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疗程的一部分,你不生气么?”齐程问的更详细了。
“如果我接了一个单子让我一天之内准备五十个人的小宴会,你会让我接么?”迟稚涵却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齐程下意识的皱眉:“会很累吧。”
“嗯,但是那五十个人在美食圈声誉都不错。”迟稚涵抬头,看着齐程。
“会吧。”齐程想了一下才慎重回答。
既然是她的乐趣,她能掌控好的事情,哪怕他会心疼,到最后也仍然会同意。
“你现在的心情跟我的是一样的。”迟稚涵笑,“治疗的事情,你是专家,赵医生也说过你可以用一些自己节奏定适合自己的方案。”
“就算你今天晕倒了,接下来几天就又得在床上了,我也觉得没什么好生气的,治疗本身就是有反向作用的,每种病都这样,更何况是心理病。”
“而且今天赵医生又套路我,幸好我一开始就挺相信你的。”迟稚涵乐呵呵的,揪着齐程那块伤疤上下晃悠了一下来表达自己打败了赵医生的激动心情。
齐程手指正习惯性的摸迟稚涵的耳垂,听到她这样带着炫耀骄傲的语气微微怔住了。
不是因为她那么信任他,而是因为他自己心里面,对这种信任没有丝毫意外。
就像是本来就应该这样,完完全全的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们本来就应该相遇,相爱,一辈子在一起。
所以迟稚涵说出来的语气像是普通家常,而他听完了,心里除了温暖和满足,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你发烧的时候手指头热乎乎的。”迟稚涵笑眯眯,又转过去玩他没有摸她耳垂的手。
“以后身体养好了,手指就不会那么凉了。”去年冬天他们还不熟,今年入了秋开始,不想冰着她,他每次洗完澡都会用热水再泡一会手。
“下次如果还想加大治疗压力,可以带上我么?”玩了一阵子手,迟稚涵转身,“我总觉得今天我在车上的话,你不至于会晕倒那么长时间。”
“带上你会没有疗效。”齐程把迟稚涵往他身上挪了一下,方便他看到她的表情。
他跟她在一起很不容易有应激反应,他不想冒险。
“我想早点和你把证领了。”齐程按下迟稚涵撅起来的嘴巴,“最迟月底,我得想办法出门。”
“为什么那么急?”迟稚涵有些意外,不是因为他的疗程,而是因为领证。
“怕你跑了。”齐程笑,“都已经是我的了,就舍不得再让出去了。”
“……”迟稚涵安静了下。
“肉麻……”忍不住吐槽。
“我肚子饿。”齐程换话题。
“赵医生说你只能喝粥。”迟稚涵起身,补充,“白粥。”
“吃完亲一下就好了。”齐程坐好,把床上的书桌摁出来,毫无烦恼的样子。
“……”迟稚涵又瞪他。
“肉麻……”继续吐槽。
床上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可以笑得眉眼弯弯,像他当初吃了药后的样子,虽然脸色苍白,却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藏在黑暗中的怪物了。
他变成了她的男人。
☆、第八十二章
日子在按部就班中慢慢变好。
迟稚涵在齐程自我施压的疗程中, 明白了这个男人为什么能坚持十年的原因。
他比她想象中的要坚韧坚强太多 。
有了目标之后,他甚至能在屏住呼吸两眼发黑的情况下安安稳稳的控制住自己的心跳。
他吃了一个月的苦, 把赵医生将近四个月的康复疗程压缩。
虽然九月份的月底过去了, 他们却在十月金桂飘香的时候,找了一个适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他答应过的, 会尽力康复, 会带她一起去领证。
齐家人到底还是不放心,齐长青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 帮他们争取了当天中午民政局午休的半个小时,没有其他新人围观, 只有三四个办理的工作人员。
齐程牵着迟稚涵的手, 手心里微微黏腻。
领结婚证的过程并没有太多的仪式感, 填写申请表格的时候工作人员给他们的也只是一张打印出来的二维表,上面已经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其他新人的名字。
填表格,提交上两人之前拍的两寸照, 做了结婚证,就完成了。
流程化的, 但是确实是法律意义上的结为一体。
可是齐程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犹豫了。
民政局里明晃晃的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的标语刺痛了他,他在迟稚涵下笔签字前拿走了她的笔。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为自己做好的领证准备,那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 大多目不斜视,努力不让他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产生压迫感。
他爱身边的这个女人,或许,比男女之间的爱还要更深一些。
他们两个在一起, 无比的默契和契合,所以他也会催眠自己这是命运。
可是,他们要结婚了,他却没有带她出门约会过。
他和她的种种都发生在小洋房,不管迟稚涵表现的多么无所谓,事实上,他仍然是那个毫无社会经验的病人。
如果没有齐家人的财力庇护,甚至有可能会饿死的病人。
他这样的人,值得嫁么?
“你再考虑一下。”齐程脸色有些发青,语气认真,因为紧张,他一早就把监控仪直接丢在了车上,“你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我哪怕好了,也是个病人。”
……
迟稚涵默默的看他。
“不是不结婚。”齐程说的艰难,“只是再多考虑一下。”
他知道自己害怕了,并且本能的又要开始钻牛角尖。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爱情这样虚无缥缈的感情更加实际的东西,比如生存,比如社交。
哪怕他内心渴望自己像男人一点,把笔递给迟稚涵让她签字,让她跟他过了这一辈子,理智却仍然无法让他这样放纵。
万一……他复发了呢。
如果没有结婚,迟稚涵她离开他,就只是失恋。
他太明白家庭对迟稚涵的意义,也太明白这个字签了,对于迟稚涵这样的傻女人来说,就真的意味着一生一世。
她那么好。
好到他在拥有的那一刻突然清醒自己有多么残缺。
迟稚涵仍然沉默,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抿嘴。
嘴角没有梨涡,眼神转开,不再看他。
然后面无表情的从包里拿出来另外一支笔,在申请表格上,一笔一划的签上她自己的名字。
“不要耍流氓,都到了这里了再说不娶我,我会发飙。”她说的很冷静,“也不要狗血的跟我说你配不上我之类的屁话,我在你面前很少骂脏话,但是我骂脏话可以五分钟不重样。”
“签吧!”把自己签好字的纸挪到齐程这边,努了努嘴。
眼底都是威胁,仿佛他如果不签字,她就有可能在那么多外人面前打死他。
齐程接过,拿笔签字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这只是一张普通的二维表,上面还有其他新人的名字,他们在签的时候应该都在憧憬美好的未来。
而他,在看到迟稚涵在这张表格上一笔一划签下的名字后,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让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他们在洋房里确认过彼此会生死相随,也在洋房里求过婚。
那个地方他熟悉,在心理问题逐渐解决后,他在这样舒服熟悉的环境下,渐渐地生出了更多的愿望和遐想。
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临门一脚的时候,他被现实问题反问的冷汗淋漓。
他让她再考虑一下。
在他明知道迟稚涵绝对会签下名字的情况下,他让她再考虑一下。
仿佛这样,他就可以说服自己,起码这件事,迟稚涵是同意的,这种说服,似乎可以让他更加心安。
他今天做的事,和当初他们为了让迟稚涵加入治疗方案做的事,简直如出一辙。
“你爸爸帮我们争取了半个小时,你先签字,这笔账我会跟你算。”迟稚涵安静的看着他,因为喜欢笑,她嘴角始终带着上扬的角度,但是现在漆黑的眼瞳里没有太多的情绪,让齐程看不出喜怒。
她知道他刚才的纠结。
也知道他刚才因为这个纠结陷入了自我厌弃的情绪。
齐程闭眼,把眼前的黑雾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和迟稚涵一样,一笔一划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迟稚涵知道他所有的阴暗面,也看过他最不堪的时候。
这样的认知,居然比爱情这两个字更让他觉得安全。
迟稚涵全程很冷静的握着他的手腕,举着手机秒表数他的心跳数。
仿佛他刚才那个犹豫的插曲从来没有发生过。
钢章终于盖下去的那一瞬间,迟稚涵知道齐程哭了。
因为他微微转过了头,安静了一下才转过来。
她的鼻尖也有些酸。
走到这一步,他们两人心底都知道这有多不容易,往后的路还有很长,他们也都知道这条路他们或许会走的比普通人更艰难。
齐程体质仍然很弱,太补的东西吃不得,普通的补品吃了又几乎没有效果。
他失眠,怕冷,经常性的低烧。
李医生在给他调理的时候,偶尔会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这些或许是齐程临门一脚突然犹豫的原因。
她嫁的男人,可能会抑郁症复发,也可能会因为身体虚弱早死。
签下那个字,她就有可能会变成寡妇。
因为爸爸,她一直认为结婚是一生一世的事情,变成寡妇,她也仍然是他的女人。
所以齐程犹豫的签字的时候,指关节用力的从白变成青。
她看着心疼,这一次却没打算那么快原谅他。
毕竟是一生一次的领证。
哪怕知道他的纠结是情有可原,哪怕知道他的本性就是这样纠结敏感小心的人。
却仍然无法按下心里面的委屈。
就像她一早就说过的那样。
最开始主动的人,其实是齐程,他主动亲了她,他在发病的时候拉着她的手不撒手,他主动求了婚,甚至是他主动的让他们两人有了肌肤之亲。
一切都是他主动的,虽然中间难免有她逼着他承认的时候。
但是在真正法律意义实际意义上成为夫妻之前,他居然让她再考虑一下。
真的,欠抽。
……
走出民政局钻进车子里的时候,迟稚涵一言不发,这辆车的窗户仍然是一片漆黑,她没有街景可看就拿出了手机开始玩消消乐。
很幼稚的啪啪啪的声音,她玩了一路。
开着游戏声音,瞥了一眼齐程乖乖戴上的监控仪,确定不会闪烁之后就再也不想理他了。
她觉得,今天是她不得不使用冷暴力的日子。
***
齐程一直没说话。
上了车迟稚涵就没有再拉他的手,目不斜视的玩游戏。
到了家后,她拉着他的手走进洋房,输入密码锁的时候,他把她抱了起来。
也不知道哪部电视看来的习俗。
迟稚涵说过新婚当天进门,是要抱着进去的。
他记得,所以哪怕现在迟稚涵没打算理他,他也乖乖的把她抱进门。
迟稚涵吓了一跳,反应很快很习惯的搂住他的脖子。
大约也想起来自己曾经提过这个风俗,所以进门的时候表现的很乖巧。
可放她下来之后,她立刻就松了手,丢了包换了衣服一头栽到了沙发上,然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手机被玩到没电。
消消乐到底有多好玩这件事,齐程在她完全不打算理他的时候偷偷的也玩了一把。
然后抿嘴,退出。
并不好玩。
所以她真的是气狠了。
他想过要道歉,但是却觉得任何一种道歉都没办法表达他现在心里面的愧疚。
他为了让自己心安,签字前让迟稚涵当着他的面再确认了一次,用自己擅长的低姿态。
回到家到了熟悉的地方,安全感重新回来之后,他才知道他那时候的确认有多过分。
要是对方不是迟稚涵,是个像他这样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他那样的确认简直就是否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和信任。
想的多了,愧疚感就越来越强。
迟稚涵正在向他使用冷暴力,他们之间说好了吵架以后再也不用的方法,他本来应该觉得委屈的,但是这次,他连委屈的情绪都不敢有。
是他先过分了。
不管她怎么罚他,都应该受着。
低着头陪她洗菜,因为心不在焉,开热水的时候调过了头,烫得他指尖缩了一下。
迟稚涵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帮他调好水温,然后面无表情的走。
今天晚上本来是要庆祝的,两个人吃不了太多的菜,所以迟稚涵原本的菜谱是日式豆乳锅,早上就浸泡好了黄豆榨了豆浆。
齐程洗菜的时候迟稚涵发了一会呆,发现他们似乎每一次吃这种锅都会出问题,从第一次暖锅齐程急性胰腺炎开始……
太不吉利了。
拧眉,把煮豆浆的火关了,豆浆丢到一边。
齐程正在一根根的清洗白玉菇,看到迟稚涵表情不太好的把晚饭的豆浆锅底放到一边,心里慌了一下。
迟稚涵再生气,也不会不做饭。
她很珍惜食物,两人的菜从来不会做多,偶尔有剩下的,她也会想办法做成第二天早上煎饼里的馅料。
像今天这样煮了一半停下来的,从来没有过。
……
手里的菜有些洗不下去了。
他关了水,湿漉漉的手想伸过去拉拉迟稚涵的衣角,犹豫了一下,又找了毛巾擦干,擦干了之后把手指放脸上感受了一下,发现有些冰,去民政局虽然没发病,但是总归还是刺激了一些,他手脚循环不太好,于是又犹豫了一下,把热水打开,开始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