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氏在家里打骂下人惯了的,之前顾家穷的揭不开锅,但是余氏还是给她和顾沂一个买了个丫头伺候,当成豪门深宅的大小姐养。规矩礼仪学了不少,也养出了几分性子,但是架子也给养大了,尤其是打骂下人,专门有自己的一套。掌嘴专挑脑仁儿耳朵的地方打,当场就能把人打得蒙过去,下次再不听话,她就能撕烂她的嘴。
云柔尝过了她的厉害,就不敢不听她的话,只好扬手给了纪氏两个耳光。
小顾氏冷笑着:“我是少了你吃的还是喝的,手上怎么一点气力都没有?”
纪氏想提女儿,但是又怕给闺女招来祸事,心里担忧着难不成是得罪了那位三爷,还是小顾氏在三爷面前说了些什么?
又挨了云柔几下,小顾氏让云柔只挑左边脸打,这会儿纪氏半张脸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
手里挎着的包袱被小顾氏让人拽了下来,里头东西一股脑儿地散落在地上,都是一些小零嘴,还有红糖、红鸡蛋之类的。
云柔看得一愣,一股浓浓的不安从心底里冒出来,脊梁骨开始发寒。
“傻了?愣在那儿做什么!”云柔停了一下手,小顾氏就厉声催促。
云柔看看地上的东西,又看看纪氏,问她:“太太这些东西是给谁带的?”
第三十一章你也配!
小顾氏踢了踢地上那一堆玩意儿,抢过纪氏的话:“能是谁,自然是给我带的。”
纪氏呸了一口:“你也配!”
小顾氏气得气血倒流,自己不敢上手,还是催着云柔打:“给我往死里打!”
云柔说什么都不敢了,噗通跪在地上,缩着脖子一动不动。
两个押着纪氏的士兵看了会儿热闹,觉得没意思,把她放了又重新站了回去站岗,若是纪氏还吵吵着要出来,二人也是伸手一拦的事儿。
到了交班的时候,两人下来就去伙房找东西吃,一边聊着这事儿,一个说:“看不出来,那些小娘儿们出手可真狠!”
另一个把手里干巴巴的烙饼掰碎了,扔进肉糜子汤里头,先喝了口汤,呼着白气道:“估计在更狠!”
旁边围观的伙夫哈哈大笑,前面说话那个摇着头说:“我可没见着三爷往那帐子里去过。”
另一个碗里汤喝光了,伸过去让再添一勺:“好哥哥,可怜我在外头吹了一个下午的冷风,再赏我一口热汤喝吧。”
蹲在灶前看火的小兵大勺子往锅里一舀,又给他添满了,向他打听道刚才他么说的是什么事儿。
两个兵乐得在伙房里多待一会儿,照模照样地把刚才那事儿给学了一遍。
伙夫笑嘻嘻地又给他们一人夹了几块肉:“哥哥们慢吃啊,我出去撒泡尿!”
到了外头,他就往胡军医住的帐子去了,小徒弟从里头出来,看见是他就奇怪道:“怎么今儿个晚饭开得这么早?”
伙夫跑了一头的汗,牛喘着问:“胡大人在里头吗?”
徒弟叫了胡军医出来,伙夫把那事儿原样说了一遍,胡军医脸色一沉,心里咯噔了一下,上下打量着这个伙夫:“这事儿也轮不着我管啊。”
伙夫苦哈哈道:“正经儿的主子都出去了,小的我只能求到您这儿来了。”谁不知道那位姜主子的喜脉是你诊出来的,现在又来装蒜!
胡军医向来不喜欢主动沾事儿,还是木着一张脸不说话。
伙夫跺了跺脚,往左右看了一圈,咬着牙道:“反正那位的亲娘这会儿就在那小帐子里,要真出了什么事儿,也都晚了。”
胡军医手上两只拳头捏的紧紧的:“能出什么事儿?她还敢要了她的命儿?”说完后背心一凉。
伙夫看着他笑了下。
胡军医重重地叹了一声:“这事儿是你主动沾上的,那姜主子那边还是你去说,我去会会小帐子里的那位。”
伙夫听了这话知道这事儿胡军医肯管了,跪下磕了个头,然后火烧地朝主帐那边去了。
小徒弟望着他的背影,由衷地对他师父叹道:“李二狗子还真是真性情的人啊。”
胡军医一个头两个大,朝他方向狠狠地呸了一口,真性情?为了前程才是真!
也是,那些在外头打仗的,还能靠着军功往上爬多捡几个人头,说是自己杀的,指不定哪天就出头了。
可他们伙房里的呢?难不成因为你烧得饭好吃就提拔你?
如果不拼了命地往上冒,一辈子都是个生火的。
他被李二狗子激起了斗志,重重咳嗽两声,吐出一口浓痰,整了整衣冠:“走,咱爷俩也挣前程去!”
那伙夫大名李二狗,大家喜欢在后面加个“子”字,营子里叫二狗子的人很多,所以就连姓一块儿带上,李二狗子地叫,叫多了也不觉得拗口,还挺顺溜。
李二狗一口不敢歇息地跑到主帐里,还没挨近,门口站岗的两位军爷浓眉一拧,伸手摸了摸腰上的刀。
“几位哥哥,是我啊,李二狗子。”
听见声音,他们又把手里的刀放了下来,其中一个走上去拦着他不让靠近,语气还是很客气的:“大晚上瞎跑什么,也不点个灯笼,差点把你当刺客给砍了。”
他们都在伙房里得过李二狗的照顾,人给他恩惠,他自然给人客气。万一哪回人在他们吃的里头吐了口水撒了尿,你也不知道啊。
李二狗嗓门洪亮,说话又知道挑重点,故意大声地说营子里来了位年轻太太,这会儿正被拦在隔壁小帐子里说话。
他也知道里头这位有着身子,话说太重了容易把人给吓着,吓出个好歹这邀功就成了找死。
过了一会儿,李二狗看见里头出来小个子姑娘,穿着鹅黄色的褂子,浓眉小眼,方块脸,很不好看,但是圆圆胖胖,行动举止都很有规矩。
估计这位就是在姜主子跟前伺候的。
李二狗不敢再耍花腔,倒豆子似的把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通,再看上头人,脸气得通红,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他不敢抬头多瞧,只听见哼哧哼哧上头传来倒抽气的声音。
帘子挑起来,又落了下来,这是人家往里头回话去了。
不多时,帘子又被挑起来,这回出来的还有一个人,李二狗看了一眼脸就刷的一下红了,只敢缩着脖子偷偷地看自己的脚尖。
他还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味。
这就是旁人说的,大户人家的媳妇天生身上就带着香味吧?
他连呼气都不敢呼了,生怕冒犯了主子。
膝盖一弯,跪下就磕头:“给姜主子请安!”
姜如意脸被冷风一吹就红了,她只穿了袄子,连斗篷都来不及披就匆匆出来了,黄丫给她系着脖子上脖绳,她等不及要去那边小帐子要人。
谁也不敢拦她,身后十二个侍卫全都低垂着脑袋默默地跟在身后。
不过还没走出几步,胡军医就已经让人搀着纪氏往这边过来了,前呼后拥地又进了帐子。
胡军医进去给纪氏诊脉,留下小徒弟和李二狗在帐子外头。
李二狗抹了把头上的热汗,鼻尖儿上也全是汗,小徒弟正愁没个人说话,挨着李二狗刚才要人的事儿:“那位还不肯放呢,硬说是她的亲戚,说是咱们认错了。”
李二狗抹着汗不回话,专心地听他说。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狗胆,怎么就做出这种糊涂事儿。我们刚才去的时候,人太太正被按在地上让跪她呢!”
小徒弟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爱说话,嘴皮子动个不停,李二狗虽然年纪也不大,但是早就知道了什么叫做言多必失,所以肃着两只手,一动不动地听他说,连个腔都不接。
胡军医出来,小徒弟还在那儿跟个猴儿似的上蹿下跳地说着,胡军医掌照他拍了几下,小徒弟哎哟哎哟捂着闪开了。
胡军医走到李二狗边上,伸手重重在他肩膀上按了几下,李二狗觉得有千斤重,他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胸腔里的心激动地狂跳。
胡军医嗤笑一声:“这会儿子喜什么,等三爷回来了,才有你的好处。”
李二狗本来是想一直守在帐子门口等到三爷回来的,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陡然一个机灵,爬起来给胡军医做了个揖:“谢谢大人提点。”
胡军医拍拍他身上本来就没有的灰尘:“以后啊,说不定我还得靠你提点。”这小子,难保又是下一个张鄂。
帐子里,姜如意都忘了哭了,用帕子裹了鸡蛋给纪氏敷脸,还要去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别的什么伤。
她现在是担心胜过气愤。
反而纪氏一脸的无所谓:“没什么事儿,几个巴掌你娘还是挨得住的。”把身子拉远一点要去看她的肚子:“你可千万别激动,把里头那个小的给闹着了,就是我的不是了。”纪氏看完肚子,又看她的脸色,明明是有身子的人,非但不胖,反而瘦了一圈。
刚才她咬牙忍了几个耳刮子,又被人摁在地上迎着冷风跪了小半个时辰,脸上一点泪不见,现在却鼻根眼眶一酸,热泪涌了出来。
姜如意傻了,手里端着黄丫送过来的热粥:“娘,你是才缓过劲儿来吗?哪儿疼?我给揉揉。”
纪氏也不让,知道她要是不亲自上手也不会放心,接过热粥喝了一口,浑身暖过劲儿来,反而出了一场汗,刚才那点不适瞬间烟消云散。
姜如意把娘亲的两条裤腿轻轻挽起来,膝盖已经泛青,用热鸡蛋轻轻揉着,眼泪珠子一颗一颗砸在上头,纪氏一巴掌呼在她上:“傻丫头,有着身子掉眼泪可伤眼睛!”
姜如意疼得不敢哭了,咬着下唇强行忍住,但是鼻腔里头还是发酸,不时就抽噎一下,听得纪氏更加难受,叹了几声,把鸡蛋抢过来自己敷,姜如意没事做就拿了梳子过来给纪氏重新梳头。
正梳着,外头一阵嘈杂,姜如意让黄丫出去看看,帐子里就剩她们俩了,纪氏扯着闺女的手,拉到自己跟前坐下:“他可说了,日后是个什么打算?”事已至此,难不成真要跟着去京城给人做姨太太?
姜如意把梳子上卡住的几缕头发拨下来,没头发了就去拨弄上面的梳齿,纤细的指甲划在上面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听得纪氏头皮发麻,把她手里的梳子抢过去,好家伙,象牙做的!连真的大象纪氏能没见过呢。
这是哪门子的福气啊!
第三十二章生气
纪氏见她不玩梳子,又去玩自己的肚子,眉头一皱,厉声道:“别弄他!让他睡会儿!”
姜如意的手被火撩了似的,瞬间从肚子上飞开,又小心翼翼地摸上去,轻轻地安抚了一会儿,小声道:“还不到三个月,就知道睡觉了?”
纪氏故意哄她:“怎么不会,还能在里头打滚呢。”
姜如意惊奇地盯着自己的肚子,过了一会儿看见她娘哧哧地捂嘴在笑,就知道自己又犯傻了。
纪氏倒是悬了半天的心重新放回肚子,她怕如意不想要这个孩子。就是一开始,她也是起的这个念头,小月子是伤身,可是俗话说了,长痛不如短痛,真生下来,骨肉分离不提,就算母子一同去了京城,孩子也不能喊如意一声娘。自古庶子长子,就没有一个不被正房看成眼中钉的。
如果如意有个衬得当的娘家也还罢了,或者在京里有些根基,到时候也不至于让人搓圆掐扁,客死他乡,他们两个消息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