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娴转头看他,却见他有些不好意思,在她耳边清润道:“我会好生待你,娴娴。”
奚娴睁大眼睛看着他,金饰微微垂落下,遮住了她的眼神。
她唇角带着无暇的弧度,点点头道:“那你要好好待我,不能惹我生气……”
“唔,但你可以纳妾,可以娶你喜欢的女人,也可以有很多孩子。”
“不论我的姊姊怎么警告你,你都可以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她说出这一串话,竹筒倒豆子完,终于松了口气,真诚的看着男人道:“好不好呀?”
就像是在找一个搭伙同伴。
他沉默一下,奚娴觉得男人的目光似乎冷淡下来。
一晃眼,却见他腼腆扯扯衣角道:“这怎么可能?我们普通人家,不兴三妻四妾。娘子出身高贵,或许没见过咱们寻常百姓,哪家不是夫妻俩守一辈子,三妻四妾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奚娴认为嫡姐可能把他吓得不清,也不知道具体警告要挟了甚么。
而且他这种扯衣角的动作,令她看着有点不舒服。
因为这一般,都是她爱做的动作呀。
一个大男人天天拉衣角,也不觉得羞耻。
奚娴却奇异的轻松起来,原本的距离感和疏离,也少了一点点。
第49章
奚娴看着王琮,那男人也瞧着她。
灯下看美人,愈看愈传神。
她穿着火红的嫁衣,雪肤花貌,青春年少。
王琮忽地笑起来,清亮淳朴的眼睛看着奚娴,温厚道:“夫人,我们安置了罢?”
奚娴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的本心是不愿的,因为她没做好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准备。
但理智却告诉她,这样是很好的,已经拜过堂,也决心一辈子这么过,到底有什么是需要矫情的?
于是她默许了,只是悄然垂着柔软雪白的脖颈,似是含羞带怯,那是一份无声的邀请。
王琮小心把灯火都熄灭了,他看上去很老实保守,做那种事情都不敢燃灯。
这让奚娴更确信,他或许像是一张可以随意描摹的白纸。
奚娴却柔声道:“可以不用……全熄了的。”
她对自己的身子很有自信。
如果真的想要做一世夫妻,奚娴愿意展现给他最美的地方,她就是这么爱以色侍人。毕竟所有的感情,都是从美好的容颜开始的。
王琮只是讷讷道:“你长姊警告我,洞房花烛夜不准看你的身子。”
“她还警告你什么?”
王琮偏头想了想,嗓音清润道:“不准我亲吻你的唇,不准我时常归家,也不准我俩有孩子……要我对你百依百顺,不能忤逆半分……”
奚娴烦躁微笑起来:“你听她的作甚!”
她想打嫡姐一巴掌。
王琮立即束手束脚,又开始拉袖口,老实巴交的样子。
奚娴她弄不懂嫡姐,既然决定远离暧昧,为什么还要横插一脚,掣肘她的夫君,难道是想叫她的婚事不幸福么?这样她才能一辈子怀念与皇后娘娘之间的暧昧?
不,她偏偏要过得好。
奚娴起身,柔柔抱住王琮的窄腰,纤细的手指抠着他的衣襟,小声细语道:“你不必理会她,她脑子有病,我们俩过日子,怎么碍着她了?”
王琮结巴道:“是……夫、夫人说的是。”
她的身子娇小柔软,一上来抱着男人,便感到王琮有点僵硬,似乎不太习惯被异性这样粘着。
灯芯爆出一小声,在光影下胡乱舞着,奚娴仰头看着王琮,眼里含着盈盈秋水,领口泄出一端雪白晶莹的肌肤。
而他也沉默看着她,似乎在纠结考量,但很快男性的本能占了上风,两人呼吸胶着在一起,气氛愈发暧昧迷乱。
他轻松将奚娴打横抱起来。
……
一夜过去,奚娴浑身都酸疼得要命。
她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了,她回忆上辈子,大约除了撕裂的剧痛,还有羞耻和尴尬,她却没什么别的感触。
这辈子她还是很羞耻,因为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偷情,总是莫名闪过嫡姐高傲冷漠的面容,甚至还有皇帝的。
王琮的吻和身体都那么滚烫,绵密的点在她每一处,叫她难以想起别的事,他在床笫间与奚娴想的一点也不同,竟像是饿了许久的凶兽,连那些奇怪的地方都要咬。
她想起来就觉得变态。
奚娴趴在被褥里,像是鸵鸟一般埋着脑袋,疲倦又迷茫起来,便觉得自己被骗了。
她看见端了早膳来侍候她的新婚夫君,清晨的阳光下,他看上去比昨夜更清晰了,面容虽然平凡,眉目间却保留着清润,一开口便是心平气和:“娴娴醒了,不若用些早膳。”
奚娴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只是缩在被子里道:“你放在那儿罢,叫我的春草和秋枫来。”
她一说完,眼眶便红了一大圈。
陌生的环境里,陌生的男人,还有迷茫的下半生。
奚娴忽然发觉,似乎无论自己做出怎样的决定,也许初时都难以适应。
他没有动作,似乎只是立了一会儿,才放下东西,小心上前把她连带着被子抱在怀里,在奚娴耳边温和道:“夫人,是我昨夜不当心,伤着你了……过会儿我请了隔壁街的孙婶来给你瞧瞧,她是接生婆,妇科上总是懂的。”
什么隔壁街的孙婶?!
奚娴要疯了。
她从来没被这么粗糙的对待过。
她开始发脾气,声音冷淡下来:“不要,你出去,把春草叫进来。”
王琮是个老好人,脾气也很好,立即低声下气哄她:“娴宝,是夫君错了……你得告诉我错在哪儿,你说我就改,不要气坏了身子……啊?”
奚娴的头更疼了,把他推得远远的,闷声颐指气使道:“不许这么叫我。还有,叫你把春草叫进来,听不懂呀?”
王琮看着她的样子,明白了,娇小姐这脾气是改不掉。
不称心了便是这幅模样,没直接赏他一巴掌已然很好,即便她下了手,他觉得很舒爽,那双小手擦过他的脸,越是疼,便愈是颤栗。
可惜她压抑了脾气。
奚娴说完却又后悔了,她惯爱使唤裙下之臣,无论是嫡姐还是陆宗珩,只要爱上了她,最后都是绕着她团团转,恨不能给她当奶嬷嬷。
可是王琮还不是,他们只认识了一天……
可王琮似乎从来不会生她的气,一向都是容忍宠溺的。
奚娴与他成婚第三日,他们回了奚家。
没什么太多好说的,奚娴更关心病入膏肓的奚嫣,只是她去瞧奚嫣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睁不开眼,唇角含着香甜的笑意。
奚娴便觉这事说不上的蹊跷。
她更觉得愧疚,因为她不该这么莫名揣测自己的姐姐。
王琮跟在她身边,也去瞧了三姐姐,只是在远处站着,奚娴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莫名觉得有些冷漠,她提着裙角去牵他的手,却发觉他总是很老实,木讷的回握住她。
奚娴却觉得,自己的手被整团握在他手里,像是被炽火包着。
她东张西望的,又想见到嫡姐,她想带着自己的夫婿去见嫡姐,告诉这个女人她过得很好,即便没有她陪着护着,依旧会有爱她的男人。
可嫡姐的院落冷冷清清,丝毫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奚娴对王琮道:“咱们归去罢。”
她又恢复了温柔纯真的样子,梳着妇人的发髻,说话细声细气的,就像是每个含羞带怯的小妻子那样。
王琮便觉得女人真是有趣,心里再是冷淡不屑,却能看着深情如水。
他像是沉默老实的影子,奚娴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令奚娴更惬意而漠然。
她实在没法说服自己对王琮上心,因为奚娴这种女人,永远只会爱上比她强很多的男人。
若是一味的依从她,反倒会令奚娴觉得无趣。
只有夜里的时候,王琮才会表现得很是凶狠,几乎要把她吞进腹中一般,奚娴忍不住哭着求饶,她反身握着王琮结实的手臂,养着纤细雪白的脖颈,就像是一只濒死的天鹅。
这个时候王琮便回从身后亲吻她,只是他依旧很少说话。
奚娴对床笫之事情并不抗拒,甚至有些期待。
因为她想要有个孩子。
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便仿佛她的重生是值得的,即便从淤泥里,也能开出花儿来,绿叶缠绕着手臂和藤蔓,花骨朵慢慢绽放出青涩的味道。
这才是真正一段人生的开始。
王琮不能陪她太久,他得回江南处理一些铺子和田地上的事体,奚娴听闻他是开酒楼的,只是在江南不怎么有名气,而他还是个年轻的男人,即便在面对娇妻时百依百顺,依旧是有血性和事业之心的。
他想要把手头的财产做大,照着他的话说,希望将来他们的女儿出嫁,可以十里红妆,将来他们的儿子能讨得一房美娇娘,继承他的家业和衣钵,将来把生意开到长安。
如果在青雀巷那儿能开一家酒楼,便是他毕生的梦想了。
奚娴只是托腮听着,并不发表感想。
她常常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麻木的,毕竟她从前期待过自己的孩子,是一位公主的话便是皇朝的明珠,若是一位皇子,便盼他远离纷争,当个闲散王爷。
她可从没想过,自己的孩子会当个商人,还要把他爹的酒楼事业做大。
那就随便,开心就好了。
奚娴这么想着,又有些愧疚,她在黑暗中自身后抱着王琮,笑着对他细语道:“都好的,我只要他们开心。”
……
王琮走后三个月,她又隐隐从街坊邻里处听闻,皇帝封了新后,那个女子出身书香之家,姓奚。
这片是平民住的地方,对于皇朝中的新闻知之甚少,能晓得皇后出自哪家已是很好,更遑论是知晓到底姓甚名谁,长得什么模样,奚娴更不愿多听。
那一定是嫡姐。
就是不晓得,嫡姐站在新帝身旁是什么样子,他们一定很般配。
奚娴都不知道,她现在该打谁一巴掌解气,这对狗男女哼。
即便这样想,其实奚娴也不是认真的。
她现在便已能接受得多,因为路都是自己选的,她不敢后悔,如今平淡的日子消磨了她的惶恐和恨意,除了不爱她的夫君,奚娴觉得很快活。
又两月,王琮回了家,他带来了许多南边的丝绸香料,还有时新的珠宝,奚娴抚着温柔如水的绸缎,还有精致的珠宝,对上男人风尘仆仆的质朴眼眸。
他满含期待,满是踌躇,甚至来不及换衣裳。
她有些可怜他,又有点愧疚,于是踮起脚尖抱住了王琮。
奚娴轻声说:“对不起。”
她真不该用高高在上的心态看这个男人,过去的就过去了,她才不要对不起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
王琮有些无措地为她擦眼泪,指腹粗糙微砺,关节有些粗大,而他的面容平庸无奇,却让奚娴看见了发自内心的疼爱与呵护。
奚娴便想,她可以再爱一次,尽管这个人有些狡猾。
第50章
奚娴发现,王琮是一个有趣的男人。
就是年龄大了些,比她年长七八岁,却好似大了一轮。
听闻他年少时当过卖油郎,冬日里站在街边卖过糖人,冻得满手是疮,也坐在天桥下拉过二胡,穷困潦倒时饥不择食与大户人家的恶犬争食,满身伤痕,眉目饱经风霜。
但他是个聪明人,一旦有了时运便能直冲云霄,故而在二十岁时发了家,死了老母和养他长大的亲兄长,历经酸甜冷暖,更有些克妻,不知为何曾与他讲亲的人家,女儿不是病死,便是出了事故。
奚娴从王琮口中得知时,他的语气平静而温润,正握着她的手为她修剪指甲。
他默然轻声道:“别动……不然伤着又要哭。”
奚娴看他又垂下眉目,沉稳而朴素的样子,总是叫她心中带着酸意。
他的手很粗糙,比奚娴遇到的所有男人的手,都要粗糙几分,一看便是吃过苦的手。每一处都有老茧,关节更是有些粗硬。
按理说,奚娴应当是嫌弃的,毕竟她家的下人都不会拥有这样的手,但她却有些可怜王琮,那种可怜,却令她泛起了异样的感觉,混淆着弄不清楚。
尽管他很久不着家,却过得很辛苦,就连与她亲近都十分克制,无论嫡姐是怎么威胁他的,奚娴都无法讨厌他。
王琮不在家的时候,奚娴便想着要与人交际,因为呆在家里实在太难过了。
只有她一个人,真是没意思。
于是她开始去酒楼听戏,偶尔也会带着丫鬟上街买些小玩意,奚娴已嫁了人,夫家不约束她,自然便无人能管得了她。
只是她花钱也很克制,因为王琮是个这样的人,她不愿越过他去,令他觉得自己的努力闭不上妻子的一点嫁妆。
可她即便是自个儿打发时间,也不大想要回奚家去,只要她回去那里,一定有很多的人会与她提起嫡姐的事,而那些事只会惹得她不开心。
奚娴开始发觉,这样的日子也很无趣,或许她没有选择当尼姑还算是好事,毕竟像嫡姐说的,她只是个俗人,用俗人的方式解决问题再好不过。
王琮又一次回家时,夏季已快至尾声。
奚娴听闻一些朝堂改革之事,与民生息息相关,就连对门的王婶都会讨论,不过新帝重农,得利者多是农户,相较而言商户的利益便又一步回缩折损。
奚娴本来不大关心这样的事,可她嫁了个商人,或许他夫君也不好过,本来手头便不怎么充裕,面对加强的商税应当也是有些头疼的。
即便是这样,寄回来的物件还是一如往常,只是将原本贵重的潞绸换成了几样新鲜的江南娃娃,饶是这样也描摹得精致鲜艳,别有生趣。
她本就不在乎这个。
最好王琮也不要去南边,她的嫁妆也不少,他日日陪着她一块儿也成,这样他们一辈子也并不必省吃俭用。
他回家那日,奚娴正张罗着要在树下吃晚茶,摆了几样点心,叫秋枫和春草两个一道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