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蔡某人
时间:2018-12-20 09:58:58

  晏清源不说话,一副静静等待下文的模样,可归菀忽的打住了,转手抚了抚梨花树干,冲他一笑:
  “时辰不早了……”
  话未完,自己又猛的打住,他别以为自己是邀他同寝安置,一想到这,归菀一阵刺心,索性把话个掐断不提。
  可晏清源却忽然提道:“那个瓶子,我本来要给你带来,被几个毛手毛脚不中用的,跌碎了一地。”
  听得归菀心头顿时狂跳,止不住问他:“你进我房间了?”
  晏清源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过来:“对啊,你那间闺房,布置的极好,可惜了。”
  一听这话,归菀便沉默下来,晏清源闲闲地在她肩头拈起朵落花,若无其事地说道:
  “寿春城里,陆府收藏的宝物,丢失损坏了不少,你父亲手下是不是有个叫程信的偏将?”
  这前言后语间丝毫联系也无,本听得恨意充盈,归菀立时被踩了脚一般几乎要跳起来,发呆看着他。
  晏清源便笑吟吟捏了捏她小手:“三十六具尸首,却只有一个瘦弱矮小,哪里像是你父亲的手下,我进城时,本不想动你闺房,可你房里乱糟糟一片,早有人先一步,把你许多物件清扫走了,捉来的几个俘虏,告诉我,见到一个叫程信的偏将进了你的闺房,嗯,我在想,是不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把菀儿值钱的宝贝,都卷跑了?”
  他手上力道不觉大了,归菀吃痛,一把挣开,死忍住脱口而出的话,只是轻轻说道:“什么人没有,有高尚的,就有卑鄙的,张品贤不就卖主求荣投靠了魏军?”
  说着脑海中,自然跃出当日小六因张品贤叛乱而被卷去脑袋的血腥场景,归菀眼中一酸,泪水盈上来,间或一闪,被晏清源捕捉到了,只是目视归菀而笑: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拘泥。”
  归菀眉头一皱,眼中又燃起了甚少见的火苗,在这漆漆的夜色里,唯有她自己知道:
  “何谓大丈夫,我想,大将军并不清楚。”
  “唔,我不清楚,那你清楚?”晏清源听她声音里染上丝倔强,心头顿时来了兴致,长灯一丢,滚到地上也不管,把人抱在胸前,不顾归菀挣扎,几是贴着她的面,鼻间厮磨,吐着温热的气息:
  “说说看,什么是大丈夫?”
  归菀被他身上的味道包裹着,心绪烦乱,推又推不开,只得红着脸道:“大将军自己去看书,书里有答案。”
  “那菀儿觉得我是不是大丈夫呢?”晏清源又开始逗她,归菀秀眉一蹙,似是很难作答,于是,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晏清源一只手立时探到了裙底,顺着小腹就覆上了她那日渐浓密起来的一处,直往里梭巡,吓得归菀脸都白了,不自觉双腿一并,反倒将他手臂夹在那了。
  无意间的动作,引的晏清源心火一下燃得燎原,俯首对着她脖颈就是轻轻一咬:“我是不是大丈夫,菀儿还不清楚么?”
  眼见捞起条腿就要站着弄她,身后忽传来声声“世子爷”,由远到近,是那罗延,不知怎的,寻到这里来了,若是平时,他断然不敢,可见当是有要紧的事宜,晏清源弄得满肚子火气,只得作罢,将人一松,不忘在归菀胸前狠揉了一把:
  “明日我教你好好领会什么叫大丈夫。”
 
 
第65章 千秋岁(12)
  三月三上巳节,先秦既成,不过祭祀沐浴,流传至今日,已经成了国朝曲水流觞的风雅之举,南朝山水佳丽地,三月三过的比北朝隆重。可洛阳有洛水、长安有泾渭,邺都有漳河,双飞的燕子春又回,临岸的桃花蘸水开,所以,三月三,南梁能过,邺都就也能置办得风生水起。
  三月里春意疯涌,两岸浮翠流丹,桃红李白,惠风如薰,絮飞蝶舞,邺都的春天,彻底活泛过来,人便也跟着活泛。自凤阳门出,小皇帝带着一干宗室大臣,浩浩荡荡一众人,过金凤楼、铜雀台,兴致十足的,直扑漳河。
  临水设宴设帐,一轮明艳艳的朝阳将将跃出东边层层云彩,染得整条漳河水,犹洒金抛粉,潋滟生光,偶有飞鸟掠过,扇下几点子灰影,穿过融融流云,在一碧万顷的江头上划拉开几道流畅,很快,就消失在了目光的尽头。
  远远望过去,漳河的景,俨然就成了锦制的屏,绣着的正是北国的烟水江山。
  小皇帝四周环绕着宗室洛阳旧臣,一阵风来,照例被大雪席卷流转的万片花瓣,裹挟得几要眯住了眼,今岁漳河两岸的花,开的无拘无束,纵情任性,落起来,便也就毫不在乎,非要成个锦绣世界,一时弄得人目盲失道一般。
  晏清源同温子升等人,围着铜壶准备即席赋诗,四下里,七嘴八舌等着不能成诗的罚酒,嘻哈一阵乱笑,有才不惧的,自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心里没谱的,已经苦着脸开始打哈哈,更有甚者,不声不响,悄悄开溜,不知跑何处去了。
  围观的却是一群。
  热闹闹一团,众人兴致正高,中尉崔俨因宫中事晚来半刻,晏清源抬头一瞥,便是一笑,起身亲自相迎,执崔俨手,在众人睽睽注视之下,安坐到了一处。
  等到了该晏清源投壶,众人翘首相盼,忽就自丈把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暴喝:
  “崔俨你个狗日的呢!”
  炸雷一样,在人群里滚了过去,在本煮沸了的水里浇上一层油,油点子乱溅,众人面皮子一疼,赶紧张望了过去。
  唯独大将军晏清源仿若未闻,手一扬,令箭准确掷进了箭壶,才淡淡地拿过手巾揩了揩手,扭头一看,是前将军阿思那,不知是否饮了酒,涨着个猪肝脸,往这边大步逼过来。
  “狗日的崔俨,老子你也敢弹劾!”阿思那是武将,跟着大相国打过贺赖,因腿部中过带毒流矢,好了之后,变成了和柏宫一般的长短腿,无奈柏宫是天生如此,丝毫不影响对敌作战,阿思那却难能再堪大任,拨回邺城,仍封高官。
  崔俨被他揪起领子一拎踉跄出老远,紧跟着,迎上那张喷着酒臭的大嘴,不听也得听了:
  “老子跟着大相国趟死人堆时,你他娘的还露着个蛋不知在哪撒尿呢!”
  骂的四下里哄堂一笑,平日里暗自恨透了崔俨的一拨人,都抱肩等着看这场热闹如何收场,崔俨面上,登时如被黄马峰蛰了一般,但神色不改:
  “前将军受纳财贿,不可胜记,某弹劾错了吗?”
  “狗屁!大相国说过了,我等九死一生,就是多花了几个钱,又怎么能跟平日里的战功相比,你算个屁啊,弹这个弹那个,我看你他娘的是欠弹了!”
  “刺啦”一声,阿思那将个衣裳一扯到头,露出疤痕遒劲交错的胸膛后背来,冲着崔俨又是一声吼:
  “崔俨,你个狗日的,倒是弹呐!看能不能将老子这一身功劳弹没了!”
  看得一群人又是一阵阵“呦呵”起哄,再加上自来邺都,学汉人那一套文雅做派太久,久不闻如此酣畅粗鄙之语,听得人,从里到外,都觉得舒坦上天,有人一个激动,壮着胆子便起了头:
  “前将军你这一身战功,跟他个书生废话什么呀!”
  这一起头不要紧,跟着连珠炮似的,瞬间变作攻讦崔俨的修罗场,嘈嘈杂杂的,似乎都把晏清源这么个大活人给忘得没了个踪影儿。
  那罗延早看不过,猛地立起,拔腿上来拨开围着不嫌事大的众人,一扬嗓门:“陛下还在那边,你们嚷什么,前将军,中尉他是天子命官,兰台之首,你要发疯,也看看场合!”
  语音刚落,阿思那一脚便飞了过来,亏得那罗延是个机敏的,哪能平白就跟崔俨似的,手无缚鸡之力,任由人打,灵巧一避,往后掣了几步远,就没让阿思那挨上边。
  阿思那到底是跟大相国出来的,那一身伤,也不是假的,那罗延不好众目睽睽之下跟他较真,一溜烟奔回晏清源身边,低声问道:
  “世子爷,他是个大老粗没脑子的,不知被谁当枪当矛使唤呢,左一个大相国,右一个大相国,世子爷看要怎么办?”
  那边小皇帝得了口风,欲来观摩,被几个宗室拦下,目中涵义不言而喻,小皇帝便不再坚持,也局外人一般等着瞧一出好戏。
  四贵里唯独晏岳在场,佯做不察,只管和一众亲厚者饮酒观望。
  这一群,皆年长晏清源少言十多载,多则二三十载,自黄龙元年开春以来,御史台和省里搅合起一片腥风血雨,没几个能独善其身的,上一回宋游道的事情,杨延祚出面,算是勉强下了台,没了后续,今日波澜乍起,晏岳想着正月里打石腾那事,看了一眼众元老,捋须沉吟:
  “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我是否该跟大相国修书一封,请大相国重新考虑世子的人选?”
  一语说中在场各人心事,交汇了下眼神,彼此心知肚明,还没来得及详议,见晏清源从人群里站出了身。
  “来啊,把他衣裳给我扒光,不是要晾军功吗?让他晾。”晏清源笑意盈盈的,“啪”地一声又当头掷出去一枝箭,当啷一声,落进了箭壶。
  亲卫们蜂拥一上,押着阿思那就要下去,阿思那脑袋一昂,力气还是大得骇人,亘着脖子直叫唤:
  “我不服!世子爷要是这样羞辱我,我就是死了也不服!世子爷可不要忘了,跟着大相国替天子守天下的,可不是崔俨这些只会拿笔杆子的窝囊废!”
  这么听,人也不傻,晏清源冷哼一声,眼风一动,示意亲卫松开阿思那,走上前来,围着他打量了两圈,周遭此刻聚拢了什么样的目光,晏清源也清楚的很,不为所动,只是喝了一声“那罗延”,那罗延腰杆一挺,站了出来。
  “脱了衣裳给他看!”
  那罗延闻言,利索地扒开前胸,同样遒劲交错的丑陋疤痕一堆堆,众人惊怔,不知说什么好,立时鸦雀无声一片,等过这一瞬,眼看骚动再起,晏清源忽的一拽肩头,露出道深红印记,刀口见深的旧伤来,这才彻底压下去了所有声音,在场的,个个敛容侍立瞧着。
  “趟死人堆,天经地义,我十二岁去拓跋氏那里做质子,十四岁虎口逃生回晋阳,十五岁入邺城辅政,二十岁去打淮南,流过的血,杀过的人,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少,怎么,我是不是要每日脱光了自己,给整个邺都的文武百官,都晾一晾,晒一晒?”
  说罢拽上衣裳,突然翻脸无情:
  “把他给我拖下去,直接送廷尉,候审!”
  被镇住的众人,再回过神来,晏清源早在一干亲卫的簇拥下,不再搭理任何人,朝漳河左岸的安陵山方向去了。
  山脚下漳河旁发生的这一切,对于一早来山间的归菀来说,毫不知情,只和秋芙两个,将春光大略赏了,在株老银杏树下,铺开个春天里的薄披风,一同歪坐到一起,各自说起家乡的旧事来。
  归菀只是静静听两个姊姊说,也不插话,两只眼睛里头,雾气时而重,时而轻,拧眉把目光望进青翠欲滴的树林里,出神许久,一双青布软缎绣鞋搭在草地上,动也不动。
  晏清源轻提马缰,一路顺着山道上来时,归菀正趴在披风上,专心看着一本集子,他下马前去,那罗延等几个侍卫也就颇有眼色地停在了不远处把守。
  “你们两个是死人吗?”那罗延挤鼻子弄眼地压低声音朝秋芙花芽两个摆手,她俩个,便捧着一大束粉艳艳的桃枝跑了过来,却也不肯同侍卫混在一处,又往山脚下溜达了,一时也无人相管。
  这里离漳河并不远,透过树丛,虽不太能瞧得见人影,可隐约的人语,却还是被春风给送了上来。
  归菀刚翻页,一个身影,堂而皇之地往身边一卧,吓了她一跳,看清楚是晏清源时,他已经以臂作枕,偏过脸,看归菀要起身,对她一笑:
  “别走呀,怎么我一来,你就想跑?”
  方才那股不快,还停留几分在眉头,便凝成一道寒意,归菀便又撑着胳臂,看了看他,小心问道:
  “大将军骋怀游冶够了吗?”
  晏清源凝思片刻,漫不经心笑应了句:“老生常谈而已,”说着捏了捏她小脸,“不如美人在伴,没有你,我寂寞得很。”
  归菀听不来他这般调情,把书一合,发觉他压着自己裙子了,便轻轻搡他一把:“大将军,别压我的裙子。”
  晏清源不动,盯着她盈盈一注几要荡出春水般的眼眸,一个翻身,就把归菀彻底给罩在了身底:
  “我偏要压。”
  一副不讲道理的模样,归菀无法,底下人语忽的大了几分,吓得她一个哆嗦,那边又传来马鼻子里的咻咻声,知道亲卫也在附近,难堪极了:
  “我给大将军读两句诗好不好?”
  晏清源笑着摇头,把玩起脖间秀发:“不好。”
  归菀眼睛一眨,甚是慌乱,两只手抵在他胸前,努力调试出个浅浅笑意:“那我给大将军踩束野花,编个新鲜花环好不好?”
  “也不好。”晏清源将方才的事,放一放,拂去心中那股阴霾,只看着归菀笑。
  再想不出其他花样来了,归菀急的鼻间开始冒汗,窘迫异常,晏清源俯下身,在她耳边开始吐气:
  “我这会子不大高兴呢,要不,你做点我爱做的,让我高兴高兴……”
  后头的声音越发低沉不清,归菀一个灵醒,伸手覆上他这就要贴上来的唇:
  “大将军怎么了?还有人敢让大将军不高兴吗?”
  晏清源眼中闪过一瞬的不耐,没有回答归菀,把她手一丢开,摩挲着樱唇,笑道:“你就敢,不是么?”
  说罢一撕前襟,春风拂过乍裸的肌肤,归菀瑟缩一下,顿时想起昨夜他那句威胁的话来,忍的脸通红,泪珠子还是一闪一闪的掉了下来:
  “我陪大将军去看看风光不好吗?”
  晏清源懒得理会,拿玉带将她嘴巴一堵,把归菀身子往下拉了拉:“别存心让我不高兴。”
  说着不舒心似的,近乎粗鲁地把人提溜起来,往树干上靠去,归菀身子娇嫩,衣衫又薄,被那粗糙不平的树干硌得吃痛,楚楚含泪看着他,一双眼睛里,尽是委屈与愤怒。
  许是留恋她炽热的唇,晏清源又把玉带掏出丢在一旁,不由分说,撬开归菀的嘴,舌头就滑了进去。
  阳光透过绿叶,漏了归菀一脸碎钻,林子里鸟儿欢唱不休,漳河畔的欢声笑语也跟着一并袭来,羞耻至极,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应付晏清源,只在他一阵阵耸动中如坠火海般煎熬着,直到无力自他怀间,慢慢地坠下来,他两只手,突然摸了摸自己头顶,含混不清说了句什么,归菀并没有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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