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听闻季家两位公子似有龃龉,季航随着季二老太爷回到了淮安,而季阁老却是独独留下了季大公子在京中相伴,季家果真会因着季航便倒向齐王?”
王豫之心里对此还是极为犹疑。
他本就出身世家,对这些世家大族的处事之风太了解了,从来家族的选择,都不会被小辈之间的交情而左右。
加之齐王现下势微,又不为圣人所喜,这些年来,齐王亦是修身养性,端是一副闲散皇子之态,实在不像是有心储位的样子。
王豫之心里并不认为季家会倒向齐王。
只是江程云的弟子又怎会卷入其中?
要知道季阁老虽也是阁臣,但总归不如孙惟德势大,若是季家与孙惟德牵扯上……
“孙惟德那个老狐狸!”
徐景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当下便一拍案桌,气急道:“惯是会做这些左右逢源之事,此次淮安水患,若不是咱们手下留情,他那位得意门生江程云哪里还能平安的立在这淮安府。”
“他可倒好,嘴上说是承了咱们的情,私下里却与季家瓜葛不清。”
说到这里,徐景也是觉得心底气闷。
“老师,此事倒也不急,碰巧咱们还得在淮安待上几日,且再看看。”
王豫之却是极快地便按下了心里的情绪,说道:“不过是一名不见经传的书生罢了,江程云未必会有多在意这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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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浩却是不晓得,他仅仅是与季航在茶楼喝了个茶,便会让堂堂当朝正三品侍郎徐景如此气闷。
书院开学的日子是八月初二,待到八月初一这天,顾云浩一大早便背上了书箱,往陵江书院而去。
大雨过后,这日头开始渐渐大了起来,天气也格外的闷热。
及至山脚之下,顾云浩就已经是满头大汗。
刚顺着台阶往上数步,便听见身后似有车马之声,回首看去,果然是一辆看着极为气派的马车向这里驰来。
及至山脚,马车急急停下,自车上下来一老一少两位衣着锦绣的男子。
老的那个看着四十多岁的样子,而年轻的尚不及二十。
两人举止悠然,神色间带着几分傲气,很明显看着不太像是来书院拜师的样子。
顾云浩虽心下疑惑两人的来意,但他一向不愿多生事端,便回过头来,准备继续上山。
“前面那位小友。”
刚走两步,却是听到后面有人喊,顾云浩也只得停下脚步。
“这位小友,可是陵江书院的学生?”
回头过去,便见那位中年男子三两步就走上了石阶,正双目含笑地看着他问道。
“不错。”
听了这话,那人点了点头,又问:“听闻你们山长柳予安先生,将受邀前往参与洛省院试之事,不知可曾启程?”
闻言,顾云浩心下更是觉得诧异。
柳予安确实是受隔壁洛省提学之邀,前往一同襄助洛省院试事宜,但这个消息并非人人皆知,就是书院之内知晓的也是不多。
就连他,也是因着有季航跟江程云的关系,方才晓得此事。
眼前这人既然知晓此事,可见此人身份非同寻常。
但这人神情之中带着几分倨傲,看着却是不太像是与山长有什么深交的样子。
想到这里,顾云浩也开始警惕起来。
“这事倒是未曾听闻。”
心下疑惑,顾云浩言辞也谨慎了起来,神色不变地回了一句。
闻言,那人似乎也未曾多想,又开始问及书院中的事。
心里的疑惑更甚,顾云浩只挑选着回答了几个无关痛痒之事,便对那人歉意地一笑,道:“在下急着赶回书院,就此先行一步了。”
言罢,便要转身前行。
“在下姓徐,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哪晓得刚走了一步,却又听见那人相问,顾云浩只得转身又是回了一句:“在下姓顾。”
说完,也不愿再与那人多言,直接抬步而上。
这里徐景看着顾云浩的背影,却是眉尖一挑,转而问身后的少年:“豫之,以你所见,此顾姓少年,可会是江程云那位宝贝弟子?”
“应当差不离了。”
王豫之亦是皱了皱眉,说道:“听闻江程云这位弟子出身寒门,却不想居然还能有如此气度,这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能得江程云看重并收为弟子,哪里又会是泛泛之辈。”
徐景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也是出身寒门,平素行事一向都是只看结果,并不在意那些什么所谓的气度之内的空话。
因此,顾云浩什么气度他倒是没有多注意。
只是徐景此刻却有一种直觉,仿佛刚刚那少年好似看透了自己的来意?
若真是如此,此人眼光老辣,必然是个极会观人识人的。
但看着那顾姓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即便不凡,也应当不会有如此心机城府吧?
自嘲地摇了摇头,徐景不由暗暗感叹。
看来是在朝中多年,看谁都是‘老狐狸’‘小狐狸’了。
“豫之,此子想必就是江程云那位弟子了。”
胡思乱想一番,徐景回过神来,一脸正色地对着身旁的王豫之道:“此人年纪比你小不了几岁,说不得今后将是你的大敌,万不可掉以轻心。”
闻言,王豫之也是眉尖一扬,沉声说道:“看着像是个不错的,只是居然成了江程云的弟子,也是可惜了。”
听了这话,徐景先是看了看四周,又抬首看着隐在山间的书院,眼中划过一丝笑意,随即便是一声叹息。
“果真是个读书的好地方,确实是可惜了……”
第66章 第66章:吉祥物顾云浩(一更)
齐王在淮安府巡视了半月, 便动身回京。自齐王离开之后, 越省巡抚邓仕文也回到了省城。
但纵然是这样,江程云却还是不得空闲。
首先面临的,便是水患之时,围山建湖而从各县迁徙出来百姓的安置问题。
这一部分迁徙出来百姓, 与淮江泻洪之时, 从东南面撤离的百姓又有不同。
淮安府下游东南一带,虽是因着泻洪撤离了不少百姓,田里的庄稼也损毁了许多, 但好在洪水过后,房屋损毁情况并不严重, 而且田地也是只需清理了淤泥杂物,便仍可继续耕种。
但先前引水入山却是不同的。
这里房舍田地皆被淹没,大水进山之后,直接形成了天然湖, 百姓面临无田耕作, 无房可住的境况。
眼下安置棚里, 东南一带的百姓都已经渐渐回乡,仅剩下这一部分人无处可去。
好在江程云先前宴请淮安的世家大族, 筹措了十五万两白银, 此刻便依着各县呈报的名册,准备发放给这些田地被占的百姓。
临川县有胡崇明效仿江程云行事, 倒是不用再划拨银两的, 其余五县共迁徙百姓四千五百二十一人。
经由各县户房核对, 共占百姓田地二万四千亩,损毁房舍一千余间。
因着少了临川一县的负担,江程云便决定以市价赔偿这些百姓的田地房舍。
在经过一番商议之后,最后定下标准,以四两银子一亩的价格赔偿百姓的田地,房舍则是十两一间,而补偿的田地和房舍的多寡,皆以各县户房登录在册的数额为准。
此外,江程云亦是决定,再给予这些百姓每人十两的安置银。
为着避免各县在补偿过程中出现克扣、截留等现象。
顾云浩借鉴前世征地拆迁时的办法,建议江程云以府台衙门的名义,在全府张贴行文告示,直接公布补偿标准及名册。
毕竟这十五万两,是老师得罪了那么些大族富户,才筹措到的银子,若是没有全部用到百姓身上,反而让下面的官吏欺瞒挤占了去,那岂不是闷人的慌。
江程云显然也是想到了此事,亦是觉得顾云浩这建议不错,索性便让董睿拟好了告示,直接派府衙的差役到各县贴榜公告。
及待告示发出三日之后,淮安各县开始按着名册给百姓分发补偿银子。
解决了此事之后,江程云仍是忙碌不已,原因无他,只因着仅仅还有十来天的时间,院试便将开考。
此次院试,顾家人可谓是重视非常,甚至比当年顾云浩应试之时,更为紧张一些。
毕竟两年前的那场院试,家里就仅顾云浩一人应试,而今次地院试,却是除了顾云涛之外,还有一个顾家的女婿董谨言也会下场。
二妞跟董谨言现在也是住在府城,他们自成亲之后,便从董家搬了出来,住在先前成婚时买的小院里。
董谨言也将平南州的田地租赁了出去,专心在府城读书。
因着他们两人花销不大,每年又能收些银子的租金,日子倒还算过得不错。
八月二十五日这天,顾长荣不放心儿子,急急从临川县赶了过来陪考。
顾云浩这两日也未曾到书院读书。
一则是书院有诸多学子参考,暂时休假。二则是得要留在府城,为人作保。
他是禀生,考生们应试之时,必得找禀生作保才可,待到考试前夕,自然多得是人上门来找他。
当初他考试的时候,便很是羡慕这些禀生能赚取保费,却不想仅仅两年的时间,自己也能如此。
顾云浩并不是一个清高之人,做不出来为人作保又不收保费的事情。
故此,除了认识的人之外,旁人找他作保,也都是要给保银的。
旁的禀生都是收银五两,顾云浩也不准备特立独行,也是收银五两一人。
即便如此,上门找他作保的士子仍是络绎不绝。
毕竟他乃是上一科的案首,在这个档口,有的读书人还是喜欢讲一讲运气、图一图吉利,所以都想来沾一沾这位前案首的文气。
反正保费都一样,找谁作保不是找呢?
万一找这个前次案首作保,今次自己得了好运,也中个案首呢?
要知道在科考场上,除了真才实学之外,运气也还是比较重要的。
就如顺德二十五年那一场院试,可不就下了大雨,这位顾秀才在大雨之中仍然能取中案首,这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说不得就是他交了好运了呢?
毕竟运气这东西,谁又能说得清楚不是……
当然,士子们的这些小心思,顾云浩却是并不知晓的。
若是他知道这些找他作保的士子们,竟是把他当吉祥物来看,说不定也得无语成内伤。
这天他将此次收到的保费银取了出来。
看着那一匣碎银子,巴九当下就愣住了,随即满脸敬服地看着顾云浩道:“浩哥,原来读书这么赚钱啊……”
巴九先前是称呼他为‘公子’,但顾云浩总觉得别扭,便直接让他改了称呼。
见着巴九那一脸兴奋的样子,顾云浩也不由一笑。
不论平时多能干活,做事多麻利,但巴九总归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大男孩嘛。
今次院试,顾云浩一共为三十一名士子作保,得到了一百五十五两银子的保费。
先前临川的县试,他自然也是为人作保了的。
因着临川县考生多,禀生又少,县试之时,他足足得了四百多两银子的作保银。
加上后面府试、院试,顾云浩一计算,拢共竟是有八百七十五两。
这可是一笔大钱,顾云浩一时半会还没想到该用在何处,便索性都先直接铸成银锭。
先前县试跟府试的保银,他早已拿回来了家里让卫氏收着。
因而今次院试的这一百五十多两,也是还是准备先拿到票号铸成银锭再说。
毕竟家里现在日子过得不错,且他后面还得赶考,多存点钱总归是没有坏处。
“走,咱们去一趟票号,回来的时候买点好菜,再弄两条鱼回来给大哥炖汤,这些日子他日夜温书,是该得补补。”
手头有了银子,加上一向就不是个小气的人,顾云浩爽快地叫上巴九一起出门道。
不得不说,顾云涛对此次院试之事,可谓是尽心至极。
自来到府城之后,每日都是闷在家里温书,即便是偶尔出门,大多除了买纸墨文房之外,就是去找董谨言交流所学。
当然顾云浩得空之时,也会在家里与他一起温书,时常也会出言指点。
看着这位堂兄如今这般用功,顾云浩心里也很是赞赏。
他一向是务实之人,从来不信奉什么读书只为明理修身之类的话。
对他们这样的寒门子弟而言,既然花了那么多银钱来读书,若是不考个功名,不仅对不住家里亲人的付出,于自身来说,也是会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
终于到了八月二十七日这天,院试正式开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