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寿的眼睛就亮了。苏蓉跺脚道:“吃什么吃啊,你还要近身侍奉道君,怎么就光想着口腹之欲。当心道君嫌弃你!”
杨五奇道:“道君嫌弃我,便不用我解毒了?”
苏蓉给她噎得直翻白眼,气哼哼的走了。
“她这是去哪?”杨五还没走过那几条岔路,并不知道通向哪里。
“去整她的药田了。”徐寿憋着笑,“别理她,她是馋了又不能吃,嫉妒呢。”
“药田?”
“她在那边开了几块药田,种些药草,拿去通货司换些灵石。”
“通货司……”杨五想起来,之前她提到灵石,冲昕就是让她用紫玉牌去通货司支取灵石。“还收这个?”
“通货司什么都收。药草、灵兽、矿石、法器,弟子们在外面得了什么东西自己用不上,也可以去通货司卖掉或者寄售。”
听着功能挺齐全。不过现在杨五关心的不是这个,她抬头看看天,问徐寿:“你那里可有调料?”
金虹峰的饭菜味道实在一般,杨五见过他随身带着些调料,加重饭菜味道。果然徐寿拍拍腰间的锦囊,道:“对付中午这一顿,肯定没问题。但是杨姬,你是打算以后自己开伙吗?”
“如果可以的话。”杨五点头,“但我那里没有厨房和灶台,还有锅碗瓢盆什么的……”
徐寿眼睛更亮了:“这些都好说,包在我身上了。杨姬你……厨艺怎么样?”
杨五顿了顿。年轻时候她厨艺还可以,但后来……想想有已经几十年没下过厨房了。“许久没摸过了,我得试试看。”她老实道。
“不急不急,我们先烤个兔子试试。可需要我做什么?”
“兔子我去弄,正好练练手。”杨五分派工作,“需要案板、木柴、调料……”
两人分派好工作,各自分头去了。
杨五回到住处,先换了身方便的衣服。一转身,看见墙角裂成几块的阵盘,神情微顿。赶得上徐寿两个半月薪酬的阵盘,抵不住元婴真人的一次冲击。她将碎裂的阵盘收起来,提着刀出门了。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拖着两只兔子回来了。小院的篱笆门开着,檐下的廊上多了个粗粗的树桩,看那切面虽然光滑平整,却还带着湿意,显然是刚刚砍下来的,看高度正好做砧板。院子里徐寿挽着袖子,正在架柴。苏蓉坐在廊上,垂着脚一甩一甩的,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不知道嘟囔什么。忽然见到杨五拖了两只流着血的兔子回来,吓得差点把瓜子都扔了。
“你!你!”她吓得眼睛瞪得溜圆。
“我怎么了?”杨五莫名其妙。
“这个!这个!”苏蓉指着那两只死兔子。
杨五更加莫名其妙了。
徐寿哈哈大笑。苏蓉跺脚:“你还笑!你看她!吓死人了!”
杨五:“……”不是能胸口碎大石的女修士吗?
徐寿笑道:“她自小就进了宗门,虽然修炼,但其实连只鸡都没杀过。”
杨五:“……”怪不得。
苏蓉蹲在廊上,郁闷道:“你怎么这么大胆。”
杨五道:“我可是习武之人,以前常常要进山打猎的。”说着,就准备给兔子开膛破肚。
苏蓉吓得捂眼睛。徐寿道:“还是我来吧。”接了过去。
杨五便进屋洗了手出来,见苏蓉就嗑起了瓜子,侧目:“不是辟谷吗?”
苏蓉强辩道:“这又不是饭食。”
“这个就不嫌弃了?”
苏蓉哼了一声。杨五侧头道:“我听冲禹真人讲,宗门并不提倡未筑基的弟子辟谷的,五谷轮回,原是自然之道。”
苏蓉道:“我也不是为了那个。”
“那是为了什么?”杨五更不解了。
苏蓉瞟了一眼徐寿,见他专心干活,靠近杨五轻声道:“我怕道君。”
“……?”
见杨五一脸不解,苏蓉只能解释道:“我怕道君嫌弃。你不知道,我能来炼阳峰,是多幸运。当初挑人的执事师兄,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才选了我。你不知道多少师姐师妹都想来这里呢。”
“……不是因为药草种的最好吗?”
苏蓉脸上一红,讪讪道:“那个……比我好的,也是有一些的……”
“杨姬,弄好了,接下来怎么办?”徐寿喊道。
“先腌上。”杨五说着便挽起袖子过去,把徐寿带来的调料挨个尝了一下,选着中意的调配好,将两只兔子里里外外的抹上,放在一旁入味。
这个还需等上一段时间,杨五先煮了茶,三个人喝起来。杨五还和徐寿合计着如果开伙都需要什么东西。
“没问题,明天我就都弄回来。”徐寿笑嘻嘻的道。他其实存了私心,金虹峰的饭也早吃腻了,杨姬厨艺如果好,在这里自己开伙,他势必能沾沾光的。
杨五又拿出那个阵盘,看到价值八十块灵石的阵盘碎成几块,纵然花的是道君的灵石,跟自家没啥关系,徐寿和苏蓉也痛心不已。
“修的话估计悬。”徐寿道,“说不得只能再订制个新的。”
杨五点头:“那就再订个好点的,这个也太脆了。”
徐寿和苏蓉听了,眼角都抽了几下。冲禹可是元婴真人,能挡住他的阵盘大概不会是八十块下品灵石,得八十块上品灵石吧。上中下品灵石以百为单位换算,那就是八十万块下品灵石!
等杨五再切了一颗水萝卜给大家做零食开胃,话题就又转到辟谷不辟谷上来了。
“旃云峰的执役弟子都吃饭。”杨五说。
“我知道呀,我不就是怕道君嫌弃么……我可不想去别的地方,只想待在这里。”苏蓉道。
“这里有什么比别的地方好?”杨五纳闷。
“唉,你不明白。这里的峰主可是冲昕道君呐!”
杨五就更不明白了,不就是道君吗,金丹修士,说起来比元婴还差一个等级呢。
苏蓉扶额,对徐寿说:“你给她讲。”
徐寿笑道:“咱们长天宗现有的金丹道君一共有四十多位,大多在五十岁到一百岁之间结丹。哦,虚仪道君早些,听说是四十九岁那年结丹的,已经算是非常年轻。”他看了杨五一眼,接着道:“可是没有谁能像咱们道君一样,八岁入门,十二岁筑基,十七岁便结丹独掌一峰的。真真是惊才绝艳!”
人性本是趋利,这样的天才,要是早早能跟在他身边,自然是能大大的沾光的。所以当初众弟子听说冲昕道君分得了炼阳峰,需要执役弟子,才趋之若鹜。
这样的履历,便是杨五听了,亦感到惊艳。只是她却产生了迷惑。
“我记得……你们说过,道君是三年前才分得了炼阳峰?”她困惑道。
“是啊,三年前,道君才十七岁,便结丹了。哎,我还记得当时的结丹大典,办得格外的隆重,盛阳宗、云水门、空禅宗都遣人来贺。更不要提那些小宗门了。我记得我刚进宗门那会儿,正赶上虚翎道君的结丹大典,可没这么隆重。”
“咳,别瞎说。”徐寿到底比苏蓉会做人得多,虽则是在炼阳峰上,也不想她这么口无遮拦,“毕竟辈分不一样。道君是掌门代师收徒,比旁的道君高一个辈分呢。”
苏蓉还待还嘴,却听杨五道:“三年前他十七?”
她转头望去,那个有点冷淡嘴巴又有点厉害的杨姬,难得的露出一副呆模样:“那他现在……岂不是……”
“道君现在二十岁啊!怎么了?”
怎么了?
没怎么。
只不过……她一直以为,他是个面嫩心老,活了一二百年的老家伙……没想到,冲昕道君原来就如他的相貌一样,真真正正是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她,才是那个面嫩心老的老阿姨。
第27章 027
修长的手指划过泛黄的书页, 轻轻翻过一页。冲昕抬眼看了一眼寝室一侧的玉屏。能听见水的声音和……她轻轻哼唱的小曲儿。为何心情如此愉悦?明明马上就要遭受常人不能承受的痛楚。难道是因为……又可以开始进食了吗?
她中午和徐寿苏蓉在院中烧烤,后来又用黑窑小炉炖了一瓮肉羹作为晚餐,他都是知道的。
冲昕微感迷惑。他十二岁便筑基辟谷,早已经忘了食物的味道,也忘记了“吃”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愉悦感受。她初来时体内烟火浊气重得熏人, 他才赐她辟谷丹、冰梅津露丹,命她排浊去污。效果甚好, 现在她的身体干净通透了, 已经不会再让他感到不适。
他听到水花翻起的声音, 她从汤池里起身的声音, 浴巾和皮肤摩擦的声音,悉悉索索穿衣系带的声音。很快玉帘撩动, 白色深衣被妃色腰带勒得纤细,盈盈一握。有次她熟睡时, 他忍不住以手丈量。双手合握, 差不到两寸便可收拢。
太瘦了, 还是进食吧。毕竟是凡人, 又不修行, 没有灵力滋养身体,长久辟谷于她无益。
杨五褪了鞋子, 撩开青色帘子入帐。她的头发只随意的擦了一下, 滴滴答答的走过来,光滑的青石板地面上便多了一路直通卧榻的水痕。湿发垂在肩头,打湿了衣衫。冲昕的目光停在她身前……白色的衣料浸湿, 紧紧的贴在皮肤上,才想着她瘦,却原来只瘦在该瘦之处。该丰盈的依然圆润且饱满。湿了的衣裳变得透明,隐约可见。
杨五攥着一把湿发,唤了声:“道君……”
冲昕移开目光。无端的便起了一阵轻风,拂动帘帐。濡湿的发,贴身的衣裳,青石板的水痕,都瞬息便干燥。杨五微微歪着头以五指通着头发,笑道:“真方便……”
冲昕面无表情,问道:“师兄怎么说?”关于她的身体。
杨五道:“无碍,只是要定期调养。可能以后还要去真人那里。”
“多久?”
“不知。”杨五摇头,“大约隔一、两个月吧。”
她一边说着,纤细的手指一边一下又一下的插入头发,从发根到发梢,一通到底。冲昕的目光先是落在那在鸦青发丝间穿梭的手指上,而后移到到她的脸上……却蹙起了眉。
杨五抬眼:“怎么了?”
冲昕觉得她的面孔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来,顿了顿,只道:“无事。”
杨五抿唇笑笑,继续通着头发。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知道他能不能发现。
连徐寿都没发现,毕竟徐寿也是男子,不好长久盯着她的脸看。而道君,常常不用正眼看她。她自己回来之后,也未仔细照过镜子,所以最早发现端倪的,却是苏蓉。
中午她和徐寿在院中专注烧烤,苏蓉在一旁嗑着瓜子饮茶,盯她盯得久了,忽然怔道:“杨姬你……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待杨五奇怪反问“哪里不一样?的时候,她又说不出来了。杨五当时没在意,及至他们离开后,她净了手换衣照镜细看,才明白苏蓉为何困惑。
她的脸变了。
乍一看,她还是她。所以如冲禹这般与她见面不多的人根本未曾发觉。但每天看自己的脸的她,却看出了问题——她的五官面颊,发生了极细微的变化。因为细微,所以不易察觉。冲昕、徐寿甚至苏蓉可能也只会觉得自己一时眼花而已。
她下午仔细的看过,发现这细微的变化让她的脸比以前更顺眼了一些,或者说,更漂亮了一些。她初时也是迷惑,细思了片刻,却豁然明朗。
她的真身本是孩童,是被迎风丹和符阵结合的禁制催长成现在的模样,现在是第二次了。如果把成人的体态比作高楼,则她的孩童之身便是地基。那禁制能在已经打好的地基上盖出最结实漂亮的楼宇,使她的身体成长为以原身为基础能发育出来的最好的状态。
但,最初之时,她生长在乡间,很长时间内都处在营养不良的状态,身体骨骼的发育都并不十分健康。这地基便十分的脆弱歪斜,于是第一次盖出的楼便也是倾斜的。而在长天宗的这两个月,她却将凡人视作仙丹的丹药当作日常营养品服用,身体素质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当这栋楼被推到第二次重盖的时候,地基已经变得结实平整了许多,盖出的高楼自然比第一次的要好。
好在,这变化极其细微,也好在,这位道君平时不怎么正眼看她,要不然冲禹真人的这套把戏,只怕就要被当场拆穿了。
杨五一想到这些,唇角便忍不住微微上翘。
抬眼,见冲昕手中握着书卷,一双眸子却望着自己。她把通好的长发拢到身后,取出小小瓷盒,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问:“道君,是你用,还是我用?”
果不其然,那青年面无表情,将目光转向了青色的帐子。
杨五的内心里,十分想抚床大笑。
她一直觉得这位道君不仅对人冷淡,而且深沉难测,喜怒无常。她的身体里是来自异世的成熟灵魂,为了掩藏自己的秘密不被发现,她在他面前一直小心翼翼,常常低垂眼眸,只为遮住内心心绪波动。
可当她得知原来他只是个二十岁的青年,再回顾与他相处时的种种细节,却好笑的发现,原来是一场误会。她以为的“深沉难测、喜怒无常”,不过是在认定他是个“活了一二百岁的老家伙”这先入为主的印象之下的误解而已。
她曾经生养过,她死去的时候,她的儿子比他还要大一些。虽然在他父族的种族那里依然算是未成年,但并不妨碍她对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深入了解。得知了冲昕的真实年龄,再去看他,那些让她莫名的态度,此刻看来……不过是这个年龄的男孩子自然产生的别扭罢了。