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别忘记刷碗,刷锅。”余梁浅拒绝接受他的目光里的询问,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韩泽深也没看吃饭的兴致,“怎么突然来这了?”
“李子由最近在领导面前很红,我看你的名额要不保,而且你这边的项目,李子由好像也要插手。”
“嗯,我的工作早晚要有人接手,李子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卧槽,原来上面的人早就有安排了,害我白为你担心。”林逸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一下,下巴指一下那扇门,“那这个怎么办?”
韩泽深没说话,捧着那杯余梁浅倒的水喝。
怎么办?有些事情也强求不来。
下午林逸拉着韩泽深去港口的仓库。
“小鱼,我们要去海港,你去不去啊?”林逸敲着余梁浅的门。
“不去。”
“小鱼,你见过四十万吨位的大船么?”
“没见过。”
“小鱼,你见过现代自动化物流吗?”
余梁浅扔下手里的书,开门,“不准再叫我小鱼。”
林逸含笑闭嘴,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韩泽深端正地坐在后座,清冷的脸上挂着一幅无框的眼镜,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受伤休假期间,他几乎每天都没放下他的工作。
余梁浅被邀请去副驾驶坐着。
韩泽深摘了眼镜,“那是他女朋友的专座。”
一句话,余梁浅就从副驾驶上逃走了,无论林逸有没有女朋友,她都不想坐这个座位了,虽然现在她对韩泽深也抱着远离的态度,但是好在他比较安静。
“系上安全带。”
余梁浅系上安全带,看手机。
路上林逸倒是没再说些贫嘴的话,一板正经的跟韩泽深讨论这个地方的发展前景,以及一些余梁浅听不太懂的专业性知识。
涉及经济学的东西,韩泽深会问她学没学过这门课。
余梁浅靠点头或者摇头示意,然后低下头看手机,车厢里就又回想起敲键盘的声音,有时候有些急,有时候半天没有声音。
热浪般的风夹带的海腥味早烈日下一阵一阵涌来。
林逸甩上车门,对着后视镜理一下自己的发型,手搭着凉棚巡视一圈,“老韩,这片仓库看起来顺眼不少啊。”
余梁浅也搭着凉棚,四处寻找着阴凉地。
“嗯。”韩泽深把一把雨伞递过去,“没有遮阳伞,拿这把雨伞将就一下。”
“没那么矫情。”余梁浅朝着一条有几颗小树的道走去。
“小韩哥,我怕晒。”林逸矫揉造作的捏着嗓子说话。
“滚!”手里握着雨伞,跟上去。
到第一座仓库,韩泽深和林逸的衣服都湿透了,余梁浅只是热的脸色发红,她一直都这样,没有过大汗淋漓的时候。
“幸亏这里面又空调,这破天简直是要热死人了!”林逸抱怨着。
“有纸巾么?”韩泽深的头偏向右边。
余梁浅拿手扇风,“我么?”
韩泽深呵了一声,“见过出门带纸巾的男生?”
一阵风从仓库的大门吹进来,她闻到了他身上汗液的味道,是他常用的一款沐浴液的味道,刺激着她的嗅觉。
林逸也伸手要。
余梁浅想反驳说当然见过了,但是热的实在不想说话,从包里掏出一包用掉一半的纸巾交到林逸的手中。
林逸朝着韩泽深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韩哥,你腿好了么?”丛年开着一辆叉车,从一堆高十几米的货物后面出现。
韩泽深朝他招招手,对着右手边的人介绍道,“这是丛年,仓库一组的小班长。”
“小从哥哥,我们好久不见了。”余梁浅露齿而笑。
丛年从车上跳下来,“小浅,怎么来这里了?不嫌热啊。”说着翘着一根手指敲余梁浅的头,“这是放假了?怎么也不见你回你舅舅家玩了呢?”
“你竟然可以操作这种大家伙,好棒啊!”
这种客气的赞扬话,在韩泽深听来完全是崇拜,沉着声问道,“什么关系?”
“她妈妈是我们那边的人,小时候经常去我家过家家,非要当我的新娘。”丛年说完哈哈大笑,“现在倒是看不上我了吧。”
余梁浅被揭了黑历史,不满的噘嘴,“我要跟我姨告状!”
“切。”丛年转向韩泽深,“韩哥你怎么跟我小浅一起?”
韩泽深将擦完汗的纸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住她家,她的房间。”
“至于么?”林逸插嘴。
韩泽深借过丛年的手套,扫码器,跳上了车,灵活自如的操纵这辆叉车,升到十几米停住,选上待出库的货物,快速降下,挂挡前进,360度转弯。
完全是在耍帅。
“他的脚可以了么?”余梁浅小声的问林逸。
丛年也担心。
林逸望着坐在车上神情严肃的人,“好着呢,不用瞎担心。”
仓库里轰隆轰隆的声音有点吵,而且空气也不是很好,余梁浅就说要自己出去转转。丛年嘱咐她别乱跑,直着走出去,会看到一个木制的小亭子,那里比较凉快些,还有一个秋千。
林逸则和丛年站在原地说着现在仓库的物流效率,从验收入库到出库那些地方还需要改善。
余梁浅闭着眼睛轻轻的荡秋千乘凉。
好久没荡过秋千了,小时候总是求着爷爷让他在门口的那两颗几十年的老杨树上栓一根粗尼龙绳,然后垫上一块木板,就这样她可以一个人玩一下午,还得跟其他路过的人炫耀一下。
爷爷去世很久了,久到她都忘记他的模样了,只记得爷爷很瘦,很高,现在连门前的那两颗树都没有了。
总是有很多需要珍惜的东西在长大了以后才知道那是需要珍惜的东西。
秋千忽然被人送到高处。
余梁浅惊醒,紧张的抓着绳子,她的小短腿踩到地时立马回头看是谁。
“韩泽深你多大了?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子很危险?万一我没抓紧呢?”余梁浅现在的手都是颤抖的。
“我不会让你摔着。”韩泽深笔挺的站在那里。
“你说不会就不会?也是反正摔的也不是你!”眼泪就那么不争气的跑出来。
韩泽深抽出纸巾袋子里最后一张纸巾递上去,“胆子怎么就一直练不大呢?什么都怕的要命,小时候不是上天入地的作么?”
余梁浅不想接,心里也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点事就能吓哭,小时候从上面摔下来,摔掉一颗牙齿都没事,下一次还是缠着爷爷给她做秋千。
“要你管!”一张纸巾糊到脸上,“嗯,你干嘛。”
“擦眼泪。”动作笨拙,声音不软。
“不用你!”
“要不让你丛年哥哥来给你擦?”韩泽深一只手控制住她乱动的两只手,“擦好了就放开你,别乱动!”
余梁浅更是觉得委屈,他凭什么这么对自己!他以为他是谁啊?但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掉。
韩泽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看着她哭心疼的紧,但是就是不想放开她,就是想把这豆子大的眼泪擦干。
余梁浅呜咽着,也不大声哭。
一张纸都湿掉了。
没办法,直接把小姑娘按在了自己的左肩膀上,“我穿的是棉布衬衣,应该比较容易吸水,这么大一块布,总够你擦眼泪了吧。”
☆、第十四面
林逸开车,余梁浅坐在后座,旁边是一把雨伞。
“老韩把你弄哭的。”
“不是。”
“不是才怪,他就那副样子,根本不懂怎么哄女孩子开心,每天知道搞他那套物流概念,活该单身这么久。”林逸从储物盒里掏出一盒糖丢到后座上,“吃个糖吧。”
“不吃了,谢谢。”
四十多秒的红绿灯,林逸拿起手机给韩泽深发消息。
“韩哥,你这衣服左边湿了。”
韩泽深低头看了一眼,“没事,最近还发现那些问题了么?”找了一个集装箱坐下,身体的左半边感觉还是很烫。
“就前两天我让人给你发的那个文档,问题都在上面了。”丛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递给韩泽深一根,“大宗物品的库存不好控制,小类物品又太杂乱,不过好在有部分上了新系统,出错时候少了点。”
“仓库禁烟,又忘了!”韩泽深把烟夹在耳朵上,“下次再让我逮到你们在这里抽烟,一人贴一万个条形码。”
“韩哥,绝对没有下次了。”丛年把烟收起来。
“最近可能会有新的人来接我的工作,他的工作风格跟我不大一样,但是能力也不赖,你们得学会适应配合,将来你们工作起来才更方便,效率也更高,工资自然也得翻倍。”
“你挣到那个留洋的名额了啊,韩哥。”丛年语气里都是羡慕,“真是羡慕你,想上哪里就能去哪里。”
韩泽深拍拍他的肩膀,“既然对仓库物流有兴趣,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多研究研究,我也给你一些资料,一个系统能否做下去,关键是得有执行的人,虽然说手机自动化,但是目前也无法完全脱离人的管理。”韩泽深起身,“你忙吧,我去调度室看一下。”
“好嘞。”准备要去继续作业的丛年被叫住,“咋了,还有啥事韩哥?”
“把打火机给我。”
丛年掏出打火机扔给他,“我保证不会再仓库里抽烟的,也会看着他们的。”
“我出去抽。”
韩泽深活动了一下脚踝,从集装箱上下来,朝着门口走去,一路走到那个乘凉的小亭子里。
从耳朵上拿下烟,滑轮打火机一点就着,一缕白烟顺风飘散,拿出手机想问一下林逸把余梁浅送回家了没有,才看到林逸给他发的微信。
林逸:你怎么回事,喜欢人家,还把人给弄哭了,眼睛红的跟小白兔一样!
韩泽深一只手夹着烟,单手操作手机:人送回去了没?
林逸:早送回去了,我现在要回市区了。
韩泽深收了手机,靠在柱子上两三口就把一支烟抽完了。
林逸:你什么情况?两人世界都能把人给弄哭了?
韩泽深捻灭烟头,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就是想哄哄她,没想到越哄,哭的越厉害。”
林逸:……活该单身。
韩泽深:滚!
收了手机,往调度室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下,沉思给那只小猫发句什么话,一路上走走停停,一直到了调度室的门口,才终于想到一句自己觉得比较好的话,发出去。
余梁浅送走了林逸,第一时间去了浴室洗澡,出去的这几个小时,身上黏糊糊的,特别难受,眼睛也特别难受,感觉被强烈的灯光照射了一般。
热气升腾,让人放松,小亭子里的那副画面一直在脑海里翻腾,压下去,又翻上来。
他的手很大,也很热,那样笨拙的拍着自己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她被妈妈无端的训斥了之后,爷爷总是会抱着她,拍她的后背,一下一下,让她贪恋。
余梁浅用水洗一把脸,把这个念头洗掉。
从浴室里出来,她就拿起手机给辛湘宁说这件事,总感觉不说出来回憋死。
辛湘宁:什么?他竟然抱了你,还凶你!
余梁浅擦着头发:就当是我爷爷了。
辛湘宁:……对你爷爷有感觉么?
余梁浅:滚!
辛湘宁:不滚!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余梁浅:我打算8.26号。
辛湘宁:我想过几天就回去了。
余梁浅:怎么,你男神在那里?
辛湘宁:给你加十分。
余梁浅: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余梁浅:绝交!
辛湘宁: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也会这样的,只为他一个人,你甘愿承受所有的责备与付出的辛苦。
余梁浅把毛巾叠成方块搭在椅背上,整个人摊到床上,她曾经甘愿过么?好像不那么甘愿,要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
手机又震动了。
辛湘宁:我要去买新衣服了准备见男神了。
余梁浅看了一眼时间,扔掉手机,闭目养神了一会,又爬起来设好做晚饭的闹钟。
“余梁浅,起床吃饭了。”
余梁浅感觉以为自己在做梦,嘟囔一声,“别闹。”翻个身继续睡觉。
“起床吃饭了,吃了再睡。”韩泽深拿出手机,放了一小段《国歌》。
“嗯,升国旗了么?”余梁浅揉着眼睛。
韩泽深心思忽的一动,一只膝盖跪在床边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根丝带,微微俯身,在她的手腕上扎上一个蝴蝶结,摆弄着蝴蝶结,暗自发笑,再抬头看她的时候,四目相对。
他霍的起身,脸上的笑意也收敛半分,“系个红领巾升国旗。”
余梁浅:……面无表情。
韩泽深清清嗓子,“起来吃饭吧,叔叔阿姨去你外婆家了。”
余梁浅的脑袋是空的,不知是睡的,还是吓得,“那我一会也去。”
“行。”他出门,将门关上。
他穿着白背心的背影,有些驼。
余梁浅抬起手臂,仔细瞧着手腕上的蝴蝶结,不知道为什么想笑,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风扇嗡嗡的响着,吹动蝴蝶结,摩挲着姑娘的手腕,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