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当好一只毛团——辰冰
时间:2018-01-13 15:28:47

  必不能留。
  万念心头过,白及再睁眼时间却不过过了一瞬,眸中之色又定了几分:“朔清必将为祸。”
  玄明无奈地笑笑,道:“唔……这话或许不该我来说。不过,你可知此处可是你的记忆之中?已发生的事既已发生,你便是在回忆中改变,也无济于事。”
  白及却摇了摇头:“我说得并非记忆。”
  停顿片刻。
  “我既有这份记忆,说明朔清的恨意尚在我意识之中,我若此时不除他,日后他再现世便不是在记忆之中。这般身缠戾气之人若是其他人,尚且有挽救之法,可若是我……除我之外,谁能阻我?”
  玄明听得一愣,又是不禁摇了摇扇子,无奈地摇头笑道:“我倒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般狂傲的性子。”
  云母亦是听得心惊。不过她倒不是觉得师父狂傲,只是担心。
  她听说过师父还是神君之时便可与天帝一较,转世后则是“东方第一仙”,论起修为实力亦是上仙第一流。况且按照师兄师姐的说法,师父亦是如今天界难得的既修心亦善实战的神仙,虽说他转生便再未与天帝打过,不知胜负,可平时确实从未遇到对手需要他认真,至少云母跟随师父至今,无论什么对手,都只见他一剑解决。
  云母完全不怀疑师父那句“除我之外,谁能阻我”,只是一方面又为师父口中所说的那戾气冲天的朔清神君怨恨尚存于他身体之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复活担心,另一方面又为师父要去屠的是他自己担忧。
  便是云母不曾历过心结,也知道这世间最难打败的,莫过于“自己”。
  云母担心地“呜呜”叫了两声,便要担心地朝师父跑去,谁知还未等她碰到师父的衣角,已经被大步上前的玄明神君一把捞进怀里。玄明神君十分顺手将小狐狸揣怀里,道:“既然如此,你这误闯的徒儿就暂时寄放在我这儿吧。她本来在你记忆不会受伤,但毕竟现在的情况相当于是元神入梦,而你若要去杀你自己,已是元神相斗,颇为危险。我看你这徒儿仙身未成,若是不好,难免波及到她,她可是承受不住你们随便一个打一下的,你要是出事,我也好送她出去……对了,你既然要去杀你自己,你可知道你在哪儿?”
  也不知道玄明神君是不是故意的,师父和朔清神君虽说是同一个元神,可明明可以用各自的名称区分,玄明神君却偏要搅在一起。云母都有点听晕了,好在勉强还能猜到个大概的意思,连忙朝师父看去。
  白及一顿,回忆起他在草庐醒来前最后看到场景,头一点,大步便要走。云母忙在玄明神君脱口而出喊道:“师父!”
  白及出竹林的步伐又一次被阻,他回头见小白狐满脸的担忧之色,停顿片刻,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等我回来。”
  话完,转身而去。
  云母委屈地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她虽想跟师父同去,可却也知玄明神君说得是实话。她一只尚未成仙的五尾狐,跟着师兄师姐下山简单地收个妖兽或许还行,跟着师父去屠神恐怕只会让师父太过顾及她而拖了师父的后腿。
  于是,目送着师父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云母便没精打采地垂下脑袋。
  玄明神君看她这般模样,叹了口气道:“你别这样,看不见你师父就这么难过吗?看不见他,你还可以看看我啊……你难道不觉得论起英朗俊秀,我比起你师父也不差吗?”
  云母使劲打起精神看了他一眼,非常沮丧地趴了回去,挂在玄明神君手臂上。
  玄明失笑地晃了晃扇子,倒不生气,考虑片刻,摸了摸下巴道:“你也别这么失落,我虽是隐居在竹林中,但好歹是个神仙,你若是实在担心,让你在草庐在看着你师父的办法好歹还是有的。”
  云母一震,抬起头来。
  玄明笑了笑,暂时将她放下,走到草庐的角落里,打开一个积了许多灰的箱子,翻了半天,拿出一面简陋的镜子来……
  ……
  另一边,白及出了竹林便往他心中所想的方向行去。
  此处毕竟是以他的记忆为本形成的幻境,他自然对此处比云里雾里的云母要了解得多。
  若说幻境刚开始时是混沌已开、人族初现之时,如今便已是人间始现繁盛、上古神各自为营形成势均力敌之势之时。此时玄明神君的兄长、如今的天帝已经在筹谋建立天庭管理数量日渐增多的各路上古神以及少数人间飞升的早期仙人,只是碍于此时的仙大多没什么功利心只愿四处逍遥,而上古神中有实力者则大多心气高傲不服管教,便是立了天庭,也非得自己当那第一神不可,这才迟迟建立不成罢了。
  上古之时,正是神仙界最为动荡之时,大约也就玄明神君那方仿若与世隔绝般的竹林才能百年如一日的毫无变化了。
  白及对他所去的方向没有笃定无疑,没有丝毫的迟疑。
  如今有实力的神率领站队的各路中下流小神和门下弟子各掌一方,并互相吞并。朔清在上古神中虽算是极其年轻,却成长得极快。苦难之力是何其强大的东西,多少人身陷绝境而凭此力奋力挣扎绝处逢生?朔清初现世之时,便可以一人之力占据一方天地,引得有野心的中神小神纷纷投奔而去,算是成为他门下之人。虽然朔清为人孤僻任性,一身煞气,可在天界乱世之中,性情古怪又算得了如何?
  只可惜他们不知晓,朔清彼时早已失了心性,身负万千仇怨,心中犹如死水一潭。他要登至高,图得哪里是掌管三界,分明是要灭世。再历八百多年的分分合合,待到他与天帝两方分庭抗礼之时,朔清野心便暴露无疑,世间神仙或有野心或傲慢,可大多以善为本的,哪里见过这等邪神?待朔清变得越来越性情乖戾,便是原本他门下之人,渐渐也吃不消退走而去,终究又剩下他孤身一人。
  然而纵使如此,天兵天将仍是奈何不了朔清,唯有天帝亲自下场一斗,大战十年,方才分出胜负。
  白及目色微微一凝,握紧手中剑,再看向前方,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此处乃是记忆之中,可他既能脱离朔清的身体、在自己的身体醒来,便说明他本身的意识能与朔清身负的怨恨分离。
  此时的朔清,便是他的心结所在,亦是不可不杀的隐患。
  白及行路极快,不过须臾便已至他所想去之处。朔清如今已是一方神主,自不必再住山洞,住所奢华程度甚至不亚于天宫。宫宇重重,白及却宛若洞悉方向一般穿行其中,不久就找到了一处大殿,他抬脚踏入,便见立着一个黑衣之人。对方听到脚步之人便转过头,他原本身形样貌都与他有七八分像,只是目中无神,眉宇间的煞气之盛近乎能凝聚出实体,此相影响,原本的七八分硬是降到了只有三四分。
  白及心中大定。
  “你是何人?”
  对方问道。
  白及一言不发,只是持剑上前,一身白衣宛若皓雪。
  下一瞬,剑锋相接。
  ……
  云母拜入师门至今,还不曾见过需要让她师父出第二剑的对手。而今日,她只看到眼前白光不断,根本难以分辨两人动作,更是不知哪边占着上风,只能一通乱看,其实心焦不已。
  一旁的玄明神君却是看得哑然,原本还在扇的扇子不知不觉也收了起来,渐渐露出正经之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玄明忽然头中一痛,他抬手扶了扶额。
  云母原本看得认真,可是感到身边的玄明神君状态不多,不免还是分了神。她一会儿看镜中交斗的两人,一会儿又看身边的玄明,担心地问道:“玄明神君,你没事吧?”
  “无妨。”
  玄明拿扇子拍了拍头,大概多少还是疼的,他笑得有些难看。
  “你师父那里大约是要分胜负了。我毕竟是他人回忆中之人,他那里了事了,我这里却是要按照正常的时间来走的。八百多年的记忆一口气涌上来,果然还是有点吃力啊。”
  此时,白及那边放下了剑。玄明脑海中出现的却是“煞神现世,争帝位,天兵不敌,玄天神君与之大战,十年乃胜,后立天庭”。
  云母一面担忧玄明神君,一面还要看镜中的场景,忙得不行。此时,却听朔清神君在镜中道:“这世间所谓的善意爱意,不过是虚假之物。你所看重的东西,亦不过是软弱之‘道’。你可忘了,当初你好不容易聚起元神转世为人,那些凡人是如何待你的?不过是天资出众几分,不过是天生喜怒淡薄,便要忍受无尽的嫉妒和无缘无故的恨意敌意。你若好,他们便恨不得将你拉下神坛;你若不好,他们便要狠狠将你踩到泥里。他们羡慕你是神君转世,恨不得以身代你,却从不想想你当神君时承受过的仇恨他们可否承受得住,你拼凑元神忍下的疼痛他们可否忍得下来!凡人大多丑恶肤浅至此,神仙亦好不到哪里去。这等世界,毁了又如何!你可还忘了?这个幻境记忆不全便走不出去,你现在杀我,一会儿便要重历元神四散之苦,重历凡间丑陋之痛!你今日舍我而选那些软弱虚假之物重新立道,他日可不要后悔!”
  白及只低头看他,缓缓道:“不后悔。”
  话完,两人身上都泛出白光,那满身煞气的朔清神君本就奄奄一息,不久就消失在原地。然而白及却是闭上了眼睛,任凭白光撕扯,只是他多少还是皱起了眉头,微露痛苦之色。
  云母在镜子前早已急得满地转圈,忍不住还是咬住玄明的袖子拽了拽他,问道:“神君,这是什么意思?”
  玄明已从记忆冲头中恢复过来,可是听到朔清的话,面色也是不禁苍白。他抿了抿唇,才道:“意思是……幻境尚未结束,你师父……还要再历一次元神散尽之后,重聚元神、转世为人、再登仙路的过程。”
  而且这三个过程,每一样,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第45章 
  幻境之中,自上古朔清神君神散,又五百年后。
  “白及,这次肯定还是白及。”
  太行山脉的首山归山之中,一处修真者所居庭院里,年轻的修士愤愤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面有不甘不满之色。
  “反正他整天坐在屋里什么都不干就能拔得头筹,我们还费尽去争做什么?直接一起弃权让给白及不就好了!”
  “算了算了,人家是神君转世嘛。”
  他的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可面上仍有嘲讽之色。
  “按照掌门师父的说法,他可是指不准两百年内就会飞升之人,到时候我们归山可就是出过神君上仙的门派了,可不什么都要紧着他?至于我们,当然是好好跟在白及身后好好扫扫地,说不定等他飞升之后,会需要院中扫地的仙童呢。”
  话音刚落,一行人脸色均是有变。别说,他们中还真有人被师父喊过帮白及扫地的差事,多半都是“白及近日在闭关参道,他院子里灰积得太多了,你们师兄弟住得近,能不能顺便帮忙扫扫?”这样的安排。当时还没有人觉得不对,现在这么一说,却忽然觉得被看低了。
  他们都是十四五岁的男孩,正是自尊心极高的少年好胜之时,明明与白及差不多是同期入了修仙之门,却眼看着与对方差距越来越远,心中本来就有怨气,这样明晃晃的例子一说出来,自然让大家心中都有些不舒服,尤其是自认天资不差、只是缺少机缘的。
  果不其然,少年中立刻有还未开口的人说道:“什么神君转世,说不定就是他自己编出来的谎话……啧,他是掌门师父的关门弟子,一开始就入了室,我们怎么比得过?若是换我一开始就入了室,日日得师父亲自讲道,自然也——事先说好,我可不是嫉妒他被掌门师父收了关门弟子,我就是讨厌他那副自命清高的样子!明明还没有成仙,装什么高深莫测?”
  他这么一说,立即有同行之人附和:“对啊!非弄得和大家多不一样似的。还有师父们,未免太夸张了些,说白及对‘道’的理解多透彻的,还要让他给我们讲习……对了,那个讲习会你们准备去吗?”
  “不去!如果是大师兄讲,我自然没有意见,可是白及,他分明就是和我们同辈入门,能有多高深——”
  “说得对啊,那我也不去。我们就让他一个人对着空气讲……”
  一人提议,响应者甚多。
  不过,倒也有人觉得他们针对白及过分了一些,只是对方人多,虽有想法也不敢言。还有人应和完了,却是羡慕道:“白及真是运气好。我也希望我是个什么神君转世,师父自然就高看我一等,讲道随便听听就能懂,功法随便练练就第一。而且白及如此得掌门师父喜爱,说不定师父还会特地练出什么提升功力的仙丹给他吃,到时候轻轻松松就能成仙……”
  一群少年吵吵闹闹地从正殿门前走过,却没注意到正殿中有两个人正要从里面走出。即将出来的两个人正是一对师徒,一个年长些,一个也和那群少年一般大,十四五岁的年纪。他生得极好,目若晨星,面如冠玉,只是神情冷淡,分辨不出喜怒,这样的神情生在少年的脸上,难免让人觉得有些不好亲近。
  那年长之人显然没想到他带着徒弟出来会正好听到这么一番话,实在十分尴尬。他将白及收为关门弟子,一方面的确是怜惜偏爱他天资出众,可另一方面,又何尝没有想要尽快将他推到成仙、光耀师门的意思。归山已多年没有能够飞升的弟子,便是掌门、长老一辈大多也知自己飞升无望,修仙不过是延年益寿,顺便下山赚些钱财罢了,毕竟他们这些修士在凡间的达官显贵面前还破算有几分颜面。
  成仙看机缘,看天赋,能登仙路者数千万里挑一,正因如此,当他们占出门中弟子竟是神君转世、注定能够成仙之人时,可想而知会有多激动!正如那些弟子所说,归山之中若能出一神君上仙,不要说他们一门,便是整座归山都能成为名山!门中弟子日后便是无法飞升,也能因有这么一个师兄,在凡间获得非同寻常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是希望白及能越快飞升越好,因此平日里对他的要求都已经到了偶尔连掌门自己都担心会不会揠苗助长的地步。其他弟子大约是不知白及平时要做多少功课,只是没想到,他们自觉都对白及有些愧疚的压迫修行,在其他徒弟看来,竟也成了偏袒宠爱。
  掌门师父看了眼他身边天生不善表达的徒弟,叹了口气,道:“白及,他们那些话,你勿往心里去。他们尚且年少,知道得太少,却心直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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