光和霓虹的长夜。
  顾关山小声地问:“在……忙什么呀?”
  沈泽给她发了一条语音,听得出来是在很嘈杂的地方,他也不知道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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