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冕竟与他过从甚密吗?朱弦若有所思。她向外看了看天色,时候已经不早了,看来谢冕今日不会回来了。她不由暗暗撇了撇嘴:再也不要相信这个混蛋了。还说答应她的要求,头一个月每日回来呢,这第一天他就失约了。
*
半夜,朱弦正睡得香,迷迷糊糊中听到脚步声接近。似乎有几分熟悉,她放心地翻了个身,索性将整个脑袋都钻入被子,试图隔绝扰人的声音。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一直响个不停,然后有人靠近,似乎轻笑了一句:“睡觉也不老实。”捉起她无意中滑到外面的手欲要塞回被中。
哪个狗胆包天的家伙胆敢在她睡觉的时候来招惹她!朱弦素有起床气,睡觉受不得打扰,这时被扰了好眠,不由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她眼睛都没睁开,一掌直接挥了出去,却被对方轻轻巧巧地接住。
她恼意更甚,本能地变招,化掌为抓,反扣向对方脉门。耳边听得对方又是一声轻笑,风声响起,似乎也迅速变了招,格挡住她。
怎么这么讨厌呢?朱弦心头更烦躁了,闭着眼睛想也不想,招式一变,使出了近身格斗的“小擒拿手”,出手如电,片刻工夫,已经与对方交换了七八招。
对方却滑如游鱼,她始终抓不到。她心浮气躁,终于忍不住,伸指一弹,一缕内力化作指风向外弹出。
下一刻,她手腕一紧,已被对方扣住脉门。一股柔和的内力顺着她的脉门探入,和她的内息稍稍一触,立刻退出。
内力入体的危险感顿时令她清醒了几分,睁开眼睛,不由一愣。谢冕!“你怎么回来了?”她的脑袋因被闹醒兀自疼得厉害,愣愣地看着他,反应不过来。
“我不是答应过你吗?”谢冕的声音有些压抑的哽咽。他的面容背着光,笼罩在一片阴影中,看不清面上表情,手上却忽然发力,猛地拉起她,将她柔软的身躯紧紧扣入怀中。
温热的体温、清冽的气息瞬间包围住她,将她被带出被窝一瞬间感受到的冷意驱散。他做什么?她不适地动了动,耳边忽然传来他低沉的,微微沙哑的声音:“别动,念念。”喊“念念”时,竟然带着一丝颤音。
她睡意朦胧,没有发现,只是不满地推着他,嘟呶道:“姓谢的混蛋,我们很熟吗,你凭什么叫我念念?”
“我们不熟吗?”他因她的话暗暗咬牙,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固执地不肯改口,趁她迷迷糊糊的,柔声问她道,“念念,你的小擒拿手是谁教你的?”
“自然是家传的。”她顺口答道,依旧在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不由恼恨道,“放开我,扰人清梦者都该被扔出去。”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稍微松开她些,柔声道:“好,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你去睡。”
“快问,快问。”她眼皮又开始往下搭,只盼耳畔扰人的声音赶快消失。
他低低开口:“念念,你修炼的内家功夫是不是有一种特殊的禁忌?”屏息以待她的答案。
许久没有回音,怀中却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他低头看去,却发现她又已沉沉睡去,不禁愕然。还在他怀中呢,就这么睡过去了?随即神情忽喜忽愁,若她真是那个人……为什么她全然不记得的样子?而且,他五岁时念念第一次出现,那时,她应该还没出生吧。
可,天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同样的名字,相似的神情,同样的武功招式,甚至同样的内家功夫……
这世上,会内家功夫的人凤毛麟角,何况她的内力明明和他同出一源,除了她就是念念,又哪有第二个解释?
曾经疑惑不解的地方终于有了解释:第一次用他的身体解手时她的抓狂,沐浴时她的忸怩不安,去烟花之地时她的不知男女之防,以及看到绝色男子时她的目不转睛……
他的念念就像她曾经承诺过的一般,来到了他的身边,再也不会让他孤单寂寞。
他心中又是酸涩又是甜蜜,低头,静静地望着沉睡中的她动人的容颜,心潮澎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俯下身,一点点挨近她,轻轻地将自己的脸颊贴上她柔滑的面颊,任心跳如鼓。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真掉了哦,你们激动不激动哈O(∩_∩)O
感谢小天使“是月流光”灌溉营养液,感谢小天使“叶晓北”40瓶营养液,(づ ̄ 3 ̄)づ爱你们
第38章 三穿
朱弦闭着眼睛, 感到拳风扑面,心中不由大恼:他还有完没完,让不让人好好睡!直接一拳迎了上去。
拳头与拳头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感觉到了指骨的剧痛, 然后耳边传来孩童的呼痛声。
孩童?她猛地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就见对面一个十岁左右,生得壮壮实实,眼小嘴阔的男孩一边甩着手, 一边在呼痛。旁边还有几个孩子在哄笑:“许继祖,我家五弟都还没喊疼, 你在这里哇哇叫,丢不丢人啊。”
她一眼扫过去,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院子外的空地上,四周花木葱茏, 景致颇佳,七八个年龄大小不一的男孩子围成一圈,看向她这个方向,兴奋地拍手哄笑。
对面那孩子许继祖被一众小伙伴笑得脸下不来,一声低吼, 挥舞着拳头又向着朱弦扑了过来。
啧,脚步虚浮,破绽百出。朱弦顾不得思考眼下是怎么回事, 不屑地撇了撇嘴,就这样的,再来十个她也不惧。
眼看许继祖一拳就要打上来,朱弦正打算侧跨一步从容避开,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孩童声音:“你还来做什么?”带着气愤与委屈。说熟悉,因为这熟悉的语气她前两次也曾听过;说陌生,则是声音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她吓了一跳,身子顿时没控制好,一个踉跄,被许继祖一拳打在肩胛上,重重地摔到在地上。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怎么回事,难道又……
她看向自己,果然,又变成了小小的孩童,却比上一次看到时大了些,看来她再一次变作了鱼郎。再……她愣了愣,她什么时候变成鱼郎过?
曾经遗忘的记忆从脑海深处一下子复苏,她已经连续三天在沉睡后变成了鱼郎,只是前两次,醒来后她就全忘掉了。
她蓦地想起谢冕告诉过她的话,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个鱼郎真的就是谢冕吗?她竟然会在梦中变成小时候的谢冕,实在太过神奇。难道是因为自己在现实中被那个混蛋气狠了,所以才会在梦中想要欺负他一把?
脑海中,鱼郎懊恼的声音响起:“对不住,我没想害你挨打的。”
四周有人,她自然没法应答他,却有些惊疑不定:这个脾气软软的鱼郎真是小时候的谢冕吗?不会吧,明明鱼郎又天真,又正直,比谢冕要可爱一百倍。
或者是因为现实中那家伙实在太可恶了,她才会在梦中臆造出这么一个乖巧得让人心疼的小鱼郎?
她却没时间细思了。许继祖得意洋洋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呸”了一声:“你服不服?”
朱弦没有做声,眼睛扫过四周围观的男孩子们,发现其中有两三个都长着谢家人标志性的凤眼。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孩子身上,瞳孔微缩。
孩子也是十一二岁的模样,瘦削的脸,狭长的凤眼,眼中偶尔闪过阴沉的光,正是谢昆的年幼版。
站在谢昆旁边的男孩和他差不多年纪,华服玉饰、明珠坠发,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在一群孩子中显得容貌分外出众。漂亮的凤眼闪闪发光地望向她,闪动着隐隐的敌意。
“这是我二哥。”见她注目男孩,鱼郎的声音响起。
二哥,那个死于赵王之乱,被除族的谢显?朱弦忍不住又打量了对方一眼,倒是好相貌,可惜目光不正。这些人聚在一起,是在欺负鱼郎吗?
见她久久不答,只顾着看谢显谢昆兄弟,许继祖脸色一变,狞笑道:“看来五表弟还是没有学乖,既然不服,那我就打到你服。”扑过来又是一拳。
朱弦哪会再被他打中,一个翻滚,脱出他拳势范围,敏捷地跳了起来。许继祖一拳扑空,还没来得及收住拳势,朱弦已灵巧地转到他身后,顺势一推。
这一推使的是巧劲,借了许继祖扑过来的力。许继祖顿时直直跌了出去,扑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可比朱弦刚刚重多了,他的嘴重重砸在地上,连牙都差点磕掉,吃了一嘴的土。
四周顿时静寂一片,谁也没想到人高马大的许继祖对上年幼力弱的鱼郎会吃这种亏。
许继祖龇牙咧嘴地抬起头来,眼睛充血,神情凶恶:“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帮我揍这个小子!”
两个比鱼郎高了大半个头的男孩闻声跳了出来,呈左右包抄之势,撸起袖子就向朱弦挥来。朱弦微微一笑,看着两人即将合围,蓦地一矮身,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两人的拳头一下子落空,收不住势,顿时都狠狠地招呼到对方身上。
旁边又传来一阵哄笑声,谢显笑道:“陶六陶七,你们俩在玩对打吗?”哄笑声更响。陶六陶七涨红了脸,顾不得身上疼痛,又向朱弦追来。
朱弦用鱼郎的身体到底不如自己的身体般得心应手,一开始只是跑来跑去,躲避两人的追击,跑了一会儿后,渐渐察觉体内有一股气息流转不息,非但没有失力,反而越跑越有力。她心头吃了一惊,蓦地站定脚步。
陶六陶七追得气喘吁吁,见她停下,心中大喜,一个出拳,一个出脚向她攻来。这一次两人吸取了教训,都往一个方向出招,再无误伤的可能。
朱弦笑眯眯地冲他们扮了个鬼脸。两人一愣,不明所以,攻势却毫不停歇。
朱弦的笑容更灿烂了。鱼郎年幼,力敌自然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但胜在身形瘦小,脚步轻巧。她体内气息流转,身子轻轻一旋,闪到陶六一边,手搭上陶六挥出的拳头顺势一扭,小擒拿手已经用上。
陶六只觉手腕一疼,不知怎的,只觉有一股劲气牵引,身子被带得滴溜溜转了半圈,一拳不偏不倚,恰好砸在与他齐头并进的陶七腰眼处。
陶七一脚刚踢出一半,措不及防被他一拳打中软弱处,顿时保持不住平衡,扑通一下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他顿时怒了:“你做什么打我!”
陶六一脸不知所措,左手抓住自己刚刚打人的右手,茫然道:“见鬼了,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眼看到朱弦笑眯眯地站在一边,怒道,“一定是你这小子搞的鬼!”怒气冲冲地一掌向她挥去。
陶七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我可不信邪!”话音未落,“啪”一声,左脸上挨了一记清脆的耳光。
陶六猛地缩回手,一脸不敢置信:他明明是打谢五这小子的,怎么被这小子的手在手臂某处一碰,他出掌的方向就全变了?明明没有感觉到有多少力道。
他不信邪的又是一掌挥去。
“啪”,又一声响起,陶七右脸也挨了一下,倒是对称了。
陶六觉得邪门极了,望向陶七,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都是他……”
陶七连挨两耳光,气得暴跳如雷:“你休要推给别人,一次犹可说,这都几次了,你是不是气我把你送给小茉莉的金戒指弄没了,借题发挥!”
陶六一愣,怒火高涨起来:“原来那个戒指是你弄没的,害我在小茉莉面前失信,叫她不理我了。”
陶七目光闪烁,神色不屑地道:“不就一个金戒指吧,又不值什么。”
“你还敢说!”陶六见他一副不当一回事的样子,心头大怒,一拳打了过去。
陶七刚刚被打的火气还没消呢,见状飞起一脚迎上:“我就说你刚刚是故意的。”两人扭打在一起,乒乒乓乓打得热闹无比。
朱弦笑得眉眼弯弯,悠悠闲闲地退出战圈,围观众人个个目瞪口呆。
许继祖脸色铁青,对缩在一边不敢上前的小厮吼道:“你们是傻的吗?还不把他们俩分开!”
小厮们反应过来,一哄而上去拖陶六陶七两个,却哪分得开。那两人正打得兴起,连小厮们都挨了好几下。
许继祖恶狠狠地盯着朱弦,忽地露出一丝狞笑:“谢五,你好,好样的!”拍了拍掌,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犬吠声,和他的掌声应和起来。
朱弦心里一个咯噔,蓦地寒毛直竖,缓缓转过头去。
她身后十步远处,不知何时,静静地蹲坐着两只一人多高、身姿矫健的猎犬,绿油油的眼睛闪着兽性的寒光,冷冷地盯视着她。
不会吧,这许继祖竟如此大胆,要放犬咬人?鱼郎的兄长可还都在呢!
朱弦的目光扫过作壁上观,幸灾乐祸的谢显,闪现着阴狠与兴奋之色的谢昆,以及低下头,不让人看清他面上神色的另一个凤眼孩子,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鱼郎的这些兄长,没有一个帮他的。
这些人,竟如此欺凌一个孩子!
毛骨悚然之感自脊背蹿出,她缓缓后退,掌心汗涌,目露戒惧地看着两只猎犬。朱弦自己在凉州也养了好几头猎犬,深知这种大型猎犬的厉害。以鱼郎这具身体的灵敏度和力量、速度,对上这种体型的猎犬根本没有胜算。
猎犬兴奋地低低咆哮着,嘴角流下长长的哈喇子,显得即可怕又恶心。
忽然,一声唿哨声自许继祖口中响起,两只猎犬兴奋地低呜一声,蓦地蹿起,向她扑来。
极度的恐惧感自心中升腾而起,几乎叫她不能动弹。这是鱼郎的情绪,自心底最深处升腾而起的,对眼前凶猛动物的极度惧怕。
朱弦心中大急,顾不得别人起疑,急声道:“放松,不要怕。”
也不知是她的话起作用了还是鱼郎自己克服了害怕之心,恐惧的心理渐渐淡去,朱弦骤觉身上束缚一松,僵硬的肌肉骨骼终于可以动作。
两只恶犬如风驰电掣,已近在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朱弦一个错步,动作灵活地避开恶犬凶猛的一扑,随即撒腿就跑向谢显他们,边跑还不忘凄惨地叫道:“哥哥救我!”她也不跑直线,忽左忽右地不断调着路线,看似杂乱无章,却每每于间不容发间甩脱猎犬的凶猛的扑击。
谢显几个原还在嗤笑着作壁上观,却见朱弦几个转折下来,被绕得晕头转向的恶犬刹不住车,蓦地直直向人群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