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穗儿只好老实交待:“我已经看了一些,不过上面有些字,我实在是不认识,本来平时可以问问陆姑娘的,但最近陆姑娘不是回家了么,一时倒也没人可以请教。”
萧珩睁开了眼:“你是什么不懂?”
顾穗儿忙过去拿来了一本,把自己不认识的字指给了萧珩。
萧珩微微一托顾穗儿的后腰,把顾穗儿抬到了自己腿上,然后伸出胳膊,恰好从后面环住她。
他的指尖也恰恰好碰触在她的红果儿处。
“唔……”顾穗儿低低出声,下意识仰起脸,脑袋却碰触到了他的下巴。
萧珩低头,刚硬的下巴抵扣在她耳边。
“哪个字不认识?”他低声这么说。
他一说话,她耳边便萦绕着团团热气,烧得她面颊发红。
“就是这里面的,这个字。”
萧珩看过去,却见那是一首七律,叫《望蓟门》的。
“这个读作蓟,蓟城是一个地名。你看这句,沙场烽火连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意思是说打仗了,烽火连天,把边塞明月都遮掩得看不到了,南有渤海,北有云山,拱卫着蓟门城。”
“嗯……那这句呢?”顾穗儿小声地问道。
平时他说话不多,像现在这样侃侃而谈,极少极少。
耳边的声音清冷动听,让她忍不住想再多听听。
“最后这句,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这个投笔吏是引用的一个典故,汉人班超家中贫寒,常为官府抄书以谋生,后来战争起时,曾经扔下自己的笔,说大丈夫当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之后征战沙场,终于封封定远侯。这个诗人意思是说,他纵然不如班超,可是也想自请出征。”
顾穗儿想了想,觉得自己明白了,可是一想,又有疑惑,于是仰起脸来问道:“我看好多诗中总是提到烽火,这烽火就是打仗的意思,可为什么叫这个啊?”
萧珩看她仰起毛茸茸的脑袋问问题的样子,忍不住抬手轻轻摩挲了下那脑袋。
乌发顺滑,散发着淡淡奶香,是他最喜欢的。
“打仗的时候,一旦烽火台发现敌情,会点燃狼粪,狼烟直直往上而去,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所以一旦狼烟起,或者烽火起,都是说要打仗了。”
“这样啊……”顾穗儿若有所悟,忍不住再问:“那这个呢,这里我也不认识。”
萧珩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那书卷,耐心地讲解给她。
顾穗儿半靠在他肩膀上,听着他略显清冷的声音,想象着遥远边疆的苦寒,想象着那些关于狼烟烽火的故事。
屋子里的熏香温暖动人,慢慢地,顾穗儿便闭上了眼睛。
萧珩在顾穗儿闭上眼睛许久后,才停下声音。
他揽住她,低头,嘴唇摩挲过她光洁的额头。
左秀妍自从那次的飞花令后,便有些讪讪的,连着好几天和萧槿闷在屋子里读书,不怎么出来的。
一直到有一天老夫人问起来,她才过来老夫人这边,陪着说话打牌的。
这一日外面天好,恰好今日厨房做了太和饼,二少奶奶又拿出她自己做的二冬膏来,大家伙分着吃。
那太和饼是添加了山药莲子白术几种药材,又用老米饭和蜜糖做成的小饼,药味不那么浓,吃起来好吃,老夫人往日最喜欢了。
屋子里熏香萦绕,地龙烧得暖和,两位少奶奶并萧槿萧栩都在,左秀妍自然也在,围绕在那里陪着打牌。
小阿宸在矮塌上爬着玩儿,顾穗儿从旁看着他。
老夫人摸了几把牌,都赢了,又觉得没意思,便道:“穗儿来替我几把,我来看着咱们小阿宸。”
顾穗儿笑道:“老夫人,我那牌技你也是知道的,回头都输光了。”
她们今日玩的是有筹码的,是那种打牌专用的金叶子,一片叶子就是一片金,玩牌前每个人分十片金叶子。
“这怕什么,你就打吧。”
“不行不行!”萧槿嚷着说:“那是老夫人辛苦赢的,总不能让穗儿上来就占便宜,我们还是把金叶子重新分一分,再重新玩儿。”
她这一提议,大家也都没意见,于是就重新分了。
顾穗儿牌技确实不好的,玩了那么几把,输得多赢得少,很快她面前的金叶子就只剩下两片了。
和她一起玩的是萧槿,大少奶奶和左秀妍。
大少奶奶笑呵呵地道:“穗儿,你这都输得只剩下两片了,果真是牌技不行。”
萧槿笑着扬眉:“我有十二片金叶子了。”
说着她凑过去左秀妍那边数了数:“秀妍姐姐你这边最多,竟然有十七片,你牌打得真好。”
左秀妍听到这话,抿着唇,姿态优雅从容,不在意地淡声道:“我也就随便打打,不曾想竟赢了这么多,是运气好罢了。”
正说着间,外面棉帘子动了下,就有小丫鬟支着帘子,有人进来了。
大家伙看过去时,却竟然是萧珩。
因屋子里不是萧珩的嫂子就是妹妹的,倒是没什么忌讳的,他径自上前拜过老妇人。
老夫人搂着怀里可人疼的阿宸,笑着问道:“你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萧珩:“宫里头今日新做了八珍糕,听说味道不错,我想着老夫人素来爱吃,便带了一些来。”
说着,取出那八珍糕,还是热乎的。
老夫人平日最爱吃这些甜腻的,此时见了,自是高兴;“难为你在宫里当差还记挂着我,也是孝心一片。”
说着间,把那八珍糕拿出来分给在座的媳妇姑娘的一起吃。
大家伙吃得乐呵,不免笑道:“咱家才做了太和饼,吃着二和膏,又来了个八珍饼,这下子算是凑齐了一家子!”
这话一出,屋里的都笑起来,就连榻上的小阿宸也打着滚儿踢腾着小腿儿乐呵。
“这是做什么?”萧珩看起来并不着急要走,他逗弄了几下小阿宸后,便看向那边的牌面。
“这不是消遣时间,我让她们几个打牌玩呢。你们继续玩吧,不用管他,也不是什么外人。”老夫人对二少奶奶她们这么笑着道。
萧槿刚才摸了一把好牌,正惦记着,听到这个,正好招呼着大家继续玩儿。
萧珩见了,便走过去,坐在了顾穗儿身旁,还拿过她的牌来帮着看。
他这一坐下,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至于顾穗儿对面的左秀妍,则是脸上瞬间涨得通红了。
第68章
可以说,在萧珩坐下的那一刻,这个屋子的气氛都不太对劲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牌上,而在萧珩身上了。
顾穗儿有些无奈。
萧珩总是督促她要多背诗,说玩那飞花令不能输,她也是硬着头皮在背,这也没什么。
不过她本来就不会玩牌,如今十片金叶子输得只剩下两片了,让萧珩看到,说不得要挑挑眉失望了。
谁知道萧珩却并没说什么,也只是坐在她后面看着而已。
温热的气息就在耳边,她抬起头看向恰好坐在对面的左秀妍。
左秀妍显然是不太自在的,咬着唇,脸上涨得通红。
顾穗儿低下头,无声地继续打牌,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境,对面是萧珩以后要娶进门的正妻,结果现在他坐在小妾身边陪着打牌,而且,而且还离得那么近!
“专心打牌。”身边的男人这时候仿佛丝毫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有什么不妥,反而这么沉声提醒顾穗儿。
顾穗儿没办法,轻轻嗯了声,之后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牌,打牌,摸牌。
“打这一张。”
就在顾穗儿打算扔掉一张牌的时候,萧珩抬起手,按住了她的,又帮她把另外一张牌抽出来,打出去。
“这样可以?”
顾穗儿拧眉,怎么感觉不对劲呢。
“打。”萧珩的声音是不容置疑的。
没办法,顾穗儿听话,打出去了。
到了下一轮,顾穗儿摸了一张牌,摸到后,她就知道,自己扔出去的上一张牌实在是扔得很好。
又打了几轮,在萧珩的指点下,顾穗儿竟然赢了这一局。
这一下子就是三个金叶子,顾穗儿的金叶子从两片一下子变成了五片。
二少奶奶也就罢了,萧槿噘嘴,而左秀妍则是依然笑着,只是那笑显得有些僵硬。
而接下来的几轮,萧珩时不时指点几下,有时候甚至伸出手来握着顾穗儿的手,亲自帮她理牌。
二少奶奶和萧槿对此还好。
二少奶奶到底是成了亲的,又是嫂子,看底下小叔子和弟妹怎么都可以。
萧槿是没成亲的,对情事懵懂不知,又满心在牌上,自然没注意到。
左秀妍却不一样了,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被人放在火上烤着。
那一日初见,在那凉亭之上,他可是亲自扶起了自己,那么冷的一个冷清郎君,如冰似雪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有些特别。
她其实是知道男人的,明白一个男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用那么特别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分明是有意的,如今为何要给自己这种难堪?
左秀妍心中百转千回,难受至极,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一抬眼间,她却又输了牌,只能咬着牙把一片金叶子拿出来,去供给顾穗儿。
顾穗儿正忙着理牌,金叶子是萧珩来接的,他好像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把金叶子接过去了。
左秀妍顿时心里不是滋味了,脸上火辣辣的难受。
不知道别人看着她这个将来正牌的少奶奶被这么对待,心中作何感想?以后底下人是不是会瞧不起她,以为她是没有夫君宠爱的妇人?
左秀妍小心地看了下周围的丫鬟,大家都低着头,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几把之后,顾穗儿面前已经堆积了一堆的金叶子。
萧槿数了数,自己只剩下七片金叶子了:“三哥,我不许你这样,你帮着穗儿欺负我们,她当然赢了!”
二少奶奶自己面前都没几片了,不过还是笑呵呵地道:“也没什么,本来就是玩儿,咱再打几把,说不得就合伙把阿珩给打输了,让他也哭一哭。”
萧珩自然是不会哭,他听到这话,起身。
“你们随便玩儿吧。”
他这一走,顾穗儿忙道;“三少爷,还是你继续玩吧,我不玩了。”
萧珩:“嗯?”
顾穗儿起身,解释说:“你好不容易赢了这么多,我如果玩几把,说不得又输没了,我还是去看着阿宸吧。”
她就不是那玩牌的料。
萧珩挑眉,淡声道:“怕什么,赢这么多就是让你慢慢输的。”
屋子里很安静,除了小阿宸对着榻上的一只布狗狗喷口水的小奶声,再没其他了,所以萧珩说出这话,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装作没听到。
也有人偷偷地看了看左秀妍,只见左秀妍脸上涨得通红通红的,咬着牙,捏着牌的两只手都在打颤。
她可真是气得不轻。
还没嫁进来,就被三少爷这么下面子,便是以后真进门了,她还能约束小妾还能树起三少奶奶的威风吗?
眼泪慢慢溢出,左秀妍努力地忍住,别过脸去。
这次打牌的事,大家伙难免私底下说几下,关于这事儿,大家争论不休,都觉得有些奇怪。
要知道以前相亲的时候,三少爷据说是和那位左姑娘看对了眼的,不曾想如今竟然当场给了左姑娘难堪。
“三少爷一直宠爱顾小夫人,这是大家素来就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宠到这步田地,竟然要在未来正室面前替小妾立威风。”
“怕也是为了孙少爷吧,孙少爷那么可爱,大家伙都喜欢,三少爷自己更是疼得很,有个这样庶出的娃儿,总是怕他将来被欺负了去。”
话题到了这里,大家就开始说起那可爱的孙少爷了。
有的说他看到我就对我笑,有的说他在榻上打滚的样子惹人笑,也有的说这孙少爷眼睛格外好看,话题就这么转开了。
而此时的左秀妍正躲在自己房间里,抹着眼泪难受,她觉得这事儿太没面子了,都不愿意出去见人。
后来还是萧槿来哄她:“为这个难受你犯不着,以后你是正妻,她是庶出,这个没法比。我那三哥哥也是个古怪性子,以前是对女子丝毫没有半点兴趣,不知道怎么有了这么一个妾,竟然当个宝一样宠着哄着。以后你进了门,说不得又开始宠你哄你。”
左秀妍得了萧槿的安慰,心里好受了许多,她想了想,又借故回家去见了她娘。
她娘给她说道了一番这前前后后的事,最后却是道:“其实这事儿的关键是那个孙少爷,这小妾能受宠,还不是因为她有个孙少爷,我看皇上和老夫人都对那位孙少爷宠爱得很,你得想办法哄住那小娃儿,这样以后你嫁进去,再想办法把那小妾踢开,再狠一些,你直接把那孩子抱到你名下养着不就是了?”
姜还是老得辣,左秀芬听了她娘的话,茅塞顿开,便有意要从小阿宸下手了。
她以前是从未注意过这小娃儿的,只觉得小娃儿吵闹心烦,如今却开始刻意关注了。
这一日,她过去老夫人处,只见老夫人正让人把小阿宸放在矮塌上爬着玩儿。
阿宸现在已经试量着能往前爬了,不过他爬的方式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以至于越爬越往后。
他自己好像也有些纳闷,爬了一会儿后,停下来,看看前头,看看后头,两只清澈的眼睛里泛着小小的疑惑,还用他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发出咿呀呀呀的小奶声。
老夫人看着他那样子,笑得前俯后仰:“我的乖乖重孙儿啊,你这是怎么爬的,倒着爬吗!”
旁边二少奶奶肚子已经老大了,笑得捂着肚子:“咱家小阿宸也逗人了,你们瞧,他那两只小眼睛,还纳闷得很呢。”
就是那纳闷的小样子,实在是把人给笑死了。
左秀妍也在旁边,她原本是陪着老夫人玩牌的,如今见大家都在看那小孩儿,便也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