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而对沈达山道:“沈兄莫要唐突了佳人,如此犹抱琵琶半遮面,难道不比一览无遗更具风情吗?”
语罢,他又转向珞珈:“姑娘,我对你方才唱的词很有兴趣,可是你自己写的吗?”
珞珈大言不惭:“是我一位朋友所写。”
柳岫道:“如果有机会,请姑娘务必引荐柳某结识你这位朋友。”
珞珈道:“是。”
荣王苏暮林突然开口:“本王方才听风娘介绍,你是卧春楼的,卧春楼里的姑娘我都认识,可听你的声音陌生的很,本王可曾见过你?”
珞珈道:“不曾。”
苏暮林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珞珈道:“珞珈。”
苏暮林笑道:“本王改日定去瞧你。”
苏暮容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珞珈下台都没说一句话。
直到亥时三刻,三十六名姑娘全部表演完毕。
综合评判打分和观众投票,二十四名姑娘晋级,十二名姑娘淘汰。
珞珈得第九名,执素得第六名。
风娘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回去的路上数落珞珈:“你若不戴面纱,必能拔得头筹,何必多此一举?”
执素笑道:“我却觉得珞珈妹妹此举甚是高明。”
风娘道:“高明在何处?”
执素看一眼珞珈,缓缓道:“选美大会共分三场,如果第一场就倾尽所有地展示自己,那么第二场、第三场又如何能给人惊喜?妹妹今日轻纱遮面,只凭歌喉便摘得第九名,待她显露真容时,定会一飞冲天,风娘实在不必担忧。”
风娘思忖片刻,觉得甚是有理,于是问珞珈:“那你打算何时摘下面纱?”
珞珈道:“终选。”
风娘觉得此举太过冒险,却只叹口气,道:“罢了罢了,知你自有计较,我便不赘言了。只是一条,你若不能为卧春楼拔得头筹,我答应你的事可就不作数了。”
珞珈应了声“是”,偏头看向执素:“姐姐今日的剑舞甚是亮眼,可是学过武功吗?”
执素眸中闪过一抹悲色,笑道:“我爹是剑客,我幼时随他学过剑法,不过约略懂些皮毛罢了。”
珞珈不太信,却也没再多问。
四日后,四月初十,再选。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风娘这次带着珞珈和执素早早就出发了。
果然不出所料,这回比初选时还要热闹拥挤,长清河的两岸已经被看热闹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
二十四个人,珞珈抽到了十,不前不后,执素却是第一个出场。
珞珈上次唱歌,这次跳舞。
长发依旧披散下来,眉间一点朱砂,白纱覆面,身穿一袭孔雀蓝的长裙,宛若坠落凡间的孔雀仙子。
当她随着琴音在舞台上起舞时,便没有人能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她的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一不留神就要飞天而去,无端教人生出几分紧张来。
即使看不到脸,单是这风情万种的曼妙身姿,也足以令人心驰神往,垂涎欲滴。
这一回,珞珈得第四,执素得第十二,以最后一名堪堪进入终选。
回到卧春楼,风娘把珞珈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风娘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你之前说你不善歌舞,可从这两次选拔来看,你可能歌善舞得很呢,我不信你只用半个月就能学得这般好,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珞珈不慌不忙地说:“我上次唱的歌,其实曲调极简单,胜在词写得好,至于这回的舞,也只是个花架子,和旁的姑娘没法比,风娘实在抬举我了。”
风娘半信半疑,沉默半晌才道:“我总觉得你高深莫测,似乎在谋划什么。”
珞珈笑道:“我所谋的,也不过一个好前途罢了。”她顿了顿,又道:“在风娘看来,对一个女子来说,什么才是好前途?”
风娘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找一个好男人嫁了。”
珞珈在心里嗤之以鼻。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对于女人的定位竟是惊人的一致,真是讽刺。
她脸上却是笑着的:“风娘说得极是,我所图的,便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风娘叹口气:“我一早便知道,这小小的卧春楼关不住你。你想要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逸王苏暮容吧?”
珞珈道:“风娘慧眼,洞察人心,珞珈佩服。”
风娘哼笑一声:“不是我洞察人心,只因为逸王是京阳城半数女子的春闺梦中人,我胡乱一猜罢了,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
半数女子的春闺梦中人?
那他长得一定巨帅,起码得是貌似潘安这个级别的。
珞珈这段时间学房中术学得如饥似渴七窍生烟,她已经迫不及待想把十八般武艺在苏暮容身上轮流用一遍了。
风娘又道:“不过,逸王的风流薄幸全城皆知,你若想拿下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珞珈道:“如果风娘肯帮我,我定能如愿。”
风娘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珞珈道:“我想让风娘放出消息,就说我会在终选那天,在现场挑选一个男人,交出我的初夜。”
第48章 祸乱宫闱04
又五日后,四月十五,选美大会终选。
这几日,珞珈取代了褚贤谋逆案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最为热议的话题。
见识了她初选时的素雅婉约,再选时的风情万种,京阳城的男人们对这个轻纱覆面的神秘女子充满了好奇心和探究欲。而珞珈要在终选那天献出初夜的消息被风娘散播出去之后,全城男子不管是已婚的还是未婚的,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亢奋状态,都希望自己是那个神选之子。与此同时,珞珈也成了全城女子的公敌,被她们唾弃和鄙夷。
还未到戌时,清风阁的东西南北已经被前来围观的百姓围得密不透风,即使皇帝出巡也不一定能引来如此强势的围观。
当珞珈和风娘一道走进清风阁的时候,迎接她的是各种各样的目光。
待风娘有事离开,各种闲言碎语紧接着便飘了过来。
“不要脸,为了赢得榜首竟然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卖身子也卖得如此明目张胆,真真不知羞耻。”
“小人得志,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珞珈只当没听见,若无其事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化妆,侍立在旁的雪月却气不过,正欲替她说话,却被珞珈笑着制止:“随她们说去,人家又没指名道姓,如果你去争辩,岂不坐实了她们说的是我?”
坐在珞珈旁侧的执素轻笑道:“妹妹真是好气度。说穿了大家做的是一样的营生,她们这样五十步笑百步,不过出于嫉妒罢了,自是不必理会的。”
珞珈笑道:“姐姐说得极是。”
执素又道:“妹妹不止生得天姿国色,才智更是过人,姐姐深感佩服。”
这称赞来得突然,珞珈不知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微微一笑道:“姐姐过誉了。”
未几,预示着终选开始的锣鼓声铿铿锵锵响了起来。
这次不用抽签,按再选时的排名顺序倒着来,所以执素第一个上台,珞珈是第八个。
她今天有点紧张,因为她这次的表演有危险性。
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她没孩子,只能对自己狠一点。
戌时过半,第七名的表演结束,帷幕落下,舞台被遮得密不透风。
过了半晌台上还没动静,观众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开始大声吵嚷,帷幕这才被缓缓拉开。
却见舞台上悬挂着一架秋千,而秋千上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珞珈,她今天要表演的,就是荡秋千。
风娘一开始是坚决反对的,因为太危险,但珞珈坚持要这么做,她实在劝不住,只得找了两个会轻功的人守在台下,以防发生意外。
珞珈双手紧紧抓着缠满鲜花的绳索,满心忐忑地站在秋千之上。
她再次穿了一身白衣,依旧白纱覆面,及腰的长发倾泻而下,只是这样静静站着,就已透出几分飘渺的仙气来。
琴声响起,珞珈看向站在一旁的雪月,示意她可以推秋千了。
秋千缓缓荡起来,珞珈开口唱歌。
“今夕何夕兮
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
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
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
木有枝,
心悦君兮
君不知……”
这首《越人歌》所表达的意思,和她今晚要做的事很相近,所以珞珈才选择了这首歌。
当她开始唱第二遍词时,秋千越荡越高,长发和衣裙随风飘舞,宛如画中仙。
所有人的眼睛都一瞬不瞬地地盯着她,既为她迷醉,又为她忧心,生怕美人会从秋千上跌落。
珞珈却神奇地不怕了,而且感觉很爽,甚至很想唱一首《自由飞翔》,估计会嗨翻全场。
当秋千荡到最高点的时候,珞珈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猛地松开抓住绳索的双手,她就直直地从秋千上飞了出去,与此同时,脸上的面纱被风吹落,她的美貌终于藏不住了。
她像一只白鹤,从观众头顶飞过,引起惊呼一片。
有人伸出手,试图抓住她一片衣角,然而只是徒劳。
纵使最厉害的画师,也描摹不出她此刻之绝美。
她是倾国倾城的仙子,一颦一笑便能勾魂摄魄,时光仿佛就此静止,让人溺毙在她飞掠而过时飘洒下来的香气里。
珞珈却是清醒的。
打从秋千上飞出去开始,她的视线就锁定在她的猎物身上——端坐在评判席上的逸王苏暮容。
她规划好的终点,正是苏暮容的怀里。
苏暮容也正看着直直朝自己飞来的珞珈。
他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看着,没有任何要伸手接住她的打算。
珞珈缓缓闭上了双眼,把自己交托给命运。
苏暮容接住她,她生。
苏暮容不接她,她……也不会死,摔个狗吃屎顺便沦为全城笑柄罢辽。
人生就是一场又一场赌博,玩的就是心跳。
好在,她赌赢了。
她稳稳地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缓缓睁开眼,便看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清楚苏暮容的模样。
怪不得他能成为京阳城半数女子的春闺梦里人,苏暮容的确帅绝人寰,俊眼修眉,挺鼻薄唇,竟挑不出丝毫瑕疵,简直人间极品。
苏暮容抱着珞珈在半空中盘旋而下,平稳地落在地上。
珞珈看着苏暮容的脸,和着还未止歇的琴音,唱出最后一句词:“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苏暮容勾唇一笑,竟在颊边漾起一个浅浅的梨涡。
珞珈:“……”
想在他的梨涡里游泳怎么办?
这男人的味道竟该死的甜美。
苏暮容弯腰将她放到地上。
珞珈裣衽向他行礼:“多谢逸王爷。”
苏暮容虚虚一扶,非常绅士地说:“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多礼。”
珞珈起身,朝他莞尔一笑,转身离开。
她走到哪里,哪里就自发让出一条路。
所有人都被她的盛世美颜所迷,只顾盯着她看,竟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在珞珈之后,其它的表演都变得索然无味。
剩下的四个表演结束之后,进入投票环节。
四位评判都给珞珈打了最高分,观众投票更是高达上千票,毫无疑问的,珞珈艳压群芳,成为了大苏王朝第一届选美大会的第一名,亦是“美人榜”的榜首。
而执素排名第九,未能上榜,十分遗憾。
卧春楼的姑娘拿了第一,风娘自然得意,她满面春风道:“想必各位早已听说,珞珈姑娘将会在终选现场选择一人,献出她的处子之身。”
现场瞬间炸了锅,所有人都变得极度狂热,望向珞珈的目光都冒着光。
风娘继续道:“现在就请珞珈姑娘做出选择。”
珞珈已经重新戴上了面纱。
她以后会成为王的女人,所以现在还是尽可能少抛头露面比较好。
珞珈走下舞台,喧闹的人群迅速安静下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看着她穿过人群,看着她走上了评判席。
明眼人心里都有数,她会选择苏暮容。
就连苏暮容自己也这么认为,她之前投怀送抱,分明是设计好的。
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脸上浮起一点微末的笑意。
然而,珞珈却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那一点笑瞬间僵在了苏暮容脸上,手微微一抖,茶杯里的茶水洒出几滴,落在月白色长袍上,洇出难看的痕迹。
他放下茶盏,眸中闪过寒光。
珞珈停在了荣王苏暮林面前。
苏暮林虽及不上苏暮容,但生得也算俊美。
珞珈抬手取下插在发髻上的一支红豆钗放在苏暮林面前,微微一笑,道:“王爷在初选时说过,要来卧春楼看我,这话可还算数?”
苏暮林定定地看着珞珈,既难以置信又受宠若惊。
他讷讷道:“自、自然算数。”
珞珈微笑道:“珞珈恭候王爷大驾光临。”
说完,她径自离开,路过苏暮容面前时,看都不看他,却能感受到投射在身上的冰寒目光。
珞珈在面纱下露出得意的笑。
恕她直言,论撩汉,在场的各位都是垃圾。
历经半月,在京阳城掀起轩然大波的选美大会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