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又摇了摇头。
鱼郎眼睛一亮:“所以,我还是独一无二的?”
朱弦:“……”这孩子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鱼郎的心情却明显愉快了许多,手上的动作也越发轻柔了,柔声道:“反正你也不知道你这个身体是谁的,这些天,暂时听我安排吧,可好?”
朱弦一愣,看向他,却正好撞入他满含依恋与期盼的眸中。她心头一颤,还未来得及回答,外面忽然传来得得的马蹄疾驰之声,越来越近。车门外,刚刚在车内被赶出去的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爷,是侯爷派来的人。”
鱼郎目中闪过一抹郁色,抬手敲了敲车壁。疾驰的马车速度慢了下来,渐渐停下。他道:“你问一下他们什么事?”
女孩子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外面很快响起她和别人喊话的声音,不一会儿,女孩子道:“侯爷说,今日赵王府晚宴,怕您忘了,特意叫人过来提醒一声。”
鱼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一双黑漆漆的凤眸中阴云密布,仿佛下一刻就要掀起狂风暴雨。朱弦有些担心,从毯子下努力伸出一只手来,拉了拉他的衣摆。鱼郎见到她的动作,神色渐渐柔和下来,对外面道:“知道了,你看着打发了他们吧。”
外面应下不提。
鱼郎放下帕子,突然伸臂,将她整个人连人带毯子都紧紧搂入怀中。朱弦吓了一跳,努力挣扎了几下,非但挣不脱他的臂膀,反而差点让身上的毛毯掉落,吓得她再也不敢多动,只得口中抗议道:“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他喃喃道:“念念,别动,就让我抱一会儿。”声音中竟带着软弱与撒娇的意味。
朱弦:……幸亏这个身体才八岁,不然鱼郎只着中衣,她却光溜溜地裹在毯子中,这情形怎么想怎么觉得暧昧别扭。
可他这样软语相求,她终究不忍心言辞拒绝,安静地任由他抱着。半晌,她忍不住柔声问道:“鱼郎,究竟怎么了,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鱼郎闷闷地道:“我讨厌去赵王府。二哥是赵王的侍读,每次都会联合他那帮子朋友给我难堪。”
朱弦道:“那咱就不去。”赵王以后是要谋逆的,离他远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鱼郎道:“我若无缘无故不去,父亲又该啰嗦了。祖母也要不高兴。”
朱弦问他:“你很在乎他们的感受吗?如果在乎,那就为他们受些委屈也值得;如果不在乎,何必让自己不开心?”
鱼郎道:“我才不在乎他们,可每次为这些事闹,总是觉得累。祖母毕竟是为我好,虽然实在是……”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对任何说过,也没有任何人可说,却不知不觉对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说出来了。潜意识里,他知道,只有她,才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这一边,为他考虑。
朱弦正色道:“谁说你是无缘无故的?”
“啊?”鱼郎有些茫然。
朱弦道:“你不是要陪我吗,哪有工夫去陪那些闲杂人等?”
鱼郎又是一怔,望着自己怀抱中小女孩一本正经的神色,眼睛越来越亮,忍不住笑了起来:“念念说的是,我要陪你,这可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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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救人
绫纱裹肚、素白中衣, 粉蓝襦裙,杏色半臂,再穿上绣着兰草的雪白罗袜,缀着珍珠的粉色绣鞋, 端坐在那里的小女孩儿虽然依旧又黑又瘦, 面目青肿, 但身姿笔直,气度从容,尤其是那一对乌溜溜的眸子,神采奕奕, 顾盼生辉,竟叫人移不开眼。
先前被赶出去的侍女不知何时已洗去了身上的脂粉味, 动作利落地帮小女孩梳了两个丫髻,用坠着一对玉燕的五彩丝绦盘好发,又帮小姑娘插上一对对称的赤金飞燕簪。
鱼郎坐在她对面,一手托腮, 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看着她梳妆打扮。随着小姑娘渐渐装束整齐,他的目光落在她脖颈处挂着的红线上。先前她裹在毯子中时他已注意到,只是当时她身无寸缕,他不好问。这会儿,见她打扮妥当, 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是不是能从中看出你这个身体的身份?”
朱弦看了帮她梳妆的侍女一眼,没有说话。鱼郎做了个手势,侍女恭敬地退了出去。朱弦见没人了, 干脆利落地把玉坠拿了出来。鱼郎目光顿住,脸色一变:“这玉坠怎么会在你这里?”
朱弦不答反问:“这是不是你那枚玉坠?”她隐隐猜到玉坠和自己神魂附身有莫大的关联,玉坠在鱼郎身上,她就会偶尔变成鱼郎;而玉坠离了附身之人,她很可能就离开了,就如上次在六郎的卧室,玉坠从鱼郎身边被拿开,她就神魂不稳,最后回到了现实。
而这一次,玉坠出现在八岁的自己身上,她就变成了过去的自己。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这么长时间了,她一直无法回到现实。在丁香家时,她也曾悄悄将玉坠扔在别处,可自己头晕归头晕,别的却什么也没发生。
她倒要再试试,如果玉坠到了鱼郎手中,会不会再发生从前的事。
鱼郎盯着玉坠没有回答。朱弦索性将玉坠摘下,向他递去。鱼郎却迟疑起来,目光闪烁,一时没有动作。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枚玉坠。朱弦想到的他自然也都想到过。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拿玉坠。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玉坠到他手中,她如果再附身到他身上,他自然是欢喜的;可万一她因此又消失了,他该去哪里找她?
可,看着她灼灼的目光,他不拿也不行,他不能这么自私。他握了握拳,再缓缓展开,视死如归般接过了玉坠。
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的事。
什么也没有发生!
朱弦露出失望之色,看来要想知道答案,顺利回到现实,还是得去找洞慈法师碰碰运气。鱼郎却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情仔细看了手中的玉坠一眼。
“这确实是我那枚玉坠,可自从那一年你在破庙中离开我后,它也随之消失了。”他对朱弦解释道。当年,他一直以为是她带走了玉坠,心中隐隐觉得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充满了绝望,一度自暴自弃,任性行事。谢晟与谢显趁机生事,一分错夸作三分,他的名声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坏了的。
但那又如何?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上,名声又有何用?若不是心里存着她会回来的万一指望,他连性命都不在乎。上天毕竟待他不薄,她还是回到了他身边。哪怕重逢只有短短的一瞬,他也觉得他的世界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他的念念呵!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坠挂回她的脖颈,顺手理了理红线,不想再谈论这可能会让她离开他的玉坠了,柔声问道:“你晚饭吃过没,我请你去醉仙楼吃好不好?”
他不提还好,一提,朱弦顿时觉得自己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但在这之前,她道:“我得先去找丁香。”
“找丁香做什么?”他一脸不乐意,一点也不喜欢有人打扰他和念念的相处。这些日子,他都不知陆陆续续“巧遇”过丁香多少回了,那姑娘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偏偏还是个良家,沾惹上就是天大的麻烦,实在叫人头疼。
朱弦瞟了他一眼:“她好歹好心收留了我。万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回去一头撞到那些灰衣人的刀上,可怎么是好。”
鱼郎无法反驳。他知她心地柔软,不然当年也不会帮助年幼的他,想了想道:“那你也不必亲自去,我派人送个信就是。倒是那群灰衣死士……”他神情严肃起来,问她道,“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他们掳走的那个孩子又是谁?”死士轻易招惹不得,事关她的性命,他不得不慎重。
朱弦对他招了招手。鱼郎狐疑地看着她。
朱弦恼了,索性挑明:“你怎么这么迟钝啊,快附耳过来。”鱼郎乖乖凑近,她一手撑住他肩,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鱼郎神色骤变:“当真?”
朱弦不高兴地道:“我没事骗你做什么。”
鱼郎道:“可你怎么会认得他?”说到这里,他眼睛一亮,“是不是和你的本来身份有关,你本来不会是皇城里的侍卫吧?所以才武艺高强,还会认得他。”
朱弦:……怎么从前没发现过,鱼郎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可她此时这模样,怎么也不好意思告诉他“我是你未来媳妇”这种话。嗯,估计说了他也不会信。
她心中尴尬,声音就不由掩饰般抬高了:“你管我做什么?这些我都告诉你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念念还是不愿告诉自己她的真实身份。鱼郎目中闪过一丝黯然,无精打采地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此事牵涉到皇家秘辛,只怕稍稍沾上一点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我们还是不要掺和了,随他们斗得天昏地暗去。”
朱弦呆住:“你是说只当不知道?”
鱼郎干脆地点了点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朱弦彻底傻眼:怎么回事,不是说是鱼郎去救小卫襄的吗?可看鱼郎现在的模样,压根儿没有一点要救人的意思。
难道她搞错了,鱼郎救下小卫襄不是这一次?
*
马车不紧不慢地在街道上行走,朱弦掀开窗帘往外看去,忽地“咦”了一声,一把抓住鱼郎指向外面道:“那是什么地方?”
鱼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脸儿一红,目光闪烁地道:“你问那里做什么?”
朱弦却压根儿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紧紧抓着他手,沉声催促道:“究竟是什么地方,你快说!”
鱼郎道:“那是南风馆的后门。”
朱弦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南风馆是什么地方,那是养小倌的伎馆!顿时也红了脸,可……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刚从里面驶出来的马车分明是载走小卫襄的那一辆,莫非小卫襄竟被他们送进了这里?
如果是真的,这一招实在太过狠毒了。出过这样的事,哪怕小卫襄最后被救回去,一生的前途也都被毁了吧?
她的脑中蓦地浮现小卫襄回头将伤药塞入她手中时的笑容,心中猛地一揪,抛却他的身份,他还只是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鱼郎,”她压低声音开口道,“刚刚那辆马车我见过,我怀疑十一皇子被他们送进了这里。”
鱼郎的脸色骤变:送进那里能有什么好事?尤其听念念说,十一皇子还是一个十分漂亮的男孩子。
朱弦道:“我想偷偷进去看看。”鱼郎不愿牵涉入皇家密辛,不想救人,她可以理解,也不打算强逼他。可她如果不做点什么,总是心里难安。
“你疯了!”他吃惊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若人真的在里面,必定还留有死士看守,你现在全无武力,岂不等于去送死?”
朱弦道:“我会尽量小心,只要确定人在里面,我不会多做什么。”她当然知道现在的自己几斤几两,也没妄想把人救出来。小卫襄的胞兄,未来的明德帝现在也在京城,只要得了确凿的消息,她会设法向对方报信。
鱼郎不赞同地看着她,她迎向鱼郎的目光,毫不退缩。半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败下阵来:“你不必去,我去。”
她怔住:“鱼郎……”她知道他是不愿卷入这种事中的。
他望着她低眉浅笑,目光温柔:“既然是念念想要做的事,我自当全力以赴。”
她心头一悸,仿佛有莫名的情绪从心底升起,让整颗心都跟着柔软起来,忍不住轻声道:“你实在不必为了我……”
剩下的话被他伸手堵住,佯怒道:“你是和我见外吗?”
她怎么会和他见外?她望着他精致动人的眉眼,笑容从心底而起,点亮了眉眼,忍不住展开双臂一把搂住了他,伏在他怀中轻轻道:“鱼郎,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好,无条件地站在我身边。
他身子僵了僵,随即柔和了眉眼,温柔地回搂住她。
最后却是两人一道成行,因为鱼郎不认得小卫襄。
鱼郎带她到醉仙楼用过晚饭,就领了她去到流芳阁。朱弦这才知道,鱼郎在流芳阁有一个单独的院子,名义上是花月容的,其实是鱼郎一个人居住。等到夜幕渐浓,鱼郎让人找了套小号的夜行衣,给她罩在外面,自己也换了夜行衣,又一人找了块黑布蒙面,就带着她闪身出了流芳阁。
南风馆离流芳阁并不远,刚刚挨近墙根,就听到里面笙歌隐隐,喧闹无比。鱼郎将她背在背上,宛若一道轻烟翻过了围墙。
墙内是一个华丽的园子,园中座落着一座雕梁画栋的三层高楼,每一层都挂了无数大红薄纱灯笼,将整栋楼都照得灯火通明,歌声、丝竹声、调笑声、娇吟声混成一片,好一派靡靡景象。
鱼郎扫了一眼,却没有往楼中去,反而向园内僻静处走过去。朱弦疑惑,鱼郎已压低声音为她释疑道:“南风馆有一暗室,如果那人真被抓到了这里,多半会被关在暗室。”
朱弦讶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鱼郎笑而不语。朱弦恍然:他整日在这花街柳巷混迹,只要有心,只怕这一带少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鱼郎借着夜色的掩护又行了几步,忽然站定脚步,看向一处。
朱弦仔细看去才发现,在一处假山两旁的阴影中,两个灰衣人正一动不动地藏在那里,形成守卫之势。
她心中一震:小卫襄果然被关在了这里!
第88章 回归
鱼郎脚步轻巧, 轻轻一晃已绕到其中一名灰衣人身后,一个手刀劈出,灰衣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来。鱼郎及时扶住他的身体, 轻轻将他藏到了草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