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娘,那话是我——”
她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暴怒的娘亲打断了读条,“之前拒了我的亲事也就罢了,如今饭都煮完,木已成舟,他竟然说什么各取所需?”
“娘,说各取所需的是我——”
“小九!小九你人呢!把你前阵子买回来说要挡宫里那位的狗牵来,再拿好棍子,咱们去丞相府讨个公道!”
“娘,你冷静点!”
“你叫娘怎么冷静,他是个吃完不娶,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混账啊!!”
“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混账是你女儿我啦!”她挪动膝盖,想也伸手去拉快要暴走的娘亲,膝盖刚跨出一步,酸胀的感觉在此时突然升腾起来,她整个下半身瞬间软掉,踉跄一下,差点往前栽去啃土,手肘陡然被人从身后拽住,在她的嘴和地面快要亲上的瞬间稳住了她的身子。
“原来你还知晓你很混账?”
李宸景清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蓦然转头看向身后,只见李宸景正一脸不悦地单手拽住她,见她一脸头疼地别过脸去,似乎既不愿意面对昨夜的过往,更不愿意面对他的样子。李宸景眉头蹙起来。
“朱夫人的主意甚好,看来我也该去买几条恶犬,再找人备好棍子再上门找人负责任才是。”
“……咦?找人负责任?这是什么情况?少公子你不是……”朱夫人的怒火被一堆疑问取代,满脸不解地看着杀进自家拎起女儿质问的李宸景。
李宸景瞥了一眼还在龟缩的朱八福,松开了手,转身朝朱夫人恭敬地行了躬礼,“见过夫人。昨夜唐突了贵府的长小姐,小生特来登门提亲。”
话音刚落,朱八福应声载地,嘴落了地,啃到了土。
朱八福想起了当日他们在昭阳殿差点擦枪走火时的情景,那个时候李宸景就说过,如果有一天她把他给吃了,他一定会选择乖乖负责任。
一语成鉴,李宸景来负责任了。倒足了她的胃口。
“我都说了各取所需,没人会要你负责任,你快回去。你这样出来不怕被宫里知道吗?”朱八福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自己脸上的土和伤痕,抬手就推正和娘亲说话的李宸景。
手伸出去,却扑了个空。
娘亲一见到嘴的女婿上了门,不牵狗也不拿棍子了,笑语晏晏地拉着李宸景就往厅内走,“宸景公子,来来来,既是提亲便是大事,咱们屋里说话。”
朱八福作势要跟,却被娘亲一句呵斥甩来,“谁让你起来的!你爹罚你跪的时辰还没过完,继续跪着去!”
“我——”朱八福憋气不已,但知道从小娘亲就不会在人前给她面子,为免自己在李宸景面前丢人,被家法打得抱头鼠窜,只得又扁着嘴跪了回去,眼睁睁看着李宸景和娘亲走进了正厅。
“宸景公子方才说提亲不是开玩笑吧?”茶盏上了桌,朱夫人坐于主位,看着人虽入座,心思却依旧留在外面的李宸景即刻切入正题。
李宸景将注意力收回,“婚姻大事岂可玩笑。只是有几件事恐怕委屈了她,想先让夫人知晓。”
“公子请说。”
“一则,家中变故,有些繁文缛节恐难以完整。”先不说亲父被幽禁先帝陵,亲姐人在江南,丞相府已被查封,他可能连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来,而且还有更可怕的后面,“二则,小生无品无阶,恐不能让朱府光耀门楣还会令府上蒙羞,三则,小生身份尴尬,也许会连累朱骢大人日后朝中晋升,以及与陛下的关系。”
“嗯?看来这些就是公子先前拒绝我提亲的原因了啊?”
李宸景长睫轻动,敛眉轻声道,“也不全然。”
“那还有什么原因?”
李宸景不语,颜微侧,瞳孔里映照出跪在庭院中的人。
正午的暖阳铺洒进庭院中,朱八福一边跪着,一边探头伸脑地朝厅堂里看,虽然距离隔得太远,她只能瞅见娘亲和李宸景说着话,一个字儿也听不清,但对于娘亲的陈词滥调和李大人的迂腐德行,用跪着的膝盖也能想到,无非是一个人嗷嗷着清白不在,让她嫁嫁嫁,另一个大义凛然地表示负责负责负责到底。于是谈定买卖她的价格和条件,这和卖官鬻爵有何区别?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娘亲心满意足地从正厅走了出来,大概谈了个超级满意的价格,她朝跪在庭院中的她挤眉弄眼,竖起大拇指朝后一指,下了个“搞定他”的指令后,哼着小曲朝庭院后去了。
朱八福呵呵了,别看娘亲大喇喇的,终究还是个不懂政事的深闺妇人。她一定还以为自家破相的臭丫头能捡到个金龟婿很了不起了,可如今的丞相府,放眼整座京城,谁不知道陛下对前丞相和宸景公子的态度提防又排斥,谁还愿意和丞相府扯上任何关系。
所以,这种时候,跑来她家提亲逞什么鬼英雄,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拿到陛下的首肯出京才是正经事。他们之间的不过暧昧一场,完全没到需要大家抱团一起死的地步,大难临头各自飞啦!
一道斜影笼罩在她身上,她懒懒地抬头,见李宸景已然从正厅走到她跟前,他俯身低手要搀她起身,她摆了摆手,挪了挪膝盖,躲开他的搀扶,朝另一个方向跪好。他不动声色,轻踱两步再次站在她跟前,执意要扶她起来。
“李大人,我跪着,你站着,你总往我跟前站,这是要故意占我便宜吗?”
“这样也算占便宜,那你昨晚的所作所为算什么?打家劫舍吗?”
他的话堵得她胸口一窒,想想也没错,的确算她不请自来,把人吃干抹净了,说她打家劫舍完全正确,“我没工夫跟你斗嘴,我娘搞不清楚京城状况,你别和她瞎胡闹了,你赶紧回丞相府。陛下那边由我来应付。我不用你负责任。真的,我不跟你矫情,我知道你一向刻板难搞……呃,不,是认真负责有担当严守礼教,对女人从来目不斜视的人,这件事都是我的锅,是我侵门踏户,打家劫舍,我一定严守秘密,要是我娘敢啰嗦出去,我也一定说是我强迫你的,肯定保护你的清誉和口碑!总之,你若能早日出京,对大家都好……”
“可我不想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嘴硬心软的某八要刚不过突然情话上线的李大人了~~~
第122章 卷三第三十四章
她低着脑袋罗里吧嗦了一大堆,充满理性的分析和规劝还没结束,一句毫无理性的话从她头顶砸来,她天旋地转了一瞬,不确定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缓缓抬起头想要看他。面前的身影却蓦得一低,单膝着地,微微前倾,低首,额头抵在她的肩窝上,摆明不想让她看见他此刻的表情,轻软的话语声却带着温度吹红了她的耳朵。
“我想过了,我不想离开你,少公子也好,李大人也好,让我演也好,只要你不嫌弃,不管怎样都好,所以,能不能别赶我走,别说要我离京的话?”
她双手垂在身侧,完全被包裹在他的黑影中,仰头望着他身后的暖阳,“你是被我睡糊涂了吗?”
“可能是吧。”他承认,如果没有昨晚的放纵,这些藏在心底软绵绵的话,他一定说不出口,他知道她有多喜欢有话就说的少公子,就有多讨厌他这个口是心非的李大人,他更知道自己现在境遇有多糟糕,大家当做没认识是最好,这些风花雪月的蠢话被他锁在笼子里,从没打算让它们从他嘴里逃出去,可他被撩拨了,她甚至没问他要钥匙,直接简单粗暴地把他封锁的笼子破坏,于是这些蠢话争先恐后地从嘴里蹦出来。
“就当我被你睡糊涂了,这样,我能待在你身边吗?”
“……我是女的。”
“嗯,昨晚我了解的很清楚,且这世上应该没人比我更清楚。”
“我答应卫大人要帮你们离开京城!”
“嗯,是我擅自要赖在你身边的,你不用有负担。”
“……我喜欢的少公子不是你。”
“嗯,可他只在我这里,谁那儿也没有。”
“你是被少公子附身搞不清楚状况吗?现在整个京城都所有人都绕着我走!没有人敢要我!你以为你算老几啊!离开京城对你好处,我真的不用你负责任!”她习惯了他的孤傲冷静自制,受不了他这样低到尘埃的坦荡,语调动作都轻易揪疼了她的胸口。她提高音量,摆出火大的样子,用力推开他,要从他身边抽离,腰肢却被他扶住,扣紧,轻轻一带就将她整个人搂入了他的怀里,耳朵贴上他起伏不停的胸口,首先闯入的是他吵耳扰人的心跳声,紧接着,压在喉间的男音从胸腔溢出,像是隔了一堵厚墙,她躲在墙边角落,偷听他在墙对面说悄悄话般小心翼翼。
“嗯,我试过了,绕着你走。”那低哑醇厚的声音在她心里荡起夸张的回声,让她软了脚,再也没力气站起来,“可没办法,我现在没有你不行。”
朱八福一直以为女人贞操观很严重,她不知道一夜过后男人的反应会这么大,而李宸景显然不仅被她睡服了,而且还彻底睡傻了,她不起来,他就陪她跪在原地,正午暖阳晒在他身上融化出的丝丝甜意若有似无地朝她飘来。她在那阵甜到牙疼的甜味里荡漾了不知道傻了多久,才勉强捡回自己的声音,“……说得比唱得好听,那你干嘛要拒绝我娘提亲?”
“我不要你为了报恩和我扯上关系。”音调里几分委屈。
“我娘去你家提亲,说的是为了报你在青州搭救之恩?”所以,不是明哲保身,不是她脸上的伤疤,更不是嫌她是女人?
李宸景的头在她肩窝处点了点,感觉整个人闷到了极点,朱八福被娘亲的神助攻给气乐了,她可够精明的啊,分明当时是要利用人家,游说的时候竟然反过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结果,却不知道自己那副慷慨许女报恩的凛然模样倒足了李大人的胃口。
“不过现下,就算是为了报恩也行,你打算什么时候嫁我?”他的妥协开始毫无底线。
“你没看我还跪着吗?我爹认真起来可没有我娘那么好说话。”
“无妨。朱大人那儿由我来应付。你身体还好吗?”
她歪头不解地看他,前后的话也太不搭调了吧。
“腰……不酸吗?”他目光落在她一直难以挺直的腰肢。
她脸颊爆红,昂首豪迈地掩饰道,“……我好得很,一点事也没有。”
“你倒是体质豪迈。哪有女儿家像你这般能折腾的。日后不要动作幅度那么大。”
“……”舒服的时候只哼哼哈哈,舒服完了就说她能折腾?日后?他还想日后?
“有些姿势还是让男人来比较好。”
“……”不要说这种很容易让她眼前有画面的话啊!她是在被罚跪反省认错,不要拉着她一起沉沦好不好!
“还有,明日我会进宫觐见陛下。”
“陛下那儿我去……”
“有些话还是让男人来说比较好。”
“……”男人男人的,谁还没当过男人啊!
朱八福觉得自己很没用,她搞不定李宸景,反而被李宸景轻松搞定了。他的少公子模式一打开,她面对李大人时的硬骨头完全功亏于溃,他先前只是不肯演,但只要他乐意,稍稍认真一点,他演起少公子来驾轻就熟,逼真得她完全招架不住。
而比她更没用的就是自家亲爹。李宸景坚持一人进书房找他爹,她只能坐立不安地蹲在亲爹书房门口,本以为面对白莲花教的亲爹,怎么也是一场腥风血雨,毕竟他们的男女关系发展秩序完全不合礼教规矩,她的清白在她爹眼里那还是相当有分量的,可里面静悄悄得可怕,她等了两个多时辰,腿都麻了,门才姗姗打开。
没有面红耳赤,□□弥漫,书房里一派文人相合,恭敬谦和的景象。李宸景躬身朝爹爹行礼,正要退出房门,而爹爹正盯着桌上棋盘的里的残局一脸惊为天人,完全忘了桌边还放着一根粗大的家法棍,合计着两个多时辰,这两位大人没关心礼仪廉耻和终身大事,倒是对弈上了瘾,还约了下次继续的时间。
“你把我爹怎么了?他连棍子都准备好了,没道理不揍你吧?”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啧啧称奇的亲爹,她知道爹爹是个棋迷,准确的说一切文人雅士爱干的风雅事他都挺迷。
“没什么。我进去后骗他说伤口疼,你爹就让我坐下说话,桌上有盘残局,我陪他下了一把而已。”
“……”这样大方地拿伤口装可怜博同情没问题吗?是谁说不想利用救人的事逼别人报恩的?难怪他爹都不好意思大声训斥了,她狐疑地瞄了李宸景一眼,“可我看他一脸腾云驾雾快升天的极乐模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