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樗道:“你今天一定很累了,我先带你去吃饭,然后你就可以洗洗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珞珈道:“谢谢喻樗姐姐。”
虽然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但珞珈吃得香睡得稳,没有任何不适应。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珞珈就被喻樗叫醒:“飞鸢,该起了。”
珞珈睁开眼,屋里点着一盏油灯,窗外还有熹微的月光照进来,约莫只是寅时光景。
说要早起,还真是早啊。
珞珈头昏脑涨地穿衣起床,和喻樗一同去洗漱。
喻樗用杨柳枝蘸了青盐刷牙,珞珈照着做,刷完牙漱口,又打理好头发和妆容,一起往御茶房行去,珞珈默默地记着路。
喻樗一边走,一边向珞珈说着苏暮然的作息时间:“皇上一般卯时起床,去康宁宫向太后请安,辰时用早膳,巳时上朝,未时用午膳,申时稍作歇息,酉时用晚膳,之后批阅奏章,将近子时才会就寝,几乎日日如此。”
珞珈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喻樗又道:“皇上习惯用膳之后饮一杯茶,批阅奏章时也喜欢以茶相伴,最喜欢的茶是君山银针,冲泡的要领我会慢慢教你,这段时间你就先待在御茶房里学泡茶,待我觉得你可以去御前伺候了自会告诉你。”
珞珈忙道:“是。”
快行至御茶房时,喻樗停下来,看着珞珈说:“我喜欢你的性子,所以多叮嘱你几句。在这皇宫里,人心最是难测,不知哪句话哪件事就会招致杀身之祸。所以,切记要谨言慎行,尤其你这张脸,生得实在太过艳丽招摇,更要谨小慎微才是。”
珞珈道:“飞鸢记住了,谢姐姐教诲。”
喻樗点点头,领着她继续往前走。
天光已然亮了,珞珈和喻樗越过门口不知屹立了多少年的两只石狮子,踏进了御茶房的大门。
见了值夜的夏羽,喻樗介绍珞珈和她认识,夏羽和喻樗做好交接,便打着呵欠走了。
夏羽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小宫女跑进来:“喻樗姐姐,皇上醒了,如慈姐姐让你赶紧备茶。”
喻樗应了句“知道了”,小宫女便跑走了,喻樗一边着手泡茶一边道:“圣和宫是皇上的寝宫,紧挨着御书房,御书房旁边就是御茶房和御膳房,等不忙的时候,我带你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珞珈笑道:“有劳姐姐了。”
现在让她出去一趟,她保准摸不回来。
皇宫就像个巨大的迷宫,对路痴实在太不友好了。
第52章 祸乱宫闱08
珞珈日日在御茶房里泡茶,她人聪明,学什么都快,不到一个月,便将御茶房里的各种活计,以及宫里的规矩都学精了。
尽管这一个月里她连苏暮然的面都还没见着,但珞珈并不着急,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些道理她还是懂的。
已经是七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皇宫里酷暑难当,苏暮然便按照每年惯例,携着太后、静贵妃、云妃、淑嫔,去往位于京阳城东南方的昭和行宫避暑。
昭和行宫建于昭和山山腰处,山中秀木成森,遮天蔽日,又有山泉瀑布,自是无比清凉,历来便是皇家的避暑胜地。
喻樗和夏羽作为侍茶宫女,自然是要随行的,偏偏夏羽在出发前一天感染了严重的风寒,不仅发烧流涕,而且咳嗽不止,喻樗只好让珞珈代替夏羽,与她一道前往昭和行宫。
因为离得不远,申时出发,酉时便到了。
刚下马车,珞珈便看到苏暮容和荣王苏暮林正站在昭和行宫的大门口,似乎已等待多时了。
待太后和苏暮然下了马车,他二人快步过去,行礼问安,然后苏暮容亲自推着苏暮然的轮椅朝行宫里走去。
珞珈和众宫人一起,紧随其后,有序前行。
等安顿好住处,天色已经暗下来,一钩新月悬在天边,四周散着几颗星子,闪烁着米粒之光,与月争辉。
“皇上正在用晚膳,稍后你去奉茶,”喻樗略有些担心,“这是你第一次去御前伺候,切不可出一点差错,知道吗?”
珞珈本来不紧张的,被喻樗这么一说倒生出几分压力来,她挤出一个笑:“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做好的。”
喻樗点点头:“时候差不多了,开始泡茶吧。”
珞珈动手泡茶,喻樗便在旁边看着。
备茶,泽具,煮水,烫壶,置茶,温杯热盏,冲泡茶汤,分茶,珞珈行云流水地做下来,动作十分优美,配着她这张倾国倾城的脸,非常赏心悦目。
喻樗端起一杯茶,先观其颜色,再闻其香味,最后才小呷一口,回味片刻,展颜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只用了一个月功夫,竟比我泡得还要好。”
珞珈道:“姐姐过誉了,都是姐姐教得好。”
喻樗笑道:“皇上应该快用完膳了,你去上茶吧。”
珞珈端上茶盘去了前殿,茶盘里放着七杯君山银针。
她低着头走进去,按喻樗教的顺序放茶,先是太后,然后是皇上、逸王、静贵妃、荣王,最后是云妃和淑嫔。
放完茶,她又低着头退出去,全程连苏暮然长什么样都没敢瞧上一眼。
回到茶房,喻樗问:“没出错吧?”
珞珈长出一口气:“没有。”
喻樗也松了口气,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一定没问题的。今日我值夜,你用过晚饭便早些休息,明日皇上要去昭和山脚下的雕栏院骑射,我和你都要跟去,须得小心伺候。”
珞珈怀疑自己听错了:“姐姐方才说……骑射?”
喻樗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于是压低声音说:“皇上少时好武善战,后来虽不慎坠马导致终身残疾,但皇上并未废弃武功,每年的春蒐(s抽)、夏苗、秋狝、冬狩[注],皇上从不缺席,而且每月都要去校场骑射一回,逸王和荣王皆会陪同左右。”
珞珈明白,苏暮然是想要向天下人证明,虽然他瘸了双腿,但他并不是个废人,依旧可以骑马射箭,有踔绝之能。
这个男人的自尊心,果真强烈到了可怕的地步,所以才不能忍受胯下之辱。
珞珈顿了顿,低声问:“可是他双腿无法用力,骑马不是很危险吗?”
喻樗道:“皇上命人特制了一副骑马装备,虽然难保万无一失,但这些年都不曾出过岔子。”
说着,她站起来:“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前头候着了,你早点休息吧。”
喻樗走后,珞珈自去用了晚饭,暂无困意,她瞧着夜色甚美,便打算附庸风雅一番,赏一赏这良辰美景。
出去行宫是不能的,只能在行宫内四处走走。
昭和行宫虽没有皇宫那么大,却处处精巧,亭台楼阁,流觞曲水,无一处不透着雅致。
珞珈沿着被石板路夹在中间的一条细流漫步,流水淙淙,里面有细碎的灯影。
细流最终汇进一个小湖,湖中映月,湖面浮着几只水鸟,似是睡着了,一动不动。
珞珈尽量放轻脚步,以防将它们惊醒,却被突然闪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还没叫出声,嘴就被紧紧捂住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低语:“是我。”
是苏暮容的声音。
珞珈轻轻点了点头,苏暮容随即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然后拉着她避开巡夜的守卫,在暗处小心潜行。
未几,珞珈被带进了一个屋子。
屋里没点灯,苏暮容抱起她径直上了床,压住她就热烈地吻上来,一只大手紧接着便来解她的裙带。
珞珈慌忙抓住他的手,低声说:“不行!我点了守宫砂,不能行房事。”
苏暮容便收回手,只是吻她,吻了许久才停下来,哑声问:“想我吗?”
珞珈点头,用轻微的哭腔“嗯”了一声。
苏暮容又问:“你在宫中,可还好吗?”
“我很好,”珞珈轻声道,“你呢?”
“还好,只是……”苏暮容顿了顿,“很想你。”
“我现在可以去御前伺候了,”珞珈带着点笑意说,“以后便能常常看见容郎。”
苏暮容却叹息一声:“看得见,摸不到,仿若镜花水月,更添烦恼。”
情话BOY又上线了,珞珈懒得接茬,顿了顿才说:“对了,容郎也是来行宫避暑的吗?”
苏暮容道:“我来助你。”
珞珈一愣:“助我什么?”
苏暮容道:“自然是助你猎得君心。”
珞珈看着他说:“我记得容郎说过,如果我连成为皇上的女人都做不到,又何谈报仇。”
苏暮容微微一笑:“没想到你这般记仇。”
珞珈问:“那容郎打算如何助我?”
苏暮容十分谨慎,附在她耳边微声耳语几句,才稍稍提高音量:“须得受些皮肉之苦,怕不怕?”
珞珈摇头:“不怕。”
她希望明天系统能突然出现,像上个世界车祸时那样,屏蔽她的痛觉。
苏暮容复又低头吻她,边吻边低声道:“我舍不得让你疼,但这是最稳妥有效的法子。”
珞珈搂住他的腰,微笑着说:“容郎不必忧心,只要一想到你,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两个人又耳鬓厮磨片刻,苏暮容才把珞珈送出去。
珞珈已经不辨来路,没头苍蝇似的乱走一通,好不容易才摸回了住处,洗漱后歇下,养精蓄锐,以待明日。
第二日上午,苏暮然果然携众前往昭和山脚下的雕栏院。
所谓雕栏院,不过是一个四五十丈见方的骑射场,在场地的正东方向,十数个箭靶依次排开,每个箭靶之间隔着约莫三四米的距离。
苏暮然一身骑射装骑坐在马背上,远远看去,傲然屹立,英姿飒爽,半点也看不出是一个瘸子。
在他身后,是同样劲装打扮的苏暮容和苏暮林,以及一队骑兵,约莫十数人,一字排开,列队整齐。
随着一声鼓响,苏暮然一马当先,其余众人亦策马扬鞭,紧随其后。
一支支箭矢流星一般飞出去,射向十丈开外的箭靶。
苏暮然稳坐马背,拉弓,瞄准,射箭,一气呵成,无丝毫停顿和凝滞。
珞珈遥遥看着,心里突然有些触动。
即使曾是举国敬仰的“战神”,但双腿残疾后的苏暮然,要做到如此地步,恐怕要比常人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
如今策马奔腾的他有多么倜傥恣肆,曾经艰苦训练的他就有多么狼狈不堪。
而变故,却在眨眼间发生了。
正当苏暮然要射出最后一箭时,身下的白色骏马却突然长嘶一声,然后就发了疯一般狂奔起来,完全不受控制。
即使有特制装备固定双腿,苏暮然还是被狂躁的马甩下马背,亏得他急中生智,在下落时捞住了缰绳,整个人悬空侧挂在马肚子上,这才没有摔到地上。
原本等在终点准备伺候的一众宫人看到如此变故,胆小的四散奔逃,胆大的立即朝着苏暮然跑去,这其中就有珞珈。
而苏暮容和那队骑兵,亦朝着苏暮然策马奔去,整个骑射场霎时乱成一团。
那白马四处乱窜,左奔右突,撞倒了数名宫人,眼看就要朝珞珈冲过来,她不躲不避,极快地扫视一眼,蓦地看到一支流箭从骚乱的人群中飞出,朝着悬挂在马上的苏暮然射去。
珞珈毫不犹豫地迎着发狂的马跑去,在和苏暮然擦身而过的刹那,珞珈展臂挡住他,下一秒,流箭钉进她的左胸,剧痛传来,她双腿一软便倒在地上,马蹄溅起的尘土涌入口鼻,呛得她剧咳起来,“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轰轰隆隆的马蹄声在周围响起,几乎要震裂她的耳膜。
在失去意识前的刹那,珞珈看见苏暮然摔进了飞扬的尘土里。
他终于还是松了手,让悲剧重演了。
第53章 祸乱宫闱09
昭和行宫,绛雪阁。
太医查看过珞珈的伤情之后,脸色凝重。
苏暮然此次坠马伤得不重,他已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坐在轮椅里看着榻上珞珈纸白的一张脸,沉声问:“如何?”
太医起身,恭谨答道:“启禀皇上,箭矢虽未射中要害,可若要把箭拔出来,箭上倒刺恐会伤及心脏,姑娘能否活下来便是未知数了。”
苏暮然看着珞珈,短暂地沉默片刻,淡淡道:“只管拔箭,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董太医应是,又道:“烦请皇上暂且移驾,拔箭时鲜血必定喷涌而出,恐污了皇上的眼睛。”
苏暮然转动轮椅,离开内室,去了前厅。
苏暮容、苏暮林和一干随行官员都等在此处,他们当然不是关心珞珈的伤情,而是因为苏暮然在这里。
苏暮然一出来,众人跪拜,其中一人禀道:“启禀皇上,属下已经查清,皇上所骑那匹马的马蹄铁被人动了手脚,一枚银针刺入马蹄,故而马才会失控发狂。至于射中宫女的那支箭,是一名侍卫射出的,但……那名侍卫已经自戕,属下会继续追查,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苏暮然道:“那支箭,是射向朕的。”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苏暮然冷冷道:“若非那名宫女以命护驾,朕此时就不是坐在这里,而是躺在灵堂里了。”
“皇帝休要胡言乱语!”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静贵妃扶着太后进来,后面还跟着云妃、淑嫔,本就人满为患的厅堂变得愈发拥挤了。
太后崔氏并不是苏暮然的生母,而是苏暮容和苏暮林的生母,是先帝的皇后,她比苏暮然的生母娴贵妃活得久些,所以才白捡了一个太后的名分。
又是一片嘈杂的叩拜声,太后摆手让众人起来,这才接着方才的话头说:“皇帝怎可如此诅咒自己,那宫女能代替皇帝中了那支箭是她的福运,别人想救驾还没这个机缘呢。哀家自会命人厚葬她,再重赏她的家人,皇帝只管安心养伤便好,莫要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