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马文才——祈祷君
时间:2018-12-27 09:31:51

  “那边的,你是何人?”
  门口的侍卫紧张地看着他。
  “此处是太仆寺,再往前别怪我们不客气!”
  马文才一摸腰上,之前佩着的出入宫廷的腰牌没了,再加上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想来看起来确实可疑。
  “我是中书省的秘书郎马文才,出宫时迷了路……”
  他试图解释。
  “他是我在国子学的学生,我带他出去吧。”
  随着熟悉的声音,从太仆寺里走出一个中年官员。
  “子云先生!”
  看到来人是谁,马文才松了一口气。
  陈庆之是萧衍的近臣,太仆寺的人当然不会为难陈庆之,便让他带走了马文才。
  马文才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太扎眼,在大致解释了下为什么是这样以后,他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是三皇子啊……”
  陈庆之露出理解的表情。
  “如果是三皇子,只要让他撒下气就好了,要换成二皇子才麻烦。”
  他的语气里居然还有着庆幸。
  “走,我先送你回国子学。”
  “先生,你让我不要戴额带,是因为……”
  回去的路上,马文才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是和那位殿下有关吗?”
  陈庆之突然停下了脚步,打量了他一眼。
  “你知道了?从哪儿?太子殿下?陛下?”
  想起二皇子的乖戾,还有那很可能没有了舌头的接引僧,马文才选择了沉默。
  “……你知道了也好。”陈庆之又重新向外走去,“很快,大家都会知道陛下因此看重你,你往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只是有一点。”
  陈庆之顿了顿,慎重道:“千万不要和皇子们搀和在一起!”
  “为什么?”
  马文才想起二皇子,心中一颤。
  “因为先皇后若在,不会有任何皇子能出生。”
  陈庆之压低了声音,告诫他:“陛下曾立过一个誓言……总而言之,从陛下给你起名佛念开始,你就不可能得到陛下亲生子嗣的喜爱,哪怕对你假以辞色也肯定事出有因。”
  “我不想看到你因此沾沾自喜。你该明白,想要站稳脚跟,到底靠的是什么。”
  “受教了。”
  马文才向陈庆之一礼。
  “一直承蒙先生照顾,却不知道先生为何如此厚待学生……”
  他是真的感激这位子云先生。
  从会稽到建康,他一直在帮着他们,却没有要过任何报答。
  和二皇子那种明显要从他身上谋取什么的示好不同,马文才从他身上感受不到有所图谋的地方。
  “我需要你做的事,你今日已经做了。”
  陈庆之捻须,眼中颇有赞许。
  “你做的很好。”
  他说的是用祥瑞论打断僧人媚上之始的事情。
  “这世上有很多事,人人都知道是错的,但因为违背自己的利益,便选择不去揭穿它。甚至为了符合自己的利益,还会去推动它。”
  陈庆之的笑容很和煦。
  “你今日之为,虽然得罪了很多人,却已经让你立于不败之地。一旦你忠于直谏而没收到惩罚,陛下就有了‘善于纳谏’的名声,那么对陛下说真话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你用自己的行为告诉我,我帮你的决定没错,这就够了。”
  马文才听了陈庆之的话,满怀惭愧。
  萧纲以为自己是想要名,萧综以为自己写策是迎合了他之前的提议,皇帝以为自己写策是“直性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选择这么做,多半是自己不会作诗,也不希望以后人人都以诗作高低来区分五馆生高下的缘故。
  说到底,不过是仗着皇帝目前对他还有兴趣罢了。
  陈庆之却不会知道他的初衷,担心马文才这么回去会引人注目,他将马文才带到自己在宫中值守的小屋,换了一件他放在屋子里的外衫。
  在换衣的过程中,马文才伸手入怀,脸色突然一变。
  “怎么了?”
  “无事,丢了几件零碎的东西。”
  马文才迅速掩去眼底的焦虑,尽量从容地说:“大概是被三皇子捡去了。”
  “很重要吗?”
  陈庆之问。
  “是几件私人的东西……”
  马文才回答,“倒没什么贵重,只是毕竟是友人所赐,怕是回不来了,有些对不住朋友。”
  “若是什么不紧要的东西,等寻到合适的时机,我帮你问问。”
  “多谢先生。”
  马文才苦笑着被陈庆之送出宫,没有回国子学,而是径直去了梁山伯和祝英台住的客店。
  “文才,你怎么来了?”
  祝英台见马文才来了,惊喜地丢下正在试验的方子。
  “你在做什么?”
  马文才看祝英台挽起袖子,正在院子中央搅拌一个漏斗状的瓦钵,不由得吓住了。
  “把袖子放下来!”
  “啊?哦。”
  祝英台一边放下袖管,一边兴奋地解释着:“我想起该怎么给糖脱色了!可以用黄泥浆给红糖脱色,变得洁白如雪,凝如冰晶!”
  黄泥浆?
  马文才想象了下往糖中加泥巴的样子,眉头不由得一蹙。
  “那能吃吗?别吃死了人。”
  祝英台伸手一指大缸上用稻草封住下口的瓦钵,解释着:“泥浆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吸附着色物质和渣滓的。我找不到甘蔗汁,融化了外面买来的糖蜜,用这种办法去中和沉淀那些游离酸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祝英台兴奋地解释了一大通,但听在马文才耳朵里大约像是鸭子听雷,也想象不出她口中说的“洁白如雪、凝如冰晶”的糖是什么样子,遂耐着性子听完后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你给我的帕子丢了,大概是被三皇子捡了去。祝小郎就在京中的事情应是瞒不住了,怕是不能再这么隐遁下去……”
  他看着笑容渐渐敛住的祝英台,愧疚道:“是我处事不慎,连累到你。”
  祝英台的字迹太过漂亮,只要是见过的人绝对印象深刻,当初她因字迹而得了太子诏令,那这字必定就有不少人见过。
  太子修《文选》,三皇子萧纲也在辅助,马文才很难确定萧纲有没有见过祝小郎的字,一旦他看见过,就知道祝小郎在京中,而且还为他捉了刀,只不过他没有用上而已。
  毕竟这个时节,若不是在京中,知道同泰寺桂花会开,谁会写桂花诗?
  “有这么严重吗?我家不是已经让‘祝小郎’托病不出了吗?”
  祝英台完全没有做好重新走上“社会”的心理准备。
  在这小院子里每天研究研究古代化学提纯技术、偶尔鼓捣鼓捣纯天然化妆品给梁山伯用的日子,几乎是她穿越以来过的最轻松的一段时日。
  不用掩饰性别,不用担心别人怎么看她,来往的都是知己也不会用怪咖的眼神看她,而她也没有缺手缺脚什么都自己来,再不会因为上个厕所都被人伺候的诚惶诚恐,一切都是这么心安理得。
  万金难买她心安啊。
  “你要是病重到门都没办发出,以太子的贤德,当然不会强征你。可如果你明明在京中却没有应太子诏,此事就不可能善了。”
  他说出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如果彻查下去,很可能一直往下查,查出祝小郎‘病遁’的真相,甚至会查出你是个女人。”
  “那怎么办?”
  祝英台蹙眉思考:“我现在去应诏?我一现世,我家就会找上来,还会惊动我家背后那靠山,万一节外生枝怎么办?”
  “所以,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马文才说出在路上已经想好的对策。
  “我们去找傅歧的父亲傅公求见太子,告之你为什么要‘病遁’。向他坦白你之所以要托病不出,不是对此有所不满不愿出仕,而是为了掩护病重的傅异去求医。”
  他接着说:
  “太子和傅家关系交好,听傅歧说太子还造访过他家,而傅异有意促成两国重新遣使的事情必定不会瞒着太子,傅异为国深受大难,你和傅歧是同窗,为了好友的兄长放弃个人的前程,这是一件大义之事。”
  “我也见过太子,他是一个不会让人为难的宽厚之人,若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必定不会怪你,还会替你隐瞒,不让别人再继续追查你。”
  马文才也不想让祝英台这么快出现在人前,可无奈计划比不上变化。
  “唯有如此,‘祝小郎’的身份才是安全的。”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他们两人都知道,虽然这样“祝小郎”的身份安全了,可祝英台却再也没办法回复到现在散漫的生活了。
  祝小郎过了明路……
  世上便再无祝英台。
 
 
第281章 兄弟“情深"
  “什么绑架送嫁的队伍?”
  这件事情, 萧综确实是不知道的。
  刚刚太子质问他“封邑所出不够用吗”时,他倒是心虚了一瞬。因为以他之图, 封邑所出确实不够用,那祝家, 便是敛财之所。
  建康脚下, 他还是不敢放肆的, 之所以那么费心经营会稽地方, 就是为了躲避父兄们的视线。
  但他的命令里, 并不包括“绑架送嫁队伍”这一项。
  得知祝家娘子有恶疾不能上京时, 他也没有勉强。他的辅佐之人都劝他要靠纳了祝家娘子来维持祝家的忠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对此却不怎么上心。
  能牺牲女儿来换取富贵安宁, 那女儿多半是算不得数的。何况他只要祝家的钱, 不需要他什么忠诚。
  听到萧综的回答,太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 发现他的表情却是不似作假, 终于露出安心的表情。
  “你不知?那就对了, 定是你府上的人胆大包天!”
  太子露出一个笑容,说出他的家令赵立供出的事情。
  “祝家庄送女出嫁,路遇水贼, 你那家令带着侍从坐祝家的顺风船回来,见水贼人多势众, 便绑架了祝家的娘子, 要挟祝家送他们出去。”
  赵立不是傻子, 知道若是回来给二皇子惹了麻烦,会比死还痛苦,所以一件事说了八分真,两分假。
  太子不是不知道其中可能另有隐情,但他为了兄弟情谊,必须要在将他交给父亲前私下和他通声气。
  “那船上有祝娘子的嫁妆,他们冲出险地后舍不得将财宝还给祝家,就一直这么留着祝娘子,直到她趁人不备跑了,逃上岸去,发现无路可逃后,撞碑而亡。”
  说到这里,仁厚的太子终于动了怒。
  “萧综,我不是傻子,若只是‘挟持’,祝家的新嫁娘会宁愿撞碑自尽也不愿回去?是你想绑了祝家女郎索要赎金,还是赵立自以为是?”
  “水贼?”
  这下,二皇子震惊了,但关注的重点却不是什么没见过的祝家新娘。
  “那祝家的船队损失如何?”
  “这时候了,你还有时间关心这些东西?!”
  太子喝完立刻反应过来。
  “船上有你想要的什么东西?”
  是了,这就说的通了。
  为何赵立明明在脱险后,依然不肯放了祝家女郎。
  “你让赵立去会稽,到底为什么?”
  太子喝问。
  萧综在听说祝家船队遇到水贼打劫时就心生了不妙。
  祝家在会稽一直是豪族,自祝英楼长成后更是父子齐名的善于经营,再加上有自己的关系,水路上无论是官府还是黑道都打通了关系,见到祝家的印记都要给几分面子,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有敢铤而走险的水贼,必定是已经做足了完全的准备。
  选择送亲时下手,究竟是为了祝家的嫁妆,还是听说了什么,冲着那些铁去的?
  一想到这里,萧综脸色铁青。
  终日打雁,居然给雁啄了眼睛。
  那祝家父子果真是废物,竟然连一群贼寇都对付不了!
  见他脸色不好,萧统心里升起一阵不安,直觉他这个性格古怪的二弟瞒了什么事情,于是出声又问了一遍:
  “萧综,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他看了眼门口。
  萧统了然,亲自起身驱散门外的护卫,打开门时两人都看到了门口鬼鬼祟祟的萧纲,显然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
  被人抓了包,三皇子不但没有任何的心虚,反倒一脸“你完蛋了,你给我抓到了把柄”的表情,满眼幸灾乐祸。
  太子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让弟弟胡闹,将所有人哄了干净,转身关上门,冷脸道:
  “到底什么事,你说吧。反正你胡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希望你别成为第二个皇叔才好!”
  他疲惫地坐在了案后。
  听到太子拿他和那荒唐的临川王皇叔相比,再看到门外三弟那样的表情,萧综突然一阵不耐,不再想装这所谓的“兄友弟恭”假象了。
  真话自然是不能说的,所以萧综脸上挂上假笑,说出一句让太子震惊的话。
  “我听说南方有人偷偷留下了东昏侯的孽子,所以派赵立带着侍卫找过去,看看能不能把人绑回来,瞧瞧他的长相。”
  他冷淡地说。
  “东昏侯?”
  太子霎时间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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