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复杂地望一眼窗外,高墙那边是周家的院子。她忽然想到,以后自己是要嫁入那里边去。两家已经商定,因周长丰年龄大了,等苏暖明年及笄就成亲......也不知周长风的屋子在哪边?她忽然脸上一热。
这边周长丰正换了衣服,准备出去,却是听得门外有人求见。
他出去一看,一个穿绯色袍子的人正站在门外,见了他,向他行礼:”统领大人请了。“
他一眼认了出来,是王府的长史。
他不动声色迎了进来,心下思忖,这是有事找他,还找到家里来了。
周母听得动静,出来一瞧,见一个男子与周长丰进了书房,忙又退了回去。
周家只有两个主子,人口简单,所以,周长丰的书房就设在了后堂。
李长史低着头,眼睛已是扫视了一遍,看了个通透,心中有数:这个周统领家里,并不见有多宽裕,单看这房子,就知道。说是两进,实则是一进院隔了倒座出来。里头的院子也不甚宽敞。
想着怀王府里任何一个主子的院子也比这里宽敞阔气得多,心里就更加有了底气。
他挺了挺背,快步跟上周长丰,进了书房,落了座。他也不多绕弯子,看着周长丰就开口:”周统领。下官是怀王府上的长史,此番冒昧登门,实在是事出有因,我家小王爷......”
两刻钟后,李长史从周家走出,脚步匆匆,形容有些沮丧。
他万没有想到,周长丰会拒绝。
他刚把话说完,周长丰就站了起来,端了茶杯说:“好走,不送!”
他有些羞恼地看着他。他是怀王府的长史,在这上京,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的?再不济,也会送出门外罢?
可是看看黑着脸,看不出表情的周长丰他又不敢说什么,毕竟这可是三品的统领大人,是天子近臣。
他如斯安慰着自己,只得拱手告辞,出得门口,又想着梁旭的嘱咐,只得又硬着头皮添了一句:方才下官所说,还望大人再考虑考虑。”
话未说完,见周长丰转过脸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不发一言,但那脸上的神情,分明是......
他只得回身走了。
到了院门外,看着那轿子,却是怎么也爬不上去,这会子事情办砸了,回去,梁旭饶得了他才怪。
想到先前,从王妃处出来后,就被候在外边的小五子给叫了去。
他知道梁旭知道郡主找他的事情了,也没打算隐瞒,自然是一五一十地说了个透底。此事也简单,王妃嘱咐他,此番去周家,看看周家的态度就行,千万莫提怀王府,顺其自然让周家与苏家结亲。
梁旭听了当即就黑了脸,盯着他。他当然赌咒发誓,王妃说的是一回事,他可没有打算听,必然是照着小王爷的意思行事。请王爷放心了,此事他必定是给办得妥妥的。
梁旭这才脸色转好,又说了句:“办不好,别回来见本王!”
如今这事情是砸了。
周长丰一听他说怀王爷要他取消与苏暖的亲事,当即就站了起来。
他看着周长丰那攥紧又松开的拳头,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是王府长史的话,人家恐怕早就一顿老拳给他揍了出去。
“回去告诉你家小王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官这桩亲事,没有一处不妥,自然也不存在退亲一说。所以,恕难从命。”
他呆住,观那周长丰的神情,他纵然有满腹的话也说不出口,有千万条理由也无用武之处,因为还未等他再度开口,人家直接就给他轰了出来。
他咬着牙,悲壮地:“回去!”
轿子抬起,晃晃悠悠地走了。
身后,院门一声响,周长丰站在门内,看着远去的轿子,发了一回儿呆,又看看隔壁,隐隐有人声传过来。是那边的说笑声,今日里搬了新居,按照习俗,得闹上三日呢。
想到方才李长史那盛气凌人的说法,他心里觉得憋闷:又是天家。
这些皇室贵族到底把人当什么?他爹是如此,因为公主而落得身首异处。他,竟然有王爷看中他的未婚妻子,要他退亲。
他站在那里,很久,不作声。
直到周母叫他的时候,他心里已经萌生了一个想法。
三日后,周长丰请了长假,只身去了丰台。
289你有什么证据
子周长丰是在十日后的一个傍晚返回的。当时苏暖正好回来,两人就在巷子口碰上了。
“周大哥!”
她叫了一声。
暮色下,周长丰风尘仆仆,身上斜挎了一个灰布包袱,听得声音,转过脸来,见是她,脸上瞬间展开一抹笑容来。
两人就一路向家里走去。
“周大哥,你去哪里了?”
苏暖歪着头问。
周母这段时间白日里都过来和小郑氏族说话。话里话外都是抱怨周长丰一声不吭又出去这么久,把她一人给撩在了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又两眼亮晶晶地盯着苏暖:“还是女儿好,多乖。”
苏暖被她看得发慌,有空就往铺子里去。
周母就追了出去,叫她带上吃食,提盒里面不外乎是一些小点心之类的,都是她自己做的,样子普通,味道却很地道。
每回她提了过来,大家就一起瞧着苏暖笑,心照不宣,都知道这是特意给苏暖准备的呢。
小郑氏自然是不推辞,这是好事情呀。周母喜欢苏暖,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长丰闻言,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苏暖,见她两颊红扑扑地,脚步轻快地跟着他的步子。说话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即使在暮色中,也是看得仔细。
他别开了眼,心下一黯:不管怎样,他会护住她。
很快到了门口,周长丰看着苏暖先进去,这才抬手敲了自家的门,小厮来开门,见了他,高兴地:“爷回来了。您不在的时候,有人找呢。”
周长丰漫不经心地:“谁?难不成还是上回那个人么?”
小厮挠了挠头:“爷怎么知道?不过,夫人说了您不在家,就回去了。”
周长丰掀了掀嘴角,没有出声,只是:“烧桶热水提过来,我要洗一洗!”
小厮赶紧跑着去了。
这边周母正坐着与小郑氏说话,看见苏暖回来了,忙站了起来,热情地:“冬姐儿回来了。”
身后的木青看着笑得欢的两人,抿了抿唇,想到郑卓信说的话,要她近日多注意小姐。
她被准许跟在苏暖身边。
那日,搬家的前一天,她原本打算收拾了东西回到清风苑,却是木明急急跑来找她,说是少爷有事寻她。
她抱了包袱说:我跟小姐说一声再走。
木明就拉了她说,快走,先去了少爷那里,正等着呢。
到了那里,郑卓信看着她:“木青,你这段时间跟在小姐身边,上点心,嗯,注意小姐,有什么异常的,就回来禀报。特别是她身边出现的人。你可知道?”
她大喜,少爷这是让她留在了苏暖的身边么?她喜笑颜开,一口应了。
回来与苏暖说了,苏暖也是开心。
此刻,她看着周母与苏暖说话,忽然就插了一句:“周少爷回来了。”
周母一听,忙告辞,开心得往家跑。
“丰儿!”
她叫道。
周长丰大步走了出来,看着母亲,轻声:“娘!”
“你去哪里了?娘想死你了,你这孩子,怎么这回又走了这么久?”
周长丰笑一笑,说:“娘这是从哪里来?”
看着母亲,他还是按下了想说的话。
算了,还是,等事后再与她说吧,免得她咋咋呼呼,担惊受怕,反而不美。
都这么多年了,周母也不急这一时。
一会,水开了,小厮提了来,他们关了房门,自己脱了衣裳,泡在了桶里,闭上了眼睛,他得好好想一想......
二日后,一大早,周长丰下了值并没有回家,而是赶在早朝前,直接跪在了皇上的御书房。
......
“你有什么证据?”
梁弘看着地上以头触地的周长丰,问他。
周长丰抬起了头,勇敢地直视着梁弘的眼睛说:“臣,没有证据,可是,臣愿意同周驸马当面对质。臣要问问他,何故伤及无辜?臣的父亲和丰台那么多的人都枉死,臣的两个妹子,都没了,还有那么多的蜂农。皇上,求皇上为臣做主。臣这里有当年蜂蜜一罐子,是景太妃娘娘埋在地底下的。这上面还有封条。”
那个一直被他捧在怀里的那个瓷坛子,被他高高举起。
王喜接了过去,小心地捧到梁弘面前。
梁弘略微探头看了看,上面那个封条已经破烂不堪,因为是油纸,倒是依稀能看见上面的封印,确实是先帝年间中御府的封印。
他清了情喉咙,说:“你也知道,这个说明不了什么。你如果可以举出其他的佐证,朕倒是可以一听,不然,就当作是你一派胡言,诬蔑皇亲国戚,可是杀头之罪。你可是想清楚了?”
梁弘话里带出了一丝威严,隐隐有着压迫。
周长丰自然是听懂了,他咬了咬牙,终于重新又叩下头去,说出了一段话:“圣上,当日安庆公主在外头曾经生下一孩子,是不是只要找到这个孩子,滴血认亲,就可以证明这件事确实是周驸马为了报私仇,而污蔑无辜人员?”
梁弘一楞,抬眼看了一眼王喜,见对方眼睛里也是诧异,他严肃起身,走下了御案,微微的欠身说:“果真有此事?你尽管找来。”
他的心里也是诧异:这个周长丰着实是做足了功课,竟然连这个孩子都找到了。
他挥手。
周长丰退下,走到外面,清晨的一缕阳光刚刚照到明华殿前的栏杆上,朱红的栏柱子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耀眼得很。
可是他的心却是异常冷静,他知道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首先,苏暖这一关怎么过?
苏暖就是安庆的孩子。
其实,他一早就怀疑。
苏暖并非小郑氏亲生,庚贴上写得明白,生母卒。
他当日排除了自己的父亲,只身前往丰台,找到了苏家大房的人。
种种迹象表明,他先前估计得没错,苏暖就是那个孩子,年龄什么的都合得上。
他为了谨慎起见,又去了山上,找到了苏成君先妻的坟墓......
此事,苏暖能接受吗?
滴血认亲,势必要她前往。
想到她说的:“周大哥,为人子女,父母之仇不能报,枉为人子。”
他又有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