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安静的九乔
时间:2018-12-05 09:32:23

  穆尔泰更加惊讶了,眼前这位的四哥,那是和硕雍亲王啊,哪有这样的事儿,两位皇子阿哥一起抢着给人保媒的道理,这个石茂行,究竟是什么人那——
  想到这里,穆尔泰更加怀疑,觉得德明是不是因为被这些大人物们施了压,因此才放弃了求娶英姐儿的念头,转而为她人说媒。
  德明一见穆尔泰的眼光,便知对方在想什么,当即一拱手,笑着道:“世叔,茂行此人,小侄也是极熟的,的确人品端正稳重,行事有度,小侄对他那一手好字尤为佩服。十六爷说起,小侄便一起跟着过来。毕竟十六爷早已应承了,若是这份大媒能够保成,小侄自可以沾沾喜气,讨两杯喜酒喝!”
  穆尔泰怀疑地盯着德明看了半天,便道:“茂行此人,我也识得的,确实是人品端方,处事周到。可是……可是我……”
  可是这世上讲究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结亲到底是讲究门第的。穆尔泰认得石咏,与他相处也觉得此人看着就可靠,然而这位当爹的却反复犹豫:石咏如果是忠勇伯富达礼的亲儿子,他怕是当场就应了,
  十六阿哥冷眼看着这一位当爹的百般纠结,当即笑说,结亲是人生大事,这为人父母的自当详加考量,一切都考虑妥当了再说,绝没有说一次就说成的道理,他只管等着穆尔泰的好消息,说着起身告辞,带着德明走了。
  穆尔泰眼巴巴地看着德明离开,很想问个究竟,却一直没有机会。
  然而他也没机会考虑多久,只隔了一日,富达礼便来了。穆尔泰知道前次清虚观打醮的时候,富达礼和他手下的正白旗兵丁帮了老尚书府不小的忙,穆尔泰只有连连表示感激的份儿。他大致知道,富达礼身为石咏的伯父,这时前来,应当与十六阿哥保媒的事儿有关。
  富达礼果然是为石咏来的,然而他对穆尔泰却没有丝毫保留,直接将石家与忠勇伯府昔日的一番纠葛说了一遍,也提到了石家当初如何搬出伯府,昔日如何困窘,而今日又如何重振。
  富达礼说得很实在,府里的一应旧事哪怕是难堪的,也没有丝毫隐瞒,足见坦荡。说完之后便即告辞,请穆尔泰自行考虑。
  穆尔泰登时更加纠结了二十倍。
  富达礼的意思他听得明白,石家从一穷二白到如今家业初振,不过用了几年的时间,在这短短几年里,石咏的官职升了一口气升了四级,这个上升的速度与势头,不能说前所未有,毕竟是少见的。
  然而穆尔泰所担忧的,内务府与六部不同,内务府官员完全是京官中的另一个体系,内务府官员固然能富得流油,但是升到一定职位以后,能否再升,总还两说。且石咏当初是补了笔帖式入仕的,身上没有功名,功名对在旗的人家并不算太重要,可是没有功名,也意味着将来的仕途会有个“顶儿”,到了,就再难越过去的。
  在穆尔泰这里,他也绝非是嫌弃石咏官职低,家底薄,实在是因为落差太大:此前他想为英姐儿说亲的德明,父亲是大学士,舅舅是外省督抚大员,德明年少进学,得名师指点,进士及第,石咏自然与他无法相提并论。
  于是穆尔泰在这里百般纠结,心里在想:这个德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为石咏与英姐儿说亲的事儿,一直是十三阿哥夫妇两人在背后暗暗操持。他们原本想自己出面的,但穆尔泰家因为承嗣的事儿与清虚观的事儿,与十三福晋多有冲突,最后大家便商议了,由白柱那边负责打听消息,另一头则请十六阿哥出面为石咏保媒。
  白柱不负众望,自然打听到了穆尔泰相中的是卜勒察氏的子弟德明。
  石咏一听,这德明竟是与自己认识的。当初德明是追一幅郑燮的字画,追到了石咏这儿,两人畅快交流过一番对书法的看法,有好些想法都不谋而合,相见恨晚。以字识人,观书交友,说的就是这两位了。虽然见过的次数不算多,但是两人颇为相投。
  得到这消息以后,石咏便去寻了德明,坦诚了自家正试图向兆佳氏求亲,直言请德明出手助攻。
  正巧德明压根儿也不想马上续娶。他的发妻过世刚一年,以德明的话,凭什么女子要为丈夫守三年,男子只一年便得续娶?
  “再者,娶妻乃是一辈子的事儿,”德明想起往事,便觉郁郁,“这般盲婚哑嫁,但看家世门楣,不问性情习惯,便是拿根绳子将两个人生拴在一起。我吃过一回亏,便是将来想再续娶,也一定要娶个知根知底,能相伴一处过日子的。”
  石咏心知德明上一段婚姻有难言的隐情,结局亦是凄凉,一生一死,生人兀自郁郁——他心里同情,却又不好多问。
  “你既然相中了兆佳氏的小姐,考虑清楚了决定非她不娶,我自然愿帮,这又有什么好说的?”德明为新结识的朋友两肋插刀,于是便有了与十六阿哥一起上门为石咏保媒之事。这位其实也是先斩后奏,家里还不知道呢,德明已经跑上穆尔泰那里去了。等到卜勒察氏的长辈们知道,德明已经当着穆尔泰的面儿表了态,长辈们想再挽回,已经没机会了。
  穆尔泰纠结了两日,瘦了一圈。如英大致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便偷偷下厨,给阿玛炖些滋补的汤水,被穆尔泰知道了,倒也感到老怀欣慰,此前对英姐儿的怨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安佳氏那边则是目瞪口呆,原本算计得好好的卜勒察氏说不娶便不娶了,换了个五品的小官,忠勇伯府的旁支,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如玉则悄悄摸来寻安佳氏,将她从小丫头口中打探到的消息告诉嫡母:“不……不晓得是不是姑母,姑母为妹妹安排的……”
  十三福晋连个伶人都好生安置了,若妹妹真是拦阻了那封矾书,十三福晋怎么会坐视如英的婚事被人摆布?如玉心里默想着如英的话,越想越吃惊。
  可若说如英自己睁大眼选了个旁支的小官,如玉又觉得妹妹的眼光好像……有点儿问题。
  安佳氏想了想,点头道:“确实有鬼。不能就此让她这么嫁了。”
  若是嫁到卜勒察家,安佳氏自忖还有能力把握一二。但若是这个三不知的忠勇伯府旁支,安佳氏瞬间觉得自己就对这个姐儿失去了控制。
  “卜勒察那里只能算了,”安佳氏自信满满,“且让我再为英姐儿寻一门‘贵婿’。”
  安佳氏的话戳中了穆尔泰的心思,他也忧这个,旁的不怕,唯独怕将闺女低嫁,委屈了英姐儿。听起来石咏什么都好,唯独门楣是个短板,可若是明着用这话去回绝十六阿哥,又恐怕会将对方得罪得不轻。
  就在这时,十六阿哥又来了,他倒也没有催着问穆尔泰考虑得怎么样,只是轻摇折扇,告诉对方一个消息。
  “皇阿玛今儿个刚刚下旨,刚赐了石咏那小子一个爵位。”
  面对穆尔泰惊愕的眼神,十六阿哥笑得格外谦虚:“不高不高,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三等轻车都尉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等轻车都尉,从三品,民爵、虚衔,排在公侯伯子男之后,和珅起家的时候封爵就是这样一个爵位。
 
 
第218章 
  石家得了世职的消息传到兆佳氏老尚书府上, 如玉听说了十分好奇,便偷偷地去探妹妹如英的口风:“听说那家忠勇伯府的旁支如今得了民爵, 父亲十九会应了那边的求亲, 你……你怎么想?”
  如英此刻正站在院内一株新开不久的垂丝海棠树下, 望着初绽的花朵, 默默出神,不答姐姐的问话。
  如玉只道是如英羞怯,便自顾自往下说:“听说石家得爵是因为石家的那个哥儿孝顺, 独力奉养寡母, 又曾侍奉太后有功,所以才得了这么个爵位。你说……你说他会不会是个只晓得孝顺的人, 回头做他家的媳妇, 在婆母面前会不会难做呀?”
  如玉的顾虑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就连穆尔泰早先听说皇上赐下爵位的事儿, 心里多少也有些犯嘀咕。这位当爹的晓得这门亲事其实是由皇帝那头默许了, 才会有十六阿哥这样身份的人出面保媒。然而穆尔泰为爱女考虑, 也生怕石咏一味孝顺寡母,日后万一婆媳之间不相得,穆尔泰怕女婿偏另一头, 委屈了自家闺女。
  如英听了如玉的话, 歪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姐姐难道忘记了,石家那位太太,你我都见过的。”
  如玉一怔, 这才想起来,她们还真的在清虚观见过那位石家太太的,当时石大娘拉着她们姐儿俩的手根本看不够,满怀慈爱,恨不得姐儿俩就生在自己家,那副模样如玉也是看在眼里的。一想起这个,如玉心头不免有些泛酸,扁了扁嘴,道:“看了你已经是拿定了主意要嫁,姐姐就不说什么了。”
  她试探过如英的反应,还得赶往小姨继母那里回报。
  如英望着如玉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却也有些难过。
  她在金鱼胡同将养了近两个月的“病”,才回到老尚书府。双胞胎两人一起长大,这还是头一回分开如此长久。待到她再回到自家,与姐姐朝夕相对,才觉得至亲手足之间裂痕已深,而她的想法又与如玉有这样那样的不同,两人便再也没有了旧时的默契。
  或许那天在清虚观里,如玉将她推回屋内,在外扣上门闩的一刹那,就注定了她们两人开始各自走上各自的路。
  她仰头继续望着眼前新开的垂丝海棠,偶有微风,柔嫩娇艳的花朵便随风摇曳,如英禁不住想,那边倒也是守信,早先应承下的,一桩桩一件件,这么短的时间内,竟全都做到了。一个大男人家,为了一桩亲事,肯这么奔走,倒也能看出求娶之诚。
  还有她的姑母姑父,为了她这桩亲事,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小心绸缪,才有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相形之下,她也不能落后,自家内宅里的事,要靠她这个就在内宅里的人自己去化解。
  想到这里,如英招手将望晴招来,问起早先的情形,心中有数,点点头放望晴自己去与小丫头们作耍。
  因与雍亲王和十六阿哥商议海贸的事,穆尔泰在京多留一月,一月之内,要接连定下两个女儿的亲事,时间非常紧张。
  好在穆尔泰长女所定是中表之亲,兆佳氏与安佳氏两家早有默契,一待出了国孝,那边已经将小定定下了。
  紧接着便是穆尔泰左权衡右掂量,又亲见了石咏一回,摆出准岳父的谱,拷问石咏一番,最终点了头,应下了次女的亲事。
  一旦双方议亲有了结果,便开始走流程。
  这桩亲事,男方请的大媒就是十六阿哥,女方的大媒则请的是正白旗副都统谷杭。谷杭是穆尔泰未出五服的族亲,又是富达礼的手下,以他的身份,做女方的大媒再合适不过。
  大媒上门提亲之后,便是问名合八字,合过八字,双方便挑了日子下小定,由石大娘亲自过府,到老尚书府给未来的儿媳妇插戴。
  下小定时要请“全福太太”,石家请的全福太太就是石大娘的两姨表妹,辅国将军府的那位当家太太瓜尔佳氏,这一位乃是父母公婆丈夫子女俱全,因此平日里被时不时便被这府那府请去,一应仪程极熟,吉利话儿也是一套一套的。
  瓜尔佳氏如今也知石家家势渐渐起来了,但是看过石家准备的小定之礼,还是有些吃惊,见是一枚赤金盘螭璎珞项圈、一对缠丝凤镯、一对南珠凤头钗,以及一对宝石戒指。
  瓜尔佳氏还记得早年做寿,邀石大娘上自家相贺时候的窘迫,忍不住道:“姐姐准备这些可是破费了吧!”
  石大娘但笑不语,只说生怕委屈了媳妇。瓜尔佳氏点点头,自觉明白了,以为石家求聘兆佳氏的女儿有些高攀,少不得多破费些撑撑体面,免得对方家里不乐意。但其实凭这副小定礼,在京里哪家下聘,对方都不会将石家看轻了去。
  石家送来的这份小定礼,也令穆尔泰颇为满意,这份礼几乎已与安佳氏为哲彦下定时所送来的那些差不多分量。这样看起来,他在两个女儿这里,至少是一碗水端平,没有刻意委屈了谁。
  其实穆尔泰不知道的是,石家准备这份小定之礼,其实是事先打听了安佳氏下的文定之礼,比照着准备的,不想刻意越过人家一头,也不想被别人比下了去,一面顾及英姐儿与长姐的姐妹情分,一面也顾及安佳氏的面子,毕竟石咏与哲彦以后是连襟。
  如玉那里则悄悄松了一口大气。自从卜勒察氏拒婚,石家提亲那时起,如玉就一直暗暗在比,虽说她只比如英年长了片刻,可毕竟是姐姐,若是亲事被妹妹比下,她定然觉得失颜面。
  可如今看起来,石家还好,虽说新得了爵位,可确实没有流露出新贵之家常见的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度。
  而石家与兆佳氏商议好的,下大定的日子,便是穆尔泰离京的前一天——这位做人岳父的,是实在赶不及,必须动身赶回广州处理公务上事了,因此只分别与安佳氏族里和石家商议好了下大定与正式迎娶的日子,下大定他还可以出面主持,但是送嫁这位亲爹却实在赶不上了,只能交给夫人安佳氏和兆佳氏族人一起帮着操持。
  安佳氏在自己房里问如玉:“一切都问明白了?你妹妹那一天确实出过清虚观?”
  如玉摇摇头,说:“小丫头狡猾得紧,说漏了一句嘴之后,就死活不肯再露口风了。可惜了我塞给她那么些糕饼点心……”
  意识到望晴可能是个突破口之后,如玉就没少在这个小丫头身上下功夫。望晴对如英一向忠心耿耿,唯一一样,就是爱吃,一见着糕点便挪不开眼,问什么答什么,如玉才问出了这么一句。
  “不怕,清虚观里不止咱们家的人,自家问不出,外头却问得出的。”安佳氏蛮有把握地说,“上次去清虚观的,都是齐世手下的兵,就算是从观后出去,也总有人见过。”
  “可是……”如玉便不明白了,“妹妹那里,石家如今已经放了小定。”
  “就是因为放了小定,你姑母婶娘她们,才都以为英姐儿的亲事已经稳了,才不会提防旁人。”安佳氏见得多了,自然知道关窍。
  “若是在大定之前,才教人探知英姐儿曾私自外出,”安佳氏凭空设想一回,“那才是将事情做绝,英姐儿再无翻身的可能。”
  “只是可惜了和忠勇伯府的关系,你父亲识得的武职本就不多,对方又是那么高的官阶,超品的伯爵……”
  安佳氏想到这里,兀自忍不住怅怅,她是个合格的主妇,处事极为周到,即便是处理内宅的纠纷,也会首先想想丈夫在外的交际人脉。
  如玉在一旁听见,却忍不住打个冷战,白了脸。她晓得小定已过,大定之前若是闹出女方若是闹出任何与待嫁女清誉相关的岔子,那便不是做亲,简直是结仇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